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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請,”段臨舟爽快地一飲而盡。

    飲罷,他又道:“段某還有一事,想麻煩諸位老板�!�

    李疇說:“段老板請講�!�

    段臨舟道:“瑞州城外流民攢聚,段氏有意以瑞州商行的名義,實施義捐,送至府衙在城外設置粥棚,搭建避難之所以賑濟災民,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當中一人道:“段老板既已開了口,我們同是瑞州百姓,豈有不隨之理?”

    有人應和,為博聲名也好,騎虎難下也罷,都紛紛解囊義捐。

    段臨舟看著,心中到底是松了口氣,他看向李疇,李疇舉了舉杯,段臨舟也對他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多謝李老板�!�

    李疇心照不宣地笑笑,道:“段老板才是當真高義�!�

    他喝了口酒,又問道:“段老板,我等不過是商賈,糧價也好,賑災也罷,段老板何必如此費心盡力?”

    段臨舟笑道:“一來,誠如裘老板所言,我等俱是瑞州百姓,豈有瑞州受難,我等坐視不理的道理?”

    “二來,”他眨了眨眼睛,道,“李老板難道忘了,我嫁的是誰了?”

    李疇:“……”

    等事情敲定,段臨舟和商賈們踏出煨香樓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

    他一出門,就見馬車外站了一道修長的身影,少年面容冷峻,肩覆玄色大氅,抱著手臂,抬起眼看了過來。

    二人目光相對,段臨舟看著穆裴軒心中微微一動,嘴角卻已經(jīng)浮現(xiàn)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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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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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段臨舟一起步出煨香樓的商賈見著段臨舟的馬車旁站著的少年都愣了一下,李疇見過穆裴軒,當即行禮道:“小民見過郡王殿下。”

    他身后的商賈聞聲紛紛見禮,穆裴軒開口道:“不必多禮�!�

    段臨舟眼中都是笑,道:“郡王怎么來了?”

    穆裴軒道:“回去時正好看見你的馬車�!�

    段臨舟說:“郡王來了該進來的,外頭天寒地凍的。”

    穆裴軒沒說,商賈都有眼色,向二人告辭,心中想,看來段臨舟和安南侯府不止是因利而結(jié)親,否則堂堂小郡王怎會親自來接段臨舟?

    商人不過普通百姓,對王侯公卿有種天然的敬畏。他們看段臨舟,便又多了幾分慎重。

    段臨舟想,穆裴軒出現(xiàn)的倒是恰到好處,他輕聲對穆裴軒道:“我們也回去吧。”

    穆裴軒說:“好。”

    說完,二人就上了馬車。馬車內(nèi)溫暖,段臨舟長舒了口氣,靠著車廂上的軟枕,望著穆裴軒,笑道:“殿下等了多久?”

    穆裴軒道:“我也是剛到�!�

    段臨舟“哦”了聲,尾音上挑,笑盈盈地看著穆裴軒,穆裴軒看了他一眼,錯開視線,才聽段臨舟問道:“聽下人說早上徐英急匆匆來的府上,出什么事了?”

    段臨舟將話說出口,又補充道:“我只是隨口一問,不能說也不要緊�!�

    穆裴軒斟酌片刻,道:“你聽說過端王嗎?”

    段臨舟點頭道:“聽說過,當今幼帝的親叔叔,京城出了名的閑王�!�

    穆裴軒說:“于家卷入了端王謀反案�!�

    段臨舟微愣,說:“端王……謀反?”他喃喃道,“怎么會如此?”

    穆裴軒揉了揉眉心,說:“此事說來話長�!�

    段臨舟到底只是商賈,又久居南方,對朝中事知之不詳。穆裴軒倒也不隱瞞,將朝中的黨爭三言兩語對段臨舟說得清清楚楚。

    段臨舟若有所思地摸著掌心里的袖爐,道:“于家如今怎么辦?”

    穆裴軒說:“瑞州治下三縣受災頗為嚴重,于伯父是一州知州,本就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乍聞于大哥的消息,氣急攻心——”他想起于知州慘白的臉色,和于靖面上的茫然無措,心也緊了緊,“事涉謀反,于家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怕這兩日,錦衣衛(wèi)便會登門�!�

    謀反重罪如千鈞刀,又是官家事。段臨舟沉默了以來,說:“端王當真謀反了?”

    穆裴軒抿了抿嘴唇,說:“只怕他們要的不是有沒有謀反,而是要借端王謀反一事鏟除異己。”

    段臨舟說:“……他們怎么敢?那可是天子的親叔叔——”話說著一頓,穆裴軒看了他一眼,段臨舟也反應過來,天子不過八歲稚童,真正掌權的是林相。

    穆裴軒猶豫須臾,壓低聲音道:“我在京師時,曾見過先帝服用長生不老丸。那時先帝不過而立之年,正當壯年,可不過兩年,先帝便病倒了。”

    段臨舟睜大眼睛,穆裴軒篤定道:“先帝死得蹊蹺�!�

    “天子尚且如此,何況一個端王�!�

    段臨舟啞然無言。

    過了許久,他猛地想起一事,說:“你說錦衣衛(wèi)搜出了端王和西北永平侯的來往書信?”

