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我,我不都給你說了嗎,”紀(jì)淑妃不敢看兒子,弱弱道,“我不知道��!”
“你……唉呀!”朱佑樘急得直跺腳,“父皇走前,咋個給你說的啊,他就沒丁點(diǎn)兒交代?”
“哦哦,有,有交代�!奔o(jì)淑妃猛然驚醒,“你稍等,母妃這就去拿�!�
紀(jì)淑妃忙跑到床頭,從枕頭下取出一封書信,回身拿給朱佑樘,“這是你父皇留給你的�!�
朱佑樘慌忙接過,撕下信封,展開閱覽。
這不到兩百個字的信,卻讓朱佑樘猶如五雷轟頂,比挨兩百個耳光還要難受。
朱佑樘一臉呆滯,信紙從指尖滑落,翩翩落地,他恍若未聞。
“佑樘,皇兒,皇上……”紀(jì)淑妃慌了,也顧不得舉止禮儀了,抬手拍著兒子的大胖臉,焦急道:“兒啊,你可別嚇娘啊�!�
朱佑樘呆呆道,“母妃,父皇除了這封書信,還有說什么嗎?”
“沒了�!奔o(jì)淑妃道,“你父皇說,要是你知道了,就把這封信給你,其他沒說什么�!�
“真沒了?”
“沒了。”
朱佑樘滿臉痛苦,好一會兒,才緩緩冷靜下來:“母妃,父皇什么時候走的?”
“你登基后的第三天,他就走了�!�
“……”朱佑樘又問:“父皇帶了多少侍衛(wèi)?”
“這個,好像沒有�!奔o(jì)淑妃道,“他跟那神醫(yī)一塊兒走的,你父皇說是微服私巡去了�!�
“沒帶侍衛(wèi)?”朱佑樘瞳孔地震,隨即,又稍稍平復(fù),既是微服私訪,也就是說沒人知道父皇身份……
但,終究不安全。
朱佑樘來回踱步,卻苦無辦法。
最終,只能無奈長嘆:“我真的……唉,母妃你可真是害苦了我�。 �
紀(jì)淑妃安慰道:“佑樘你也別太難過,你父皇這是為了磨礪你,再者,他又不是不回來?”
“他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我不知道�!奔o(jì)淑妃臉色訕訕,咕噥道:“你父皇又沒說�!�
朱佑樘:“……”
許久,
他神色嚴(yán)肅,“母妃,這件事切不可向外人提及�!�
“我知道,”紀(jì)淑妃點(diǎn)頭,不過,經(jīng)兒子這么一說,她也擔(dān)憂起來,“可這事兒沒辦法一直瞞下去啊�!�
“交給孩兒吧�!敝煊娱虈@道,“總之,你什么也不知道,太上皇微服私訪,只有朕知道,也是朕讓太上皇去的,與你無關(guān)�!�
“這……”紀(jì)淑妃既感動,又自責(zé),“佑樘,是母妃給你惹禍了�!�
“母妃切莫如此說。”朱佑樘這會兒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shí)。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當(dāng)兒子的哪有責(zé)怪母親的道理?
他故作輕松道:“真瞞不下去,朕也有辦法應(yīng)對�!�
“真的?”
“當(dāng)然�!敝煊娱厅c(diǎn)頭,自信道:“朕是皇帝!”
“那就好。”紀(jì)淑妃放松下來。
她卻不知,兒子這自信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心虛的心。
此刻的朱佑樘,真可謂是無依無靠,孤家寡人了……
~
馬車‘吱吱呀呀’地前行著……
車內(nèi),朱見深閉目養(yǎng)神,王守仁卻是忐忑不安。
他竟然跟皇上……啊不,現(xiàn)在是太上皇了。
王守仁打死也沒想到,李青要等的人是大明成化帝。
這可真是…太刺激了。
王守仁見過朱見深,盡管只有一面之緣,他卻印象深刻,
沒辦法,絡(luò)腮胡子大黑臉,太具有辨識度了。
“你這后生,老盯著我看做甚?”閉目養(yǎng)神的朱見深,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嚇得王守仁一個激靈,連忙瞅向別處。
“那個……”王守仁再叛逆,也還沒到跟大明太上皇插科打諢的離譜程度,清了清嗓子,朝外面喊道:“先生,該換我趕馬車了�!�
第2章
花錢妖精
王守仁叛逆且不拘一格,卻難以跳脫時代的局限。
大明的天子誒,誰能泰然處之?
