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李宏溫柔道:“年前臘月來的,婉清,吃點東西吧,你都睡一天一夜了�!�
“這么久了么…”朱婉清忙掀開被子,大雪的天,她腳上只穿著羅襪,便要往外沖。
“婉清你去哪兒。”李宏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摟在懷里死活不撒手。
“宏哥你放開我,放開我,李宏……”
“婉清,你這又是……何苦呢�!崩詈陚杏譄o奈,“岳丈要是看到你這副樣子,該多揪心啊。”
“我不讓他看到就是了�!敝焱袂寮钡�,“爹爹病這么重,我豈能不侍奉在榻前,你快放開我。”
李宏啞聲道:“婉清,岳丈他,他駕崩了,你振作點好嗎?”
“胡說,你胡說�!敝焱袂迦绫蝗腔鸬拇苹ⅲ烂鼟暝咬人。
李宏緊緊摟著她,難過道:“婉清……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我干嘛要哭?”朱婉清美眸噴火,“快放開我,不然我還咬你。”
“那你咬吧�!崩詈昃褪遣蝗鍪�。
“宏哥,爹爹就是睡著了,你就讓我去吧,他……他都沒多少時間了�!敝焱袂寮钡枚迥_,“求求你了�!�
李宏紅著眼眶,“岳丈他……真的走了�!�
“我不信,我要親眼去看�!�
“你……”
“讓她去�!崩钋嗔苤┻M來。
“干爹…”
李青抬手制止,對朱婉清道,“穿上鞋子,披上大氅,我?guī)闳ァ!?br />
接著,朝李宏道:“你也一起,速速準備,馬上就過去�!�
~
靈堂設(shè)在乾清宮。
這里才是皇帝去世后的停棺場所。
朱婉清一進宮門,便是滿眼的縞素,哭聲此起彼伏,遠遠傳來。
李宏憂心的看著嬌妻,唯恐她情緒失控,難過到崩潰。
然,令他意外的是,嬌妻卻出奇平靜,似乎……一點也不傷心。
“婉清。”
“怎么了?”
李宏欲言又止,更擔心了。
不多時,三人趕至乾清宮殿前。
李宏以臣子的身份,在殿前哭喪。
不過,李青、朱婉清卻沒正當理由前去哭喪,表面上,他們并非官場、皇家中人,只能在家服喪,沒資格在這里哭喪。
若非朱見深那塊玉牌,李青都進不來。
二人沒有靠近哭喪隊伍。
李青問:“你要過去哭喪嗎?你若想,李叔想辦法。”
朱婉清盯著看了許久,搖搖頭:“不了,李叔,我們回去吧�!�
“嗯,好�!�
…
停棺二十七日,朱祁鎮(zhèn)下葬裕陵,跟他的小錢合葬,某位太后有心使壞,卻沒那個膽子。
朱見深一路扶棺,在李青的運作下,朱婉清也在送葬隊伍中。
親眼看著爹爹葬進陵墓,朱婉清似乎釋然了,她不哭,也不鬧,很是平靜。
只是,
回到小院兒后,她卻突然情緒崩潰,“我沒有爹爹了,我沒有娘親了……”
她哭到吐……
冬去春來,貞兒的病情似乎好轉(zhuǎn)了些,這讓朱見深看到了希望,殊不知,真實情況恰恰相反。
不過,貞兒真的求生欲滿滿。
她想活著,她不舍得死,明明身體很糟糕了,她卻硬生生堅持了下來。
固然有李青醫(yī)術(shù)高超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貞兒不想死,她很配合治療,只要能活下去,什么苦都能吃。
貞兒被李青扎得近乎‘千瘡百孔’,卻滿不在乎,病痛折磨得她很痛苦,但她不放棄……
李青都被驚訝到了。
然,人力終究難以逆天,盡管李青醫(yī)術(shù)足夠高,貞兒求生信念也足夠強,但,該來的總歸會來。
成化二十三年,夏。
貞兒死了,她終于死了。
李青總算是松了口氣,不是他怕麻煩,更不是他對貞兒有意見,而是……不忍再醫(yī)治她了。
沒人比他更清楚,貞兒承受的痛苦有多大。
她死在了朱見深懷里。
朱見深慟哭到暈厥……
來不及緩口氣,李青就又開始了醫(yī)治……
第221章
昨日愛搭不理,今日高攀不起
乾清宮。
李青搭上朱見深手腕,眉頭立即凝重起來,問題比他預料的要嚴重得多的多。
太后、皇后、太子、皇子、太醫(yī)……圍了一群,皆滿臉緊張。
可千萬不能有事啊……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尤其是太醫(yī),唯恐李青來一句:抱歉,我無能為力,還是讓太醫(yī)來吧。
