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伯虎,回佛郎機后,歇段時間咱就回大明吧。”李青說。
唐伯虎訝然,道:“先生不去墨兮格了嗎?”
“去挺多地方了,下次吧。出來的時間太久了,交趾那邊……我都失約了�!崩钋辔⑽@息,“大明我也有些不放心�!�
“那好吧,其實我也有些想回去了。”唐伯虎笑笑。他愛上了冒險,可終是沒能徹底割舍下家鄉(xiāng),背井離鄉(xiāng)這么多年,又怎會一點不想家。
李青輕笑笑,道:“你年紀也不算太大,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安定下來吧,不想去吳中的話就住金陵,我給你安排�!�
“算了,我還是更喜歡這樣的生活,想家是想家,可待上一段時間,估計也就膩了。”唐伯虎輕輕搖頭,道,“下次出海務必帶上我�!�
李青輕嘆道:“伯虎啊,人還是要走大多數(shù)人走的路的�!�
“大多數(shù)人走的路就對嗎?”唐伯虎失笑,想了想,點頭:“好吧,確實不能算錯,可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就錯了嗎?先生你真擰巴�!�
唐伯虎打趣:“有些時候呢,你過于開放了;可有些時候,又過于守舊了,堪比那些腐儒�!�
“說實在的,這些年真是開了眼,見識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雖大多不理解,可也挺新奇的,很有趣�!碧撇⑿χf,繼而,笑容斂去,神情嚴肅下來,“這里太野蠻了,野蠻的殺人,野蠻的占有……且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天經(jīng)地義。”
頓了頓,“這里與關外不同,漠北苦寒之地,根本無法大面積耕種,這也導致他們難以對大明構成實際威脅。眼下大明仍是最強,可若仍保留著唯我獨尊,余皆蠻夷的觀念,遙遠的未來,必定會出大亂子�!�
“嗯,是這樣。”李青輕嘆道,“文人們常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其實這很片面,在一定意義上是對的,卻并不代表得民心,就能得天下。同時,失民心也未必失天下�!�
唐伯虎問:“那先生覺得,還有什么比民心更重要?”
“你剛不是說了嗎?”李青好笑。
“我……說了什么?”
李青一字一頓,道:“得暴力者得天下�!�
“得民心只能治天下,卻不能護天下。”李青道,“權謀也好,智計也罷,真到了最后關頭,拼的就是暴力,誰掌握著更強大的暴力,誰就能屹立不倒�!�
聞言,唐伯虎不由回想這幾年的所見所聞。
佛郎機侵略其他小國,殺男人、男童,搶女人,金銀礦,將暴力殘忍演繹到了極致,可他們卻越來越強大。
反抗就殺,再反抗還殺,殺到?jīng)]人敢起反抗之心,殺到人絕望,殺到人木然的接受命運安排。
再想想前朝的滅亡,真就只是失了民心才丟了天下嗎?
好像并不是,若是元人仍保留著鐵木真時代的武力,那元朝又豈會亡?
就算失了民心又如何,農(nóng)民起義唯有被鎮(zhèn)壓的命運,繼而……繼續(xù)被奴役。
唐伯虎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世界的本質(zhì)竟是這般殘酷,同時,也不免有些震悚,若大明發(fā)展極致的暴力,再遇上自私自利的君主,那么……
李青看出他的擔憂,溫聲說:“放心吧,武力是必須要發(fā)展的,卻不是用來壓榨、剝削百姓的,我會一直看著�!�
頓了頓,冷然道:“若真出現(xiàn)完全不顧百姓死活的皇帝,我不介意幫太祖皇帝清理門戶�!�
“��?你敢弒,弒能不殺當然不能殺,不過,真到了那份上,殺了也就殺了�!崩钋嗟坏溃盎实垡彩侨�,頭剁了長不回去,不是多難的事�!�
唐伯虎嘴巴張合半晌,方才苦笑道:
“唐寅雖沒進仕途,也不了解官場,可……且不說儒家圣人經(jīng)典,皇帝于國于民干系甚大,先生萬萬不可沖動,真要……砍了皇帝,后果會非常非常嚴重,萬不可胡來�。 �
他了解李青,正因了解,他才害怕。
“好啦,瞧把你嚇的,不到事不可為,我不會走那步棋�!崩钋噜溃拔冶热魏稳硕夹⌒闹斏�,它能有今日太不容易了,不會魯莽�!�
接著,轉(zhuǎn)移話題,道:“前日聽那翻譯說,他們的國王找來了達芬奇,如果可以,咱們把他帶回大明�!�
唐伯虎有些詫異,問:“先生老說起這個達芬奇,他很厲害嗎?”
