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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禮部侍郎出班,對建州女真的行為表示譴責(zé),并主張給其一點顏色看看。

    戶部尚書高度贊同,并進一步提出解決之法:

    “皇上,臣以為,建州女真如此惡劣之行徑,其罪當(dāng)誅,”馬昂沉聲道:“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臣建議,斬首惡!”

    “臣附議。”吏部尚書姚夔出班,“臣建議,待他們下次去遼東上貢,將人押赴京師,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敢對大明不敬,殺你沒商量,仁義道德掛在嘴邊的文臣,在面對這一問題時,那也是相當(dāng)彪悍。

    維護大明的權(quán)益,也是在維護他們自己的權(quán)益,畢竟他們吃的是大明飯食,權(quán)利也來自大明。

    刑部侍郎出班:“臣附議!”

    “臣附議!”禮部尚書附和。

    六部群情響應(yīng),都察院御史開口聲援,這是絕對的政治正確,不容有反對的聲音。

    除非……腦袋被門夾了。

    “臣反對!”

    內(nèi)閣出手了。

    彭時跨前一步,拱手道:“皇上,臣反對姚尚書的建議�!�

    他上來直懟吏部天官,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閣部之爭又打響了。

    這一次,都察院的御史們罕見失聲,他們上次挨的大鼻兜兒還疼著呢,暫時,不想再幫場子了。

    你們打生打死,隨你們,俺們是不管了。

    姚夔震怒,但更多的是驚喜:好一手臭棋,此時不反擊,更待何時?!

    他甚至都不等小弟出馬了,直接抄刀子就是整。

    “哈哈……可笑至極!”姚夔喝道:“建州女真藐視朝廷,對皇上不敬,你卻要對其包庇,為賊人開脫,是何居心?”

    “其心可誅!”馬昂也是怒不可遏。

    商輅出班,先是雙手抱拳向上拱了拱,這才瞥向二人,淡淡道:“兩位尚書稍安勿躁,且聽彭大學(xué)士把話說完�!�

    “對皇上不敬的人都敢包庇,還有什么好說的?”姚夔冷笑。

    劉定之出班,向龍椅上的朱見深拱了拱手,轉(zhuǎn)頭看向姚馬二人,嗤笑:“二位尚書,朝堂之上可不能斷章取義��!”

    彭時接過話,“無非是仗著官大,以勢壓人罷了�!�

    “你放肆!”姚夔狂怒。

    他可是百官之首,被五品內(nèi)閣大學(xué)士如此奚落,焉有不怒之理。

    “肅靜!”

    站班太監(jiān)一揚拂塵,尖聲喝道:“不得喧嘩!”

    姚夔一滯,連忙收聲,別看只是個小太監(jiān),但這會兒小太監(jiān)充當(dāng)?shù)目墒腔实鄣暮砩唷?br />
    即便是他這個吏部尚書,也不敢,更不能與其斗嘴。

    朱見深很配合,當(dāng)即臉色陰沉。

    姚夔只得下跪賠罪:“臣君前失禮,請皇上責(zé)罰�!�

    “議事就議事,整的跟潑婦罵街一樣,成何體統(tǒng)!”朱見深哼道,一臉:朕很不開心。

    “是臣孟浪了�!币缫荒槡饪嘤治�,“可是皇上,老臣實在聽不得有人維護奸賊!”

    馬昂屈身下拜:“皇上,姚尚書確有失禮之處,然,事出有因,內(nèi)閣如此包庇賊人,實令人郁憤難當(dāng)!”

    他直接將彭時的話跟整個內(nèi)閣做捆綁,就是為了擴大打擊面。

    只因這次,他們占著絕對上風(fēng)。

    馬昂轉(zhuǎn)頭望向彭時三人,哼道:“爾等就是說的天花亂墜,建州女真也難逃制裁!”

    姚夔乘勝追擊:“皇上,臣彈劾彭時、商輅、劉定……”

    “皇上,臣從未說要放過建州女真!”彭時強勢打斷,拜倒在地,“臣只是不敢茍同姚尚書的計策。”

    商輅接著下拜:“皇上,我大明乃正義之師,豈能用那等下三濫手段,要罰要殺,都要光明正大!”

    “臣附議,”劉定之下拜,“如姚尚書所言,趁人上貢之際將其扣下,我天朝上國威嚴(yán)何在?

    只怕日后,藩屬國來朝貢時,都要提心吊膽了�!�

    彭時沉聲道:“皇上,臣彈劾姚尚書,居心叵測,意欲置大明、置皇上于不義,其心可誅!”

