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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2章

    “夠吃就好�!敝旌裾拯c點頭,朗聲笑道:“諸卿請便,朕去給太上皇問安去了,請便,哈哈哈……”

    走了兩步,又停下步子,轉(zhuǎn)頭道:“李長青隨朕來�!�

    吃你兩口菜,還使喚上人了……李青拱了拱手,“遵旨�!�

    ~

    離開奉天殿廣場,朱厚照淡淡道,“都退下吧,不用再跟著朕了,去各自崗位待著去�!�

    金吾衛(wèi)恭聲稱是,散開。

    人一走,朱厚照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一手搭上李青肩膀,本意想摟他脖子,卻因還未長開夠不到,一手在李青胸口擂了一拳,笑道:

    “你可真行啊!”

    李青費了好大勁兒,才忍住反打的本能,無奈道:“皇上你穩(wěn)重點成不,宮里到處是奴婢,讓人瞧見……”

    “奴婢瞧見沒啥,只要大臣瞧不見就成�!敝旌裾蘸俸傩χ�,還是個小孩子模樣,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這才是他的本性。

    李青心累,道:“皇上單獨叫上我,不是為了去跟太上皇問安吧?”

    朱厚照收回手,問:“父皇龍體情況如何?”

    “目前一切正常,短時間不用更換藥方�!崩钋嗾f。

    “那就好�!敝旌裾辗畔滦�,“走,去御書房�!�

    李青詫異:“平日你都犯懶,今兒登基大典……怎么突然這么勤快了?”

    “少廢話,先去御書房�!�

    說罷,朱厚照率先走去。

    李青知道小皇帝多半是有事要與自己商量,緩步跟上。

    御書房,朱厚照屏退左右,認真道:“登基詔書還有一半未完成,朕不想完成了。”

    李青:???

    山野村夫就是山野村夫……朱厚照道,“你知道登基詔書嗎?”

    “知道……呃,聽人說過�!崩钋噍p笑道,“新君登基昭告天下,內(nèi)容格式嘛……歌頌上一任帝王,表態(tài)自己要如何勤勤懇懇、勤政愛民,再然后就是施恩、大赦天下了。”

    “原來你知道這些。”

    “沒吃過豬肉還沒……”李青倏地頓住,問:“皇上哪方面沒完成��?”

    “最后一部分!”朱厚照沒心情計較李青的口病,嚴肅道,“這個施恩、大赦天下,你可知道其囊括之廣?”

    “無非就是減輕賦稅,除謀逆、叛逆、子孫殺祖父母、父母、妻妾、殺夫、殺奴婢、斗毆殺人……不赦免之外,余者皆赦,前者彰顯皇帝愛民,后者彰顯皇帝寬仁�!崩钋嗪傻�,“這些不都是常規(guī)操作嗎?”

    “你竟知道的這么細?”朱厚照微微震驚。

    “嗨~這算不得秘密,且也不只咱大明朝如此�!崩钋嘈α诵�,問:“你是因哪方面不愿妥協(xié)?”

    頓了下,“可是罪臣?”

    “這你都猜得到?”朱厚照真的驚了,“莫非你會讀人心不成?”

    “呵呵……以我對皇上你的了解,也只有這個了。”李青好笑。

    朱厚照道:“朕覺得罪民可赦,罪臣不可赦!不然,則會失去敬畏心。”

    頓了頓,朱厚照如實道:“朕想讓你來充當急先鋒,就如當初李老將軍力挺改年號那般�!�

    李青:“……”

    第3章

    認錯

    “怕了?”朱厚照挑眉。

    李青微微搖頭,嘆道:“你少來激我,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是慣例,還是不免俗的好�!�

    “不免俗……”朱厚照升起一股無名火,“罪臣一并全赦了?”

    “不然呢?”李青反問。

    “不赦!”

