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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8章

    “父皇英明。”

    “你真就覺得徐階就這點水準?”朱厚熜苦笑道,“到了徐階這個位置,只能如此,也必須如此�!�

    “兒臣覺得還是實干才好�!敝燧d坖小聲道。

    “不錯,你這樣想一點不錯。”朱厚熜先是肯定了兒子的用心,后又做出解釋,“首席內閣大學士,自不能只會拍馬屁,可你覺得……朕不在的這些時日,朝局平穩(wěn)運轉,國策穩(wěn)定推行,真就全是你的功勞?”

    朱載坖一滯,連連道:“兒臣萬無此意,這些自然是諸多大臣共同努力的結果�!�

    “可本質上卻離不開徐階的從中調和,臣子絲毫不提自己的付出,將功勞一股腦給了君上,如此臣子,還不算是好臣子?”

    “這……”

    “還有,這些馬屁話并非真就毫無意義,謊話說了一萬次,就有人信了,朕有無告訴過你,信任才是權力的核心本質?”

    朱厚熜輕叱道,“徐階此舉,是在樹立皇帝的圣主明君形象,是在幫著皇帝建立威信,是在鞏固皇權……你真當徐階不知所謂?”

    朱載坖臉色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階如此,因為徐階只能如此,這恰恰是徐階出色的表現(xiàn),懂嗎?”

    “兒臣……明白。”朱載坖羞愧難當,“請父皇息怒,兒臣實沒想到這層�!�

    “唉……”朱厚熜壓了壓火氣,道,“走吧�!�

    “去,去哪兒?”朱載坖呆呆問。

    “回乾清宮,李本還等著呢�!敝旌駸袥]好氣道,“今日朕說的這些,回頭好好琢磨琢磨,另,之后要多用心看,用心學,不要只看表象,廟堂這汪水,遠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簡單……好好學著�!�

    第561章

    支教

    乾清宮。

    隨著父子進來,百無聊賴的李本總算有了精神,連忙行禮道:

    “微臣參見吾皇萬歲,太子千歲�!�

    “免禮�!敝旌駸凶咧劣盖奥渥�,輕輕道,“賜座�!�

    邊上的小太監(jiān)忙去搬來錦墩,先給太子殿下,再給李本,接著,知趣地退了出去。

    李本謝坐,作聆聽姿態(tài)。

    朱厚熜沉吟道:“自科舉制度建立至今,千余年來,數(shù)學從不在科考之列,因此,雖不是冷門之學說,可想要普及,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皇上圣明�!崩畋境弥实壅f話間隙,奉承了句。

    “普及數(shù)學,勢在必行,可這不是一道單純的旨意,就能完美推行�!敝旌駸衅届o道,“且不說學生,學塾授課的先生也不一定全都懂數(shù)學,如此情況,李卿可有高見?”

    “皇上所慮極是,這的確是個問題�!崩畋痉Q是,卻沒下文。

    朱厚熜見老家伙不上套,只好主動說道:“朕倒是有個法子。”

    “請皇上示下�!�

    “朕以為可在翰林院、國子監(jiān)做文章,李卿以為然否?”

    李本緩緩點頭,恭聲道:“皇上圣明,此策甚妙,臣以為大為可行。”

    一邊,朱載坖露出恍然之色,問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讓國子監(jiān)和翰林院的人先學習數(shù)學,之后再下地方去教書?”

    朱厚熜沒說話,瞧了李本一眼。

    李本接言道:“殿下英明,這許多數(shù)學書冊,就是臣聯(lián)合翰林院、國子監(jiān)許多人,共同努力的結果,期間,這許多人相互交流、學習,如此才真正吃透這自先秦至大明的數(shù)學理論,并對其做了分門別類……讓翰林院、國子監(jiān)的人做推廣普及,最為合適�!�

    朱載坖微微點頭,嘴角緩緩牽起一抹笑意。

    終于分析對了一次。

    卻聽李本繼續(xù)道:“翰林院、國子監(jiān),是朝廷儲才之地,自不能長此以往地下地方做教書先生,且不說這些才子會心生不滿情緒,也影響朝廷取才。如此,只為解一時之急,皇上此舉意在利用翰林院、國子監(jiān)的影響力,引起我大明子民對數(shù)學的重視……”