    好家伙,芝麻大的事兒,你們都能打起來,你們可真行……朱見深眸光幽幽,眉頭緊蹙。

    按理說,雙方斗的越兇,他得利越大,不過……

    姚夔這次是真怒了,怒的不只是他,六部的官員都火冒三丈,就連都察院御史們,也是難掩怒色。

    誰也沒想到,內(nèi)閣竟如此不要臉皮。

    姚夔這么建議,其目的就是不出兵,這一點,利好整個文官集團。

    而內(nèi)閣為了政斗,竟然鼓吹出兵,這損害的可是整個文官體系。

    不是姚馬二人愚蠢,而是他們壓根兒沒想到,內(nèi)閣居然如此豁得出去,簡直……自絕于文官。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jīng)無需多言,新一輪的廟堂爭斗直接進入白熱化。

    朱見深敏銳的意識到,這次內(nèi)閣把他也給算計了。

    一直以來,內(nèi)閣都始終弱六部一頭,但這次之后,內(nèi)閣就不是弱一頭這么簡單了,甚至可能會‘死亡’。

    因為,他們完全是背水一戰(zhàn)!

    不成功,便成仁!

    他們這是篤定,自己不能坐視內(nèi)閣‘消亡’,逼朕下場啊……朱見深震怒。

    但怒歸怒,他不下場還真不行,內(nèi)閣若真被六部完全踩在腳下,那墻頭草的‘小老弟’必將歸附六部。

    這一來,文官集團可就鐵板一塊了。

    他娘的……朱見深暗罵:這可真是……看戲的也成了戲子。

    第75章

    不嚴(yán)懲,不足以儆效尤

    內(nèi)閣這次顯然是不照日子過了,殊死一搏,就問皇帝你跟不跟?

    你不跟,則內(nèi)閣‘消亡’,以后我們只能淪為附庸;你跟,內(nèi)閣得勢,以后我們跟六部掰手腕,皇帝你也能得利。

    這一次,內(nèi)閣破釜沉舟,欲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這是一場豪賭,但他們并非是一味的莽。

    他們相信,這位年輕皇帝絕非泛泛之輩,這一點,從這位皇帝兩次出手,兩次獲勝就能得出。

    他們有把握贏,且勝算很大!

    廟堂無草包,局勢發(fā)展到現(xiàn)在,幾乎所有人都清楚了內(nèi)閣所圖,朝堂氣氛驟然緊張到了極點。

    以至于偌大的奉天殿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就連站班太監(jiān)都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讓他這個太監(jiān)都感到窒息。

    朱見深神情凝重,他這個裁判硬生生被拽上了擂臺。

    內(nèi)閣目光灼灼,六部蠢蠢欲動,都察院眸光微瞇……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可能決定著往后成化一朝,甚至更久的政治格局。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跳都比往常快了兩拍,包括朱見深。

    李青也沒想到,他不過是想針對一下建州女真,卻再次攪動了廟堂風(fēng)云,且影響深遠(yuǎn)……

    許久,

    朱見深開口了:“彭愛卿有何高見?”

    此話一出,立場鮮明!

    幫內(nèi)閣!

    瞬間,六部諸官員臉色極為難看,內(nèi)閣則是心中狂喜,而都察院……更多的是震驚。

    彭時激動得身子都微微發(fā)抖,他語調(diào)輕顫,且?guī)еぐ海?br />
    “建州女真如此目無王法,不嚴(yán)懲,不足以儆效尤,不嚴(yán)懲,不足以樹法威!”

    此一番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浪滾滾,振聾發(fā)聵。

    開弓沒有回頭箭,內(nèi)閣三人完全捆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僥幸一說!

    商輅立即跟上,大聲道:“建州女真如此行徑,當(dāng)毀其穴,絕其種,以正天威!”

    無愧于連中三元,商輅這話說的著實漂亮又霸氣。

    不過,這倒讓劉定之犯了難,如此緊要關(guān)頭,容不得半分遲疑,他短時間無法組織一段更勁爆的話出來。

    但,他必須說話!

    于是,他使出渾身力氣,沉聲大喝:“當(dāng)如是也!”

    要不說是讀書人呢,這要換成武將,估計只能說:俺也一樣!

    這次,無論是輿論導(dǎo)向,還是政治正確,內(nèi)閣都占據(jù)絕對上風(fēng)。

    你們不是說要制裁嗎?

    那就制裁!

    我們更光明正大,力度更狠,你們還有何話說?

    且我們的主張,更符合皇帝利益!

    內(nèi)閣這次打的是七傷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畢竟內(nèi)閣也屬文官體系,且是重要組成部分,這么做,他們頂著巨大的壓力。

    不過他們相信,皇帝絕不會見死不救。

    事實也確實如此,朱見深不能坐視不理,內(nèi)閣不容淪為六部附庸。

    他清了清嗓子,剛欲說話,卻又覺得氣氛都到這兒了,自己也得裝裝樣子,不然這好不容易拉起來的氛圍感,勢必走下坡路。

    “嘭!”朱見深一摔紙鎮(zhèn),恨聲道:“如此藐視大明,當(dāng)朕可欺?混賬!”

    群臣:“……”

    差不多行了哈,咋還演上癮了呢?

    朱見深哼道:“女真野蠻不習(xí)教化,宛若野人,必須要給他們以慘痛教訓(xùn)!”

    “皇上圣明!”彭時唯恐話掉地上,立即捧哏。

    商輅拱手,道:“當(dāng)犁庭掃穴,以顯我大明天威!”

