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可我真錯了嗎？”
“從結(jié)果來看，沒錯！”李青輕輕嘆道，“打仗哪有沒傷亡的？這一戰(zhàn)無論戰(zhàn)果，還是戰(zhàn)略意義，都取得了重大成功。只是風險也著實太大了些，而且……”
“而且與我名聲不利是吧？”朱厚照道。
李青頷首：“韃靼傷亡很大，然，明軍的傷亡也不小，若堅守不出，長此以往的打持久防御戰(zhàn)，傷亡可能還會更大，且難保不會出現(xiàn)韃子闖入大明腹地劫掠的情況發(fā)生，可那是緩慢的，長時間的，容易接受的。而一下傷亡這么大，就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了。京中那些人于公于私，都要跟你撕起來……”
朱厚照嗤笑，聳肩撇嘴：“我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他們，卻總要在乎這些舍命守土的將士吧？”
“這是自然。”朱厚照豪氣道，“戰(zhàn)后大賞三軍，我可不是小氣的人�！�
“嗯，有一點你要牢記，軍隊是不能畫大餅的，畫了就必須實現(xiàn)，否則下次就沒人敢拼命了。”李青道，“此外，受傷的戰(zhàn)士也要全力救治，若不幸成為殘疾，亦不能放棄，讓他們留在軍隊吧�！�
朱厚照沉吟道：“我可以給予他們后半輩子生活所需的錢，但留在軍隊……怕是不太妥當。”
“你當明白，殘疾是會被嫌棄的，他們很難再融入新的生活了，也容易被欺負，朝廷的賞錢不一定能花在他們自己身上。”李青說，“養(yǎng)在軍隊是為了向?qū)⑹總鬟_一個信號——大明不會讓戰(zhàn)士們的血白流，會對每一個為國奮戰(zhàn)的將士負責�！�
頓了頓，“殘疾不等于無用之人，可以給他們創(chuàng)造一個再就業(yè)的機會，比如器械保養(yǎng)、維護，甚至可以引進一些國有產(chǎn)業(yè)在軍區(qū)附近開辦，比如瓷窯，比如織造，找人來教他們這些技藝，讓他們的生活有保障，彼此都有殘缺，自卑便也不存在了……”
這時代醫(yī)療條件落后，真若傷到四肢盡斷，根本救不回來，缺條胳膊斷條腿都是極限了。
李青說：“唯有如此，戰(zhàn)時將士們才敢舍命！”
“當然，這只是一個粗糙的設想，具體還是要斟酌商議，以便保證可行性�！�
“嗯…，不錯的設想�！敝旌裾站従忺c頭，“戰(zhàn)斗結(jié)束之后，與楊一清，王勛他們好好議議。”
李青微微點頭，輕嘆道：“戰(zhàn)爭是殘酷的，發(fā)動戰(zhàn)爭要以止戰(zhàn)為目的才是正道�！�
朱厚照眺望遠方，戰(zhàn)斗雖已結(jié)束，卻仍殘留著大量的血腥場面。
這一刻，他真正對戰(zhàn)爭有了敬畏心。
“我明白。”
…
韃靼小王子一路吃癟，并非智商欠費，更多原因是時運不濟，如明軍的不按套路出牌，如明軍恰到好處的馳援，如接連幾次大霧……
事實上，拋開這些非人力的因素，小王子還是挺聰明的。
蒙古鐵騎最擅騎射，他特意留下近萬勇士用以拖緩明軍回援速度，自己率主力去攻空虛的大同城，這一招還是非常有效的。
如若明軍追擊過甚，韃靼騎兵便可以放風箏的戰(zhàn)術(shù)使明軍快速減員，屆時即便真被前后夾擊，也威脅不到他，如若明軍不敢追擊，那正好給他騰出攻城時間。
這一次，優(yōu)勢總在我了吧？
韃靼小王子想著。
這是初步統(tǒng)一的第一戰(zhàn)，勝則內(nèi)部穩(wěn)定，敗則數(shù)十年的混亂再次重演，他不能失敗，也無法接受失敗。
只要熬過去，便是海闊天空。
他當然知道大明很強，強得恐怖，可他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總要生存吧！
他可沒狂妄到再次入主中原，只是想混口飯吃。
以大明的富裕，稍微刨點食就夠他吃的滿嘴流油……
小王子的算盤打的很響，以至于連楊一清都聽到了。
“來了！”
楊一清突然精神一振，神情肅穆，“傳令，韃靼來襲，準備迎戰(zhàn)！”
張永忙道：“你怎么知道是韃靼，萬一是李先生護著皇上回來了呢？”
“咱們沒這么多騎兵。”楊一清淡淡道，“對面至少有兩萬以上的騎兵�！�
“這你都能聽出來？”張永驚詫，心說：不愧是弼馬溫，這養(yǎng)過馬的就是不一樣。
楊一清曾兼著馬政，這點張永還是知道的。
“那個……韃靼為何會向我們攻來？”張永想學些兵法，作為執(zhí)掌天下兵符的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他不想當個花瓶。
