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不論對娘家舅舅，還是藩王宗室，朱厚照都是下狠手，對一個太監(jiān)更不會心軟，只是劉瑾卻幫了他不少忙，朱厚照狠歸狠，卻也不是沒人情味兒。
…
張永辦事效率極高，僅僅十余日功夫，便趕來復旨。
“皇上，查抄劉瑾家產(chǎn)共計：金十八余萬兩，銀三百五十余萬兩，珍珠、瑪瑙五十六斗，古玩字畫三十八箱……，其總價值難以估算。”
朱厚照沉吟道：“龍袍、秘密培養(yǎng)的武裝這些，可有查抄出來？”
“龍袍沒有，不過有蟒衣、玉帶、金甲等僭越之物。私蓄武裝……也是沒有的�！�
“你覺得這些僭越之物，會是劉瑾私藏的嗎？”朱厚照又問。
張永心中一凜，訥訥道：“確是在劉瑾家中查抄出來的沒錯�！�
朱厚照只是笑……
張永掙扎了下，恭聲道：“奴婢覺得劉瑾應該不會這樣做，他雖貪婪成性，卻也不會傻到在家里存放這些東西，想他死的人太多了，甚至……包括奴婢。”
朱厚照滿意笑了，頷首道：“你能說出這番話，朕心甚慰。”
頓了頓，“同時掌御馬監(jiān)、司禮監(jiān)，于你而言并非好事，即日起，你改任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吧�！�
張永野心不大，也深知權力過大必遭禍端，當下立即叩頭謝恩，“謝皇上栽培。”
“起來吧�！敝旌裾障肓讼�，道：“那些東西私下毀了，劉瑾……暫時就先關著吧，且看后續(xù)事態(tài)發(fā)展�！�
“奴婢遵旨……”張永恭聲稱是，糾結了下，試探著說道，“皇上，單憑貪污這么大的數(shù)字，也足以殺他的頭了啊，而且，他也著實做了不少惡事�！�
“朕沒說不殺……殺人不過頭點地，到底伺候了朕這么久，總歸不忍心施以極刑�。 �
聞言，張永有些遺憾，也有些感動。
“皇上仁慈�！�
“嗯，去辦吧�！�
…
又數(shù)日后，
見劉瑾遲遲不被明正典刑，理應出現(xiàn)的贓物也不見，群臣有些坐不住了，紛紛上疏，催促皇帝圣裁劉瑾，以儆效尤。
同時又以劉瑾轉(zhuǎn)移贓物為由，奏請皇帝派人去陜西興平抄談家！
更甚者，奏請對劉瑾施以夷三族的懲罰。
這些朱厚照統(tǒng)統(tǒng)不予理會，反而表示要嚴查劉瑾的錢是怎么來的。
此消息一出，不由得人心惶惶，有分量的官員一心想劉瑾死，他們與劉瑾交惡自是不懼，可底層官員就不一樣了，他們私下給劉瑾送禮的不在少數(shù)，
當然，今劉瑾失勢，他們也想劉瑾死，卻不想皇帝徹查。
楊廷和、楊一清等諸多大佬也深知牽扯過深，弊大于利，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皇帝只殺劉瑾一人便是。
平心而論，朱厚照的做法欠妥當，如若這些個大員們不顧大局，一力堅持嚴懲徹查，被動的就是他這個皇帝了。
幸虧這些朝中大員們，還是肯實心用事、顧全大局的，這才讓朱厚照得逞。
就這樣，劉瑾被押往了菜市口，一刀砍了，底層官員也放心了。
立皇帝也好，劉皇帝也罷，其本質(zhì)不過就是個奴婢，跟皇帝完全不沾邊。
根本不用陰謀陽謀，皇帝想殺，只需一句話，一張字條。
就這么簡單……
太監(jiān)根本翻不起浪花，可也正因如此，想抓實權的皇帝，才都會不約而同的重用太監(jiān)。
說白了，太監(jiān)就是皇帝的白手套，是皇權的延伸，代表的從來都是皇帝，而不是太監(jiān)本身。
諸大佬雖覺得太便宜了劉瑾，卻也不得不接受，不過，緊接著，他們就又開始讓朱厚照糟心了。
——分贓不均！
對于查抄出的贓物盡數(shù)進內(nèi)帑，群臣表現(xiàn)出了激烈反抗。
你偷跑出去打仗，一下死了那么多將士，又花了那么多錢，還都讓戶部出，回來沒什么表示，就誅殺了個劉瑾，完了財物都歸內(nèi)帑……
你這也太過分了吧？
想斗倒劉瑾，從而徹底斗垮太監(jiān)這個團體的戰(zhàn)略目的沒達到，偷跑出去打仗的賬還沒算，戶部出的錢也還沒補償，群臣哪肯善罷甘休？
…
“又開始了……”李青頭疼，“到底是過于樂觀了啊……”
李青本想著通過劉瑾一事，可以把小東西偷溜出宮御駕親征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該來的總歸逃不掉。
