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

    “應州方向。”

    李青當即道：“速速準備兩匹快馬�！�

    “不，四匹！”楊一清說。

    “你就算了�！崩钋鄶[擺手，道，“這里的一二把手都不在，還需你這個前三鎮(zhèn)總兵來主持大局，我一個人去就成�！�

    楊一清怔了怔，冷靜下來，沉吟道：“戰(zhàn)場之上兩軍對壘，個人不過是蚍蜉撼樹，還是帶上些士卒吧。”

    他看向?qū)⒐�，問：“守軍還有多少？”

    “不足七千人了�！睂⒐賴@道，“若韃子攻來，這個兵力勉強能守上一守，可若再分兵出去，萬一韃子來襲……”

    “噠噠噠……”

    急驟的馬蹄聲打斷了將官的話，接著，只聽‘唏律律’一陣馬嘶，帳簾被挑開，一士兵匆匆進來，道：

    “大人，探馬來報，一路騎兵正在快速襲來，不是咱這里的人�！�

    “是援軍？”

    李青、楊一清同時驚喜出聲。

    卻見將官一臉驚駭，顫聲道：“萬一是韃子假扮，來攻城的呢？”

    二人一呆，繼而一凜。

    李青道：“傳令快速戒備，走，且去城頭一看究竟�！�

    說著，他當先沖出去，楊一清緊隨其后，臨走還不忘催促，“愣著干嘛，趕緊去統(tǒng)籌調(diào)度啊，快去！”

    京師來的人就是不一樣……這將官小小感慨了下，忙也緊跟著出了營帳。

    李青手持牙牌，自稱欽差，一路飛奔上城頭極目遠眺，不多時，便從一側(cè)看到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馬。

    粗略估計不下一萬。

    旗幟確是大明軍隊無疑。

    這時，楊一清氣喘吁吁的說道：“那是宣府方向，他們沒道理這么快啊！”

    聞言，李青頭皮一麻：小東西真沒了？

    “我操！！”

    李青悲憤至極，額頭青筋暴露。

    楊一清也失去了表情管理，可他也明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眼下這萬人騎兵迫在眉睫。

    “本官是內(nèi)閣大學士楊一清，前甘陜總督，三鎮(zhèn)總兵！”楊一清大喝道，“現(xiàn)在起，統(tǒng)統(tǒng)聽我指揮，天塌了我楊一清一力承擔�。　�

    李青胸膛劇烈起伏，近乎失態(tài)，他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當最壞情況擺在面前時，他還是無法接受。

    冷靜，冷靜……李青努力平息著激蕩的真氣，喃喃自語：“馬上就要殺敵了，必須恢復到最佳狀態(tài)�！�

    騎兵很快，一刻鐘之后便能看得真切了，上萬匹馬卻只有三千余人，只見上面寫著‘遼東’、‘宣府’字樣。

    正在城頭積極調(diào)度的楊一清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發(fā)懵，喃喃道：“這是急行軍才會用的下策……莫非真是明軍。”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因為一個熟悉的面孔到了城下，并大聲喊話：“威武大將軍在嗎？”

    “是張永！”楊一清忙大聲回道，“怎么是你？”

    “你們一急，咱家也急了，恰巧你們剛走遼東援軍就到了宣府，咱家挪用了馬匹，他們都在后面呢……哎呀，威武大將軍在不在呀？”張永急道，“咱家問你大帥呢？”

    見狀，李青有種一切都有挽回余地的濃濃的幸福感，道：“他去戰(zhàn)場了！”

    言罷，從五六丈高的城頭上一躍而下……

    第131章

    這混球不會揍我吧？

    李青不顧震驚的諸多明軍將士，上前拍了拍驚呆的張永，道：

    “讓將士們換馬，多余的馬匹留下，隨我去戰(zhàn)場接應……威武大將軍�！�

    最后幾個字，他是咬著牙說的。

    連續(xù)數(shù)次撲空，讓李青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見張永還在發(fā)愣，李青更怒：“怕死留下，把指揮權(quán)給我�！�

    張永身體猛地一顫，總算是醒過了神兒，忙道：“咱家不怕，咱們一起�！�

    此刻的他，終于知道怕了。

    皇帝若有個好歹，別人如何不論，他是百分百會被凌遲，活剮不再是形容詞。

    張永尖聲道：“都換馬，隨咱家去接應大帥！”

    李青緩緩吁了口氣，朝城上的楊一清道：“這里就交給你了，待援軍悉數(shù)到齊，立即支援我們！”

    “好！”

    楊一清大聲回應。

    …

    …

    ~

    此時的戰(zhàn)場，不再是兩個八千對一個五萬，延綏援軍的到來，使得明軍兵力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眼下除去戰(zhàn)損，仍還有近兩萬四千人，韃靼戰(zhàn)損也不小，吃了兩次大虧的他，兵力折損足有五千之多。