周太后見過李青,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她接觸李青不多,自然沒有太深印象,那次被李青恐嚇,她并未看到李青真面目,加之此時高度緊張,哪里還有心情胡思亂想。
“這位……先生,皇上龍體如何了啊?”周氏滿臉憂心。
她這可不是裝的,實實在在的關(guān)心。
一來,這是她的親生兒子,還是獨子;二來,皇帝一旦有個好歹,接位的就是太子了,誠然,太皇太后比皇太后尊貴,但,實際并不是這回事兒。
常言道,縣官不如現(xiàn)管。
皇帝對生母,顯然比對奶奶要更親。
除非,她能像太皇太后張氏那般,被兒子授以監(jiān)國之權(quán),不然,這后宮的奴婢們,可就要……改換門庭了。
對周氏來說,皇帝兒子萬不可有失。
嬪妃們亦是如此,皇帝夫君在,她們可一直安心享樂,但若太子上位,她們的好日子可就要到頭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之后宮,也是一個道理。
要說受益者,恐怕也只有紀淑妃、朱佑樘,這一對母子了。
不過,朱佑樘并不希望父皇有個閃失,他對皇權(quán)的渴望不算太強烈,紀淑妃更是如此,盡管皇帝夫君對她沒有多寵愛,但她卻很在意皇帝夫君。
那些屈指可數(shù)聽他說話的夜,是她精神的寄托,她不想失去再體味的機會……
李青緩緩收回手,道:“無關(guān)人等速速離開,皇上需要安靜,過多人留在這兒,也會影響我發(fā)揮�!�
“出去,都出去。”周氏立即開始趕人……
不多時,內(nèi)殿就為之一空,只剩下周太后、王皇后、紀淑妃、太子朱佑樘。
周太后開始封官許愿,道:“先生若能救得皇上,賞黃金萬兩,良田千頃,封侯爵,這個本宮還是可以做主的�!�
李青沒搭理她,而是道:“諸位娘娘也出去吧,太子也請移駕,施針過程中,不容許有半點閃失,還請理解�!�
周太后臉色一僵,王皇后、紀淑妃也是惴惴不安。
這時,一向沒有主心骨的朱佑樘站了出來,道:“皇奶奶、母后、母妃,就依先生所言,讓他安心為父皇診治吧�!�
周氏不放心的叮囑:“一定要救回皇上啊。”
“在下要施針了。”李青點頭,示意幾人離開。
“皇奶奶�!敝煊娱坛读顺端滦�,朝李青道,“還請先生竭盡全力,救我父皇平安無事�!�
“嗯。”
朱佑樘嘆了口氣,“我們在外面等吧�!�
走出內(nèi)殿的那一剎,朱佑樘整個人好似發(fā)生了蛻變,坦白說,他還沒準備好,但他知道,這擔子,可能要他來扛了。
朱佑樘腰背挺直,心道:朱佑樘,不管你準沒準備好,都要做好該做的事……
~
“唔……”
朱見深呻吟呢喃,幽幽睜開眼,雙眸空洞無神。
“醒了就好。”李青松了口氣,道:“你現(xiàn)在的身體很危險,莫要再想傷心之事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是大明皇帝……”
巴拉巴拉……
李青苦口婆心,然,朱見深卻好似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怔怔望著梁頂,始終不發(fā)一言。
李青氣結(jié)。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他非得拎起來一頓胖揍。
“你沒聽到我說話嗎?”李青眼神危險。
朱見深卻似乎沒感受到,又是一嘆,緩緩閉上眼睛。
“你……”李青抬起巴掌,卻難以落下。
這會兒,朱見深是大爺。
省心了二十余年的小后生,這一次,可太讓他鬧心了。
沒辦法,只能哄……
奈何,昔日他對朱見深愛搭不理,今日的朱見深……他高攀不起。
人壓根兒就不搭理他。
李青說的嘴皮子冒火,朱見深卻跟個木頭疙瘩似的,不言不語,甚至連眼皮都不抬。
“你……”李青幾欲發(fā)火,但都忍了下來,“好吧我承認,以前我對你冷落了些,可你別不說話啊。”
李青服軟了,然,并沒什么用。
僵持許久,卻不見療效,李青只好道:“她還在靈堂躺著,后事也還沒辦,你就一直這樣不作為?”