群臣對皇帝這種輕浮行為意見不是一般的大，言官們更是指著鼻子罵，罵他不顧朝政，罵他不顧自身安危，罵他拿將士生命兒戲……
罵的不亦樂乎。
朱厚照震怒。
他有理由憤怒，此一戰(zhàn)，可保大明邊鎮(zhèn)少說二十載不受侵擾，可謂是戰(zhàn)果斐然。
到了這群人口中，卻成了嘻嘻玩鬧，拿將士生命兒戲，這讓他如何能忍？
朕立下如此大功，你們竟不承認，還詆毀朕的功績？
好好好，逼我是吧？
李青察覺苗頭不對，當即表示：“別生氣，我給你撐腰！”
于是，在朱厚照的安排下，李青踏上朝堂，與眾大佬開啟辯論賽……
然后，
李青震怒。
這些人根本不講理！
你說一戰(zhàn)可安一代人；他們說關外蠻夷，疥癬之疾，無甚打緊。
你說出城迎戰(zhàn)，是為拖住韃子決戰(zhàn)；他們說據(jù)城而守，傷亡不會這么大。
你說據(jù)城而守，不排除出現(xiàn)失守情況發(fā)生，且長此以往下去，傷亡可能會更大；他們說這是在詆毀明軍將士。
實在辯不過了，他們還會說：“拋開事實不談，皇帝輕涉險地，置朝政于不顧，就沒有錯嗎？”
好好好，逼我是吧？
朱厚照見苗頭不對，當即表示：“莫生氣，氣壞身體無人替。”
朱厚照是了解李青的，深知逼急了這廝，來個法外執(zhí)法全埋了也不是沒可能，畢竟……他連自己都敢痛扁。
對朝堂上的這些人，朱厚照雖然厭惡，卻也知道他們對朝政的重要性，一股腦全換了，朝廷立時就要陷入癱瘓狀態(tài)。
這點，李青當然知道，他氣歸氣，卻并未像朱厚照以為的那般，起了殺心。
~
宮廷涼亭。
從一個人氣，變成兩個人氣，酒菜上齊，二人都沒胃口。
朱厚照：“楊一清袖手旁觀是朕沒想到的。”
李青：“他故意的，不外乎是想告老還鄉(xiāng)，你可別上當，萬不能如他的意�！�
“那現(xiàn)在怎么辦？”朱厚照悶悶道，“若就依著他們，那朕不是白御駕親征了？不只是朕，將士們浴血奮戰(zhàn)的功績也給抹了去，那些英靈何安？”
“當然不能就這么算了�！崩钋喑谅暤溃骸凹热凰麄儾恢v理，那咱也無需客氣，玩臟誰不會啊！”
“中旨！？”
“暫時不用，先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崩钋嗾Z氣冷冷，“他們慣會用民間輿.論造勢，名為順應民意，實則糊弄百姓，咱們可以先讓百姓知道實情，再以順應民意的名義下中旨正名，讓他們的話無立錐之地�！�
“廠衛(wèi)從京師開始輻射，邊鎮(zhèn)從宣大開始向城內(nèi)擴散……”李青道，“真的假不了，這一戰(zhàn)收獲頗豐，可不是他們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糊弄過去的……”
“嗯，就這么辦！”朱厚照悶了口酒，“朕才不受這鳥氣，浴血廝殺的將士們更要被尊重，哼哼，一個兩個口若懸河，真若去了萬人廝殺的戰(zhàn)場……估計都能嚇尿褲子�！�
心情不爽的李青聽到這話，不禁一樂，“嗯…，不排除這種可能�！�
…
吃吃喝喝下來，兩人郁悶的心情都得到了極大緩解。
朱厚照道：“你這次出來也夠久了，回去吧，京師這邊我能搞定�！�
李青沉吟著不說話。
“怎么？”朱厚照眉頭一挑，“對我沒信心？”
“不是這個，我是擔心宗祿永額的事�！崩钋嗑従彽�，“這需要一個契機，需要長時間謀劃……”
李青突然頓住，蹙眉道：“你不會還打算動武吧？”
朱厚照搖頭：“之前的計劃推翻了，戰(zhàn)爭如此殘酷，我輕易不會再用�！�
“你明白就好�！崩钋辔⑽⒎潘桑熬缄P系還需很長一段時間緩和，屆時，你往金陵去封信，我回來幫你。”
頓了頓，“宗祿永額利在千秋，我是支持你的，不過……，好的國策也需要正確的打開方式。治大國如烹小鮮，火候必須拿捏到位�！�
朱厚照頷首：“該用你的時候，我自不會客氣�！�
“好�！崩钋嗦冻龊蜕菩σ�。
“我是不是很優(yōu)秀？”朱厚照突然道，“是不是很讓你省心？”
“……算是吧�！�
“那……你不表示一下？”
李青無語：“合著我忙前忙后一個子兒沒落著，完了還得往里搭？”
“不要你破費�！�
“那還好……你想要什么？”李青語氣輕快起來，“說吧，只要不過分，無有不允�！�
朱厚照：“過分的呢？”
“過分就算了�！�
“……我可以保證，兩年之內(nèi)，一定生個兒子出來�！敝旌裾照f。
李青都笑了：“你搞笑的吧？你是給我生兒子啊？”
…
第147章
小云來金陵
這里是皇宮，盡管沒人打擾，李青多少還是有些顧忌，朱厚照吃準這一點，逮著李青一通輸出……
都要走了，就讓讓他吧……李青頗為寬容，原諒了小東西的無禮。
良久，
朱厚照緩緩停歇。
李青拿起棉帕擦了下臉，以一種長輩的口吻道：“記著，你不是孤軍奮戰(zhàn)，遇到問題不要極端，亦不要鉆牛角尖，你可以向我傾訴，我也會幫你。”
他牽掛太多，有眷戀的小家，暫時不能全身心撲在大家上，不過，他始終沒有袖手旁觀、置身之外的偷懶心思。
聞言，朱厚照郁悶的心情緩和不少，哼道：“還有要補充的嗎？”
“嗯…，早些生個兒子�！�
“呵呵，又不是給你生，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敝旌裾辙揶�。
李青：“……都這么大人了，咋還這么淘氣呢？”
朱厚照哼哼了句：“行了，你還有別的事沒？”
“就這么不待見我？”
“關鍵是你不招人待見�。 敝旌裾蘸吡撕�，語氣不耐起來，“去享受你的生活吧，記著我的好，他日好好報答�！�
李青好氣又好笑，心說：這話是不是說反了�。啃枰獔蟠鸬拿髅魇悄銈兝现旒液貌缓�？
他沒再刺激朱厚照，囑咐道：“有事告訴我，別自己扛，你不是一個人�！�
“就這話還中聽……嗯？你是不是在罵我？”朱厚照狐疑。
李青真想給他兩個大逼兜，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起身道：
“眼下這段時間別再整幺蛾子，沉下心好好理政，我，我走了�！�
朱厚照跟著起身，收起了玩世不恭，道：“放寬心享受生活吧，暫時……我不會再任性了，宗祿永額的事卻不宜現(xiàn)在展開，不穩(wěn)定下來，我不會有下一步動作�！�
頓了頓，“我始終相信你，對你有信心，也請你別總拿看待小孩子的目光看待我。”
李青嘆氣：“問題是，你干的事兒大多不成熟�！�
“可事實是看起來不成熟，卻起到了奇效，你只歸結于運氣，是否有些不公呢？”朱厚照反問。
“呵呵……行吧�！崩钋嗍掌鹦木w，認真道，“好好做皇帝，好好生活�！�
朱厚照頷首，似是在期待著什么。
李青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滿足了他，深深一揖，道：“臣告退。”
朱厚照嘴角抿了抿，淡淡道：“下去吧�！�
…
對朱厚照，李青不再如當初那般，覺得他不著調(diào)；對他有了些信心。
這次，李青看到了朱厚照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睿智的心。
盡管他許多時候還是不夠成熟，卻也不是全憑喜好般的胡來。
朱厚照很聰明，比他爹聰明的多，也比他爹有魄力，這是好事，也是缺點。
可正如朱厚照所說，享受到他性格帶來好處的同時，也要容忍他性格帶來的弊端。
所幸，這次關外之戰(zhàn)，讓朱厚照認識到了戰(zhàn)爭的殘酷，對他也是一種洗禮。
李青能明顯感受到朱厚照成長了……
~
八月，金陵。
春末離開，再回來已是八月，距離中秋也不遠了。
去永青侯府知會了下自己回來的事，李青便往小院兒走，準備好好歇上一歇。卻見大門沒鎖，李青只當是侯府下人來打掃，便也沒急著進去，轉(zhuǎn)而去了戲院……
晚上回來，大門依舊沒有落鎖，卻從里面拴上了。
李青略一詫異，便想明白了緣由，多半是唐伯虎回來了。
事實如他所料，李青剛翻進院里，就看到了柿子樹下，一頭白發(fā)的唐伯虎正在對酒當歌。
“啥時候回來的��？”
唐伯虎嚇了一跳，定睛瞧見是他，這才放松下來，繼而化作驚喜，“都忙完了？”
“嗯，忙完了�！崩钋嘧呱锨埃谒麑γ孀�，享受著習習夜風，打趣道，“這是野夠了？”
“哈哈……大明山水宜人，可領略的過程中也著實不輕松。”唐伯虎道，“跟年輕那會兒沒法比了啊�！�
李青：“你正是當打之年，還不是想當年的時候呢�！�
“還當打之年呢……”唐伯虎好笑搖頭，起身去取了個杯子過來，給李青倒上，道，“都傳過來了，這次是為誅劉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