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褚休冤枉啊,
舉著雙手起誓,“我怎么會覺得你懶呢,
我媳婦天天努力看書練字,小景看不見我還能看不見嗎?”
于念唇瓣動了動,
秋水眸子里蓄著淚,軟軟的抬眼看褚休,含糊著問,“那是小景,
覺得我,懶了?”
這才找人天天監(jiān)督她功課。
褚休有心將臟水全潑裴景身上,
這樣她就能上床睡覺了,但這事里頭牽扯眾多,不能全怪裴景。
讓溫筱筱監(jiān)督于念功課,功課反倒是其次,讓兩人相互照應(yīng)才是首位。
忠義侯可不是個熱心腸的好長輩,他沒攔著溫筱筱在女子入學一事上跑前跑后聯(lián)絡(luò)官家女子,這里頭本來就有貓膩。
長公主怕溫筱筱那邊出變故,已經(jīng)準備安插人手進侯府后院,同時讓溫筱筱固定時間跟于念聯(lián)系。若是溫筱筱誤了時間,就算侯府表面風平浪靜,她們也能從于念這邊也能察覺到不對勁。
褚休溫聲解釋里頭原委,“你跟溫姑娘相當于風箏跟纏風箏的線軸,不是用溫姑娘監(jiān)督你功課,而是用你牽住溫姑娘,不讓她在侯府里頭斷了線�!�
雖說長公主不想讓于念知道忠義侯做了什么,可要是不解釋清楚,于念反倒會多想。
于念眼睛看向褚休,沒太聽懂。
褚休,“官家女子那邊都是溫姑娘在連線對吧?”
于念點頭。
褚休,“這些官家女子之所以答應(yīng)入學,不是看在裴景的臉面上,而是看在溫姑娘的身份上�!�
“她是魏國公的親外甥女,是忠義侯府的大姑娘,更是京中有名的貴女,那些官家女子才以她為主,看她風向而動�!�
“要是她入學,其他女子自然跟隨。要是她不入學,其他女子就會像失去領(lǐng)頭羊的羊群,只會籌措不前顧慮頗多。到時候禮部沒人報名,入學一事開頭不順,裴景這個主事者就會給人留下把柄�!�
“那些人肯定要跳出來說,‘女子勇氣素來如此,沒有主見沒有脊骨,所以才需要留在后院里躲在男人背后,由男人站出來給她們拿主意’。”
于念聽的直皺眉頭,手指捏著大黃的后頸毛,反駁說,“女子,不是如此。”
秀秀跟小景,以及長公主,她們?nèi)齻無論是誰,站出來都能撐起一片天地,她們才不需要站在誰的背后讓誰為她們的未來做主。
褚休笑,蹲下來,雙手抱著膝蓋,仰頭看向床上氣鼓鼓的于念,“所以報名那日很重要,就因為很重要,才需要你來做溫姑娘的線軸�!�
于念懂了,眼里水光變成亮光,“我也很,重要?”
褚休重重點頭,“自然!報名一事上,明處溫姑娘很重要,但只有我們知道的暗處,我媳婦最重要!”
于念開心了,抿唇露出清淺笑意,挪動屁股朝床頭坐了坐,伸手拍拍旁邊空床,示意褚休坐上來。
褚休立馬竄上床,抱住于念的腰,臉貼在她肩膀上,“不生我氣了?我能睡床了?”
