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
朱厚熜舒了口氣，也笑了。
然，笑容只維持片刻，卻又斂去。
“你是在擔心李青？”朱厚照問。
朱厚熜說道：“李青的政治主張一向是內(nèi)部做多為第一目標，如此分割……不可能沒丁點負面影響，難保他不會反對�！�
“其實李青也沒你想的那般頑固，事實上，許多時候也挺開明的�！敝旌裾瘴⑿Φ溃熬凼且粓F火，散是滿天星。負面影響只是一時，好處卻是長治久安，他沒理由反對，頂多有些不痛快罷了�！�
朱厚熜想了想，似乎確如他所說，不由嗤笑道：
“論貪心，我不及他，遠遠不及�！�
“可他之貪心，從不為己。”朱厚照說，表情玩味。
朱厚熜：“……”
這一番暢聊下來，兩人對彼此也徹底沒了火氣，甚至還有種知己的惺惺相惜。
沒由來的，突然的，朱厚熜蹦出一句倒反天罡的話：
“你要是我兒子就好了�！�
朱厚照臉都黑了，若不是氣氛不允許，非得拿起拐杖狠敲小老弟的頭。
來一個……
拐杖與頭，孰硬？
朱厚熜并無占便宜之意，只是有感而發(fā)，嘆道：
“載壡這孩子實在沒有丁點政治天賦，也志不在皇帝，載坖這孩子態(tài)度倒是端正，可終是愚鈍了些，說實話……我難放心啊�！�
朱厚照也是一嘆，苦笑道：“何止你兒子？我兒子也沒好到哪里去，老子英雄，兒子未必好漢，換作是我……怕也是如你這般。唉……萬事難順遂啊。”
朱厚熜默然良久，道：
“突然想喝酒了�！�
“等著，我出去點個餐�！敝旌裾論沃照绕鹕�，笑呵呵道，“這邊方便的很，不用小半時辰就能送來�！�
朱厚熜“嗯”了聲，托著下巴，發(fā)起呆來……
~
李雪兒解釋完，便加快了步伐，跟上李青三人。
小兩口也跟了上去。
李鶯鶯瞧著僅有弱冠之齡的天祖，強烈的違和感，讓她怎么也無法相信，可又不敢問，秀眉一直蹙著……
朱載壡素來疼媳婦兒，如今媳婦兒也知道了，便也沒了顧忌，見她如此，索性道：
“等會兒逛完街，夫君帶你單獨見一見李先生�！�
李鶯鶯微微點頭，小聲問：“夫君，你之前一直叫天祖先生嗎？”
“呃……大家都這么叫，我就也這么叫了�！敝燧d壡訕笑道，“你若不喜歡，干脆咱們也別各論各的了，除了大伯……余者我都跟著你叫如何？”
“夫君怎么開心怎么來吧�！崩铤L鶯輕笑道，“省得別人以為我嬌蠻霸道�！�
朱載壡哈哈一笑，仰臉說道：“嬌蠻霸道我也喜歡！”
小寶回頭道了句：“大街上呢，能別這么膩歪嗎？”
朱載壡：“……”
李鶯鶯紅了臉。
“啪！”
李青拍了下他腦袋，“就你話多�！�
李鶯鶯臉更紅了，低低道：“當著這么多長輩呢，夫君你多少注意點兒�！�
“呃呵呵……好�！敝燧d壡干笑點頭，轉(zhuǎn)而道，“對了鶯鶯，我又給你做了個迷你蒸汽船，只有三尺大小，卻五臟俱全，蒸汽機都搭載了，可以……”
李青驀然回頭，問道：“是同比例縮小的那種嗎？”
第548章
論正向研發(fā)的重要性
朱載壡怔了怔，點頭道：“差不多吧�！�
“一比一？”
“呃……也不是完全一比一�！敝燧d壡訕訕道，“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細節(jié)，主要是……用來玩兒的。”
李青微微點頭：“回頭拿來我看�！�
頓了下，又朝女娃道，“我研究一下，回頭還你�！�
李鶯鶯忙恭聲道：“不必如此，您若喜歡，家里還有一些，晚輩一并給您送去�！�
“也可以�！崩钋帱c點頭，轉(zhuǎn)過身，繼續(xù)游逛……
李青給每個人都買了裝飾小掛件兒算作禮物，小兩口也是人手一個，不值錢，主打一個雨露均沾。
小院兒。
一行人回來時，哥倆已經(jīng)喝嗨了，舌頭都打結(jié)了，面頰通紅。
見一行人進來，這才醒了幾分酒意，各自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坐姿。
“大伯，表叔�！敝燧d壡羞恥的喊了聲。
李鶯鶯：“朱爺爺，表叔�！�
朱厚照嘿嘿一笑，得意的瞥了小老弟一眼。
——這么論，你好像是我兒子��！
朱厚熜自然讀得懂他眼神，通紅的面頰黑了幾分。
黃錦見主子喝多了，忙去東廚燒茶。
李鶯鶯一個晚輩女子，自不好摻和，以為長輩取迷你蒸汽船為由告退，朱載壡當著親爹叫表叔也實在別扭，便也以此為由，與媳婦兒一起離開了。
一向愛熱鬧的小寶也一同跟了出去。
到底是皇帝，小家伙沒辦法隨心所欲。
少了幾個晚輩兒，小院兒也清凈幾分，彼此間也不用刻意端著了。