李青想了想,道:“應該……沒有傳聞的那么厲害,被夸大的可能居多,回去見了就知道了。”
他不太相信西方史,不過這人如此有名,大概率也是有些真實力的。
第93章
相互震驚
李青隱約還記得當初上學時,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達芬奇是一個非常忙的人,忙到一輩子的時間都不夠用,哪怕他從出生開始忙,哪怕日夜不輟。
這句話的潛臺詞再明顯不過。
李青相信天才,卻不相信一個可以倒欠天命的天才。
對西方史李青一直是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自然無法給唐伯虎一個確切的答案。
“先生之前就認識這位達芬奇吧?”
“聽說過,但沒見過。”李青笑言,“傳聞他繪畫藝術很高,興許能給你帶來收獲也說不一定�!�
“呵呵……”唐伯虎只是笑笑,他不覺得對方有什么可值得自己學習的東西。
這不僅是個人的驕傲,更是文化自信,這幾年的所見所聞,這里人用不習教化都不足以形容。
唐伯虎不相信這樣的環(huán)境下,能催生出多高的繪畫大家。
其實,李青現(xiàn)在也不太相信了,他知道歷史人物通常有太多濾鏡,很可能會把不屬于某個人的成就,強加在其身上。
不過這也需要一個先決條件,你得足夠出名。
…
佛郎機的戰(zhàn)船較之大明小了不少,卻還是挺能裝的,海浪擊打船板時依舊能平衡航行,單就海上航行的經(jīng)驗來看,佛郎機人要更勝一籌,這主要得益于他們頻繁在大海航行,熟能生巧。
在這里待了數(shù)年,李青對其野心也有了一定了解,這是個企圖殖民全世界的國家,當然了,嚴謹?shù)恼f佛郎機算是由兩個國家構成,各自有國王,也有獨立政權。
李青看得出來,這兩伙人是打算把地球一分為二,你一半,我一半。
說實話,他覺得有些搞笑,真不是看不起人,而是太過癡心妄想了。
哪怕合二為一,以佛郎機的國力也萬萬不足以統(tǒng)治全世界。
不過,這仍給李青敲響了警鐘,必須得遏制佛郎機了,財富資源還是讓大明得了才好,至于佛郎機……
好好挖的礦然后輸送給大明得了。
大明水師不能只在各個藩屬國巡視,也得來歐洲展示一下國威,甚至還要去美洲……
墨兮格雖沒去過,不過從對方描述來看是美洲沒錯了,奈何時間有限,李青只能暫且擱置下來,待下次再去了……
七月,
李青二人隨商船返回王宮,見到了名人達芬奇,可具體是不是歷史上的那位,他就不得而知了。
李青只是知道有這么號人,其在各個領域都是非常牛的存在,對其畫像、生卒……等生平資料早已沒了印象。
“你好�!�
“你好�!边_芬奇似乎是被強制帶過來的,迷惑中帶著躊躇、茫然、以及不安。
畢竟……佛郎機人兇名在外。
他不是佛郎機人,不過,這邊貿(mào)易交流頻繁,倒是不缺翻譯,以滿剌加語言作為中轉(zhuǎn),可以正常交流。
李青看著這位約莫花甲之年的年輕人,一時間也無法確定對方身份,心想:要不讓他畫個雞蛋驗證一番?
對方似是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不安道:“來自東方的朋友,請問你們找我做什么?”
李青安撫道:“不必緊張,我們沒有惡意,只是久仰大名……我這位朋友對西方繪畫很有興趣,想與你探討一番�!�
聞言,達芬奇看向唐伯虎,唐伯虎也看向達芬奇,二人大眼對小眼……氣氛非常尷尬。
李青撓撓頭,這情況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還以為二人能切磋一番,進而惺惺相惜呢,看這樣子……兩人大概很難處在一個頻道上。
李青想了想,道:“可以為我畫幅畫嗎?我付你報酬。”
“可以�!边_芬奇十分爽快,也可能是懾于佛郎機人的緣故,不敢拒絕。
李青笑笑,轉(zhuǎn)頭道:“伯虎,你要不要也來一幅,稍后對比一番?”
