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李青含笑點頭:“沒問題�!�
這下,朱佑樘徹底放心了,總算有了笑臉。
申時末。
朱見深再次過來,打發(fā)兒子離開,才問:“先生,你覺得這孩子如何?”
“還可以,就是性格方面有些仁弱,不如你跟你父親那般強硬�!崩钋嘣u價,接著,又道:“不過這也不算缺點,到他那時候,若再強硬剛猛,于大明而言也非善事�!�
李青感慨道:“一朝強硬,一朝和善,這樣的間錯著來挺好的,文官再不好,天下治理仍是要用他們,不能因噎廢食,更不能將人壓的喘不過來氣;
大明,也需要喘口氣��!”
朱見深略感失望,卻無可辯駁。
最終,嘆道:“這孩子將來上位,多半會跟朕的執(zhí)政理念截然相反,怕是……朕落不了好�。 �
李青打趣:“之前是誰說公道自在人心來著?”
“一碼歸一碼,朕也想留個好名聲��!”朱見深苦笑。
“沒事兒,我會幫你正名的�!�
朱見深:“……”
過了會兒,他問:“真要走這么急?”
“情況你不是都知道嗎?”李青點頭:“我這次干好了,可以給大明帶來海量的原始積累,留在京師我能做什么?”
“輔佐朕�。 �
“你自己能做到的事,干嘛再要我輔佐?”李青好笑搖頭,繼而認真說:“說真的,你很優(yōu)秀,我很滿意�!�
朱見深翻了個白眼兒,哼道:“說真的,這話很讓朕滿意,但你這態(tài)度……也就朕虛懷若谷,換個皇帝你試試?”
“啊對對對。”李青懶得爭辯,道:“太子你要多帶帶,這是國之儲君,必須重視!”
“朕豈會不懂這個道理�!敝煲娚铧c頭,“對了,日本國事了,你還會回來對吧?”
李青知道他要說什么,道:“我辛苦了太久,該享受享受了。”
“……那行吧�!敝煲娚顕@了口氣,確實也不忍再讓李青操勞了,只是道:“若身體支持,還是回來看看吧。”
“看什么?”
“看朕��!”
“你有什么好看的?”
“你……”朱見深氣結,“就不能給你好臉色�!�
李青忍不住揶揄:“得了吧,你臉色就沒好過,這么黑……”
“李青!”
“好了好了�!崩钋啻驍嗨�,“一回來就忙,我回去休息了�!�
“嗯?”
“……臣告退?”
“嗯。”朱見深淡淡道,“退下吧�!�
~
在街上買了一只燒雞,一斤鹵豬頭肉,又買了一壇好酒,李青回到小院兒,扒開酒塞,打開油紙包,大快朵頤。
雖不及宮中御膳,卻別有一番滋味兒,且相當過癮。
“嗝兒~”
李青不顧形象地倚在腐朽的躺椅上,隨著他的動作,躺椅‘吱吱呀呀’響個不停,隨時都有散架風險。
他一點也不在意,仰臉望天,怡然自得。
‘鐺鐺鐺!’房門敲響,“永青侯在家嗎?”
“門沒鎖,進來吧�!崩钋鄳醒笱蟮恼f了句,頭也不抬。
門被推開,商輅走進來,立時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入眼雜草叢生,幾乎都沒下腳地方,門窗蜘蛛網密布,屋檐瓦片都禿了一片……誰能想到,堂堂永青侯竟落魄至此?
呃…好像人家在金陵還有座侯府呢,自己可沒資格可憐人家。
商輅自嘲笑笑,沿著李青足跡走上前,待看到李青倚著的躺椅都要散架了,終是忍不住輕嘆:
“永青侯節(jié)約簡樸,下官自愧不如,欽佩之至�。 �
“坐……”李青話出口,才醒悟院里沒可坐的地方,石凳倒是沒壞,卻被草藤爬滿,于是道:“商大學士來我這兒,有何貴干?”
“侯爺回京,下官等一眾同僚欣喜不勝……”
“行了!別整這些虛的了�!崩钋啻驍嗨�,道,“直說吧,來找我什么事兒?”
商輅尷尬笑笑,開門見山:“君臣不和導致朝政受了影響,侯爺深明大義,還請來調和一二�!�
“這個忙我?guī)筒涣恕!崩钋嗑芙^的干脆,“我就回來看看,過幾日就走了�!�
商輅勸道:“侯爺雖曾和諸多同僚有不愉快,但下官始終相信,您是將國事放在第一位的,這次,皇上開設西緝事廠,并上來就對準曾有大貢獻的楊榮楊閣老,這實在是……唉�!�
他嘆了口氣,道:“皇上若執(zhí)意如此,君臣之間怕是要離心離德��!”