    仗打到現(xiàn)在，退是不可能退了，小王子接受不了。

    麾下折損這么大，若就此退去改攻別處，那這些人可就白死了，于他而言，只要滅了這些明軍，明廷關(guān)隘將形同虛設。

    在他的認知里，大同城不可能再有守軍了。

    “休息半日，申時總攻！”小王子冷冷道，“傳令，此次必須一舉擊潰明軍！”

    戰(zhàn)斗持續(xù)了這么久，他也著實疲倦，明軍的頑抗遠遠超出他的預估，自己兩倍于敵，又都是騎兵，還把戰(zhàn)場分割成兩塊，愣是啃不下來。

    理論來說，四萬余打兩萬余，若想達到全殲，至少也要半個月以上，可實際操作卻大多不是如此，只要軍心一散，陣型一亂，就是單方面的屠戮，只需數(shù)日便可做到。

    久攻不下，還是明軍太頑強了，簡直不符合常理。

    ~

    “大帥，我們帶來的箭矢、炮彈、鉛彈……盡數(shù)告罄！”延綏參將杭雄把盤點出的器械消耗，一一匯報，臉上寫滿了凝重，憂懼。

    他是真沒想到皇帝御駕親征。

    到了現(xiàn)在這個境地，皇帝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能寄希望于援軍早日到來。

    此時的朱厚照不再如最初那般，戰(zhàn)意盎然，精力十足。連續(xù)的吃不好，睡不好，讓他看起來比較萎靡。

    “無妨，我們至少還能堅持五日，足以撐到所有援軍到來�！敝旌裾丈硢￠_口，“哪怕是現(xiàn)在，我們也不算吃虧，堅持下去，優(yōu)勢在我！”

    聞言，杭雄、江彬、劉祿、周政等將官黯然，作為武將，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兵敗如山倒！

    見眾人心頭沉重，朱厚照輕笑道：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咱們不好受，韃子也不好受，這里畢竟是大明的勢力范圍，該擔心害怕的是他們，本帥覺著，韃靼小王子現(xiàn)在愁的胡子都要揪掉了，哈哈……”

    這個笑話很冷，沒一個人笑。

    都這時候了，誰也沒心情捧皇帝臭腳。

    朱厚照自討個沒趣兒，悻悻道：“都把心放在肚子里，后續(xù)援軍快了。”

    眾將默然點頭，心頭仿佛壓了座大山。

    ~

    “報！”

    斥候兵策馬奔來，到了近前，下馬抱拳道：“戰(zhàn)場在左前方二十里外，雙方都在休整階段�！�

    李青忙問：“我軍兵力還有多少？”

    “不下兩萬�！�

    “陣型呢？”李青又問，“可還能保持陣型？”

    斥候兵點頭。

    “呼~”李青終于放松下來——太好了，還活著。

    若朱厚照有個好歹，明軍不可能還能保持不崩潰，兵卒不知威武大將軍，隨戰(zhàn)的將官不會不知道。

    還好，一切都有挽回余地。

    張永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當即道：“集結(jié)，馳援威武大將軍！”

    “慢！”李青道，“先休息一下，等等別的斥候兵，趁此期間吃些東西，分出一部分食物給戰(zhàn)馬，吃飽歇足了再過去�！�

    “戰(zhàn)場瞬息萬變，容不得絲毫延誤！”張永反駁說。

    李青哼道：“去一支疲憊之師能起多大用？聽我的！”

    “咱家才是……”

    “嗯？”

    “……”張永對李青有種恐懼，想想都這么久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便悻悻道：“傳令，休息一個半時辰�！�

    ~

    申時，戰(zhàn)場。

    雙方……準確說是三方都得到了長足的休息，只是王勛這支軍隊占著地利，且人數(shù)較少，小王子暫時不稀得跟他一般見識，只想快速吃下明軍主力，再專心對付王勛。

    王勛依舊在包圍圈中，現(xiàn)在的他只能看戲。

    不是不想支援，而是他沒能力支援，一旦失去這地理優(yōu)勢，韃子必定會首先吃下他，因為他這支軍隊更好拿捏。

    皇上啊，非是臣不忠，臣…給你祈福了……王勛重重嘆了口氣，下令道：“保持戒備�！�

    “整隊！”朱厚照幾乎是同時下達了軍令。

    與此同時，韃靼小王子也在做著進攻準備。

    而這時，一支三千人的騎兵也在快速接近。

    …

    “簌！”