唐伯虎不情愿搖頭:“之前的顏料都不能用了,這里的又不好用,還是算了吧,繪畫方面我不想將就�!�
頓了頓,“我看他畫就成�!�
“那好吧�!崩钋鄾]勉強,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說起來,李青還是低估了漢人的文化自信,唐伯虎根本不屑和對方比。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達芬奇問。
“哦,可以。”李青點頭,突然想起了什么,問:“你是不是畫過一幅叫《蒙娜麗莎》,一個微笑女子的畫?”
對方一奇,微微有些震驚的同時,人也松弛下來,詫異道:“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了……李青微微一笑,道:“聽人說起過,聽聞你對數(shù)學、幾何學,研究頗深,可以說說嗎?”
達芬奇一臉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李青心中一奇,心說:難道不是?亦或是那些本就是杜撰的?還是說……這時代數(shù)學,幾何學,這種詞匯還沒有創(chuàng)造出來,或是翻譯不知該如何翻譯?……
搞不懂具體原因,李青干脆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進行溝通,拿畫筆蘸上油彩,在紙上畫了個飛機的大概造型,問:
“這個你可熟悉?”
達芬奇看去,臉上流露出驚詫、不可思議,接著,又恍然,問道:“現(xiàn)在東方的紙鳶是這個樣子?”
李青一呆,訥訥道:“你管這個叫紙鳶?”
紙鳶一詞直接是音譯,無論是達芬奇,還是佛郎機翻譯用滿剌加語,發(fā)音都是紙鳶。
對方也是一愣,喃喃自語:“莫不是馬可·波羅游記把名字寫錯了?”
在聽到馬可波羅這個名字的時候,李青一下子想到了許多……
不經(jīng)他細想,一旁唐伯虎瞧出了名堂,插話道:“先生是不是想制造一種可以載人飛行的工具?嗯…,理論上確是可以,不過要加上火箭推力才能飛天……”
李青又是一驚,這次的震驚猶勝以往任何時候,他都差點脫口而出:伯虎,你也是穿越者?
見李青滿臉的驚愕,唐伯虎自得一笑,他還是頭一次在李青臉上看到這么震撼的表情,一時間有些飄飄然,又是當著外國人的面,自然更不能跌份。
唐伯虎淡然一笑,繼續(xù)道:“要想達到在天上飛行的效果,紙鳶不行,得用木鳶,亦或鐵鳶才行,不過這一來,就需要更大的火箭推力……”
唐伯虎侃侃而談,李青嘴巴張得老大,達芬奇不明所以。
主要是唐伯虎說的是漢話,翻譯聽不懂,達芬奇自然也聽不懂談話內(nèi)容,只覺得莫名其妙——不是,你還要不要畫啊?不要的話,趕緊放我回去。
“奇變偶不變!”李青突然來了一嗓子,打斷了唐伯虎。
唐伯虎一臉懵逼,訥訥道:“先生你在說什么��?”
“呃……”李青訕然,清了清嗓子,問道:“伯虎,你咋知道這些的?”
他真的被震驚到了。
唐伯虎呵呵一笑,反問:“先生不知已經(jīng)有人實現(xiàn)過飛天壯舉?”
李青一呆,他突然覺得好亂,就好似誤入了平行世界,有種古今大融合的既視感。
好半晌,李青緩緩平復下來,問:“這……什么時候的事啊?”
“就咱大明朝的事啊�!碧撇⒑φf。
“?”
見他不明所以,唐伯虎為他解釋……
元末時有一個叫陶廣義的士大夫,滿腹經(jīng)綸卻不想在元廷當官,于是便沉迷于煉丹修道,后又因?qū)覍艺t,而醉心于火器研究,后來太祖起事,其在火器方面出力甚大,太祖問鼎之后,賜名成道,封萬戶……
洪武二十三年,陶成道以火箭數(shù)十支固定在椅上,手持紙鳶做平衡嘗試飛天,飛確實飛上去了,卻因火藥填充過多,半途發(fā)生了連鎖爆炸……
唐伯虎沉吟道:“據(jù)聞,便是火箭沒發(fā)生爆炸,陶萬戶怕也難以善了,紙鳶不夠結實,在剛升空不久就被扯破了,至少也得用木鳶才行�!�
“木鳶?”
