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作為長輩，
瞧見自家孩子這樣，都訕訕笑著跟同僚說，“我兒子功夫就會用在這種刀背衣服上，比不得你家公子有真本事�！�
“我家公子那身衣服也是現(xiàn)做的，
平日里就沒見他摸過弓，更別提騎射了，
”同僚擺手，
“今年秋獵有看頭的不在世家子弟上，
而是武進(jìn)士們�！�
“是啊，忠義侯監(jiān)管的武試，
算起來這些武進(jìn)士們都是他的‘門生’，
他們今日有出息出了風(fēng)頭，
不知道忠義侯得引以為豪成什么樣�！�
就算現(xiàn)在文武進(jìn)士都是天子門生，不能算在個人頭上，
但看到武進(jìn)士們朝氣蓬勃，那也是自己差事辦得好，
怎能不驕傲不自豪。
不止世家子弟們摩拳擦掌，武進(jìn)士們更把這次秋獵看得極重。
對于他們來說，這就相當(dāng)于文臣的殿試，是一場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考試。
“長公主秋獵也下場了？”大臣左右看。
魏國公聽他們閑談，
笑著插話進(jìn)來，“聽說小駙馬沒見過梅花鹿，
長公主自然要下場捉鹿帶回去給他長長眼�！�
長公主跟駙馬這對也是有趣，長公主擅武駙馬擅文，倒也天生一對。
不僅長公主下場參賽，連皇上都去了，更別提慶王瑞王。
鑼聲敲響比賽開始。
香爐里點著高香，以香計時，誰回來的早帶的獵物多且稀有，誰獲勝。
比如兔子野雞算一分，獐子算三分，那梅花鹿就算十分。
分高者獲勝。
秋獵獲勝者中的前三名，獵物歸自己處置，同時可得黃金千兩。
皇室中人名次不計入總比試名次，也就是說他們不會占了武進(jìn)士們跟世家子弟的名次。
因皇上提前交代過，這場比試跟權(quán)勢無關(guān)，哪怕是遇到了世家子弟，武進(jìn)士們也不用謙讓獵物，誰的箭射中了東西就是誰的。
爭奪獵物可以，但不能傷人不能打斗，違者嚴(yán)懲。
不過林子大、平原闊，有時候單人圍剿獵物過于困難，像是碰到機敏能跑的梅花鹿，憑各人本事很難追到。所以這時候可以組隊圍獵，到時候分?jǐn)?shù)加在一起平攤到每個人身上。
當(dāng)然，世家子弟可以帶隨從上場，每人最多帶兩名。為確保比試公平，他們獵到的獵物分?jǐn)?shù)就分三份，不全記在主子頭上。
武秀想獵梅花鹿，拒絕瑞王提出的組隊申請，選擇帶上隨從春風(fēng)春雨組成主仆三人組。
比賽才開始，鹿多半還藏在林子里，三人先進(jìn)了山林。
“殿下，駙馬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傳來，京中會不會出什么事情？”春風(fēng)問。
前天的事，哪怕過了一天，今早也該傳來消息啊，怎么會遲遲沒有動靜。
春雨眼睛環(huán)視八方，豎起耳朵注意鹿的動靜，陡然聽見春風(fēng)開口，皺眉看了他一眼，覺得他不該出聲驚擾了獵物。
春風(fēng)無視他，“林中的馬蹄聲弓箭破空聲到處都是，我要是鹿我早就跑了，才不會待在林子里�！�
春雨，“這幾處山林又不止這一個林子，那邊的動靜可傳不到這邊來，但你要是說話，肯定會驚到這附近的鹿�！�
武秀抬手，打斷兩人爭辯，“京中有康王留守，他手中握著禁軍虎符，加上忠義侯不在京城，想來他手下的人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春風(fēng)春風(fēng)看向長公主，“殿下的意思是，這里會有水花？”
武秀手始終握著弓，腰背挺直保持警惕，“不然我為何不跟瑞王組隊？”
