第338章
送走李景隆,李青跟朱允炆敘了會兒舊,又跟師父談了半個時辰的心,然后出了門。
李青去香燭鋪子,買了香燭、貢品、紙錢,趕赴棲霞山。
臨近傍晚,夕陽西下。
橘紅色的大日掛在棲霞山巔,將楓樹葉映得更加火紅。
李青迎著夕陽登山,夕陽余暉灑在他臉上,臉紅紅的,眼紅紅的。
三座相連的墓前,李青清掃著落葉,很認(rèn)真,很溫柔。
兩刻鐘后,李青清理干凈。
夕陽遲暮,無限好的景色逐漸遠(yuǎn)去,李青撫著墓碑,輕聲說:“丫頭,先生來看你們了。”
點上香燭,擺放好貢品,李青開始燒紙錢。
他燒的很用心,很虔誠,一邊燒,一邊講她們愛聽的故事。
晚風(fēng)徐徐,好似她們溫柔在撫摸臉頰,輕輕的,柔柔的……
這一坐,就是一夜。
旭日東升,晨曦透過云層,灑在他臉上。
李青輕撫墓碑,“丫頭,天亮了,你們也該休息了,睡吧,先生以后還會來的�!�
~
李青下山,回家。
到家時,已是半晌午了。
李景隆一大早就來了,聽朱允炆說昨夜李青沒回來,就知道他去干嘛去了。
見李青進(jìn)門,他立刻迎上來,說道:“走,今兒咱聽?wèi)蛉ァ!?br />
李青強(qiáng)笑笑,“不了吧,我想睡會兒�!�
“睡什么睡,走走走。”李景隆推著他,揚(yáng)聲道,“小朱,老爺子,梨園看戲一起��!”
張邋遢打著他的太極拳,“今兒就不去了,明兒換了戲本再去。”
“成,您老慢慢練著,小朱咱們走�!崩罹奥∮肿现煸蕿桑白咦咦��!�
李青被強(qiáng)推著出了門。
看了場戲,吃了頓飯,喝了些酒,一圈兒下來,都下午申時了。
臨別之際,李景隆特意囑咐,“明兒梨園換新戲本,保證精彩�!�
戲沒什么好看的,但他看的也不是戲。
李青笑著答應(yīng)。
…
一連數(shù)日,李青都沒理會公務(wù),整日和李景隆吃喝玩樂,跟朱允炆下棋,與師父切磋。
這些年下來,他的真氣一直在精進(jìn),奈何小老頭太過離譜,別說贏了,李青連小老頭的真正實力都探測不到。
與其說是切磋,倒不如說是挨揍。
“師父,你這也太強(qiáng)了吧?”李青嘆道,“我啥時候才能趕上你這么厲害��?”
“再過些年�!睆堝邋菪Φ�,“會趕上的。”
李青撓了撓頭:這話咋這么耳熟呢?
…
第70章
哄抬物價
玩的差不多了,李青開始重整織造局。
第一件事就是去戶部衙門,申請撥款。
“欽差要多少?”戶部尚書問,“用來做什么?”
“這你不用管,給錢就成�!崩钋嗳〕鲋炱铈�(zhèn)的手書,“這是皇上特允的,先來十萬兩銀子�!�
你怎么不去搶?戶部尚書直搖頭,“這里不是京師,戶部沒那么多錢。”
“呵呵,”李青嗤笑,“那成,我這就上奏皇上。”
“等一下�!币娎钋嘁谎圆缓暇透鏍�,這位老尚書一下就軟了,訕訕道:“這么大的數(shù)目,戶部一時也拿不出來,這樣,先撥五萬,后續(xù)本官再想辦法�!�
跟我玩折中把戲……李青直接道:“張尚書不必為難,我這就上奏皇上�!�
“……好,給你�!睉舨可袝鴿M臉黑線,“隨本官來。”
…
十萬兩銀子李青也帶不走,還是在戶部存放。
不過,銀子已經(jīng)從戶部劃歸到了織造局賬下,不用擔(dān)心再扯皮,李青可以隨用隨取。
錢的問題解決后,李青開始大刀闊斧地開展工作。
當(dāng)初,織造局就是李青一手開辦的,他對此駕輕就熟,整修織機(jī),招募工人,采買生絲……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
這么大的動作,瞞不了人,僅半個月光景,金陵上到官員,下到富紳已經(jīng)人盡皆知。
當(dāng)李青和桑農(nóng)、養(yǎng)蠶人談合作的時候,這些個上層人士再也坐不住了。
朝廷這是想做什么,他們哪會看不出來。
顯然,絕不是單純的和日本貿(mào)易往來,看這架勢,明顯是為了重下西洋。
自從朝廷放棄海洋貿(mào)易后,這些個大家大戶大把大把地?fù)уX,這么大缺口全便宜了他們。
朝中有人,他們有錢,下西洋的航線圖,以及朝廷寶船的船匠工人,都被他們挖來做背書,現(xiàn)在的富紳,已經(jīng)有能力遠(yuǎn)渡西洋做貿(mào)易。