于念點頭,“不氣了,睡床�!�
她其實很好哄,只要解釋的有理有據(jù),她都會聽。
于念將大黃遞給褚休,眼睛亮亮,“讓它去,睡覺吧�!�
大黃送回貓窩跟狗睡,于念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等褚休。
褚休送完貓洗了手回來,順勢吹滅油燈摸黑上床。
她掀開被子往床上躺,下意識伸手去抱于念,手往旁邊一撈,撈到一個滑溜溜的媳婦。
褚休毫不猶豫,把人壓到床里。
。
褚休趁著沐休,喊上裴景,由她帶著溫筱筱自己帶著于念,讓兩人在小院里見了一面。
來之前裴景就把于念的事情跟溫筱筱說過了,說她小時候被養(yǎng)父母推到河里,發(fā)燒重病不能說話,后來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嫁給褚休,這才過上溫飽的好日子。
會說話這事也是為了救村里落水的小孩,人命面前才破土而生重新開口,現(xiàn)在只勉強能說出連貫的六個字,太順的句子還不會。
至于功課方面,學會了識字,日常的字都認識,生僻的還不通。字雖能寫,卻不夠秀氣好看。
裴景說的很細,怕溫筱筱對于念印象不好。
跟出生起就錦衣玉食在高門大戶官家府邸里長大的溫筱筱不同,于念只識大字,不夠飽讀詩書,連如何正規(guī)的福禮見禮都沒人教過她。
可是于念原本也該跟溫筱筱一樣,有著高貴的出身,從小就有夫子單獨教導琴棋書畫,成為京中有名的才女。
她本該有更好的人生……
裴景垂眼握拳,沒再多說。
溫筱筱自那晚聽說要給于娘子當臨時夫子后就很好奇她,今日總算要見到了。
她以為的于念是個操勞粗糙的姑娘,像府里不識字做漿洗的丫鬟,或者大大咧咧不講究的性格,可等下了馬車看見于念,溫筱筱愣在原地目露驚艷,打破所有猜想。
她好像在秋季里,看到了盛夏池子里全瓣綻放的粉潤荷花,陽光下花瓣上的水珠閃爍著,漂亮清新的不像話。
溫筱筱臉熱,甚至覺得自己被外人稱贊不已的臉蛋在于念面前都不值一提。
對方被養(yǎng)的極好,臉蛋白皙頭發(fā)烏亮,唇紅齒白的靦腆一笑,讓人心頭柔軟。
溫筱筱看向裴景,小聲問裴駙馬,“她當真是你口中的那個于娘子?”
裴景幾乎每日都能看見于念,自然不覺得她跟自己描述的有何不同,念念就是個軟軟糯糯的小可憐,“是她�!�
可憐見的,才過上幾天好日子。
溫筱筱,“……”
她看于娘子則是氣質(zhì)干凈不染俗艷氣息的小仙子,眼里沒有市儈功利,也無巴結(jié)討好,只有靦腆又不露怯,大大方方的站著,讓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褚休雙手背在身后,微微側(cè)頭低聲跟于念說,“咱們是照看她的,學習都是次要,你不能緊張別讓她看出來�!�
于念不動聲色點頭。
被褚休這么一分析,于念原本那點怯意自卑全沒了,看向溫筱筱的目光平靜溫和,甚至帶著關(guān)懷善意。
溫筱筱,“?”
溫筱筱覺得于念人挺好的,靦腆文靜,跟她雖不是同一性子,但作為短期師生應(yīng)該很合得來。
她主動給于念送了禮,“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就挑了我喜歡的珠串送你,這串珍珠手鏈雖不昂貴但顏色柔和瑩潤,很配你的皮膚�!�
于念白,白的溫潤,白的柔滑,白的有溫度,不是那種冷冷的拒人千里的白,這珍珠手鏈戴她手腕上幾乎跟她皮膚顏色融為一體。
于念看褚休。
褚休,“收下吧,裴景替你送過拜師禮了�!�
于念看溫筱筱,溫筱筱點頭,眼睛彎彎,“一支松煙墨�!�
溫筱筱只當褚休跟裴景同窗,關(guān)系猶如親兄弟,所以裴景才待于念如親姊妹。
今天溫筱筱過來就是跟于念熟悉熟悉。
于念親自下廚做飯招待,溫筱筱第一次來,獲得了不干家務(wù)的限時特權(quán),可以坐在院里石桌邊跟大黃小黃玩耍。
貓狗都好客,貓讓摸狗讓抱,哄的溫筱筱不愿意松手,哪怕身上蹭了貓毛狗毛都不介意。
走的時候甚至將自己手上的瑪瑙珠串捋下來,戴在大黃的爪爪上。
見于念要還她,溫筱筱立馬說,“給孩子的�!�
這跟孩子有什么區(qū)別,甚至比孩子還要招人稀罕。
大黃喜歡亮亮的東西,“咪”著看向于念。
于念哭笑不得,伸手在它腦袋上擼了一把。
溫筱筱就住隔壁,走回去就行。
見前方兩個大丫鬟來接她,溫筱筱順勢挽著于念的手臂跟她介紹,“這是陪我從小長到大的丫鬟,瑪瑙!這是新招來的丫鬟,瑪瑙最近帶著她在做事,叫琥珀�!�
于念側(cè)頭看溫筱筱,眨巴眼睛,原來飽讀詩書的溫姑娘跟她一樣“俗”氣啊。只不過她喜歡金銀,溫姑娘喜歡珠玉。
于念送溫筱筱回去。
褚休裴景跟在后頭。
褚休雙手抱胸,瞇著眼睛看前方挽著于念手臂的溫筱筱,咋舌感慨,“溫姑娘在人際往來交朋友這方面,是有些自來熟的本事啊�!�
才短短半天時間,籠絡(luò)了她家的貓貓狗狗,還籠絡(luò)住了她媳婦!