    解釋完皇帝的兩層用意,李本話鋒一轉,道:“因此,國子監(jiān)和翰林院下地方普及數(shù)學只是一時,這個期限不能太長,且還要照顧好這些人的情緒,要適當給出優(yōu)待……”

    最后這句話,名為太子解釋,實則是向皇帝討價還價。

    李本明白皇帝私下召見他,是因為不方便在公開場合說,畢竟,這是個得罪人的政策。

    得罪人的政策怎能出自皇帝之口?

    只能是他李本上疏,然后皇帝仔細考量之后,予以允準,如此,才能矛盾轉移。

    都要退休了,李本不太在乎得罪一些人,可要說一點不在乎,那也是不可能的,要知道,翰林院、國子監(jiān)的這群筆桿子噴起人來,其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

    李本不介意得罪一下徐階,卻不敢得罪死這群筆桿子。

    上疏可以上,但也不能讓這群筆桿子太吃虧了,不然,一人寫本編排他一下,都能讓他李本晚節(jié)不保。甚至死后留罵名。

    這哪兒行?

    朱厚熜自然知道李本的‘私欲’,緩緩道:“李卿言之有理,下地方普及數(shù)學,自不比在京師讀書、修書來的舒服,朕怎好不予以優(yōu)待?”

    沉吟了下,朱厚熜給出承諾,道:“下地方教書的翰林、監(jiān)生,在享受原有待遇的基礎上,再每人每月額外發(fā)放二十兩俸銀,此外,未來朝廷取才,也會優(yōu)先選取下地方普及數(shù)學之人,取得優(yōu)異成績之人更會被排在前面�!�

    “皇上圣明!”

    李本起身下拜,虔誠而真摯。

    朱厚熜擺了擺手,說道:“李卿還要再辛苦一段時間,先在翰林院和國子監(jiān)大肆普及,等出了成績,再退養(yǎng)不遲。”

    頓了下,“我大明立國近兩百年,文正謚號屈指可數(shù),弘治朝李東陽大學士,雖也得此謚號,可依朕看來,你這個本家遠不如你,李卿之功勞煌煌史冊自會載之,未來自有人頌之,卿不負國,朕不負卿�!�

    這段話,朱厚熜說的極其認真。

    李本大受觸動,瞬間熱淚盈眶。

    雖退休時間又被延后了,可李本卻沒有絲毫不開心。

    “大明有皇上,社稷幸甚,百姓幸甚,臣縱肝腦涂地,亦心甘情愿�!�

    朱厚熜微笑頷首,招了招手:“上前來�!�

    “是�!崩畋据p輕擦拭眼角,緩步上前。

    朱厚熜從御書案的抽屜中取出一個小瓶子,玩笑道:“這是你本家給朕的養(yǎng)生之藥,愛卿勞苦,拿去補補身子吧。”

    十余顆丹藥而已,不值幾個錢兒,況且李青就在京師,讓他捎帶手再煉一些便是了。

    “�。窟@……這太貴重了�!崩畋臼軐櫲趔@,眼眶再次濕潤。

    朱厚熜故作不滿,冷哼道:“不可推辭!”

    “是,臣謝皇上隆恩�!崩畋倦p手接過,恭敬再拜……

    待李本離去,朱厚熜淡然道:“可懂了?”

    “兒臣懂了�!敝燧d坖心悅誠服,“這便是父皇說的在私欲上做文章�!�

    “嗯,還算孺子可教�!敝旌駸形⑽Ⅻc頭,忽然揚聲道,“來人,著徐階覲見�!�

    朱載坖愕然。

    “父皇,此事一個李本還不夠?”