“你收了楊家好處是吧?”
商輅臉色微變:“大人豈可如此說�!�
“楊家有人進京打點了是吧?”
“你怎么……我怎么知道?”商輅搖頭,“下官只是闡述其中利害,為了大局著想。”
李青撇了撇嘴,懶洋洋道:“商輅,你連中三元乃人中翹楚,怎么就看不清局勢呢?”
“侯爺這話,下官不是很明白�!�
“那我就跟你說明白點兒�!崩钋嘧鹕碜樱溃骸爱斀窕实垡氖前此庠皋k事的臣子,而不是跟他唱對臺戲的臣子,你腹有大才,本侯生了惜才之心,才與你說這些,望你好自為之�!�
商輅沉默了下,道:“侯爺這話,下官不敢茍同,君臣共治才是國家昌盛的唯一之路。”
李青嗤笑:“可你們追求的是君臣共治嗎?
你們追求的是君臣共天下,你們追求的是讓皇帝聽你們的!”
李青哼道:“我再問你,你摸著良心說,當今皇上可是昏聵之君?”
商輅臉色訕訕:“當然不是,皇上在施政方面卻無不妥之處�!�
“既然皇上英明,那你為何不能用胸中所學,來配合皇上呢?”李青質問道,“還是說,你覺得如萬安那般很丟人?”
李青幽幽道:“什么時候聽旨辦差都成了丟臉行為呢?”
“你們稱萬安是泥塑的尚書,紙糊的閣老,可在我看來,你們還不如萬安呢。”李青哼道,“萬安是能力問題,你們則是心有問題!”
“回去吧!”李青重新倚在躺椅上,懶懶道,“念你是個人才,本侯才說這一番話,但腿在你身上,路怎么走,由你決定�!�
頓了頓,嗤笑道:“到了如今局面,還覺得你們有機會嗎?”
第160章
我要舉報
商輅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真若在君臣斗法中被消耗掉,是大明的損失。
內閣是辦實事的,商輅是有能力挑大梁的,李青還是想給他一次機會,盡量幫朱見深爭取一個人才。
但商輅若仍執(zhí)迷不悟,那他就真沒辦法了。
商輅沉默了,他在細品李青的話。
許久,
他幽幽吐出一口氣,嘆道:“人在廟堂,身不由己啊。”
“這只是托詞罷了,無非是你愛惜羽毛,怕今日放棄堅守的陣營,惹昔日同僚唾棄。”李青一針見血,并附上一張大餅,“萬安那般奉迎上意,都還只是個次輔,卻是為何?
你品,你細品!”
商輅一呆,繼而心頭狂跳:“侯爺是說……”
“你說呢?”
聰明人不需要點明,意思到了就成,引領他往這方面想也就是了,真直白的說出來,反而難以取信于人。
商輅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細一琢磨,發(fā)現(xiàn)還真是如此。
如今的內閣,論資歷數他最老,論能力他自信第一,論功名他連中三元!
首輔之位,舍我其誰?
皇上之所以不設首輔之位,可是為了等我回心轉意?
商輅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且可能性很大!
李青見火候到了,這才繼續(xù)說道:“皇上御極十余年,征大藤..峽叛亂,征都掌蠻叛亂,對女真人犁庭掃穴,將岌岌可危的漠北局勢扭轉過來,建設河套,清理官僚機構冗員問題……
樁樁件件,哪個不是利好大明江山社稷?”
商輅無法反駁。
不否認成化帝這么做,其目的是為掌權,是為打壓文官集團,但,這些舉措屬實利好大明。
你可以不爽,但你愣說他不對,這就歪曲事實了。
李青又道:“你又如何知道,皇上不會成為一個流芳千古的帝王,縱觀歷朝的英主,其一朝的賢臣,哪個不跟著沾光,名垂青史?”
利有了,名也要給!
文官好名更勝好利,這一張夾心餅甩出來,不愁商輅不上套。
商輅心動了。
名垂青史四個字的誘惑力,真沒幾個人頂得住。
就連汪直一個太監(jiān),都向偶像看齊,幻想著跟三寶那般,被后世銘記,更何況這些讀圣賢書的人。
而李青說的這些,也并非是在誆騙商輅。
一來,商輅確實有才,且朱見深在大事上不糊涂;二來,商輅作為昔日頂牛的中堅力量,只要投誠,勢必會換來朱見深的優(yōu)待,因為這樣做可以吸引更多人投誠。
李青的這張大餅,并非是假大空!
