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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7章

    ‘砰!’

    玉石紙鎮(zhèn)的清脆聲響起,金瓜武士躍躍欲上前,這才壓下吵鬧之聲。

    見狀,劉健深吸一口氣,道:“本官以為,李太師所言大謬,縣學(xué)、府學(xué)、國子監(jiān);乃是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反觀京衛(wèi)武學(xué)……哼!驕兵悍將匯集一處,同仇敵愾之下,則江山必然不穩(wěn)�!�

    李青冷笑:“誰是敵?什么仇?為何愾?”

    “李太師無需咬文嚼字,劉大學(xué)士用詞雖有不當(dāng),然,話糙理不糙�!敝x遷出班,“開辦京衛(wèi)武學(xué),純屬胡來!”

    楊廷和心中苦悶,不甘,遺憾。

    他知道,這是要犧牲內(nèi)閣了。

    好不容易入了閣,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要退出政治舞臺了,這讓他很是憋屈難受。

    可他更明白,自己根本沒得選。

    輕嘆了口氣,他硬著頭皮往上頂。

    然,剛有所動作,衣袖便被人扯住了,轉(zhuǎn)頭一看,是李東陽。

    楊廷和狐疑。

    李東陽微微搖頭,什么也沒說。

    楊廷和明悟,心情立即多云轉(zhuǎn)晴,干脆與李東陽一般,靜看這出好戲。

    只聽謝遷侃侃而談,道:“開辦京衛(wèi)武學(xué),將官沆瀣一氣,如何治理?”

    “只能恩養(yǎng),也就是所謂的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敝x遷自問自答,完全不給人辯駁機會,“今我大明府庫殷實不假,然,募兵制的推行,本就給朝廷造成了額外開支。這些年天災(zāi)頻發(fā),雖遠(yuǎn)不至于鬧出動蕩,卻難保未來國家財政不會出現(xiàn)緊張情況,若朝廷財力無法恩養(yǎng)這些人,又何解?”

    說得好!

    群臣精神大振,就連六部諸多官員,看向謝遷的目光也變得和善起來,甚至,連同對內(nèi)閣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說到底,大家都是文官,在這種大是大非上,還是要同仇敵愾的……他們望向李青,目光不善。

    李青深吸一口氣,正欲反駁,奈何,謝遷不給一點機會,繼續(xù)道:

    “常言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方才李太師說文有縣學(xué)、府學(xué)、國子監(jiān);同樣會出現(xiàn)勾連情況,這話……姑且就如你所言,可那又如何?”

    謝遷哼道:“文官幾時造過反?有能力造反?歷來,掀翻王朝的力量都是武力!”

    頓了下,“莫說現(xiàn)在的大明,就連當(dāng)初……”

    稍稍斟酌了下措辭,謝遷道:“我大明開國之初,北元之禍尚未解決之下,就有大量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功勛胡作非為,太祖宅心仁厚,不予過多計較,可結(jié)果呢?

    太祖的容忍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驕兵悍將向來不服管教,不然,洪武一朝也不會有那么多的勛貴……咳咳,太祖為何如此?”

    好家伙,玩偷換概念也就算了,還把老朱捎帶上,不愧是謝侃侃……李青暗暗好笑,問:“謝大學(xué)士說完了?”

    謝大學(xué)士一甩袍袖,傲嬌的不行。

    “謝大學(xué)士既已說完,那接下來,就由我來說吧。”李青笑笑,道,“驕兵悍將不服從管教?不不不,在洪武朝根本就沒這種情況,謝大學(xué)士所言,不過是臆想罷了�!�

    不待謝遷,以及其他文官反駁,李青搶先道:

    “方才謝大學(xué)士說話時,本官沒有打斷,本官說話時,也請諸位莫要打斷,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聞言,群臣悻悻放棄。

    李青道:“洪武一朝,從未出現(xiàn)過軍隊失控的情況,確有勛貴不法,可勛貴不服管教不代表軍隊亦是那般;

    至于太祖晚年清理勛貴……呵呵,相比清理文官的力度,清理勛貴不過是毛毛雨罷了�!�

    群臣憤懣,無言。

    洪武朝殺了多少文官,他們心知肚明。

    那是前輩們最黑暗的時代。

    李青道:“當(dāng)時的文官什么樣子,如今的文官什么樣子,就不用本官多說了吧?

    大明發(fā)展至今,無論是權(quán)柄,還是待遇,文官團體都有了質(zhì)的飛躍,眼下莫說武將,就連勛貴們也不是你們對手,可你們呢?

    說什么武將恩養(yǎng)不成便會鬧事,現(xiàn)在你們在干嘛?

    難道不是鬧事?”

    李青吐出一口抑郁之氣,猛地一聲喝:

    “欲求不滿,純屬混賬!!”

    大殿攏音,這一聲喝振聾發(fā)聵,直擊心靈深處。

    李青緩步走向御座上的朱厚照,直至玉階處才止步,轉(zhuǎn)過身,面朝群臣,飛揚跋扈之氣,幾乎破體而出。

    “我問你們,太祖可有錯?”