除了被蒙在鼓里的黃錦，大家都清楚彼此身份，說話也沒了諸多顧忌。
“你兩個倒是會享受�！�
李青一屁股坐下來，見酒菜都被霍霍的差不多了，也不好再動筷子，朝李信道：
“咱們還沒吃呢，逛了小半天，我也餓了，去點些酒菜過來，多點一些，一會兒那小兩口也會再來�！�
李信答應一聲，轉(zhuǎn)身去了。
兄弟倆的恩怨也算是化解了，可被李青撞見，一時又都有些不太自在。
朱厚熜一邊收拾杯碟，一邊好奇問道：“剛小兩口說什么迷你蒸汽船……是什么��？”
“就是縮小版的蒸汽船，挺好玩的，我家也有�！敝旌裾照f道，“前些時日端午節(jié)，俺們還在永青侯府的池塘比賽來著�！�
“這樣啊……”朱厚熜恍然，好笑道，“原來李青你也愛玩兒�！�
朱厚照叫得李青，何以他朱厚熜叫不得？
李青沒在意這些細節(jié)，說道：“這東西可不只是用來玩的！”
“這么大點兒除了用來玩，還能干什么？”朱厚熜奇怪。
朱厚照失笑道：“你是怕技術(shù)外泄對吧？不礙事的，蒸汽船都已經(jīng)賣出去了，還能控制住人家不研究？”
李雪兒也道：“是沒必要過于擔心這個，蒸汽船的價格并不算十分昂貴，諸多藩屬國都拆的起，賣了那么多艘，根本沒辦法杜絕人家拆開研究，再者，有現(xiàn)成的可以拆，可以一比一復刻，何至于拆縮小不知多少倍的迷你蒸汽船？”
頓了下，“這些我們也有考慮，因此并未外泄出去，只是用來賞玩。”
李青緩緩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技術(shù)外泄是早晚的事，沒辦法避免，我的意思是……可否用這個模式搞研發(fā)？”
眾人一怔。
李青說道：“如此一來，可以節(jié)省大量的成本，且還有助于推陳出新，先研究小的，再以小的為基礎，同比例放大……”
李雪兒沉吟道：“理論上可行，但實際操作起來……卻不輕松啊�！�
“何也？”
“這個解釋起來很麻煩，就是……”李雪兒仔細想了想，道，“可以理解成標準。”
蒸汽船是李青提出來的，可他只是提供了思路，實操全是李雪兒，事實上，李青對蒸汽船的鑄造，以及具體細化的諸多事項，并不了解。
“仔細說說。”
李雪兒斟酌了下措詞，道：“一個蒸汽機由諸多零部件組建而成，可每一個零部件都不可能做到不差一毫一厘，就是……”
“還是我說吧！”朱厚照接過話頭，道，“用標準表述并不準確，你可以理解成……公差�！�
李青沉吟道：“就是有一些誤差……也不影響？”
“是，也不全是。”朱厚照說道，“準確說……就是利用各個零部件的公差，以許多小東西的不完美，去組成一個大的完美。”
“打比方來說，這個零部件可以小一絲，也可以大兩絲，另一個零部件可以大三絲，卻不能小一絲……諸如此類，每一個零部件有標準，允許有一定公差，當它們組成在一起，便會相互完美抵消掉公差帶來的影響�！�
李青怔然。
朱厚熜驚為天人。
“還能這樣？”
李雪兒說道：“這才是核心機密，這些就連生產(chǎn)工人，也都只了解各自負責的部分，大方向上……整個研發(fā)基地，也不足五十人，且這些人也沒通盤掌握核心秘密，每一次迭代，都是不斷摸索、試錯，最終推算而來……”
“這么說來，沒有人全面掌握核心機密？”朱厚熜問。
“也不是！”李雪兒說道，“總工程師是知道的，再如何，也要有人來統(tǒng)籌指揮才行，不過，李家這么大的研發(fā)基地，也只有三位頂尖尖的人才�！�
朱厚熜緩緩點頭，喜悅之余，又多了幾分憂慮。
朱厚照笑呵呵道：“你想到的我們怎會想不到？這幾個人才的薪資待遇……整個六部九卿的俸祿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個，如此厚利，又怎會輕易泄露機密？此外，還簽訂了種種協(xié)議……”
李雪兒補充道：“再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這些核心秘密泄露，也沒太大的影響�！�
朱厚熜思忖了下，說道：“你是說冶鐵工藝，對吧？”
“不全是。”李雪兒微微搖頭，“冶鐵工藝是一方面，生產(chǎn)工人也是一方面，每一次更新迭代，都是總工程師與諸多技術(shù)人員多方研究之后，再由工人實操，共同生產(chǎn)出來的……”
“便是總工程師拿著機密集體跳槽，工人一變，模具一換，一樣白瞎！”李雪兒笑吟吟道，“這個道理他們也明白，所以核心機密泄露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呼~今日可真是長見識了。”朱厚熜喃喃。