    長刀劃破空氣，韃靼小王子用力揮出，韃子兵開始了沖鋒！

    明軍則是老一套，依舊是拒馬陣，擺開防御姿態(tài)……

    近了……

    李青幾乎能看到激戰(zhàn)的雙方了，他抖了抖長槍，身體前傾，真氣醞釀著隨時爆發(fā)。

    “援軍！”

    朱厚照眼尖，幾乎是在騎兵冒頭的同時他就看到了，當即大喝：“我們的援軍又來了�！�

    “又來？”

    小王子都要氣急敗壞了，凝眸望去，又松了口氣，還好僅三千上下，并不算多。

    沖勢已起，他不好下令停下，索性直接讓麾下莽上去。

    久攻不下的小王子，是真的有些急了，他們打仗向來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給養(yǎng)帶的本就不多，再不盡快拿下明軍進入大明腹地劫掠，勇士們可是要有怨言了。

    萬馬奔騰的場面著實壯觀，張永被深深的震撼了，同時也產(chǎn)生了濃郁的恐懼心理，甚至想迫切離開此地，可現(xiàn)在的他做不到，根本回不了頭。

    “我命休矣……”張永發(fā)出一聲哀嘆，“終是沒能坐上司禮監(jiān)那把椅子�！�

    李青才不管這太監(jiān)如何，他沒捶死他就夠大度了，大戰(zhàn)在即又豈會顧及他？

    甚至，李青連朱厚照都暫時顧不上了，當下戰(zhàn)斗才是第一要務。

    “殺……！”

    李青氣息悠揚，發(fā)出一聲輕喝，盡可能地鼓舞士氣，哪怕是一點點。

    這嗓音穿透力太強了，饒是萬馬奔騰，仍無法掩蓋，連韃靼小王子都聽得真切。

    明軍陣營中樞，威武大將軍聽到這一聲喊殺，本能地縮了縮脖子，驚顫道：

    “我去，這廝怎么來了？”

    威武大將軍此刻一點也不威武了，好似離家出走被家長找到的孩子，滿臉的驚懼，滿心的惴惴不安。

    “他不是在金陵嗎，他不該出現(xiàn)在這兒��？”

    朱厚照一股涼氣從尾椎直沖后腦勺，這一刻的他，甚至當逃兵的心思都有。

    “壞了壞了，這混球不會揍我吧？”朱厚照喃喃自語，甚至忘了關(guān)注戰(zhàn)場局勢。

    還好，諸將領(lǐng)雖看到了援軍到來，卻不敢大意，都各盡其職組織抵抗韃子的沖鋒。

    “嘭——！”

    沖勢而起的騎兵猶如一柄大錘，狠狠砸向最前方的盾牌兵，在強大的慣力加持下，生生沖出一道口子，

    甚至連盾牌都撞的稀碎，就更別說人了，接觸的一瞬間，明軍傷亡慘重。

    隨著倒下的明軍，以及被絆倒的韃子兵馬，猛烈的沖勢緩速降下來，明軍方陣以長矛反擊，韃子雖仍占優(yōu)勢，卻也開始有死傷。

    “嘭——！”

    又是一聲巨響，李青這支騎兵以刁鉆的角度斜插韃子側(cè)翼，一時間人仰馬翻，哀嚎不斷……

    李青沖在最前方，上來就是真氣超負荷運轉(zhuǎn)，使出十二分的實力出手，這短短的一瞬，他正前方竟生生打出了一片真空區(qū)。

    短兵相接不需要什么戰(zhàn)法，且人數(shù)也不夠排兵布陣，莽就完了！

    李青盡可能地在高效殺傷敵軍的同時，為身后的友軍減輕負擔，一柄長矛大開大合，所到之處人仰馬翻……

    此時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不能用激烈來形容了，是慘烈，不是一般的慘烈，甚至大多數(shù)人都是被撞死的、被踩死的……兵戈交接，血雨紛飛。

    馬蹄聲、哀嚎聲、砍殺聲、嘶鳴聲……接天連地響成一片，奏出悲壯樂章，詮釋著殘忍、血腥……

    這，就是戰(zhàn)爭！

    唯有親身經(jīng)歷，才能深刻體會到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

    大多人讀到的是輝煌、是成就，卻鮮有人去想這背后的慘烈。

    可悲的是人類始終沒有擺脫過戰(zhàn)爭……哪怕處于食物鏈頂端，哪怕是萬靈之長。

    當戰(zhàn)爭打響時，士兵的命運就只剩下兩個：殺人，被殺。

    “殺……！”

    “@#￥……”

    雙方抵死拼殺，拼盡全力。

    …

    明軍主力陣營，諸將領(lǐng)在指揮士卒抵抗的同時，也都看到了這支援軍的神勇，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

    這是誰的部將？

    只有朱厚照知道，他還知道這員猛將不僅捶敵人時兇殘，捶他時……亦如是！

    第1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