    “……”一群人惱怒到了極點,卻沒人敢回答。

    “太祖晚年開京衛(wèi)武學(xué),可是昏聵之舉?”

    “……”大殿寂靜,甚至比朱厚照的紙鎮(zhèn),金瓜武士的虎視眈眈都有效。

    李青繼續(xù)質(zhì)問:“武備廢弛,軍隊?wèi)?zhàn)力下滑有目共睹,你們?nèi)绱朔磳σ庥螢�?�?br />
    他指了指上面的龍椅,道:“若太祖坐在這把椅子上,你們可敢今日這般?”

    “口口聲聲忠君愛國,你們忠的哪門子君?愛的什么國?”李青愈發(fā)言辭激烈,都開始罵人了,“皇上有除弊革新的抱負(fù),你們卻一再推三阻四,這與奸臣何異?

    你們口中的驕兵悍將,不是別人,就是你們自己!

    內(nèi)閣,六部,都察院……”

    李青一一點名,點名罵,他不是針對誰。

    “大膽,放肆,狂妄……”文官集團炸了鍋。

    這一次,朱厚照把紙鎮(zhèn)摔碎都沒用了。

    一群人紅了眼,竟不顧朝堂禮節(jié),開始朝李青聚攏。

    全武行,即將上演。

    場面徹底失控。

    不開玩笑的說,他們真要殺了李青。

    當(dāng)朝殺人這樣的事,文官并非沒做過,結(jié)果……也沒啥大事。

    這次,他們同樣認(rèn)為不會出事。

    國家需要他們治理,皇帝還能把他們?nèi)T黜了不成?

    殺了這混賬,萬事大吉!

    興許連募兵制也能廢除。

    站班太監(jiān)失驚當(dāng)場,尖銳道:“護駕,快護駕……”

    劉健、謝遷也駭然變色,二人同樣沒想到局勢會演變成這樣,同時,亦是心頭震怒。

    好消息,他們配合演的戲李青接住了。

    壞消息,這個戲霸演太過了!

    他,他,他瘋了嗎……

    第39章

    誰是小人?

    朱厚照被驚到了。

    到底也才十六歲,還是虛歲十六,古人沒有周歲之說,生下來就一歲。

    說到底,也就是個半大孩子,哪里見過這么大的陣仗?

    愣神兒功夫,李青就被淹沒了。

    “護駕,快護駕啊……”站班太監(jiān)哭喊。

    朱厚照一個激靈,人也緩過神來了,倏地怒從心頭起,便要沖下去……

    “我的爺……”站班太監(jiān)肝膽欲裂,忙一把抱住朱厚照,任憑朱厚照如何抗?fàn)�,他都紋絲不動,好似長在了朱厚照身上。

    扭頭尖叫:“護駕啊……”

    金瓜武士也是魂飛天外,可人太密集,太擁擠了,他們根本上不得前。

    能站在奉天殿上朝的官員,哪個不是有頭有臉?且大多都上了歲數(shù),莫說動手,便是推搡都有可能致人死亡。

    尤其是他們確定,這些人不敢對皇帝動手,便也更加忌憚了,唯恐拿捏不好分寸,事后遭到清算。

    然,驚了圣駕也是天大的罪過。

    還好,很快他們就清醒下來,退出人潮,繞了個圈兒,一字排開擋在皇帝身前。

    至于李太師……是死是活不關(guān)他們的事。

    加害的是文官,受害的又不是皇帝,無論結(jié)局如何,都怪罪不到他們。

    “都住手,統(tǒng)統(tǒng)住手……!”朱厚照咆哮。

    奈何,群臣恨李青恨到失去理智,根本就聽進(jìn)不去一點。事實上,在人潮洶涌下,許多人都控制不住自己,被人潮裹挾著上前。

    ‘砰砰砰……’

    人潮如水面砸下一塊石頭,漣漪蕩漾開來,被淹沒的李青重新顯露身形。

    首當(dāng)其沖的幾個大佬被掀飛,撞倒一大片,接著,倒下的人便被后來人踩踏而過。

    亂了,徹底亂了……

    “快去請?zhí)匣省遍L在朱厚照身上的肉喇叭尖聲輸出。

    “叫什么太上皇?”朱厚照厲喝,他現(xiàn)在仍是心驚肉跳,思維卻不再僵化,立時道,“你們,給朕分開他們,不聽話就打,快去……”

    “保護皇上是臣等的責(zé)任,還請皇上避一避�!苯鸸衔涫磕母医舆@燙手山芋,且他們更怕皇帝有個閃失。

    肉喇叭……站班太監(jiān)也吵吵道:“皇上,咱還是快走吧,您是萬金之軀,不容有半點閃失啊……!”

    震的朱厚照耳朵疼。

    這么大一個人長在身上,朱厚照別說為李青上前,連走道都費勁兒,他惱怒極了,雙手掰著太監(jiān)腦袋,吼道:

    “你他娘從朕身上下去�。�!”