    “……皇上,你剛登基,當以穩(wěn)定為主。”李青苦笑道,“上來就炸刺除了讓君臣關(guān)系降到冰點,沒有半點作用,新君大赦天下非大明獨有,歷朝歷代多以如此,打破常規(guī)并不見得是好事。”

    頓了下,補充:“當然,我知道你是為了大明好,為了江山社稷好,可你要想清楚,許多事,并非靠帝王意志就能得以施行,即便強施行出來,也會弊大于利,甚至只會流于形式。”

    朱厚照沉默。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讓他備受打擊,可他又無法否定李青。

    平心靜氣的想想,李青所言句句在理,反倒是他……太過異想天開,顯得幼稚。

    李青溫聲道:“慢慢來,莫急。肅清吏治的過程,就好比去另一個村時遇到了大山阻礙,這座大山?jīng)]有路且充滿荊棘,何必非要撞得頭破血流?

    披荊斬棘的勇氣固然可貴,卻也只剩下可貴了,為帝者,當以實現(xiàn)目標價值為主,而不是逞一時之勇,不是嗎?”

    “唉…,做人難,做皇帝更難,做個好皇帝更是難上加難。”朱厚照頹然,燃起的斗志在這一刻盡數(shù)熄滅,甚至變得萎靡起來。

    李青安慰:“有困難才有挑戰(zhàn)性,克服后才能更有成就感�!�

    “呵呵……”朱厚照苦笑笑,卻是沒感受到慰藉,苦惱道:“其實我并不是很想做皇帝。”

    “說什么混賬話呢?”李青輕叱,滿面怒容,“你父皇就你這一個兒子,

    你不當誰當?還沒開始就喪失了勇氣,你對得起他嗎,對得起列祖列宗嗎,對得起大明嗎?”

    朱厚照惱火、汗顏、自慚,末了,悶聲道:“發(fā)發(fā)牢騷還不行啊?”

    “不是什么牢騷都能發(fā)的!”李青怒視他,“若真不想做皇帝,大可現(xiàn)在就說出來,迎藩王入京也未嘗不可,你皇爺爺不只你父皇一個兒子,不愁后繼無人,別占著茅……,不想干就別干了�!�

    李青不知嘉靖是誰,不過,他知道若此時讓藩王入京,大概率不會是嘉靖。

    “放肆!”朱厚照惱怒,“你……!朕一句戲言,你竟敢如此說話,不怕朕誅你九族嗎?”

    李青注視著他,不言語,那雙眸子幽冷到了冰點,濃密長發(fā)微微浮動。

    霎時間,怒火如遇一池寒水,瞬間熄滅,朱厚照只覺仿佛在被一個魔王凝視。

    這一刻,他竟不敢看李青。

    他有種錯覺,面前這個男人是無盡深淵,但凡稍有差池,便會被吞噬,墮入無邊黑暗。

    這種念頭沒由來,卻是濃郁的,恐懼的……

    良久,

    朱厚照默然道:“今承繼大統(tǒng),方知朝事之艱,國事之難,為君之不易;我本欲如大鵬同風(fēng)而起,扶搖直上,奈何……明知弊病,卻無法革新。心中氣郁,生出退卻之心,實屬不該�!�

    罕見的,他認錯了。

    李青眼眸微動,緩緩低垂,道:“是啊,挺難的,可,無法退卻,不能退卻,怎敢退卻……。”

    突然的情緒波動太過猛烈,以至于修道百余年,李青竟無法平靜下來,那恐怖氣勢波動雖無形,卻格外攝人心魄。

    朱厚照涌起濃濃的愧疚,莫名覺得自己對不住這個男人,盡管他不知這愧疚從何而來。

    好一會兒,朱厚照鼓足勇氣抬起頭,望向這個男人,那雙眸子滄桑,深邃,璀璨……又似乎過于溫潤了,水汽充盈,令人心傷。

    正欲細看,男人起身背對著他,道:“年號是什么?”

    “正德�!�

    沉默,很久的沉默,男人似乎疲倦到了極點,嗓音低沉無力,好似用氣音在問:“何也?”

