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敢情這位渾身上下都是寶,可是她又不是什么變態(tài),如果真要這樣,她干脆再躲幾天吧,反正她藏了不少蜜餞,還有點兒法術(shù),也餓不死……
可少年卻抬起了手指,手穿過冰冷的鐵欄,伸到了她面前。
手指上滿是血,他輕輕地說:“給你�!�
季煙抿起唇,眼神是抗拒的。
她看著那只手慢慢挪到她唇邊,少年的手白皙干凈,骨節(jié)分明,即使被血染得猙獰恐怖,卻還是很好看。
他艱難地拖著鎖鏈,再近一寸都困難,又重復(fù)了一邊,“給你喝�!�
“……我不要�!奔緹熎疵鼡u頭,把他的手按了下去,“我總是還有別的辦法可以救你,我如今這修為,就算恢復(fù)靈力也沒有用的,沒辦法救你出去�!�
少年說:“不用�!�
“什么?”
他認認真真地望著她,“你救不了�!�
“……”要不要說的這么絕對,季煙哭喪著臉。
他笨拙地重復(fù):“喝血,逃出去�!�
多年無人與他交談,讓他訥口于言,只能拼命地想著怎么表達他的想法,“只要你,記得,我。”
記得他。
而不是變得和其他人一樣輕賤他。
季煙一時忘了言語,就這么呆呆地看著他,少年重新把手抬起來,遞到她面前。
他的骨頭很疼,但還是這樣執(zhí)著地抬著,小姑娘像是比他還難過,良久,才吸了吸鼻子,湊到他手邊。
軟軟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手指,她嘗到了一絲甜味。
舔了兩下,她就眨了眨眼,豆大的淚珠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又哭了。
少年不知道她又哭什么,明明被丟下的是他,她為什么還要哭。
“那我走了,再回來救你,可以嗎?”她邊哭邊說:“你堅持住啊,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并不指望她,她太小了。
六七歲,即使是在他的眼里,都是小小軟軟的一團,這三天仿佛是一種意外之喜,他已經(jīng)……很高興了。
這么多年來,有人肯陪他說話。
她不壞,她是人,那么人族,應(yīng)該也不全是壞人吧……
季煙邊哭邊舔完了他手上的血,她有些舍不得,臨走時,還依依不舍地摸了好一會兒他的耳朵,想起自己還沒告訴他她是誰,她悄悄在泥土上寫了兩個字,說:“這是我的名字,我叫季煙�!�
“季……煙……”他笨拙地重復(fù)著。
季煙破涕而笑,又說:“你知道你叫什么嗎?”
少年懵懂地搖頭。
你叫殷雪灼啊。
可這是殷妙柔給他取的名字,按照正常的時間推算,很多很多年過去,他才會見到殷妙柔。
如今既然被她捷足先登了,她希望,他能擺脫掉那些讓他后來痛不欲生的一切。
“你叫……”她摸著下巴,仔細想了想,“……灼灼�!�
“我給你取的名字,你記住了�!�
少年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這兩個字,點了點頭,“好。”
“灼灼,等季煙�!�
第129章
幼年篇3
“灼灼,是季煙的�!�
季煙恢復(fù)之后,
便趁著明樞真人還沒回來,
迅速御劍離開,她御劍之術(shù)學(xué)的不好,
在劍上搖搖晃晃的,本來是飛不起來的,
若不是殷雪灼的血效果奇特,她也不一定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站在空中,
季煙回頭往下望了一眼,
便沒有繼續(xù)留戀,
身影消失在天邊。
籠中的少年重新閉上眼,
舔了舔唇角的血。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可他知道,
他有了第一個認識的人,
也終于有了名字。
那日,季云清原本看著季煙御劍離開,
可她飛的實在是太快了,季云清很快便跟丟了,回去之后,
他第一時間稟報了父親。
季煙這一失蹤便是三日,偌大昆寧派,
居然連個小女孩的蹤跡都找不到,
季正初向來疼愛這個女兒,大有不罷休之勢,一時太玄門和昆寧派都忙著尋找季煙的下落,
唯恐因為她,導(dǎo)致兩大宗門就此交惡。
季煙回來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
季煙第一個見到的季云清,季云清原本憋著怒意,一看她這狼狽不堪的模樣,便也不忍心斥責(zé)了,只是冷冷道:“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可知爹爹因此差點掀了整個昆寧派?旁的倒沒有什么,你若出了事,誰又來替你收尸?”