    “當然夠了,召徐階來是為另一件事。”

    朱載坖微微點頭,想問具體,又想到父皇的‘多看’、‘多聽’、‘多學’,便忍住了。

    父皇既然讓他參與,就不會藏私,心浮氣躁只會讓父皇失望。

    朱厚熜微不可察地露出一抹滿意之色,轉而道:

    “李青會在京師小住一段時間,閑暇之余,你可去拜訪一下�!�

    聞言,朱載坖心頭更是振奮,同時也涌出濃濃的感動。

    歷朝歷代,皇帝和太子的關系都是極其矛盾的,既是父子,也是敵人,沒有幾個帝王會縱容太子結交大臣,而李青這樣極端特殊的人……

    說一個頂?shù)蒙蟽乳w+六部尚書,都不算太夸張。

    這是多么大的信任?

    想想已故的大哥,朱載坖更覺自己這個太子實在太幸福了。

    朱載坖啞聲說:“父皇苦心,兒臣百世難報。”

    “老子養(yǎng)兒子,天經地義,不圖你報答什么,真要報答,未來做了皇帝,好好治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載坖重重點頭,這一刻,與父親的親近之感,達到了頂點。

    父皇真正意義上成為了父親。

    朱載坖努力平復好心情,也沒了諸多顧忌,直接問道:“父皇,兒臣需向永青侯討教什么?”

    你連我教你的東西都沒吃透,還向他討教……朱厚熜啞然失笑,說道:“不用討教什么,你去見李青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政治風向,也是最大的政治資本!”

    朱載坖稱是,一時豪情萬丈。

    朱厚熜將兒子的神情盡數(shù)收入眼中,心頭也稍感欣慰,總算是建立起了信心。

    相較于愚鈍,不自信,扛不起事才是大忌。

    如今,可算是有了儲君風范……

    “皇上,內閣徐階應召覲見�!毙√O(jiān)緩步進來,恭聲稟報。

    “宣�!�

    少頃,徐階進殿,見太子也在,不禁稍微詫異。

    “微臣參見吾皇萬歲,太子千歲。”

    “免禮�!�

    朱厚熜指了指李本坐過,還沒撤下的錦墩,“坐吧。”

    徐階起身謝坐,心情忐忑。

    皇帝私下召見,大多沒有好事,這幾乎是個鐵律。

    果然,皇帝只一句話,便讓徐階大驚失色。

    “江南之富冠絕天下,僅一個南直隸的賦稅,便占我大明總賦稅的三成,單論商稅,更是一半不止,如此情況,徐卿可有良策?”

    徐階自然知道皇帝不是真的問他良策,只是試探他的態(tài)度。

    徐階硬著頭皮道:“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各省有各省的實情,江南之富非我大明一朝之國情,南直隸意義重大,亦是我朝太祖龍興之地,昔年成祖遷都順天,亦未曾削減南直隸,皇上……三思啊�!�

    要擱平時,徐階絕不會、亦不敢如此說話,可此事牽扯太大了。

    朱載坖十分驚愕。

    既驚愕于父皇之語,又驚愕于徐階之語。

    雖然徐階說的十分委婉,很有分寸,可拒絕之意簡直不要太明顯。

    “兩京一十三省……”朱厚熜笑了,“徐卿說說,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都有哪些?”

    徐階默了下,如實道:“南直隸、北直隸,山東、山西、河南、陜西、浙江、湖廣、云南……”

    朱厚熜笑了笑,道:“照徐卿這么說,甘肅算什么,遼東算什么……”

    “……皇上恕罪,微臣一時口誤,只以為皇上問的是大明十三個布政使司,故此,不夠全面�!毙祀A悻悻然道。

    “只你以為?”朱厚熜呵呵笑了,“大明這樣以為的官員何止你一個?兩京一十三省……我大明從來不只有兩京一十三省,祖宗打下的這偌大江山,怎么到了你們嘴里,就只有兩京一十三省了?”

    徐階既委屈,又憤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皇帝如此扣帽子,就是渾身是嘴,又能如何?