    “嘉德……有歧義�!敝旌裾諓瀽灥�,“嘉德,假的;正德,真的……不只朕一個人這么認為�!�

    “嘉:美;德:品行也。”李青釋義。

    朱厚照弱弱道:“正:直也,法也,公也。”

    李青沉默,許久,嘆道:“你既覺得好,依你。”

    登基大典已過,年號不可更改,自朱元璋取洪大武功之意建元洪武,終其一朝不改,大明的皇帝就不允許中途改元了。

    年號定下,便是伴隨一生,無可改變。

    畢竟……哪怕是那般迷信神仙的嘉靖,終其一生也沒有改元。

    “你擬的年號朕雖沒全用,卻也用了一半,怎么樣?還算夠意思吧?”朱厚照抖機靈。

    實在是氣氛太沉悶了,壓得他喘不過來氣,他想緩和一下。

    可事實是,這自以為的幽默并未達到目的,反而使得氣氛更僵,僵硬的朱厚照想逃離這里。

    最終,還是李青走了。

    走之前,道:“切不可操之過急,當下最重要的是穩(wěn)定,先穩(wěn)定下來,方可謀而后動。”

    頓了下,又說:“我以后住連家屯,會常來宮中,如若沒來且你有需要,可遣人通知我。”

    若是之前,朱厚照定會說他跟武將走太近了,現(xiàn)在卻也只是點點頭,道:“哦,知道了�!�

    李青沒再說話,抬步走出大殿……

    ~

    連家屯兒。

    小院兒。

    陽光下,李宏坐在小馬扎上,寬闊后背仍是魁梧,卻透著蒼老之意,烏發(fā)灰敗,銀發(fā)奪目,他拿著草料,驢子低頭咀嚼……畫面唯美。

    卻又不美。

    察覺他回來,李宏放下手中草料,抬手拍了拍驢子腦袋,站起轉(zhuǎn)過身,笑道:

    “干爹,這驢子挺乖的,一點也不倔�!�

    “喜歡你就養(yǎng)著吧�!崩钋嗾f。

    李宏干笑著撓撓頭:“我待不了多久了,還是干爹你養(yǎng)吧。”

    他想讓干爹有個說閑話的,可以無需忌諱傾訴的對象,哪怕只是單方面。

    “不了�!崩钋鄵u搖頭,“養(yǎng)過一個就夠了,我嫌麻煩�!�

    李宏嘆了口氣,道:“那好吧,孩兒走時帶上它�!�

    “嗯…,我去歇會兒,晚飯等我起了我來做,今日皇帝登基大典你老早就起了,也去歇著吧�!�

    …

    乾清宮。

    “父皇你安心養(yǎng)病,朝政的事就放心交給兒臣吧�!敝旌裾兆诖策�,拿火剪挑了挑不遠處炭盆兒,暖意濃了許多,道:“兒臣問那李長青了,好生調(diào)養(yǎng)的話,未嘗不能恢復(fù)健康�!�

    朱佑樘含笑點頭,他打量著兒子,眼中滿是欣然,道:“我兒穿龍袍就是帥氣�!�

    “有嗎?”朱厚照撓撓頭,有歡喜,也有不好意思。

    “那當然了�!敝煊娱绦σ饕鞯�,“不僅帥氣,還成熟了呢�!�

    “父皇過譽了�!敝旌裾沼樣樞πΓ又�,正經(jīng)起來,嘆道:“兒臣如今做了皇帝,方知為君之難啊,以前……”

    “父皇,對不起。”

    “干嘛這樣說?”朱佑樘不解。

    朱厚照心情低落,道:“之前我看待事情太單一化了,一廂情愿的以為只要肯改變,就一定會改變,可現(xiàn)在……才知父皇的不容易�!�

    “有些事不得強改,有些事改了則會釀成更大禍端,父皇兩頭為難,兢兢業(yè)業(yè),兒臣卻不理解,甚至覺得您……軟弱。”朱厚照慚愧道,“父皇御極近二十載,國力昌盛,四海承平,已是好極,兒臣……怕是兒臣不及父皇萬一��!”