商輅連中三元,又沉浸廟堂這么多年,自然看得清這點。
他明白,只要他倒向皇帝,內閣首輔,青史留名都將向他靠攏。
而他……只需背刺一下昔日同僚。
這成本,委實不高。
也就是挨一陣兒罵的代價!
可只要熬過了這陣兒風雨,往后可都是彩虹了。
廟堂爭斗,向來都是當面笑,背后刀,他們也是這么干的,我只是想為國盡忠,我有什么錯?廟堂嘛,有點兒小動作很正�!�
商輅自我PUA。
“侯爺一語驚醒夢中人,學生受教�!鄙梯`長長一揖,心中感動,臉上慚愧。
李青亦是欣然,道:“讀書是為功名,何為功名?立功,揚名!
我相信商大學士當初捧起圣賢書的時候,是一心想著為國效力,為君效忠,只是在此過程中迷失了方向;
浪子回頭金不換,如今迷途知返,未為遲也�!�
商輅愧然道:“學生枉讀了圣賢書!”
“哎?無需自責!”李青輕笑道:“人生中難免要經歷,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這三個階段;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停留在第二個階段,丟了初心,沉迷在虛妄中無法自拔,卻忘了最初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風景,且還自詡高人一等;
這實在可笑!”
李青道:“如今你重拾初心,并比當初更堅定,且比當初看到的更清晰,這可喜可賀,又有什么可慚愧的呢?”
商輅被深深折服了,嘆道:“于今時今日,學生方才看懂永青侯啊�!�
“呵呵……”李青重新靠回躺椅上,悠然道,“皇上有志向,你有能力,君賢臣能,方可君臣共治�!�
“侯爺字字珠璣�!�
“嗯…”李青仰臉望天,眼眸半闔,卻是沒了下文。
商輅見狀,又是長長一揖,這才告辭離開。
李青輕笑自語:“朱見深啊朱見深,我可沒有厚此薄彼,雖說在朝局上沒幫你多少,但在國事上,幫你的不少了,我可是一碗水端平……”
酒飽飯足,又有個意外之喜,李青身心愉悅,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
次日,乾清宮。
“商愛卿見朕,可是兵事方面出了岔子?”
自李青下野后,兵事這塊兒的奏疏,都交給了商輅。
“回皇上,漠北內戰(zhàn)不息,暫時未有不利大明的消息傳來。”商輅回答的同時,也備受觸動:皇上將如此大任交付于我,我卻……有負皇恩浩蕩��!
朱見深聽說漠北局勢平穩(wěn),放下心來,好奇道:“商愛卿究竟所為何事�。俊�
商輅深吸一口氣,道:“皇上,我要舉報!”
朱見深都懵了,訥訥道:“你舉報什么?”
“建寧衛(wèi)指揮使楊曄進京賄賂朝中大臣!”商輅拱手道,“皇上可能還不知,西緝事廠廠督汪直,去了福..建建寧,查出他禍害鄉(xiāng)里數十條人命�!�
“楊曄的罪行朕已知曉�!敝煲娚畹�,“不過楊曄進京,并賄賂大臣,朕倒是未曾聽說,愛卿詳細說說。”
他態(tài)度和善,待遇拉滿:“賜座,上茶!”
他對商輅不待見,但對商輅的才干很待見,如今這么一搞,他對商輅這個人也看著順眼了起來。
舉報意味著什么,朱見深很清楚——跟昔日劃清界線。
這是個很強的政治信號,朱見深當然看得出來,亦是欣喜。
這次,他可真是兵不血刃地攻占了一處高地。
“謝皇上隆恩。”商輅拱了拱手,坐下說道:“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內廷中也有幾人……”
要不說內奸最遭人恨呢,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
朱見深不費吹灰之力,就比汪直奔襲千里查案的收獲都大。
同時,朱見深對商輅愈發(fā)滿意,這個投名狀,他喜歡!
君臣二人再不復昔日那般針鋒相對,仿若知交好友一般,氣氛別提多融洽了。
朱見深心中好奇,卻又不好問商輅何故回心轉意;商輅也不忍直視往昔,兩人心有默契地一笑泯恩仇,只論當下。
暢談近一個時辰,朱見深才放商輅離開。
人一走,他就下了逮捕令。
商輅不可能騙他,且不說欺君之罪,單是一個構陷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能讓商輅吃不了兜著走,況且,牽扯其中的高官加起來,足有十多個。
沒有確鑿證據,商輅敢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