“他們大概率是奔著大同城去的�！睏钜磺宓�，“韃子一向都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從不帶過多給養(yǎng)，久戰(zhàn)無果之下，攻擊理論上空虛的大同城很合理�！�
張永稍稍放松，道：“這么說，皇上絕對無恙了？”
“李先生沒去之前皇上便無恙，去之后又豈會有事？”
“這倒是……”張永想起李青的非人哉的一面，徹底放下憂慮，同時，腰背挺的筆直。
由于離主戰(zhàn)場很近，楊一清在趕路的路程中，始終讓明軍保持著陣型，幾乎都沒浪費時間，軍令下達半刻鐘，將士們便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
“嗒嗒嗒……”
馬蹄聲逐漸逼近，還沒看到人影，卻都能感受到地面顫動了，明軍刀出鞘、弓上弦、炮彈裝膛隨時準備點引線……
人如虎，馬如龍，誰敢與我爭雄？
韃靼小王子覺得自己強的可怕！
不禁露出猖狂的笑……
然，他忽然瞧見極遠處好像有些不對勁兒，好像……好多人。
（⊙o⊙）…
馬兒速度很快，不多時便看得真切，真的好多人，還都是明軍。
明軍列陣整齊，就直挺挺的立在那兒，數(shù)萬人立在那兒，仿若銅墻鐵壁。
小王子懵了。
就跟他娘的做夢一樣。
他愣愣地抬起手，百忙中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可惡，
不是夢！
不是，明軍怎么會在這兒，怎么會這么多……
難道這才是明軍的主力？
這一刻，小王子大腦宕機，他實在想不通，明軍是怎么變出這么多人的，哪怕宣大駐軍齊出，也不該有這么多啊？
這到底是怎么了？
愣神的功夫，距離已然不足百丈，這時候再下達撤退命令也來不及了，就算來得及，他貌似也不能撤了。
折損很大，又沒有絲毫建樹，就此撤退回去的路上只能殺馬為食，不知要消耗多少戰(zhàn)馬。
來之前殺牛宰羊，大肆慶祝，若就這么回去，有何顏面見族人？
而且……那群股東怕是要翻天了。
這五萬蒙古勇士可不全是他的嫡系，有許多都是借的，如此這般打道回府，那群股東能活撕了他。
大喜大悲來的太快，小王子甚至都來不及悲憤，此刻的他，更多的是疑惑。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猜不透為何會變成這樣，他現(xiàn)在很亂……
第137章
決戰(zhàn)！
他亂，楊一清可不亂。
那么多年的陜甘總督，三鎮(zhèn)總兵豈是浪得虛名，在他搶時間的部署下，軍中騎兵隨時準備出陣繞行，以便攻擊側(cè)翼，同時拒馬樁、拒馬陣都給安排上了。
好膽你就來！
明軍擺開架勢，大有比武大會之上，一高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怎么辦？
接是不接？
小王子滿腦袋問號。
唯一讓他慶幸的是，即便沒有命令，勇士們也放緩馬速，在距離明軍約五十丈處停下，形成對峙狀態(tài)，這給了他緩沖的時間。
此刻，小王子心如油煎。
打？
打過又能如何？
繞？
且不說大同城是否真的空虛，哪怕僅數(shù)千人，這么近的距離也足以堅持到這些明軍回援，屆時，怕是要被兩面夾擊。
回去？
回不去了！
死磕？
大明家大業(yè)大，他哪里能消耗得起？
豁出去賭一把？
可他運氣實在太差了。
“老子上輩子是不是拉朱重八鍋里了……”小王子破防似的罵臟。
兩百斤的大男人，此刻無助的像個孩子。
“快點啊，我等得花都謝了……”楊一清一臉渴望。
不過，他并未失去理智，韃子畢竟都是清一色的騎兵，主動進攻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于是……
老楊頭果斷派通蒙語人開罵，有多臟罵多臟的罵……
所謂激將法，就是由激怒敵方將官而來，這一招相當?shù)图�，不過大多時候都能有奇效。
無他，忍氣吞聲會影響士氣。
韃靼小王子雙目赤紅，目眥欲裂，半晌，怒吼：“老子跟你們拼了！”
言罷，大手一揮，
“撤！”
打不了，打不了一點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劫不劫得到物資的問題了，再優(yōu)柔寡斷下去，怕是會賠的底兒掉，至于回去后將面臨的棘手問題，小王子也顧不上了。
這時的小王子，突然想起了漢人一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杰。