尤其是這兩年,他們的資產(chǎn)突飛猛進(jìn),一年所得趕上之前十?dāng)?shù)年的積累,嘗到了這么大的甜頭,他們自然不會拱手讓出去。
但李青是欽差,他們又不能如何。
這些個富紳雖然貪婪,但腦子都還清醒,欽差可不是想動就能動,牽扯太大了。
不過,他們也不是沒有辦法。
很快,李青就遇到了阻力。
之前還答應(yīng)合作的桑農(nóng)、養(yǎng)蠶人,清一色的變了卦,原因很簡單,富紳出價更高。
短短十余日光景,生絲價格硬生生抬高七成。
跟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漲,漲的桑農(nóng)、養(yǎng)蠶人心花怒放。
百姓沒那么高的覺悟,自然是誰出價高跟誰干。
對此,李青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若不是當(dāng)初朝廷實施攤丁入畝,這些百姓的田至少會有一半被富紳兼并,可李青又不好道德綁架百姓。
人人都有追求利益,追求高品質(zhì)生活的權(quán)力。
幸賴,李青已經(jīng)收購了一些生絲,能讓織造局用上一陣子。
好歹算是能開工了。
不過這些生絲只能頂個把月,完事兒后就會面臨原料枯竭,不得不停工的局面。
“欽差大人,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吧�!彼径Y監(jiān)隨堂太監(jiān)小六子說,“一群百姓而已,給他們臉了,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錦衣衛(wèi)百戶插話道:“公公,萬一鬧出亂子咋弄?”
“哎呀,笨,”小六子道,“你們錦衣衛(wèi)干嘛吃的,別看這群刁民咋呼的厲害,你一用手段,他們立即就蔫了�!�
錦衣百戶不再言語,看向李青。
“此策萬不可行。”李青斷然道,“欽差代表的是皇上,我們?nèi)绱俗�,損害的是皇上的名聲,豈可陷皇上不義?”
聽李青這么說,小六子盡管不甘,卻也悻悻閉了嘴,事關(guān)皇上臉面,他可不敢冒險。
太監(jiān)的權(quán)力來自皇帝,維護(hù)皇帝是他們的第一優(yōu)先。
不然,下場便是被一腳踢開。
莫說他一個隨堂太監(jiān),便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王振,皇帝想弄他也是一句話的事兒。
“那怎么辦呀?”小六子苦著臉道,“欽差大人你可得想想辦法,皇上如此重用,咱們可不能讓皇上失望��!”
你一個太監(jiān),事業(yè)心還挺重……李青揉了揉眉頭,“先讓作坊開業(yè)吧,我再想想辦法,去吧�!�
“哎,好�!毙×逾筲簏c頭,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過身道,“欽差大人,不能對百姓動手,總可以對富紳動手吧?”
李青笑問:“公公有何高見?”
“這些個富紳,沒一個好東西�!毙×雨帎艕诺�,“找個由頭弄他們,找不到就制造個由頭�!�
“不可�!崩钋鄵u頭。
“大人,你是欽差,你怕什么呀?”小六子不甘心道,“有皇上給你撐腰呢,他們不過一商人,還敢與官斗不成?”
李青懶得跟他掰扯,看似是官商爭斗,實際上是官官相斗,地方富紳和地方官儼然穿一條褲子,南直隸又不是尋常地方,一個不慎,又要鬧起來。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李青不想再起波瀾。
打破規(guī)則,固然能取一時之利,但終究不是上策,會帶來強(qiáng)烈的反噬。
在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內(nèi)打贏,才稱得上真正的勝利。
“打價格戰(zhàn)……”李青絞盡腦汁地想著破局之法,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招了招手:“公公附耳過來�!�
小六子疑惑著上前,聽完李青的耳語,他驚詫道:“大人,這能行嗎?”