如果對方動手，目標(biāo)必然是她，要是她把瑞王帶上，那兩人都陷入困境誰請援軍？
她跟瑞王分開走，兩人約定以信號彈為號，萬一她遇到麻煩，就放信號彈，瑞王聽到了會帶兵過來。
“殿下怎么能以身入局！”春風(fēng)急了，“您應(yīng)該提前跟我和春雨說，這樣我們可以多帶些侍衛(wèi)進(jìn)林子。”
春雨卻懂了，沉聲道：“人多對方會起疑心�！�
堂堂武秀長公主，戰(zhàn)場廝殺都不怕，如今秋獵進(jìn)山林獵頭鹿卻要帶上一隊人馬，不擺明了有貓膩。
對方要是不傻，肯定不會動手。
春風(fēng)嚴(yán)陣以待，不敢再掉以輕心，“怪不得殿下沒讓駙馬跟著來�！�
他家主子跟駙馬婚后如膠似漆，駙馬去褚大人的小院待的時間久了主子都要過去接人，唯獨這次秋獵主子走的干脆利落，連分別時都只是交代駙馬辦好京中差事，別的不需要操心。
他還當(dāng)自家殿下厭倦了甜蜜窩，趁機要出來放松一二跑跑馬透透氣，原來不是厭倦了，而是為了把駙馬留在后方最安全的京中。
武秀笑了下，大大方方承認(rèn)，“她不能來�！�
秋獵的日子是她跟忠義侯兩人心照不宣敲定下來的，日期正好跟女子入學(xué)時間前后腳，讓裴景抽不出身過來。
裴景不懂拳腳年紀(jì)又小，武秀不是怕她來了連累自己，而是怕有人傷了裴景會惹得她分心。
若是今日把裴景留在營帳那邊，她進(jìn)山林都會分出一半心神在后頭的裴景身上。
哪怕安排的再周全也會擔(dān)憂。
尤其是她的小駙馬紙墨文章里長大，沒見過真實的刀光劍影，說不定會怕。
武秀驅(qū)馬往林子深處走，“走吧，該辦正事了�！�
這片山林里果然沒鹿。
春雨循著小鹿跑過留下的痕跡一路追尋，到了林子深處的平地上。
草地上一望無際，四周有三面都是山林，剩余的西北是個山坡，要是沒有頭上的太陽，走到這兒的確很難辨清方向。
武秀目光朝那邊山坡上望去，果然在那兒看見低頭吃草的鹿。
她抬手搭弓，眼睛微瞇，箭未離弦，就瞧見山坡那邊騎馬慢悠悠爬上來的慶王，以及他身后的十多個侍衛(wèi)。
慶王坐在馬背上，握著韁繩迎著對面東南方向的陽光朝下面的長公主看過去，揚聲打招呼，“姑姑可是在等我？”
他們一行人驚跑了鹿。
武秀瞧見慶王卻沒就此收弓，箭矢直接放出，破空聲響起，陽光下箭頭閃著銀光，擦著慶王的左臉臉頰飛過，在他白玉的臉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線。
慶王沒想到長公主會二話不說直接對自己出手，眼睛微微往下試圖看自己火辣辣疼的臉，后知后覺抬手摸在臉上，垂眼看手上的血。
心臟幾乎從嗓子眼里跳出來，箭飛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傻了似的坐在馬背上，連躲避都不知道。
可能是覺得長公主不會真出手，也可能是自己被陽光晃了眼沒看見箭，更是忘了躲。
慶王愣愣的看著指腹上的紅，然后扯開嘴角笑了，他本來還顧及著姑侄血緣沒立馬動手，如今看來倒是他婦人之仁了。
“姑姑，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天下女子里憑什么你是例外？”
慶王收回手，握著韁繩說道：“你自己做這個特殊還不夠嗎，為何非要鼓動父皇辦什么女子學(xué)堂。姜華，你是想走武皇的路嗎，可我姜朝不是無能怯懦的李氏子弟！”
慶王抬手，示意侍衛(wèi)動手，“今日太陽極好，讓你死在這般溫暖的陽光下，算是全了我們姑侄情分�！�
他手朝下壓，“殺！”
