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朱厚照顧不上計(jì)較,忙道:“快快,去拿紙筆來,朕還記得住被燒的部分,快去……”
“是是�!眲㈣桓业÷θヒ慌匀砭砑�,手腳麻利地研墨。
一刻鐘之后,朱厚照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沒好氣道:“這一張紙是學(xué)子三年的努力,若是就這么毀了,人家直接三年白干!”
“是,奴婢有罪�!眲㈣然炭郑治�,訥訥道,“皇上,奴婢真沒壞心思,只是想讓您瞧得更清楚些�!�
“行了行了,別哭哭唧唧了,把燭火拿開,朕眼神好使�!敝旌裾盏闪怂谎�,倒沒再過于苛責(zé),“明日王華他們復(fù)審,你去看著些,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朕可真要罰你了�!�
“奴婢遵旨。”劉瑾稍稍松了口氣,趕忙把燭火移開,再不敢靠近皇帝了。
“真是一手好字��!”朱厚照王婆賣瓜,看著自己的字嘖嘖了陣兒,這才察覺名字還沒謄抄上去。
習(xí)慣釋然,朱厚照一向只看有內(nèi)容的東西,邊上的套話、姓名他壓根沒去看,提筆蘸墨才發(fā)現(xiàn),這篇答卷竟是出自楊慎之手。
“神童生神童啊……”朱厚照感慨,繼而拿起試卷吹了吹,遞給李青,“你看看這個如何?”
李青接過,贊道:“別說,你這字屬實(shí)漂亮�!�
朱厚照嘴角抿了抿,矜持道:“看看內(nèi)容�!�
“嗯…�!崩钋嗟皖^審閱……
洋洋灑灑兩千余字,道盡了輕狂,激進(jìn),滾燙……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李青贊道,“楊慎是個難得的人才�!�
雖說楊慎之言過于自我,且也有些幼稚,但并不能否定他的政治天賦,政治大局觀。
要知道,楊慎才及冠�。�
如此年紀(jì),如此才具,如此膽識……假以時日,定可成為國之棟梁。
李青不禁想起昨日李東陽的話:楊慎有頭甲之姿。
確實(shí)有!
官場從不缺守舊之人,難得有人不固步自封,勇于向前,自當(dāng)愛護(hù)、呵護(hù)。
楊慎并非在夸夸其談,只是他沒涉足官場,對政治妥協(xié)沒有深刻認(rèn)知罷了。
可若楊慎這樣的人能夠多一些,政治妥協(xié)便會少一些。
李青放下試卷,問:“你覺得這份答卷如何?”
“朕很滿意,當(dāng)?shù)妙^甲�!敝旌裾找嗖谎陲椯澷p,道,“以這份答卷的質(zhì)量,以王華的操守,即便朕冷眼旁觀,楊慎亦不會被埋沒,頭甲板上釘釘,不過是名次問題罷了。”
李青頷首:“狀元、榜眼、探花,一向都是皇帝定,說直白些,這是皇帝主觀決定的,狀元未必高過榜眼,榜眼未必不如狀元。”
朱厚照沉吟道:“朕若給他個狀元,你以為楊廷和會不會受攻訐?”
“大概不會�!崩钋噍p輕搖頭,“李東陽、王守仁、王華……,乃至在絕大數(shù)人的認(rèn)知中,楊慎都極負(fù)才學(xué),名氣早已打響,盛名之下得狀元,符合心理預(yù)期�!�
李青笑道:“朝廷取士,取的是有能力者,豈可為了避嫌而避嫌?”
“這倒也是……”朱厚照沉吟道,“嗯…,今年這狀元就他了�!�
李青含笑點(diǎn)頭。
…
審閱考卷用了大半夜,接著,二人就忙著糊名,直到早朝時分,才總算搞定。
李青回去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來時,已然放榜。
結(jié)果跟他和朱厚照評閱的大差不差,頭甲三人全中,二甲亦中了七成,足見科舉還是相對公平的。
楊慎毫無意外的中了狀元,風(fēng)光無限。
同時,隨著放榜,京師的才子經(jīng)濟(jì)攀升至絕巔,諸多才子都成了酒樓的座上賓。
對此,朝廷并未強(qiáng)加干涉。
唐代孟郊有詩云: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長以十?dāng)?shù)年,數(shù)十年的寒窗,無數(shù)日夜苦讀,一朝金榜題名,自當(dāng)春風(fēng)得意。
這是福利,是回饋,是對其他學(xué)子的激勵……
楊慎更是聲名大噪,較之當(dāng)初唐伯虎,有過之而無不及。
準(zhǔn)確說,遠(yuǎn)在唐伯虎之上。
唐伯虎少時成名。楊慎也少時成名,且是在京師成名。唐伯虎中了會元,楊慎中的是狀元。
況且,楊慎還有個內(nèi)閣大學(xué)士,準(zhǔn)首輔的爹!