    站班太監(jiān)都應(yīng)激了,根本不撒手,反而抱得更緊,朱厚照只覺胸悶氣短。

    還好,不多時大內(nèi)侍衛(wèi)便聞訊趕來。

    然,等他們看清狀況,也不禁傻眼。

    略微愣神兒的功夫,他們繞過洶涌人群,與金瓜武士一般無二,結(jié)成人墻把群臣和皇帝隔開。

    “娘的,氣死朕了……”朱厚照哇哇叫,“一群狗日的殺才,快分開他們�。 �

    ‘撲通~’

    一個立足不穩(wěn),朱厚照連同站班太監(jiān)一起跌坐在龍椅上,被這么一砸,他更覺憋悶,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快,快,快從朕身上下來,朕……朕快不行了�!敝旌裾昭鄢蛑鰵舛�,進(jìn)氣少。

    這下,站班太監(jiān)可算醒過神兒來,忙撒開朱厚照,半跪在他跟前,一個勁兒地順?biāo)馗�,哭喊道�?br />
    “皇上,皇上,您可別嚇奴婢啊……”

    太監(jiān)嚇毀了,凄厲的尖叫聲刺耳至極,讓人耳膜生疼,“太醫(yī),快傳太醫(yī)啊……!”

    這叫喊太過尖銳了,竟蓋過了沸騰的人潮。

    同時,也讓陷入暴走的群臣冷靜下來,可一時間又停不下來,眾人又急又怒。

    費了好大勁兒,全武行才總算被終止。

    只留下一片哀嚎……

    李青撣了撣衣袍,扶了下官帽兒,沖開人墻,快步踏上玉階,一把扯開站班太監(jiān)。

    “李,李卿你沒……沒事�。俊�

    “先別說話。”李青扶他坐起,抬手在其背上猛拍幾巴掌。

    “哏!”滿臉猙獰的朱厚照像是終于吐出滿腔憤怒,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好半晌,青灰的面龐才恢復(fù)血色。

    他猛地彈跳而起,一把抓到御書案碩果僅存的玉石紙鎮(zhèn),狂力一摔,扶著御書案,吼道:

    “都散開,散開��!”

    人墻散開,金瓜武士,大內(nèi)侍衛(wèi)退向兩旁。

    朱厚照抬頭望去,只見群臣東倒西歪,一地官帽,有的帽翅兒都掉了,大多衣衫不整,好不狼狽。

    轉(zhuǎn)頭又看了眼李青,卻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廝好似屁事兒沒有,別說受傷了,甚至官袍都沒出現(xiàn)褶皺。

    來不及驚詫,朱厚照怒道:“都起來,回班站好!”

    少頃,亂七八糟的局面逐漸重整,不過,部分官員卻起不得身,非李青下了死手,他們是被同僚踩的,好幾十歲的人了,平日又缺乏鍛煉,好懸沒丟了命。

    朱厚照罵道:“瞅瞅你們這群熊樣兒,哪有半點賢臣的樣子,方才參與斗毆之人罰俸半年,官降半級,以觀后效!”

    頓了下,“京衛(wèi)武學(xué)是太祖定下的,今朕恢復(fù)祖制合情合理,誰反對,就是反朕,反太祖,反大明!”

    “皇上……!”群臣驚怒。

    尤其看到李青跟沒事兒人似的,更是怒不可遏,道:“皇上萬不可聽信小人之言��!”

    李青臉一沉:“小人罵誰?”

    “小人罵你��!”群臣異口同聲,怒目而視。

    李青撣一撣衣袍,咧嘴一樂,贊道:“罵得好!”

    群臣呆了下,繼而回過味兒來,更是怒火中燒。

    楊廷和算是看明白了,當(dāng)下立即跳出來,叱道:“只會逞口舌之力,敢與我……”

    想到自己打不過,忙捎上大家,“敢與我們再次比斗嗎?”

    李青撇嘴,不屑道:“真要動真格的,我能打死你們?nèi)�。�?br />
    “皇上你看吶,這樣的人怎可入朝參政?”有大臣攻訐。

    朱厚照:“……”

    “都少廢話!”朱厚照冷著臉,“你也下去,都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散朝!”

    言罷,不給群臣說話機會,當(dāng)先揉著胸脯往外走。

    今兒可著實驚到他了,驚還不算,被老太監(jiān)死死抱著,他好懸一口氣沒上來,給憋死過去,心情那叫一個郁悶。

    李青走下玉階,瞥了眼群臣,施施然離去。

    這事自然不可能就這么過去了,不過,經(jīng)此一鬧,處理方式也清晰了。

    劉健、謝遷這兩個出頭的被罷黜,這是一定的,必須有人祭旗!

    既是震懾,也是表明皇帝堅定不移的態(tài)度,當(dāng)然,還有李青。

    今日之所以如此拉仇恨,把滿朝官員罵了個遍,也是為了自身入局。

    李青清楚,他這個始作俑者若無得到懲罰,這伙人肯定受不了,索性就逼得他們上演全武行,一方面是讓他們也理虧,一方面則就是以自己受過,來緩和他們心理。

    當(dāng)然,李青也不算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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