    “唉,兒臣太自以為是,自作聰明了……”朱厚照檢討。

    憶起往昔父皇的操勞,為國事而整日憂慮,他更是自責(zé)。

    別人不理解,自己這個兒子也不理解,著實……不孝。

    “呵呵……今兒什么風(fēng)啊,父皇還真不適應(yīng)呢。”朱佑樘笑呵呵的說,心中寬慰。

    有兒子理解的欣慰,有兒子成長的開心,有放心托付江山的輕快。

    朱佑樘胖手撫著兒子面頰,笑容帶著自豪,篤定,“我兒定比我強�!�

    “兒臣……害怕,害怕讓父皇失望。”朱厚照低低道,再不復(fù)昔日神采飛揚、自信滿滿。

    “哎?其實做皇帝也沒你想的那么難�!敝煊娱梯p嘆道,“父皇執(zhí)政近二十年,有可取之處,亦有不足之處,弘治朝國力能穩(wěn)步上升,不出現(xiàn)動蕩,非父皇之功,那是先帝,那是列祖列宗努力打下的堅實基礎(chǔ),父皇啊……勉強算是個守成之君,稱不上大有作為�!�

    頓了下,說:“父皇的確過于寬仁了,這其中有穩(wěn)中求進的考量,卻也是能力不濟的體現(xiàn),不過……你不一樣�!�

    “兒臣……哪里不一樣?”朱厚照現(xiàn)在沒了天之驕子的自我感覺良好,甚至有些自我懷疑。

    朱佑樘鼓勵道:“天資聰穎,睿智果敢,父皇覺得……你保本憲宗,努努力能追趕一下太宗�!�

    “……父皇,你這話你自己信嗎?”

    “哈哈哈……少年人怎能失了信心?”朱佑樘爽朗笑道,“不存凌云之志,如何氣吞山河?”

    “父皇對你有信心,你對自己有信心嗎?”

    “兒臣……”朱厚照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點點頭:“有!”

    “這才是少年人該有的模樣�!敝煊娱膛闹鴥鹤蛹绨�,眸中滿是鼓勵,信任,以及化不開的寵溺,

    “我兒最優(yōu)秀了�!�

    第4章

    君明則臣直

    劉瑾面朝太陽,臉上笑紋綻放,如盛開的金菊,知天命的年紀,在這一刻卻是干勁兒滿滿,進取心之強,比之少年人還要濃郁。

    他姓談的終于要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登基大典已過,新君帝位再無一絲動搖的可能,以他對小皇帝的了解,只要自己能投其所好,不愁前路不光明。

    未來一片坦途��!

    一邊的張永亦是如此,與劉瑾想的一般無二,他跟太子的親近程度更勝劉瑾,且新君曾許諾過,會安排他進御馬監(jiān)來著。

    宮廷二十四衙門,獨司禮監(jiān)、御馬監(jiān)最是風(fēng)光,實權(quán)最大。

    一個王振,一個汪直,都是太監(jiān)中的風(fēng)云人物。

    如今海上貿(mào)易發(fā)達,愈發(fā)顯得水師重要,興許自己將來也能如三寶太監(jiān)那般,帶兵出海呢。

    那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好機會��!

    乾清宮門口,二人內(nèi)心激昂,沉浸在對未來美好的幻想中,熱血沸騰,只覺今日陽光特別溫暖……

    “咳咳,你倆想啥呢?”

    朱厚照走出來,見二人目無聚焦,面龐微紅,清了清嗓子,“別傻站著了,去東宮把朕平日用的東西搬來�!�

    二人回過神,忙恭敬行禮,“奴婢遵旨�!�

    劉瑾多嘴問了句:“皇上,要搬來何處啊?”

    朱厚照想了想,道:“搬去御書房吧,朕以后就住御書房了�!�

    “皇上真是勤政��!”張永忙跟上馬屁。

    劉瑾卻意外的沒有奉承,他眼珠亂轉(zhuǎn),不知在想什么。

    ~

    次日,天還不亮。

    朱厚照就起了床,洗漱后,披上龍袍,對著鏡子仔細打理一番,便出了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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