可以預(yù)見,這顆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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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請假一天。(づ ̄
3 ̄)づ
第67章
金陵小院
御書房。
“這次真要走了�!崩钋嘧雠R別囑托,“清丈土地、清查屯田,這些都是動搖利益根本的事,要謹(jǐn)而慎行才是,京衛(wèi)武學(xué)院的建造亦不可停滯過長……”
“放心吧,朕心里有數(shù)�!敝旌裾障喈�(dāng)自信的說道,“總體來說皇權(quán)并未沒落,這些事做起來有難度,卻并非推行不了�!�
李青微微頷首,道:“有信心是好事,可也別過于自負(fù)了,保持平常心,莫被情緒左右�!�
如朱厚照所言,大明皇帝還是說了算的,哪怕下面人有怨言,大概率也無法阻止,當(dāng)然,皇帝也不能老使掀桌子的昏招。
李青起身,道:“走了�!�
“等一下。”朱厚照從御書案下拿出一個布囊,道,“把這個帶上,朕言而有信,這是答應(yīng)你的盤纏。”
李青接過打開,黃燦燦,亮閃閃,清一色的金葉子,掂了掂,不下百兩。
“多謝。”
“嗯?”
“……謝皇上賞賜�!崩钋喙笆肿饕�。都要走了,寵他一回又何妨?
朱厚照嘴角抿了抿,道:“知道你厲害,不過水路不比陸路,注意安全,可別葬身大海了�!�
接著,又補(bǔ)充:“早日回來�!�
“嗯�!崩钋啾成闲心遥溃骸氨V��!�
“你也是�!�
朱厚照起身,隨李青走到殿外,駐足望了一陣,待其徹底離開視線,幽幽一嘆,這才轉(zhuǎn)身走向御書房。
這一別,怕是最少也要五年才能再見了。
五年啊,真的好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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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夜的充足休息,李青精氣神十分充沛,披星戴月,日夜不輟,僅七日就抵達(dá)了金陵。
許久沒回來了,上次回來也只是進(jìn)個家門而已,都沒來得及跟家人敘舊。
侯府門前,李青抬頭望著門匾上的鎏金大字,深吸一口氣,上前敲響大門。
‘鐺鐺鐺!’
很快,門被打開,小廝冒出頭,遲疑道:
“您是……李先生?”
當(dāng)初他與唐伯虎出海,便讓朱婉清修繕了老宅小院,不打算再住侯府了,因此,永青侯府的下人也沒再更換。
“是我�!崩钋嗟溃坝狼嗪�,李…老夫人都在家嗎?”
“老侯爺,老夫人在海寧,小侯爺、小姐在家,不過都出去忙了。”小廝解釋了句,邀請道,“先生請進(jìn)。”
“我就不進(jìn)去了�!崩钋嗟溃八麄兓貋�,你與他們說我來了金陵,在老宅小院暫住�!�
小廝詫異了下,點(diǎn)點(diǎn)頭:“好的,先生慢走。”
…
李青循著記憶來到最初小院。重新修繕出的宅院總體看起來精致奢華,梨木大門平滑光潔,門環(huán)都是純銅打造,還鎏了金。
“真是浪費(fèi)……”
李青咕噥了句,走到拐角翻院墻跳了進(jìn)去,倒不是成心不走尋常路,主要是他沒鑰匙。
小院不大,總體上延續(xù)了當(dāng)初的建筑風(fēng)格,卻極為考究。大門通往客堂的路鋪著圓潤光滑的小石子,路兩旁點(diǎn)綴著矮綠青草,再遠(yuǎn)些有梅,蘭,竹,菊。
東有石榴,西有柿,寓意:東榴金,西柿銀。
石榴樹、柿子樹并不稀有,可有錢人家依舊會種,主要是圖吉利,這兩種果樹的果實(shí)不僅紅火,且極為高產(chǎn),寓意多子多福。
庭院中央種著移植來的成熟銀杏樹,這時代,人們多稱銀杏為黃金樹,寓意:栽下黃金樹,引得萬貫富。
靠近客堂處,還種著兩棵果樹,一棵是棗樹,另一顆也是棗樹,寓意:門前種雙棗,窮神不打擾。
東廂房前種著桂花,寓意:桂花樹房前,貴人在房內(nèi)。
石榴樹、柿樹、銀杏樹、棗樹、桂花樹,并稱庭院五樹。
人常說:院里種五樹,子孫一直富。李青不講究這些個俚語風(fēng)俗,可朱婉清卻相當(dāng)講究。庭院布局十分合理、美觀,恰逢春意濃,連帶著空氣都變得清新,微甜,吸上一口,渾身舒泰。
沿石子小路來到客堂,茶桌、茶具、椅子……一應(yīng)俱全,整潔光鮮,一看就知常有人來打掃。
隔壁是書房,書架一塵不染,擺滿了話本,書架前有書桌,此外,還有躺椅……
…
一圈兒逛下來,李青非常滿意。
搬出躺椅來到銀杏樹下,就勢一躺,呼吸著清新空氣,看著話本,悠哉悠哉……
傍晚,李青去酒樓單獨(dú)開了一桌,又去青樓喝花酒,聽小曲兒,次日清晨才返回小院。
剛準(zhǔn)備去睡個回籠覺,門就被敲響了,接著,李浩的聲音響起:
“青爺,是你嗎?”