武秀就帶了兩個隨從，加上她自己不過才三人，慶王覺得姑姑就算戰(zhàn)力非凡，也抵不過輪番廝殺的人海戰(zhàn)術(shù)。
他帶了十幾個侍衛(wèi)，并非是他只有這十幾人可用。
他身后是帶領(lǐng)幾千人馬幫著善后的忠義侯，要是他這邊不敵，忠義侯自會出手。
武秀在慶王開始說廢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干脆利落的點燃了信號彈。
一共三發(fā)，拖著白色小尾巴，“啾啾啾”的竄到天空中然后炸開，變成紅色煙霧。
同時武秀抽出箭筒里的三截□□，三兩下拼成一支銀槍握在手中，春風(fēng)春雨從腰帶里抽出長鞭，驅(qū)馬往前，一左一右護在武秀身旁。
三人面朝外，圍成圈，后背交給其余兩人。
不是主仆三人輕敵，她們其實真看不上慶王的這十幾個侍衛(wèi)。她們防的也不是慶王，而是慶王背后始終沒露面的忠義侯。
那才是最大的危險。
慶王看見信號彈了，看完就笑了，揚聲說：“晚了姑姑，瑞王那個蠢貨就算帶兵過來也會被忠義侯的兵將攔在外頭，而這點時間足夠我解決了你。”
“你要解決了誰！”
中氣十足的呵斥聲從山林里響起。
慶王下意識抬眼看過去，就見一匹油光水滑膘肥體壯的黑馬從山林里竄出來，氣勢如虎直接沖上前。
“父，父皇？”慶王愣住了。
父皇怎么會在這兒？
他不是應(yīng)該被忠義侯支走，去別的山頭獵鹿去了？
皇上驅(qū)馬上前，馬蹄揚起，他順手揮動手里大弓，將一個沖到武秀跟前的侍衛(wèi)用弓弦勒下馬。
人倒馬翻，恐嚇住了其他侍衛(wèi)。
殺長公主可以，但殺皇上是弒君啊！前者自己喪命就罷了，后者可是連累九族！
他們躊躇起來，一時不敢再上前。
尤其是皇上一馬當(dāng)先跑在前頭，后頭跟來的是兩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
他們也是三人組隊，順著梅花鹿的腳印尋到這邊。
還沒出山林就先聽見信號彈的聲音，抬頭順著煙霧的方向趕過來，就看見慶王要圍剿長公主。
皇家的事情他們不能站立場，但他們要保護皇上，而皇上驅(qū)馬站在了武秀長公主旁邊。
武秀也有些驚訝，“皇兄怎么在這兒？”
皇上沒看她，只看慶王，“滾下來！”
慶王驅(qū)馬下來，卻不敢靠近，坐在馬背上遠(yuǎn)遠(yuǎn)的說，“父皇您偏心，您看見了嗎是姑姑先動手要射殺了我，我臉上血跡還沒干呢，她要殺我，我連還手反擊都不行嗎？”
皇上厲聲呵斥，“她要是真想射殺你，你的腦袋上這會兒就該有個窟窿而不是一條血線！竟要殘殺血親，混賬東西，還不滾過來認(rèn)罪！”
慶王不僅不過去，還驅(qū)馬往后退了兩步。
他本來的計劃只是殺了武秀，如今看來對面所有人都留不得活口了。
慶王從袖筒里也拿出信號彈，扯了捻子，煙霧“嘭”的下在頭上綻開。
皇上皺眉看他。
慶王將殼子隨手扔到地上，搖著頭說，“是您逼我的，是您逼我的！”
他道：“我不想謀反，我只是想解決了她，為什么您要出現(xiàn)，為什么！”
慶王聽見了混雜沉重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出現(xiàn)在了他背后山坡的最頂峰。
忠義侯身著黑色甲胄，手里拎著沉甸甸大弓，馬鞍邊掛著的箭筒里的箭羽是滿的。
他身后將士們一字排開，數(shù)千人烏壓壓的站在西北山坡之上，手持弓箭齊齊朝下看。
慶王扭頭瞧了一眼，松了口氣，再次望向皇上，下巴高高抬起，“父皇要是此時傳位于我，我留您跟姑姑一命，如何？”
皇上根本沒看他，而是順著他的身影往后，目光沉沉的落在了忠義侯身上。
這般陣仗，說是來擒慶王護皇駕的，忠義侯恐怕自己都不信。