    徐階一味請罪,不敢絲毫辯解……

    第562章

    倒霉的徐階

    這波,朱厚熜著實不講道理。

    說難聽點,就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這個說法,自朱棣遷都順天之后就有了,一直這么叫,都叫了十朝,今日朱厚熜整這出,完全是無賴行徑。

    可徐階還真就只能捏著鼻子認這個罪。

    這種時候據(jù)理力爭?徐階不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不過,認罪認罰可以,就這么同意皇帝的想法,諸多江南的同僚都能活撕了他,這官場也不用混了。

    徐階拎得清輕重……

    朱載坖也覺得父皇今日有些不體面,哪怕不爽徐階,也覺徐階實在可憐。

    忽的瞧見父皇給自己使眼色,朱載坖怔了下,隨即明悟,當即躬身道:

    “父皇息怒,徐大學士口中的兩京一十三省,意在指大明南北兩京,十三個布政使司,非是說大明只有十三個省。”

    聞言,以頭搶地的徐階忙附和稱是:“皇上,臣縱萬死,也不敢有如此之心啊,甘肅與陜西共用一個布政使司,微臣習慣性的統(tǒng)稱陜西,遼東亦然……”

    朱厚熜冷冷哼了哼,不罵了,也不再說話。

    徐階知道此事無法善了,皇帝都拉下臉面耍無賴了,又怎會輕易鳴金收兵?

    稍一思量,徐階恭聲道:“皇上明鑒,如臣這般之官員確實有不少,這雖是習慣性的口誤,卻也難免污了祖宗圣明、祖宗功績……這是臣等之過錯。”

    朱厚熜依舊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他。

    徐階無可奈何,只得繼續(xù)說:“然,這雖是口誤,臣以為也難一時改變,臣斗膽奏請皇上,擴充布政使司。一直以來,我大明臣子口中的‘省’,都是指布政使司,上行下效之下,百姓也都這般認為,觀念的改變往往最難,臣斗膽以為,通過擴充布政使司來轉變臣等、乃至萬民的觀念,最為切實可行,行之有效……”

    朱厚熜淡然一笑,看向兒子說道:“徐大學士這是想賣百官的好啊,擴充了布政使司,又多了諸多要職,他想賣人情,損的卻是朝廷的利益,當真好算計……”

    朱載坖神情訥訥,真不知該咋個接話。

    不過,老父親也沒讓他為難,轉過頭,瞧向徐階,道:“徐卿真以為只需擴充布政使司,就可以了?”

    聽到‘徐卿’二字,徐階便明白大方向上沒錯,只是妥協(xié)的還不夠。

    立即大腦飛速運轉……

    朱厚熜也不催,給他充足時間。

    半晌,徐階緩緩舒了口氣,試探著說道:“湖廣省這個名字出自前朝,本來是囊括兩湖和廣西,時至我大明,將廣西從中分離了出去,可湖廣……不免也就名不副實了,恕臣斗膽,臣以為擴充布政使司時,可在兩湖南北各設一個布政使司,以作南北之分�!�

    朱厚熜不置可否,上身微微前傾,輕聲問道:“徐卿真以為擴充布政使司是不二之選?”

    徐階不是瞎子,自然看得懂皇帝的肢體語言,忙恭聲稱是。

    “兩京一十三省,是九朝養(yǎng)成的習慣和觀念,太難更改了,臣民既認‘省’為布政使司,便只能擴充布政使司�!�

    朱厚熜微微頷首,沉吟道:“徐卿此言,也有一番道理,唉,朕雖是九五至尊,也難以心想事成啊�!�

    徐階默然,不接話茬。

    “也罷,便依了徐卿所奏吧�!敝旌駸姓f道,“明日你上道疏,朝堂之上好好議議,至于南直隸……就算了吧。”

    徐階心頭愈發(fā)苦澀,分了兩湖,南直隸真就能獨善其身嗎?

    好在他頂住了壓力,且如此上疏,非但不會有損名聲,且還能得益一部分人,畢竟,擴充布政使司帶來了‘就業(yè)崗位’。

    至于之后南直隸是否也要挨上一刀,就非是他徐階的過錯了,至少沒人能明面上指責他的不是。

    “臣……遵旨�!�

    徐階深吸一口氣,說道,“臣這就去就擴充布政使司一事起草奏疏,明日上表�;噬峡蛇有別的吩咐?”

    朱厚熜明白徐階的意思,如此只為撇開未來分割南直隸之事,于是道:“沒了,愛卿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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