季煙嘻嘻笑道:“我不是平安回來了嘛,哥哥你看,我現(xiàn)在好著呢�!�
季云清忽然俯身,在她身邊輕輕聞了聞,尚未分辨出是什么香味,季煙警覺地往后挪了幾步,面對季云清狐疑的眼神,她想了想,神神秘秘地告訴他:“我跟你說,我這一回,可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季云清:“哦?”少年表情混不在意,像是覺得她大驚小怪。
季煙繼續(xù)拽著他,把他拉到無人的角落,又說:“一定是個驚天大秘密!我想把這件事告訴爹爹,哥哥,你帶我去好嗎?”
季云清:“爹爹正在和明樞真人議事,現(xiàn)在沒工夫見你。”
季煙:“我知道了,你就是怕我發(fā)現(xiàn)什么不得了的東西,然后爹爹不喜歡你了�!�
季云清怔了一下,隨即微惱地看向她,語氣慍怒,“胡言亂語!誰在意了!”
季煙一臉認真,一副“你就是嫉妒我”的表情,心道誰叫她更受寵呢,她還小,她就耍賴這么說了,你是男主又如何。
季云清也還沒到成熟的年紀,果然被她用了一下激將法,便真的忍著氣帶她去了,臨走時還冷冷諷刺了一句“我倒要看你能說出什么驚天大秘密來”。
季煙:我還真就劇透去了。
六七歲的女孩兒,單純無害,故而她無論說什么,旁人都不會過于當(dāng)真,但相應(yīng)的,她不知各大宗門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明樞真人的秘密從她口中說出來,反而是最可信的。季煙換了身干凈的衣裳,確定身上沒有血的味道之后,便投入了季正初的懷抱,假裝無意間說出了自己這些天的經(jīng)歷。
她把殷雪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季正初,順便添油加醋地說,這只靈魘有多么與眾不同,又是怎樣保護了她。
原書的設(shè)定,修仙界是禁止私下養(yǎng)魘的,從前便有人想要抓捕魘族煉丹,煉丹倒也罷了,有人意圖將魘變?yōu)樽约旱撵`獸,借此霸占天下靈脈,是邪魔歪道才做得出來的事。
尤其是明樞真人這樣,明面上是昆寧派掌門的正派人士,這件事必定會很嚴重。
“爹爹,他好可憐的�!奔緹煋u著季正初的胳膊,“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現(xiàn)在還回不來,你救救他好不好?我想要他�!�
季正初神色凝重,對她略笑了笑,“煙兒乖,爹爹會去查清楚的,此事你先不要對別人說,知道了嗎?”
季煙興高采烈地點頭,“好,煙兒相信爹爹!”
季正初撫了撫女兒柔軟的發(fā),略安撫她幾句,便召來了自己身邊幾位長老,連夜在書房議事。
季正初算是剛正不阿之人,確定明樞真人的確抓了一只魘之后,他并未打草驚蛇,而是下了一盤很大的棋,三年后,昆寧派舉辦仙門大會,季云初當(dāng)著天下各大宗門的面,揭發(fā)了明樞真人。
各大門派的掌門長老們一起去了昆寧派的禁地,看到了那個被困在籠子里奄奄一息的靈魘。
因年紀不大,他魔化的并不嚴重,但很多人一眼便能看出,他與一般的魘并不同,而是伴劍而生的最強的魘族,此事掀起了軒然大波,眾人將他救出,卻又不急于釋放,而是將他軟禁了起來。
各大宗門心思各異,誰能得到這只靈魘,成為它的主人,誰將來便可能如虎添翼。
就這樣放了,也會有小人從中作梗。
倒不如得到它。
季煙悄悄地混在人群之中,只那樣遠遠地瞧了殷雪灼一眼,三年沒見,少年的模樣仍舊沒變,只是看
起來實力似乎更強了些。
這三年,她也在一刻不停地努力地修煉,她避開了所有的劇情,只是努力讓自己強一點,更強一點。
明明只是三日的萍水相逢,可她這三年來,卻總是反復(fù)地回想那一日。
他還在等她。
她的修為進展地飛快,第三年筑基成功了,在同門之中極為出類拔萃,可她到底年紀小,再怎么出類拔萃,只要出個山門,也還是不堪一擊。
但至少她努力了,季煙覺得她可以等,至少不會和原書男女主的實力相差太遠,這樣,將來如果有什么變故,她也能保護自己和他。
殷雪灼被單獨囚禁在禁地,只是身上的鎖鏈已經(jīng)除去,季煙悄悄混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少年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衣,盤膝坐在石臺上練功,雙眸緊緊閉著,身后的長發(fā)順著脊背,一路流瀉在地上。
季煙認真瞧著,悄悄過去,他立刻察覺到了她的靠近,驀地睜開眼,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他變成了一團白色的霧氣,轉(zhuǎn)瞬就出現(xiàn)在她身后,掐住她的后頸,沒有用力,她卻怎么撲騰都擺脫不了他的鉗制。
季煙:“是我呀!灼灼!我是季煙!”