“是我,門是從外面鎖著的,沒辦法給你開門,你開門進(jìn)來吧�!�
“糟糕,我沒拿鑰匙�!崩詈茪鈵�,“你等我回去拿鑰匙。”
“……不必了�!�
“那我……”李浩話沒說完,就見青爺躍過院墻出現(xiàn)在眼前,剛欲說話,便覺肩膀一緊,繼而,地面快速遠(yuǎn)離……
回過神,已然站在了小院里。
“青爺,你還真是……粗暴��!”李浩苦笑,“哪有進(jìn)自己家翻墻頭的啊?這不是……大白天跳院墻嗎,跟做賊似的……”
“不要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崩钋鄵P(yáng)了揚(yáng)下巴,率先往里走,“去客堂說�!�
“得嘞�!崩詈七B忙跟上。
客堂,
兩人相對而坐。
李青上下打量著李浩,三十多歲的年紀(jì),蓄了胡須,瞧著愈發(fā)成熟穩(wěn)重,也有了一家之主的風(fēng)采。
父在不留須,其實(shí)這話過于主觀了,二十年便是一代人,若成家早,一代都隔不了二十年,總不能好幾十歲都不留胡子吧?
事實(shí)上,男子多在成了家,有個孩子之后,便開始蓄胡子了。
“你今年多大了?”
李浩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愣了下,道:“而立數(shù)年了都�!�
“真快啊!”李青感慨,“記得當(dāng)初帶你去京師時,還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少年呢�!�
“歲月不饒人嘛�!崩詈奇移ばδ樀恼f,“倒是青爺你,怎么還用起偽裝了,怕皇帝看出來?”
李青不置可否,轉(zhuǎn)而道:“家里都還好吧?”
“挺好的,對了,下個月十八你重孫女就要出閣了�!崩詈普f。
李青一怔。
“女娃多大了?”
“十六了。”
李青默了下,點(diǎn)點(diǎn)頭:“挺好,夫家人如何?”
“不是啥大門大戶,不過風(fēng)評挺好,算是書香門第,年輕人也合乎我心意,性子溫和,樣貌亦不差�!崩詈坡冻隼细赣H才有的表情,欣然中帶著不舍,嘆道:“女大不中留啊,不過也挺好,親家離的也不遠(yuǎn),咱家不差錢,屆時多給陪些嫁妝,去了那邊也能抬頭做人。不過,以咱家的家世,他們也不敢欺負(fù)閨女�!�
“嗯,挺好。”李青點(diǎn)點(diǎn)頭。
“對了,現(xiàn)在小一輩有多少啊?”
李青突然覺得,作為長輩他很失職。
“總共嗎?”
“呃…,很多嗎?”
“嘿嘿……還行吧�!崩詈朴行┳缘�,道:“算上小七肚子里的,就十全十美了,四男五女,若是小七生個男娃,剛好一半一半�!�
“小七……都六房妾室了?”
李浩忙解釋道:“真不算多,再者,我這也是為咱老李家傳宗接代,延續(xù)香火……”
“行了行了�!崩钋嗵执驍啵溃骸岸加羞@么多妾了,青樓少去,別把身子給揮霍空了�!�
“呵呵……去的不多,偶爾�!崩詈菩π�,道:“父親現(xiàn)在不忙,大孫女出嫁,他和娘親也會回來,到時候咱們好好聚聚。”
“下個月十八……好�!崩钋啻饝�(yīng)。
就多留一段時間吧,晚輩們在長大,在變老……
…
“大哥,大哥……”李雪兒的聲音傳來,“你在里面嗎?”
“在呢�!崩詈茡P(yáng)聲回了句,“都在�!�
接著,便聽鎖被打開、大門推響,就看李雪兒提著食盒進(jìn)院,反身把門栓上,快步走上前來。
李浩詫異道:“你竟帶了鑰匙?”
“你當(dāng)我是你��?腦袋一根筋�!崩钛﹥汉吆吡司�,走到李青跟前,遞上鑰匙,“進(jìn)自家就別跳院墻了,讓人瞧見再報(bào)官�!�
李青抬手接過,放進(jìn)懷中。
“剛回來?”李雪兒問。
“嗯,昨日剛到�!�
“這小院如何?還滿意吧?”李雪兒在一旁坐了,笑嘻嘻道,“我也出了些力呢�!�
“挺好�!崩钋嘈π�。
李浩道:“還是小妹你細(xì)心,春意正濃,咱們?nèi)ピ豪镞叧赃吜�。�?br />
銀杏樹下,三人圍坐在石桌前,菜擺上,酒倒?jié)M,聊李家產(chǎn)業(yè),聊富民進(jìn)度……
李浩沒那么多心眼,說的都是干貨,不長時間,李青就對家里產(chǎn)業(yè)有了清晰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