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緊盯著前方，崩塌的數(shù)據(jù)已經(jīng)在腳邊了，她只要向前一步就是深淵。
但她沒動。
她伸出手，直視著對方，她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東西，她依然看著它。
不，她不認。
她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但她不認。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創(chuàng)造出來干什么的，但她不認。
她不知道祝遙是不是存在，但她不認。
祝寧被壓住了，那些東西像是垃圾一樣壓在她身上，負面的東西如有實質(zhì)，真真假假的數(shù)據(jù)在摧毀她的理智。
祝寧能感受到這一點。
她好像被掩埋在垃圾堆里，身上就如山一樣的垃圾，憑借她的力氣她很難反抗。
她連喘息都很難做到，她無法移動一絲一毫，她身上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
她伸出手。
哪怕她身上背負著一座山，哪怕她腳下有無數(shù)只手在齊齊將她往下拉，墮落是最輕而易舉的選擇，認命是最舒服的。
她很努力地伸出一只手。
就像是曾經(jīng)在垃圾堆里伸出的一只手，那么柔弱，那么單薄，相比較敵人顯得那么弱小，相比較那些金屬垃圾顯得那么脆弱。
這次她被人握住了。
“活的！”老楊握住了她的手，大叫：“真的是活的！”
“快挖！”老楊激動大喊。
劉勝咬了咬牙，他活了這么久，一直在垃圾場里找垃圾，他就是個垃圾。
他從來沒在垃圾場里找到過金子，但這只手是他找到過最詭異的東西，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希望。
他甚至都無法形容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這只手又不值錢，他家這么窮了，為什么還要救人？
他沒辦法停下來，就算是這樣，他都沒辦法見死不救，那是個小孩兒啊，那么小的手，估計就沒幾歲，被人扔在垃圾場。
老楊和劉勝已經(jīng)不行了，劉勝是殘次品活不了多久的，但他們這時候都想挖出這個小孩兒。
老楊掀開最后一塊廢鐵，一個小姑娘躺在垃圾堆下，她的半個身體還陷在垃圾里，露出了一張完整的臉。
上面有些污漬，沒有傷口，長相很干凈的一個小女孩兒。
劉勝看到了她的臉，卻沒有反應，他呆愣在原地，很害怕這人是個死人。
如果最初就是死人，劉勝不會有什么反應，他看過太多死人了，不要給他希望又給他絕望。
底層人實在是受不起這個。
老楊同樣是如此，她顫抖著手摸向小女孩的額頭，那么柔軟，是人類的皮膚。
“老、老楊……”劉勝叫了他媽，遲遲沒有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老楊蒼老的手撫摸著小姑娘的額頭，突然，她感覺小姑娘的眼皮子顫了顫，睫毛動了動。
劉勝大氣都不敢喘，自己看錯了？她動了？
小姑娘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有些好奇，但那就是一雙很正常的小孩兒的眼睛。
“她睜眼了！”劉勝從來沒這么激動過，他們家這么倒霉，從來沒發(fā)生過什么好事兒，這竟然是唯一的好事兒。
劉勝跟個小孩兒一樣現(xiàn)在緊緊抱住老楊的脖子，大聲呼喊：“她活著！”
那一天垃圾場的殘次品都聽到這一聲呼喊，劉勝的歡呼聲從垃圾山的這頭傳到那頭，“她活著！媽的，她活著！”
祝寧睜開眼。
深夜，尊貴女王店地下室，走廊盡頭的神秘房間。
天花板上流動著黑色粘液，冰冷和寒意充斥四周，粘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在祝寧睜眼的瞬間，黑色粘液如同被凍住，突然僵直。