她說了自己的名字,少年像是觸電一般,驀地松開手,睫毛顫了顫,“季……煙……?”
季煙捂著脖子轉(zhuǎn)過身,仰頭看著他。
她第一次看見他站起來,原來他這么高,除掉了鎖鏈,也這么好看,她對上他水潤的黑眸,笑嘻嘻地說:“你不認得我了?”
他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說:“長高了一些�!�
從小蘿卜丁,長到了他腰那么高,可還是很矮。
季煙原地蹦了蹦,“長高了很多!”
小姑娘臉頰紅撲撲的,眸子比星星還亮,晃得他微微偏過頭。
心里說不清什么滋味。
這種久違的熱鬧,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他原本以為,這樣的折磨是無窮無盡的,她即使做下承諾,也不會再出現(xiàn),就像很多人類一樣,只會肆意踐踏他,并不會記得他。
可還是在奢望,想著那個從天而降,又飛走的小姑娘,會什么時候再重新出現(xiàn)。
她回來了。
從被籠子里救出來時,他就有了預(yù)感,對人類的恨積壓了多年,恨意化為了膿血,仿佛要在身體里潰爛了,但,再陰暗的想法,也擋不住見到她的狂喜。
所有的痛苦都煙消云散了。
他不怕疼,只是畏懼會疼一輩子,這世上第一個讓他不疼的人,便是眼前這個給他取名字的小姑娘。
少年忽然微微彎腰,漆黑的長發(fā)從鬢邊垂落,忽然靠近了她。
季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面前放大的臉。
少年臉色蒼白,耳朵從黑發(fā)中冒出來,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他緊張地扇動著睫毛,手指慢慢探上她的肩,微微往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溫?zé)岬哪橆a。
手指碰到唯一的溫暖,轉(zhuǎn)瞬就放開,季煙抓住他的手,不讓他逃掉,并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什么過分,“你想是想碰我,就碰呀�!�
他笨拙又無措,貪戀這抹溫暖,又輕輕碰了碰。
季煙感覺有些奇特,他的手指冰涼冰涼的,碰在臉上,像是被玉石蹭了一下。
“季煙,是暖的。”他說。
好溫暖。
心里彌漫著奇妙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看她乖乖站著,沒有任何排斥,便大著膽子,試探著,將掌心貼在她溫?zé)岬哪橆a上。
他和她挨得很近,季煙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谒樕�,忽然輕輕地問:“很暖和嗎?”
“嗯�!�
他把她當(dāng)成了暖手爐,季煙哭笑不得,也學(xué)著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長得這么好看,先過一把手癮再說。
如今的大反派,真是乖得不得了。
“你喜歡這么暖和的感覺嗎?”鬼使神差的,她忽然問了這一句。
原以為他不會說,誰知少年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認真道:“喜歡�!�
“那……”她悄悄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你……愿意一直跟在我身邊嗎?”
“如果你不愿意,也不是不行�!奔緹熍滤`會,又連忙解釋道:“我是覺得,你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這里,他們都想搶走你,你現(xiàn)在無論去哪里都太危險了,倒不如和我一起,我爹是太玄門門主,可以保護你,等到你成年,你再離開也行�!�
“只不過可能憋屈了點兒�!彼行┦�,“因為我太弱了,我也保護不了你,你要好好藏起來,不被所有人發(fā)現(xiàn),才能安全。如果你不愿意的話,就當(dāng)我沒說……”
她一激動,就有些無語倫次,怕他也以為她別有所圖。
少年安靜地等她說完,才說:“好�!�
季煙:“你……就這么爽快?”
他說:“灼灼,是季煙的�!�
季煙登時紅了臉,捂著臉糾結(jié)道:“別這么說,你也不是我的啦……”
他像是迷惑了,看著她不說話,薄唇微微抿起。
季煙又給他解釋:“你不是我的,你也不是別人的,你不要這么單純好騙,不能誰對你好一點,你就心甘情愿地跟著他走吧?萬一對方是壞人呢?”她忙又解釋:“當(dāng)然!我不是壞人!可你還是不能隨便相信別人,萬一我騙了你,你該怎么辦?”
少年眨了眨眼睛,像是聽懂了,又是沒聽懂。
他問:“那季煙騙我了嗎?”
季煙:“我才不會騙人呢!”
少年:“季煙傷害我了嗎?”
季煙:“沒有!”
少年:“那季煙待我好嗎?”
季煙:“我當(dāng)然會對你好,你也很好啊!當(dāng)初是你用血救了我!”
少年瞧著她,沒說話。
季煙:“……”
她好像,有點兒懂他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