“紙鳶能飛,木鳶自然也能飛。”唐伯虎淡笑道,“斫木為鷂,三年而成,飛一日而敗。在造紙術之前,就有木鳶了�!�
李青忽然有種……騎著驢找驢的感覺。
數(shù)千年的文明史,其底蘊之深又有誰能及,只要潛心發(fā)掘足以傲視世界。
不過,人達芬奇來都來了,自然不能讓人家白來。
李青暫時壓下心中的求知欲,轉(zhuǎn)而和達芬奇以繪畫的名義,探討學術……
達芬奇非常震驚,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諸多奇思妙想,這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竟可以跟他不謀而合。
他承認,有不少都借鑒了東方文化,可只是在借鑒的基礎上發(fā)散思維,并非一股腦照抄,而對方卻能和他如出一轍,這讓他非常驚詫,同時也有種挫敗感。
自己的諸多得意之作,竟也有人想到了,且很可能早在自己之前就想到了,甚至都做到了,更甚還有些自己都沒想到過。
達芬奇不禁氣餒。
李青唏噓不已,不得不說達芬奇確實天才,然,他的這些奇思妙想?yún)s也只停留在奇思妙想階段,并不能……至少現(xiàn)階段不能實現(xiàn)。
而這奇思妙想在李青這個穿越者面前,并不是稀世珍寶。
坦白說,達芬奇很博學,甚至稱得上妖孽,卻還沒到通神的地步,有些本該屬于他的東西,談及時,他卻露出了茫然之色。
李青心緒復雜,末了,化作釋然。
李青沒有過多深談,達芬奇已然成名,說多了不見得是好事。
李青熄滅了帶達芬奇回大明的心思,一來現(xiàn)階段還不支持科技大爆炸,二來達芬奇歲數(shù)不小了,這一路奔波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無冤無仇的,李青不想這么缺德。
接下來,就是單純的繪畫了……
第94章
先生別秀了
“這畫如何?”
李青拿給唐伯虎看。
“過于追求寫實,導致失去了畫意。”唐伯虎凝視著畫中的李青,評價道,“確有可取之道,卻終是難登大雅,而且……太擁擠了�!�
“擁擠?”李青愣了下,道,“你是說沒有留白?”
“嗯�!碧撇⒑眯u頭,道:“這么大一張紙,他卻只畫了半身像,實在是……浪費紙墨�!�
李青好笑:“這邊的畫就是這個風格,留白極少,亦喜歡畫半身畫,求同存異嘛,我覺得還不錯。”
唐伯虎呵呵,表示你喜歡就好。
審美觀不同,自不好強求,李青收起油畫,道:“咱們明日就回去吧�!�
“那個達芬奇不帶走了?”
李青道:“不帶了,都這歲數(shù)了,萬一在半道上沒了實在罪過,無冤無仇的實沒必要�!�
唐伯虎微微點頭,沉吟道:“繪畫方面……或許如先生所說,觀念不同,審美亦不同,我是覺得挺一般,可其他方面這人屬實不凡,先生就不怕這人會推動歐洲發(fā)展,進而威脅到大明?”
“之前是有這方面的擔憂,不過現(xiàn)在沒了�!崩钋嗟�,“再說了,人家出名很久了,作品大抵早已流傳,想毀滅已是不能,人又是花甲之年,沒必要做那惡事�!�
唐伯虎一愣,又一樂,傲然道:“當如此,咱們數(shù)千年的底蘊,無懼任何人!”
這時國王散步走來,兩人停下交談,微一拱手。
“兩位貴客,回去的商船備好,我們隨時可以出發(fā)。”國王一臉笑意的說。
聽了翻譯轉(zhuǎn)達,二人一臉莫名其妙。
隨即,便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顯然,人家并不傻,想盡可能的拓寬貿(mào)易合作伙伴,如此一來便能壓價,用更低的代價購買大明商品。
這國王親自過去,除貿(mào)易外,不排除還有見識一番大明實力的原因,若有可為,保不齊直接開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