也就是王守仁了,換個人,怕是早就奪路而逃了。
跟天子共乘,壓力能不大嘛。
“馬上就要進(jìn)城了,沒必要換。”外面李青聲音傳來,“你準(zhǔn)備好銀子就成,我要大開吃戒。”
“……好吧�!�
王守仁摸了摸日益干癟的行囊,隱隱有些擔(dān)憂,照這么個花法,到南昌時,估計都沒錢置辦聘禮了。
‘我頗有家資……’
想到當(dāng)初的豪言壯語,王守仁恨不得打自己倆大嘴巴,沒事兒吹什么牛��?
這時,朱見深緩緩睜開眼,道:“王守仁�!�
“臣……啊不,草民在�!蓖跏厝驶剡^神兒,拱手道,“太……皇爺有何吩咐?”
“不用緊張,我這次就是游玩的,把我當(dāng)做富家老爺便是�!敝煲娚钚χ鴶[擺手,“聽說,你的志向是做圣賢?”
這個大嘴巴……王守仁訕訕道:“圣人也是人嘛�!�
“有志向,”朱見深贊了句,又問:“做了圣人之后呢?”
“這……”王守仁撓了撓頭,“還沒想好�!�
“這還用想嘛,肯定是要報效朝廷啊……”朱見深閑著無聊,開始為朝廷吸納人才。
他倒不覺得王守仁能做圣賢,圣賢可不是誰都能做的,不然,早就賤如白菜了。
不過,經(jīng)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對這少年有了一定認(rèn)知,經(jīng)史子集、兵法、儒學(xué)、佛學(xué),年紀(jì)雖輕,卻學(xué)問龐雜,且不隨大流,有自己的見解。
毫無疑問,這是個人才!
在朱見深看來,王守仁最低也是王華那樣的人才,這樣的人,他自然喜歡。
申時,馬車吱吱扭扭,伴隨著朱見深的巴拉巴拉,總算是進(jìn)了城……
眼下,已是十月。
進(jìn)入冬季后,氣溫越來越低,不過如今到了杭..州,對于王守仁,尤其是朱見深這種自小在京師長大的人來說,并不算寒冷。
下了馬車,三人在一座豪華客棧落腳。
“幾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俊被镉嬕笄诘挠蟻�。
三人衣著華貴,氣質(zhì)不凡,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李青大手一揮:“住店,先來個雅間兒,把你們的招牌菜統(tǒng)統(tǒng)上一遍,再來幾壇最好的酒,洗澡水先燒上……爺有的是錢�!�
這一副暴發(fā)戶嘴臉,喜壞了伙計,愁煞了王守仁。
還不到一個月,就花了近千兩,這誰頂?shù)米。?br />
王家家境殷實(shí),卻也算不得大富,父親總共就給了他三千兩,其中兩千五百兩都是聘禮預(yù)算,可不是他的旅游路費(fèi)。
眼下剛到杭..州,離南昌還遠(yuǎn)著呢,這就干下去一千兩了,照這么下去,還娶個屁的媳婦兒��?
“咳咳,那個……”王守仁扯了扯李青衣袖,小聲道:“先生啊,你不是說還要去金陵嗎?”
“昂,咋啦?”
“這樣的話,年前就去不了南昌了,還要過年……”王守仁訕訕道,“咱這開銷,是不是得合計合計啊?”
李青詫異道:“你不是頗有家資嗎?”
我是頗有家資,可我哪知道你這么能花錢……王守仁清了清嗓子,道:“勤儉節(jié)約是美德……好吧,我承認(rèn),之前我有吹牛的成分,我家資也就一般�!�
“這樣啊……”李青一臉為難,“我倒沒什么,但,總不能讓他受委屈吧?”
王守仁怔了下,一咬牙,點(diǎn)頭道:“那就不省了。”
他豁出去了,苦誰也不能苦了君父,想來,父親也能理解。
大不了,聘禮寒酸點(diǎn)兒,事后再補(bǔ)就是……
江南菜精致、味美,分量卻無法跟北方相比,且杭..州城的物價,一點(diǎn)也不比京師低,甚至還要略高一些。
滿滿一桌好菜,加上紹..興的女兒紅,就花了五十兩紋銀,這還不包括住宿的錢……
李青、朱見深吃得開心,喝的開心,王守仁也吃得爽,喝的爽,可爽之后,便是心疼了。
不想,李青還要玩得爽。
次日一早,他就提議去游西湖。
朱見深自然無不可,他就是出來玩兒的,不玩兒,出來的意義就沒了。
“走著�!�
“且,且慢。”王守仁一陣頭大,“那個,現(xiàn)在都冬季了,西湖也沒什么好玩兒的,且冷的緊,萬一著了涼……還是不去了吧?”