她平靜地望向?qū)Ψ剑劬υ诤诎抵酗@得非常明亮，她的瞳孔中是流動的數(shù)據(jù)。
她活著。
第90章
阿爾法
楚清眼前是一條條數(shù)據(jù)。
旁邊有人叫他，
但他沒有理會，他已經(jīng)停在這一欄很久了。
如果他沒理解錯，十九年前報廢到103區(qū)的實驗垃圾是阿爾法系列實驗品。
現(xiàn)在永生藥業(yè)的尖端技術(shù)為生物機械，
也就是生物與機械進行融合。
這項技術(shù)很早就免費分享給了聯(lián)邦，
因此后期才會有這么多人造人誕生，大輻射后人口銳減，
永生藥業(yè)的技術(shù)填補了聯(lián)邦大批勞動力空白。
但是分享給聯(lián)邦的是早期成熟技術(shù)，也就是第一階段的研究成果。
大多數(shù)聯(lián)邦人造人跟普通人區(qū)別并不大，
最多是更改基因，
讓他們更忠誠，
不會背叛人類。
那充其量就是一種消耗品而已。
楚清當時更感興趣的生物機械和污染物進行融合，
部分污染物天然就可以污染機械，這個技術(shù)理論上可行。
他們也制造了一些人造異能者，
取得了一些實驗成果，
這算是實驗的第二階段。
楚清現(xiàn)在也是在做這個。
但是他們更超然的理念是，融入機械系統(tǒng)和超s級污染物。
超s級污染物，
就楚清所知，永生藥業(yè)擁有三個，楚清這邊的只是s級。
超s級的污染物獲得非常麻煩，
人類城市不會養(yǎng)育出這個級別的污染物，
他們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賠上多少人的生命才能在墻外成功捕獲。
捕獲之后他們甚至無法合理利用，
那是讓他們恐懼的力量，不應該被凡人窺視的恐懼。
大多數(shù)時候都被深埋在地底，
只是看一眼就會讓人渾身發(fā)抖，更別說進行實驗。
阿爾法系列實驗最重要的就是超s級污染物和系統(tǒng)。
系統(tǒng)，對于很多人來說并不陌生。
家用電腦，
民用副腦，都會進行系統(tǒng)升級，來讓你的科技產(chǎn)品擁有更多功能。每一年聯(lián)邦支付系統(tǒng)會更新?lián)Q代，來滿足用戶的需求。
但人類不需要系統(tǒng)，機械和電腦才需要。
這個理念有多復雜呢，污染物代表的是混沌無序，系統(tǒng)卻是精準有序的代表。
人在使用系統(tǒng)的時候，可以最大程度精準規(guī)范污染物的能力，他們甚至可以反過來對系統(tǒng)進行再開發(fā)。
如果成功，可以在未來人類中安裝系統(tǒng)，就像安裝芯片那樣自然。
安裝成功可以使用超s級污染物的力量，他們會擁有剝奪和吞噬其他污染源的能力，他們能做到真正意義上凈化世界。
甚至他們擴展自己的軍隊，只要給足夠的人安裝，人類奪回被污染的土地不是天方夜譚。
非常美好的一個實驗理念，簡直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永生藥業(yè)當年應該實驗進展還算順利，不然也不會來他們學校開宣講會，他們當年的宣傳語是：未來人類的希望。
救世祖，未來人類的希望，多么美好的詞匯啊。
還在讀書的楚清甚至為了這個理念發(fā)瘋，他學生時期做夢都想進入阿爾法實驗室。
楚清只知道實驗理念，他沒有參與當年的實驗，進入永生藥業(yè)后實驗已經(jīng)關(guān)停。
阿爾法系列實驗宣布失敗。
實驗失敗非常正常，他們只提出了理念，但能夠?qū)嵺`理念可能需要付出幾代人的努力。
僅僅從楚清現(xiàn)在的研究成果來看，從s級污染物切割下來的任何一個部位都展示了超強的攻擊性，他們難以和其他東西進行嫁接。
被吞噬的實驗小白鼠，被吞噬的實驗體，被吞噬的高階污染物。
永遠都只有被吞噬一條路。
楚清現(xiàn)在手中的都是如此。更別說超s級了。
而哪怕僥幸成功，真的克服了這一難點，更大的問題還在等著研究員。
實驗體被賦予過分強大的能量，卻無法人為制造一個強大的意識去匹配。
換而言之，研究員創(chuàng)造了一個強大的驅(qū)殼，卻沒有一個強大的靈魂。
一個人造人，需要軀體和靈魂才能讓他運作。