這一回,朱見深有了反應。
他幽幽吐出一口氣,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嘆:“來人�!�
他的聲音太小了,李青聽得都勉強,外面更難以聽到。
李青幫他傳達:“快來人。”
‘蹭蹭蹭……’
太后、皇后、太子、淑妃,匆匆涌進來,見皇上醒了,皆興奮莫名。
“皇上,父皇……”
“慢點兒,都慢點兒�!崩钋嘀浦箮兹耍澳銈兟牷噬险f�!�
幾人瞬間安靜,凝神望向朱見深。
“朱佑樘�!�
“兒臣在。”
朱見深吁了口氣,緩緩道:“著禮部督辦皇貴妃喪葬事宜,萬不能有丁點懈怠。”
“兒臣遵旨�!�
“嗯…。”朱見深停頓了好一會兒,又道:“母后�!�
“母后在呢,
兒啊,你可要振作啊……”周太后抹著眼淚,滔滔不絕。
朱見深疲倦的面龐,浮現(xiàn)一絲煩躁,“莫哭了,聽朕說�!�
“嗯嗯,皇兒你說。”周太后住了口。
“呼……即日起,選太子妃�!敝煲娚铑D了下,虛弱補充,“就近選拔,不要耽擱太久,皇后、淑妃也把把關(guān)�!�
周太后怔了怔,繼而嚎啕大哭,她哪里聽不出,兒子這是在交代后事了。
王皇后、紀淑妃也不禁潸然淚下。
朱佑樘跪在床邊,緊緊拉著父皇的手,帶著哭腔說:“父皇,您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朱見深默默將頭歪向一旁,嗓音低沉,“都退下去忙吧�!�
“皇上……”
“退…咳咳咳……”
李青忙道:“莫讓皇上煩心,快按皇上說的去做吧�!�
“臣妾(兒臣)遵旨�!�
周太后不放心叮囑:“兒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見兒子不搭理,她抹了把眼淚,落寞地跟著兒媳、孫子離開……
“先生…”
“你說�!崩钋嗌碜忧皟A,“只要我能辦到,絕不推辭�!�
“大明……以后就勞你費心了。”
“你……”李青震怒,“你不過才不惑之年,怎一遇挫折就懈怠不前?你是她男人不假,但你更是大明天子……”
“我累了,好累……”
李青沉默。
許久,他溫聲道:“累了就歇歇,你對得起江山社稷,對得起列祖列宗,亦對得起天下百姓;
你沒有辜負任何人,你也不應被辜負,想休息咱就休息,我只有一個要求,活著,活下去,別喪失了生的希望,好嗎?”
朱見深垮下來,并非只是傷心過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真的很累。
從做太子時,他就壓力很大,御極二十余載,更是兢兢業(yè)業(yè),不曾懈怠,他確實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