“放心,有我呢�!崩钋嗯闹馗WC,“不會著涼�!�
王守仁:“……”
他覺得……他的錢不足以讓他抵達(dá)南昌。
~
冬季的西湖確是冷清。
湖面上,除了李青這一葉小船,再無其他。
船艙內(nèi)燃著爐子,爐子上支著火鍋,整整兩食盒的新鮮果蔬肉食,旁邊還溫著上好的女兒紅……簡直不要太享受。
今日天氣晴朗,在陽光折射下,湖水波光粼粼,雖錯過了游西湖的最好時節(jié),卻別有一番滋味。
天空瓦藍(lán),湖水清澈,著實(shí)大好風(fēng)光……
吃喝一陣兒后,三人都感到熱了,便出了船艙欣賞西湖風(fēng)光。
朱見深坐在船頭,目之所及,空曠無垠,再不是那個處處殿宇的皇宮了。
極致的視野開闊,讓他的心也開闊起來,心情愉悅,輕快。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誠不我欺啊!如此季節(jié),尚有如此風(fēng)景,若是春秋兩季,泛舟采蓮,那該是何等快哉?”朱見深輕嘆:“枉做了二十余年的天子,卻不曾領(lǐng)略過大好河山,實(shí)在可惜……”
不惑之年的他,還是第一次來江南,今日方知大明有多美……
李青笑著道:“好地方多著呢,這一回,咱們玩兒個夠,沒什么可遺憾的,待到春秋兩季,咱們再來賞玩就是�!�
“嗯,好��!”朱見深哈哈大笑,心頭暢快。
在杭..州待了大半月,又是住宿,又是租船,日日佳肴、美酒,又花了上千兩。
王守仁人都麻了,看這情況,別說去南昌了,到不了過年,錢就得花光光。
李青簡直就是個花錢妖精!
~
冬月初,三人來到金陵。
此時,王守仁就剩七張一百兩的銀票了。
不行了,再不攤牌真不行了……王守仁面容嚴(yán)肅,對李青道:“先生,我就剩七百兩了,咱不能再大手大腳下去了。”
“無妨,到了金陵,錢就不是問題了。”李青拍著胸脯道,“我頗有家資,咱們可勁花也花不完。”
聞言,王守仁松了口氣,驚詫道:“你是金陵人?”
“不像嗎?”
“倒不是,”王守仁搖頭,“之前在京師時,看你那么抗凍,還以為你是土生土長的京師人呢�!�
“我這人沒別的,就是身體好,抗凍�!崩钋嘈πΓ^而道,“既然到了我這兒,接下來的花銷,就交給我了�!�
“你倆嘀咕啥呢?”朱見深走過來。
“沒什么,”李青笑問,“來都來了,去府上住幾日?”
朱見深沉吟少頃,點(diǎn)頭道:“也不是不行�!�
永青侯府還住著他妹子呢,當(dāng)哥的來了金陵,不去看看也說不過去。
“得嘞,那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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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門匾上,‘永青侯府’四個燙金大字,王守仁都驚呆了:
“你是永青侯的后人?”
永青侯的名頭還是很響的,王守仁雖不是官場之人,一心走仕途的老爹卻是如雷貫耳,時常提及,跟他說起永青侯的大事跡。
連帶著,王守仁對永青侯有了一定了解。
王守仁萬沒想到,面前這個花錢妖精竟是……嘶,不對�。�
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永青侯也叫李青,哪有晚輩跟長輩同名的道理?
“呃……”李青也忽略了這層,訕訕道:“我只是跟永青侯的干兒子交情莫逆,且正好跟永青侯同名而已�!�
“這樣嗎……”王守仁將信將疑,卻沒懷疑李青的真實(shí)身份。
不怪他笨,換誰也不會把兩個李青聯(lián)系到一塊兒去。
‘鐺鐺鐺……’李青敲門,片刻后,小廝開門,“幾位是……?”
“我們找李夫人�!崩钋嗾f,“我姓李……呃,我與李夫人有舊。”
李宏常年在外,又只有朱婉清一個正妻,府上下人并不多,朱婉清當(dāng)家后,為保險起見,李叔每次回來,她都會換一波下人。
小廝見三人皆氣質(zhì)不凡,道了句:“稍等。”便轉(zhuǎn)身稟報去了。
不多時,朱婉清隨小廝走來。
看到李青先是一喜,接著發(fā)現(xiàn)皇帝大哥也跟著,頓時驚愕當(dāng)場,至于王守仁,她倒沒有多留意。
“大,大……”
“不請我們進(jìn)去嗎?”朱見深笑著說。
“請,請,快請進(jìn)�!敝焱袂逵行┘�,連忙請三人進(jìn)府,朝一旁小廝道,“速去告訴管家,準(zhǔn)備豐盛菜肴。”
“是,夫人。”小廝見夫人如此重視來客,不敢怠慢,忙不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