“照做就是,成功了,有你一部分功勞,失敗了,我攬下所有過錯�!崩钋鄧�(yán)肅道,“不過,這事要嚴(yán)加保密,切不可走漏半點風(fēng)聲。”
“咱家明白。”小六子點點頭,“可是…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不用你擔(dān)責(zé),你怕什么,按我說的做便是�!�
…
次日,李青命人四處散播消息,將生絲價格直接翻了兩番。
富紳一直緊著盯織造局動向,李青這邊消息一放出去,那邊各富紳立即跟進(jìn),并在李青的基礎(chǔ)上,又加了三成。
接著,李青再次漲價,將價格翻到三倍。
一天漲三倍,如此迅猛的漲幅,卻帶來了一個罕見的現(xiàn)象。
生絲沒人賣了。
原因很簡單,都盼望著還能再漲漲。
事實也正如他們期盼的那般,次日,生絲的價格已經(jīng)漲到了原價格的四倍。
這一來,百姓更不愿意賣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以這個價格收購生絲,即便織出的絲綢銷往海外,也沒什么利潤了。
可李青不管不顧,依舊漲價,翻了五倍。
原料價格翻五倍,撐死保本兒,弄不好還得往里面賠點兒,但富紳依舊跟進(jìn),沒別的,他們就是賠點進(jìn)去,也不能讓織造局開起來。
就這樣,雙方你追我趕,打起了價格戰(zhàn)。
…
十余日過去,噱頭足夠了,小六子也安排妥了。
于是乎,大量的生絲運(yùn)往織造局。
富紳不甘心,繼續(xù)跟進(jìn),他們一跟進(jìn),李青就又漲價。
到頭來,養(yǎng)蠶大戶的生絲絡(luò)繹不絕地送往織造局。
見此情況,富紳犯了難。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不賺錢的事兒了,而是收的越多賠的越多,因為生絲已經(jīng)漲到了原有價格的七倍。
可若是不加碼,織造局就開起來了。
事實上,織造局已經(jīng)開起來了,且富紳們雖然跟進(jìn)價格,卻一兩蠶絲都沒收。
無他,這是個賠本的買賣。
富紳也只是打嘴炮兒而已,個個嘴上叫的兇,卻都想別人賠錢。
眼見織造局的生絲越收越多,事態(tài)逐漸脫離掌控,這些個富紳聚在一起,開始商議反制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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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首富,沈家。
家主沈鑫,以及數(shù)十名富紳、官紳家族的掌舵人匯集于此,個個神色凝重。
“諸位,必須得拿出個辦法來了�!鄙蝣螆F(tuán)團(tuán)一揖,“要是再這么下去,不用一個月,金陵一帶的生絲,將進(jìn)歸織造局所有,屆時,我們自己的作坊,都將面臨停工的窘境。”
一富紳咬牙切齒道:“他娘的,這個欽差是不要命了嗎?這完全就是往外撒錢��!”
“誰說不是呢�!绷硪桓患澓蘼暤溃澳锏�,他如此敗家,就不怕皇帝砍了他的頭嗎?”
“這廝是在玩命啊!”
…
第71章
相互做局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邊罵著李青祖宗八輩兒,一邊詛咒他不得好死。
在他們看來,李青被砍頭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無他,太賠錢了。
以眼下的價格收購生絲,即便織出的絲綢保證盡數(shù)銷往海外,且除去人工成本,運(yùn)送成本,也還是賠錢。
做生意為的就是賺錢,李青這么做,簡直就是在玩命。
“這是個愣頭青啊。”一富紳破口大罵,“朝廷派什么人不好,怎么就派了個莽貨來呢,他是怎么敢的啊?”
“給朝廷帶來這么大虧空,這位欽差必死無疑�!�
…
沈鑫見這些人叭叭個不停,卻沒一句話說到正題,沉聲道:“這位欽差如此不計后果,定然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zāi),但這并不重要;
于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是,還是讓織造局開不下去�!�
聞言,眾富紳沉默。
誰也不想出頭,出頭意味著出錢,說到底,個個都秉承著利字當(dāng)頭。
沈鑫無奈,朝左手位的富態(tài)中年人道,“張員外,你家在京中有人,可有一手消息?”
中年人微微搖頭:“朝廷跟日本國達(dá)成貿(mào)易協(xié)議是早就定下的,但其他方面還處于模糊階段,不過朝廷造了很多船,至于這位欽差來金陵,家兄并未通知,他應(yīng)該是偷摸來的�!�
“我這倒是有一個消息�!币桓患澩蝗坏�,“我二伯是戶部主事,據(jù)他說,國庫現(xiàn)在窮的叮當(dāng)響,造船用的全是寶鈔�!�
沈鑫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重要信息,“那也就是說,這位欽差來的時候,帶的銀子并不多了?”
“還銀子呢,皇帝現(xiàn)在是一毛不拔�!蹦歉患澿托�,“他估計一兩銀子都沒帶出來。”
“這就是了。”沈鑫一擊掌,“如今寶鈔越來越不值錢,生絲稱得上是硬通貨,用銀子交易是不成文的規(guī)定,那位欽差多半是從直隸挪用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