兵權(quán)在手?jǐn)澄覒沂�，他是刀俎，姜家人才是魚肉。
忠義侯瞇著眼睛迎著陽光朝下看，“慶王意圖謀反，臣救駕來遲，眼睜睜瞧著皇上跟長公主死于慶王刀下，臣心痛矣�！�
他嘴角扯出笑，寫書人似的連結(jié)局都給他們一家子寫好了。
慶王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動馬頭朝向忠義侯，“你說什么？蕭錦衣你要做什么！”
忠義侯抬手拉弓，弦在扳指上越繃越緊，箭矢的方向瞄準(zhǔn)皇上的心臟：
“臣救駕來遲，皇上，珍重。”
武秀神色一凜。
身后山林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以及獨屬于禁軍的重騎聲音四面環(huán)開。
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們幾人站在平地上，迎著對面的箭矢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尤其是忠義侯的騎射功夫在來圍場的第一日就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這般準(zhǔn)的箭，雁都躲不掉，何況人。
只要他把人射殺完，他身后的將士們只能聽命于他。
對面忠義侯人在山坡上，箭在弦上，銀光在陽光下閃耀跳躍。
眼見著他要松手。
“不要�！迸峋把劬χ敝背翱矗樕n白唇上瞬間沒了血色，她們調(diào)完大軍就馬不停蹄趕路，順著紅色煙霧方向繞近路過來，還是來不及嗎！
褚休瞧見了對面的箭矢，揚聲喊，“裴景！”
裴景下意識扭頭看她。
褚休干脆利落的脫了棗紅色外衫，兩手抖開，“蹴鞠，風(fēng)流眼！”
裴景反應(yīng)過來，人翻身下馬，伸手摘掉身旁將士頭上戴著的黑色虎頭兜鍪，將盔朝前面的褚休拋過去。
兩人默契至極，不用多說話，褚休張開外衫兜住兜鍪纏緊。
她快馬朝前，沖出山林的那一刻，手撐馬背彈躍起身，腳踩馬鞍借力，手將臨時制成的“鞠”往高處一拋，身體在馬背上凌空倒掛，腳背勾了“鞠”用力往前高高一踢。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仿佛做過無數(shù)次。
那“鞠”朝著對面的“風(fēng)流眼”——
忠義侯的肩砸過去！
忠義侯瞇著眼睛，注意力全在箭矢跟對面皇上的心口上。
但他反應(yīng)極快，奈何陽光耀眼，迎著光分神抬眼一看，光卻刺的眼睛睜不開。
等眨眼間能看清的時候，一顆紅色的球已經(jīng)代替了眼前的太陽，遮天蔽日般，直直的朝他肩上砸來。
手勁一松，箭矢失了原本方向。
武秀撲過去，護住皇上的頭，將皇上從馬背上撲到草地上。
箭矢閃著寒光擦著武秀的肩膀過去，往后飛，“咚”的聲插到樹干中。
短短一個失誤的機會，局勢瞬間逆轉(zhuǎn)，禁軍已經(jīng)圍上前，瑞王救駕的人馬緊隨其后。
忠義侯再想拉弓射第二箭，卻沒了機會。
眼前禁軍早已沖出山林，步兵手持長矛大盾，齊齊護在了皇上跟長公主身前，將幾人護的密不透風(fēng)。
褚休裴景帶來的是步兵，騎兵則繞后包抄了忠義侯的人馬。
慶王夾在忠義侯的人手跟禁軍之間，呆坐在馬背上，無人問他，無人管他，他卻嚇得眼神呆滯，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怎么回事。
忠義侯不是他的狗嗎，褚休跟裴景怎么會帶著禁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