李青也挺受震撼，不想這其中竟有這么多道道，不過，他自不會露怯，還給了朱厚熜一個鄙夷的眼神。
朱厚熜哪會想到李青這般不當人，還當是李青都知道呢。
“這么說，蒸汽船的技術(shù)不存在泄露海外的風險了？”
李雪兒搖頭：“完成和完美不是一碼事，只要費心費力去挨個仿制，造還是能造的，不過模仿，終究只是模仿，不可能達到我們這般的效果�！�
朱厚照笑呵呵道：“一個零部件差一毫，到了組裝的時候，可能就會出現(xiàn)裝不成的情況，即便裝成了，且也能正常使用，其效率，其耐用程度，也會差之千里。逆向研發(fā)終歸比不過正向研發(fā)�！�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由衷道：“這些，朝廷開辦的龍江船廠可也知曉？”
“道理知曉�！�
“什么意思？”
李雪兒沒好意思說，瞧了眼朱厚照。
朱厚照說道：“朝廷壓根兒就沒撥付研發(fā)經(jīng)費，只有鑄造款項，其實……龍江船廠只掌握鑄造，再說難聽點兒，就是拿著李家的研究成果去生產(chǎn)，其核心技術(shù)機密，也不甚清楚�！�
不待小老弟不滿，朱厚照又道：“其實這未嘗不是件好事，少一些人知道，便多一分保險，朝廷也不盡是些清官，不是嗎？”
朱厚熜怔然，悻悻無言。
李青清了清嗓子，道：“雖有這么多限制，可理論上仍存在可行性，對吧？”
“是！”李雪兒頷首道，“如若能熟練掌握由大由小、由小由大，卻能在成本、效率上顯著提升，不過……這需要很長時間的運作和磨合，以及人員調(diào)整�！�
李青微微點頭，道：“既如此，可以試著嘗試一下�！�
“嗯�！�
李青想了想，又道：“可以用較為落后的技術(shù)，量化生產(chǎn)一些這種迷你蒸汽船�！�
“�。俊崩钛﹥好Ｈ�。
朱厚照也滿頭霧水。
李青笑了笑，道：“可以把這玩意兒包裝成奢侈品，來賺有錢人的錢，收藏古玩字畫是收藏，收藏迷你蒸汽船也是收藏�！�
頓了下，“正所謂能拆就能砌，能破就能立，可以成立一個特別的部門，只負責研究迷你型的東西，不用考慮能否同比例擴大生產(chǎn)出來。從無到有才是最難的一步，從有到精，相對就容易些。”
李青笑著說：“我看朱壡就挺有這方面的天賦，組建的這個新部門，可以讓他先做著，等有了一定進展，再給他配備些技術(shù)人才。不用大刀闊斧，先嘗試著來�！�
雖然李青不是什么理工男，可他瞧的出來，朱載壡有著理工男的特質(zhì)和天賦。
學習的最大動力是興趣。
對這方面，朱載壡的興趣不是一般的濃郁，哪怕以現(xiàn)有的技術(shù)同比例縮小，也非是易事。
這也從側(cè)面證明，朱載壡的動手能力之強悍。
再高精尖的東西，也都是慢慢搗鼓出來的，就讓他搗鼓吧……
萬一就有驚喜呢？
第549章
陌生又熟悉
朱厚熜從震撼中回過神，再次震驚。
那兔崽子還有這手藝？
朱厚熜酒意徹底醒了，追問道：“這小崽子……真就這么有才？”
“事實勝于雄辯，是否名副其實等會兒一看便知�！崩钋嗍Φ溃拔蚁胨矝]必要騙人不是？”
朱厚照也是呵呵一笑：“我這大侄子腦子不咋好使，但動手能力還是不錯的，那些個迷你蒸汽船確實極好�！�
“啊哈哈……”
朱厚熜自得起來，“比你兒子強，對吧？”
朱厚照冷冷道：“昨日你……”
“啊，突然想起還有正事沒說�！敝旌駸羞B忙收起狂妄嘴臉，清了清嗓子，對李青道，“我有件事與你說。”
“什么？”
“關于南直隸的事情�！敝旌駸猩钗豢跉�，道，“江南之富，自大明建立之初就斷崖式一馬當先，開海通商之積累百五十年，其富庶程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故此，我以為細而化之，方為良策�！�
李青詫異道：“現(xiàn)在？”
“早一天晚一天，這件事勢在必行，我不做，后人也要做，不如我來做�！敝旌駸姓f道，“趁著我還能干，我想干成了�！�
李青微微擰眉，沉吟不語。
李雪兒、李信對此不發(fā)表任何看法，朱厚照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朱厚熜見無人附和，頗感壓力山大，只好拉人做擋箭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