自然人的靈魂是自然賦予的，人造人的靈魂是研究員賦予的。
他們應該嘗試過直接輸入記憶，但人為輸入的記憶一定會有缺陷，因為實驗體都很聰明，他們會很容易找到其中的漏洞。
實驗體在這個過程中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是假的，就會崩潰。
精神崩潰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就像楚清手下有很多實驗體，他們意識到自己是被制造的那一刻就會選擇自殺。
意識崩潰，理智坍塌，他們會直接腦死亡。
他們寧愿死亡也不愿意活在這個污濁的世界被人利用，因為太聰明，能夠一瞬間理解自己活下來要遭遇什么。
死亡反而是最好的結(jié)局。
而系統(tǒng)本身是污染物和科技嫁接，人無法掌控就會被系統(tǒng)所吞噬。
被污染物吞噬的下場非�？植�，他們曾經(jīng)出現(xiàn)嚴重的實驗事故，一整個基地都被摧毀。
實驗失敗幾乎是必然的結(jié)局，需要攻克的難題太多，永生藥業(yè)投入了最頂尖的科技和大量金錢都沒成功。
楚清也是想明白這件事沒有再鉆牛角尖，轉(zhuǎn)換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但現(xiàn)在，祝寧的出現(xiàn)代表了實驗已經(jīng)成功了。
她曾經(jīng)被運往103區(qū)垃圾場，但她活下來了，為什么？她怎么做到的？
她為什么沒有崩潰？
……
尊貴女王店地下室安全屋。
林曉風僵直在原地。
她從來沒這么恐懼過，并且毫無由來的恐懼，她沒遇到什么惡人，也沒遇到怪物。
她只是緊盯著一扇門，就覺得自己要恐懼到發(fā)瘋。
林曉風很想離開，但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一股無力深深籠罩著她，甚至讓她大哭都做不到。
她想張嘴叫出祝寧的名字，但她的嘴唇一直在抖動，她無法出聲。
祝寧臥室的房門緊閉，縫隙中的黑色粘液在攀爬，里面透出一股絕望而死寂的氣息。
那扇門就像是一只眼睛，她盯住林曉風了。
砰——
大門突然被人打開，緊接著林曉風的身體一輕，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宋知章推開門。
好在林曉風下床的時候穿著毛絨拖鞋，毛絨拖鞋沒有跟著消失，宋知章一眼就能看見她在哪兒，倆人這幾天相處很有默契。
一個透明形態(tài)的林曉風竟然能被宋知章精準抱起來，這小姑娘渾身僵直，一直到現(xiàn)在竟然都緩不過神。
宋知章能感覺到壓力和恐懼，甚至都不敢看祝寧的房門。
無盡的壓力驟然壓下，別說林曉風，宋知章做好準備進來都被這股壓力威懾得有點動作遲緩。
他的后背感覺像是有無數(shù)根針在同時扎下，而他甚至沒看一眼大門，他只是進來了而已。
這就是祝寧的能力？
她到底在干什么？
宋知章也算是見過世面，他見過有人突然崩潰成為污染源，也見過有人異化的現(xiàn)場，但沒有一個像祝寧這種陣仗。
她那個架勢好像不是要去異化，而是在這兒召喚了個什么邪神。
宋知章咬了咬牙，嘴里彌漫著一股甜腥味，這讓他頭腦清醒了點。
他終于想起來自己的目的，艱難地邁開一步，抱著林曉風就往外走。
他從來沒感覺到這段路這么長，明明就只有幾步，卻好像一輩子都走不完。如果祝寧無法控制，林曉風和宋知章都要死在這兒。
咔嚓——
在他們走出的瞬間，一道金屬大門驟然落下，轟的一聲將內(nèi)部隔絕在外。
安全屋防御機制啟動，里面成為全封閉空間。
金屬大門落下，卻無法阻止讓人顫栗的恐懼，他們哪怕出來了還在忍不住發(fā)抖。
宋知章抱著林曉風靠著金屬門緩緩坐下，無法想象祝寧到底在干什么。
……
祝寧被困在安全屋。
她看著自己的手。
一雙全新的雙眼正在打量世界，就像是新生兒降臨在世間，第一次摸到人類的手。
她想起了一些記憶，那可能是原主的記憶，也可能是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