    劉定之:“當(dāng)如是也!”

    六部、都察院等眾官員沉默,他們無法出言反對,卻也不想聲援內(nèi)閣、讓皇帝發(fā)兵,只能緘口不言……

    …

    早朝散后,朱見深立即召李青進宮。

    乾清宮。

    朱見深簡單說了下早朝發(fā)生的事,而后道:“先生,你怎么看?”

    “皇上做的很對,內(nèi)閣不能‘消亡’,必須得保下來�!崩钋嗝碱^微皺,他實在沒想到,局勢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娘的,我就想揍一頓建州女真,你們咋又整這死出,服了……李青吁了口氣,道:

    “皇上叫我來,不只是為了聽我如何看待此次事件吧?”

    朱見深點頭:“這次連朕也被拖下水了,但朕不想讓內(nèi)閣這么輕易得手,你想想辦法!”

    “可人家內(nèi)閣已經(jīng)得手了��!”李青苦笑,“這種關(guān)頭,但凡你退縮半步,內(nèi)閣必將萬劫不復(fù),沒有折中之法�!�

    頓了頓,“不過…倒是可以借著此次事件,將利益最大化!”

    “哦?”朱見深來了興趣兒,“怎么說?”

    李青沉吟道:“遼東的建設(shè)遠(yuǎn)勝河套,且那里的戰(zhàn)略意義也要大于河套,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囤重兵于遼東�!�

    朱見深皺眉:“就為了建州女真?”

    “當(dāng)然不是,遼東可不只有建州女真。”李青道,“女真三部多半都在那片區(qū)域,此外,投靠大明的蒙古部落,也不全是老實本分之人,遼東還牽扯著外圍勢力,以及錯綜復(fù)雜的地理關(guān)系……那里必須重視起來�!�

    “嗯…”朱見深沉思片刻,緩緩點頭:“要不讓趙輔過去?”

    “皇上拿主意就可。”李青笑了笑。

    朱見深揶揄:“你什么時候變得謹(jǐn)言慎行了?”

    “石亨老了,石彪也不年輕了,新一代武將我了解有限,”李青笑道,“你一門心思抓軍權(quán),自然比我了解。”

    “嘁~你就是懶……”朱見深撇撇嘴,突然想起了什么,問:“你剛說利益最大化,那可否借著這次機會,將商稅問題一并解決了?”

    李青一怔,旋即點頭:“確有可行性,皇上圣明。”

    這一聲夸,沒有絲毫水分,朱見深雖還年輕,但對政治的把控,以及敏銳的政治嗅覺,比同齡的朱祁鎮(zhèn)還要出色。

    而且,他身上有著朱祁鎮(zhèn),乃至許多帝王都沒有的可貴品質(zhì)——耐性!

    朱見深是個很懂得進退取舍的人,該剛的時候寸步不讓,該慫時就慫,一點也不在意面子問題。

    在近幾任帝王中,朱見深無疑是最優(yōu)秀的,若起跑線一樣,他甚至比朱瞻基都要強一些。

    李青有信心,隨著時間的推移,朱見深的先天不足會逐漸補全,總有大放異彩之時。

    不驕不躁,進退有度,在這種品質(zhì)的加持,注定了朱見深不會是平庸的帝王。

    兩人就這個問題,進行了一番探討,而后又繞回到了遼東。

    李青對這里相當(dāng)重視,不僅僅是女真人的緣故,也有地緣問題。

    眼下,大明對投靠而來蒙古部落的優(yōu)厚待遇,正在逐漸減少,各種稅收也在向大明百姓看齊,這種情況下,很難保證那些人會一直本分下去。

    此地必須足夠重視……

    朱見深聽完李青的闡述,對其觀點高度認(rèn)同,表示先派趙輔去常駐,后續(xù)再作部署。

    如此聽勸的皇帝,令李青倍感輕松。

    又閑聊幾句,李青告辭,朱見深起身相送。

    兩人剛出殿門,便見一頂轎子從遠(yuǎn)處駛過,看那架勢是準(zhǔn)備出宮。

    朱見深笑道:“許是貴妃帶著婉清出宮散心�!�

    李青蹙了蹙眉,詫異道:“皇上莫不是都告訴皇貴妃了?”

    “嗯……也不全是,只說了婉清是朕的妹妹�!敝煲娚畹溃半奘阆嘈诺娜耸钟邢�,在這座皇宮里,她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人�!�

    “皇上,你還是……”

    “先生,若是連她都無法信任,那整個皇宮朕再無人可信!”朱見深說的認(rèn)真。

    李青摸了摸鼻子,可又覺得讓萬貞兒知道也不全是壞處,至少消除了她可能會滋生的妒忌心理。

    他和萬貞兒打交道不多,除了當(dāng)初因?qū)O氏的緣故,曾經(jīng)頻繁接觸過一段時間,后來就沒了交集。

    不過,李青已經(jīng)不再對她抱有偏見了。

    萬貞兒的人品不好說,但李青可以確定,萬貞兒絕對不是什么墮胎狂魔,即便她真有那個心,她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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