她跟她媳婦,以及裴景跟她媳婦,關(guān)系都沒進展的這么快。
都、都挽上胳膊了!
裴景笑,“咱倆以這身衣服接近的念念�!�
裴景指身上男裝,“自然跟溫姑娘不同�!�
溫筱筱是姑娘家身份跟于念交好,正兒八經(jīng)的算起來,溫筱筱才算是于念認識的第一個“年齡相仿”“同是女子”“愛好相同”的姑娘,能說上話也不稀奇。
話雖這么說,裴景伸手拉住褚休手臂,叮囑她,“你得跟念念說我好話,我才是她第一個手帕交�!�
褚休嘿嘿笑起來,挑眉側(cè)眸睨她,“求我~”
裴景,“……”
裴景有點危機感,于念是她身為裴晶時唯一一個手帕交。為了不被溫筱筱取代,裴景晚上都想留下來住。
于念推她往外走,“待會兒殿下,又要來接你。”
裴景想跟于念天下第一好,但這話死活說不出口,憋紅了臉,僵硬的往外挪,“那,那我明日散班來吃飯�!�
于念笑,“好�!�
見她一步三回頭,褚休干脆利落的將裴景推出家門,兩扇門板一關(guān),褚休環(huán)著于念,“咱倆才是天下第一好。”
裴景,“……”
秀秀這個女子兼小人!
不過今日領(lǐng)著于念跟溫筱筱見了一面,后面就不用她倆次次跟著了。
溫筱筱跟于念兩人約好教導功課的時間,每日會主動去找于念。
日子眨眼就是月底。
秋獵定在九月月底出發(fā)前往皇家圍場,慶王已經(jīng)提前帶人去清掃圍場,防止山林里有猛獸傷人。
到了圍場后,先帶人打草弄出動靜,把猛獸暫時驅(qū)趕出去,再派兵將圍場守衛(wèi)起來,然后往里面放些兔子獐子跟野豬梅花鹿,這樣既有狩獵樂趣又不會被獵物傷到。
他是提前出發(fā),大軍保護的大隊人馬則要晚幾日再動身。
這次隨君伴駕的都是皇親國戚后宮寵妃以及四品以上的文武重臣,褚休從六品,不在隨行的隊伍名單里。
裴景也不在。
不是她不夠資格,而是禮部的女子學堂報名也是在月底開始,她作為這事的主事人根本沒辦法離京。
甚至大軍今日出發(fā),隔上五日就是女子學堂報名,時間安排的就是這么巧。日期錯開,京中就算有事,傳到圍場那邊都已經(jīng)推遲了幾日。
禮部這邊的日子是早早就定下的,秋獵那邊的日子是十天前才敲定。
這次秋獵皇上長公主忠義侯魏國公包括瑞王都去了,朝中只留康王監(jiān)國。
朝上要是有大事要事,則飛鴿傳書快馬加鞭送往行宮交由皇上定奪,其他小事則由康王遵照以往前例處理。
皇宮里頭有御林軍把守,皇宮外頭有巡防營,京城街巷有京兆尹府,層層守衛(wèi)由點到面跟以往相同。
大軍出發(fā)時間定在上午巳時,所有車馬宮門口集合。
忠義侯府,馬車停在外頭。
溫大娘子自然同行,以往溫筱筱也會跟著出去玩耍,只是今年身上領(lǐng)了差事,不再是那個只知道貪玩的小姑娘了。
她站在馬車下面,拉著溫筱筱的手溫聲叮囑。哪怕是侯夫人,此時在溫筱筱面前,那也只是出遠門的父母在叮囑留守在家里的孩子。
溫筱筱握住母親的手,笑著說,“娘您放心,您跟父親不在,府里我就是大王,您有什么好擔心的�!�
忠義侯站在旁邊,笑著嗔她,“這孩子�!�
溫大娘子摸摸溫筱筱的頭發(fā),這才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忠義侯騎馬前行,手握韁繩翻身上馬,扭身示意溫筱筱,“回府吧,別在外頭站著了�!�
溫筱筱用力揮手,“一路順風,玩的開心�!�
忠義侯騎馬朝前走,身邊隨從駕馬往前快走兩步跟上,垂眼低聲說,“侯爺查出來了,慶王最近同平時一樣,沒接觸過任何生人,只跟他的門客安先生下棋說話�!�
慶王可不是個耐心十足愿意跟人下棋的王爺。
“安先生�!敝伊x侯低聲重復。
他跟安先生接觸過無數(shù)次,沒覺得這個人有何不同。
但他看不出來不代表這個人不是潛在威脅。
忠義侯目視前方,溫聲說,“你握著巡防營,一切按我交代好的去做就行,最重要的是看好大姑娘。”
“要是有意外,無論是誰,都做的干凈些大膽些,要是出了事情,回來我給你收拾�!�
他也不想這樣,可慶王慢慢脫離掌控,長公主跟皇上又對他步步緊逼,他才是這個狩獵場上的唯一獵物。
要么奮力一搏,要么等著對方收網(wǎng)他被剪掉利爪獠牙徹底變成一條搖尾巴的狗。
如果他計劃成功,女子入學報名失敗,那一切都好說,他還可以利用這事鉗制長公主跟駙馬,慢慢籌備等個萬全的翻盤機會,若是有個萬一……
“那個安先生,要是這次沒跟慶王隨行,你找個機會悄無聲息的了結(jié)了他�!�
隨從,“是�!�
忠義侯扭頭朝后看,身后的巷子里安安靜靜沒有半個身影,自然瞧不見那抹倩影。
他又沒能見到小念兒。
忠義侯收回目光驅(qū)馬朝前,一行人馬朝宮門口的方向趕,隨從則落在后面,并不隨行。
大軍浩浩蕩蕩出發(fā),他們前腳剛走,皇城周邊的巡防營后腳就慢慢有了變動。
大部分的侍衛(wèi)則在夜里改了原本的巡防路線,巡邏的重點悄無聲息從皇城邊上調(diào)到了忠義侯府邊上。
只不過巡防營夜間巡防,這幾日白天風平浪靜,溫筱筱照常進出,同平時一樣沒有任何不妥。
“我娘跟父親外公他們今天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圍場了吧?”溫筱筱整理明天要穿的衣裙。
她提著裙子給瑪瑙琥珀看,“明日報名穿這個可好?”
溫筱筱說完覺得肚子有些鈍疼,伸手揉了兩把沒當回事,估摸著是喝了涼東西或是受涼了,回頭喝口熱湯就好了。
她放下衣物,洗漱完喝了熱湯早早入睡。
夜里輪到琥珀守夜,她直覺沒那么順利,伸手悄悄推開窗朝外看,果真看到府里守衛(wèi)陡然增多。
她以為是府兵,結(jié)果是巡防營的侍衛(wèi)!
琥珀臉色一凜,覺得這事麻煩了。溫筱筱被囚禁在侯府里了。
就算是長公主都沒算到忠義侯會膽大到將巡防營的兵當成自己的府兵來用,甚至全都調(diào)進了府里。
他這是,要反啊。
翌日清晨,于念早起。
她挑了身最新的輕粉色長裙,梳洗打扮,頭發(fā)上珠翠不夠加上她年紀不大,便用絲絳綁上長發(fā),發(fā)髻上小小的簪一支珍珠簪子作為點綴,整個人清靈輕盈。
她彎腰摸大黃小黃,但不讓它們往自己身上爬,“乖,等回來再抱抱�!�
新衣服今天要見人的,不好全是狗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