“調(diào)頭，后軍變前軍，撤！”
小王子下達了一個他自覺人生中最屈辱的命令。
其實不光是他，韃子也是真不想打了，這仗打得……打稀碎�。�
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反正來之前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一路肉干的造，劫不到東西關他們屁事，自有人背鍋……
他們驍勇，可他們不傻，就這么個打法，早晚得全折進去。
韃子軍行動迅速，很快便完成軍令，繼而揚長而去，雖說丟人，但……
你就說快不快吧。
張永訥訥的看著這一幕，喃喃道：“不是，他們都這么慫的嗎？”
少了一嘟嚕的張永，都自覺比韃子男人。
楊一清也有些驚詫于韃子的果斷，本還想來個主力對決，以待后援進而兩面夾擊的他倍感失望。
“真的是……慫爆了！”
楊一清罵罵咧咧。
張永立功心切，忙道：“楊大人，我們得咬住他們啊，不能就讓韃子就這么跑了�！�
楊一清罵道：“那你去追？”
“哎呀，這不是置氣的時候，戰(zhàn)功就在眼前……”
“你沒事吧？”楊一清沒好氣道，“且不說窮寇莫追，人家清一色的騎兵，咱們騎兵才多少？追？上趕著讓人家放風箏？”
張永哪里知曉兵事，老臉憋通紅也無法反駁一句，末了，道：“那就這樣看著他們走？”
“兩條腿哪里跑得過四條腿……”楊一清哼了句，繼而道，“整軍，繼續(xù)勻速前進……”
死命追是不可取的，可也不能沒有動作，萬一皇帝那一路軍擋住韃子退路，自己這支真正的主力軍仍能參加戰(zhàn)斗。
楊一清沿用之前戰(zhàn)術(shù)，依舊在保證戰(zhàn)力的基礎上行軍，主打一個不疾不徐。
能趕上包圓韃子最好，趕不上那也沒辦法，楊一清用兵，穩(wěn)字當先。
不過，為了盡可能地收益最大化，楊一清把騎兵派了出去，讓他們保持安全距離的追擊。
…
“他娘的，失策，實在失策……”
小王子一路罵罵咧咧。
攻城戰(zhàn)損耗大，他便藏了個心眼兒讓嫡系牽制后方的明軍，拿其他勇士的命攻城，讓嫡系坐享其成，算盤打得不可謂不響，萬萬沒想到……
現(xiàn)在好了，城沒攻上不說，想跑也不能直接跑。
那可是上萬嫡系精銳啊，他如何舍得，真要舍得，那他這個可汗也做到頭了，甚至回去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于是，疾馳一路的小王子又跑回去了。
而這邊的明軍已然合兵一處，并得到了充足的休整，慢條斯理地與上萬韃子軍對峙，甚至在兵力占優(yōu)的情況下，還分批次對峙，同時始終保持著隨時攻擊的準備。
韃子也沒反攻什么的，雙方都自認為優(yōu)勢在我，都在磨洋工。
直到……韃靼小王子去而復返。
“啊哈哈……優(yōu)勢在我啦！”威武大將軍見此情況，立即下令總攻。
韃子是往大同城去的，眼下如此，不用想也知道是吃了癟，而能讓韃子主力吃癟的只有己方主力軍。
主力援軍不日就到，那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建功立業(yè)就在此時，此時不拼，更待何時？
得到充足休息，以及立軍功的雙重加持下，龍精虎猛的明軍主動進攻，生生莽了上去。
反倒是兵力、兵種都占優(yōu)勢的韃子，此刻卻生了怯意，他們拖不起，在他們身后還有著三萬明軍主力。
狹路相逢勇者勝，明軍氣勢如虹，韃子卻萌生退意，又是往返疾馳，雖沒有殺傷明軍，卻收獲了疲累，多重原因的加持下，導致他們毫無戰(zhàn)力可言。
韃子不想打，可韃靼小王子非要打！
小王子當然知道這樣會傷亡更大，可他不能放棄自己的嫡系，哪怕其他人折損殆盡，他也在所不惜。
反正又不是他的人。
甚至……眼下多死一些，回去后他反而會好過一些。
多數(shù)韃子軍對小王子都是聽調(diào)不聽宣，可戰(zhàn)場之上，必須要有統(tǒng)一指揮，說一不二的主帥，基于此，韃子軍中諸多將領，都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控制住自己的麾下。
這讓他們悲憤到了極點。
漸漸地，韃子大軍開始亂了，不是明軍攻擊所致，是從內(nèi)部開始亂的，僅僅半個時辰，越來越亂的韃子軍開始了崩潰……
戰(zhàn)場之上，一旦出現(xiàn)自亂陣腳的情況，就離失敗不遠了，哪怕兵力占優(yōu)也不行。
陣腳一亂，就無法發(fā)揮出應有的戰(zhàn)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