    穆裴軒嗯了聲,段臨舟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我和永平侯打過交道,段氏的商船出海,便會從番邦帶回一些大梁少見的東西,一些稀罕的,便放在了珍寶閣。永平侯每年都會著人從珍寶閣買走一些新鮮物件兒,他曾和我提及,那是送給一位故人的�!�

    能讓永平侯如此費盡心思搜羅新鮮事物的,又是故人,必然身份不尋常。而京中端王,生平好玩樂,最喜新鮮物件兒。

    穆裴軒和段臨舟相視一眼,都敏銳地從中嗅出了幾分疾風驟雨欲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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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云壓城,彌漫的危險和緊迫讓二人都沒有再說話。

    穆裴軒突然想起年幼時曾聽他父親說起過永平侯秦鳳遠少時曾在京城待了五年,說是待,其實是為質(zhì)子,困守京師。直到西北烽煙四起,上一任永平侯披甲上陣,驅(qū)逐了入侵的蠻夷,立下赫赫戰(zhàn)功,可永平侯也在陣前中箭跌下了馬背。

    永平侯傷重,半年之后,藥石罔醫(yī),而那時尚是世子的秦鳳遠才得以離開京城,回到西北。西北不似邊南安定,西北戰(zhàn)亂頻繁,秦鳳遠驍勇善戰(zhàn),頗為其父之風,因此在軍中聲望頗隆。

    朝廷曾在西北設衛(wèi)所,以指揮使來削弱戍邊大將的兵權,卻收效甚微,邊軍仍是只知永平侯,而不認指揮使。

    西北邊軍,與其說是西北軍,不如說是秦家軍。

    西北的永平侯歷來是梁都最為忌憚的邊軍將領,而今卻卷入了端王謀反案,穆裴軒想,當真是端王謀反,還是梁都懸在永平侯府的利刃終于揮下?

    且不論秦鳳遠和端王的私交深淺,秦鳳遠豈能甘心束手就縛?

    穆裴軒清晰地聽到了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聲,他抬起眼睛,卻對上段臨舟探究的眼神,二人目光相對,穆裴軒有幾分不自在,轉(zhuǎn)移了話題,道:“怎么今日突然會見了那些商賈?”

    穆裴軒雖然不認識那些人,可見著了人,心中自隱隱能猜出身份。

    段臨舟微微一笑,揣著手,靠著車廂,道:“商人聚集,自是言商了。”

    穆裴軒:“哦?”

    段臨舟說:“郡王可知這場雪災下什么最貴?”

    穆裴軒思索須臾,道:“糧食,御寒之物�!�

    段臨舟微微一笑,點頭道:“大雪封路,又有流民四逃,商道難行,百姓擔憂城中斷糧斷物,便大肆囤積哄搶�!�

    “商賈趁勢起價,尤以米價薪碳最貴�!�

    “可這些東西,都不是瑞州盛產(chǎn)之物,要從他州運來,我便和豐年糧行的李老板做了一個局�!倍闻R舟并未隱瞞,不疾不徐將事道來,穆裴軒越聽神色越是認真,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段臨舟身上,他所見的段臨舟羸弱消瘦,仰賴黃湯苦藥,幾可算得上弱不禁風。如今看著段臨舟,即便是在馬車中,似乎也看到了段臨舟運籌帷幄,談笑自若的模樣,那雙眼睛都隱隱帶著亮光,拂散了久病的郁氣,如同明珠拂塵,隱隱透出灼目潤澤的光芒。

    過了許久,穆裴軒認真道:“段臨舟,我替城中百姓謝謝你�!�

    段臨舟微怔,那份自如消失了,有幾分無措,他清咳了一聲,道:“我為聲名,沒有郡王所想的那般高尚�!�

    “聲名是比萬貫家財更難得的東西,”段臨舟說,“臨陽關是瑞州前往蒼州的必經(jīng)之路,臨陽關上盤踞了一伙攔路虎,叫陸重,郡王應該聽說過。”

    穆裴軒眉心皺了皺,道:“平崗寨?”

    臨陽山山巒疊嶂,山道崎嶇,易守難攻,平崗寨依山勢而守,打著劫富濟貧的名頭劫掠往來客商。瑞州客商深受其苦,哭訴到府衙,穆裴軒曾想去剿匪,可臨陽山在瑞州和云州,閔州交接,匪盜狡猾,只得作罷。

    段臨舟道:“正是,陸二哥是平崗寨的寨主,早些年,我的商隊就被他們劫過——”他想了想,笑道,“他們還將我綁上了山�!�

    穆裴軒看著段臨舟,道:“后來呢?”

    段臨舟眨了眨眼睛,說:“自然是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化險為夷了。”

    穆裴軒無言,段臨舟哈哈大笑,道:“其實那次也是兇險,我那批貨物極為重要,若是折了那批貨,我數(shù)年經(jīng)營都得砸進去�!�

    “所幸當中有一個小頭目,他說服了陸二哥,”段臨舟說,“那人原是段氏一個長工的孩子,后來出去闖蕩,不知怎的落草為寇了�!�

    “有一年,長工得罪了管事,險些被打死,碰巧被我碰見了,我便幫了他一把。小頭目感念我相救之恩,費盡心思為我游說,道我是什么義商,我也因此和陸二哥不打不相識�!�

    “從此段家商隊過臨陽關都暢通無阻,過了幾年,我勸說著將陸二哥將寨子里的人帶下了山,入了段氏�!�

    “陸二哥雖說是為的寨中兄弟,可若無我這些年累下的聲名,陸二哥未必肯幫我,行商也不會如此順遂,”段臨舟說,“黃白之物固然能無往而不利,可當真想做大事,便離不開聲名。聲名方能聚人心,那才是真正的無形的利器�!�

    穆裴軒若有所思,說:“就如永平侯之于西北?”

    段臨舟道:“還有安南侯府于邊南。”

    穆裴軒笑了笑,看著段臨舟,說:“無論如何,我都當謝你�!�

    段臨舟哼笑一聲,說:“就這么謝?”

    穆裴軒眼神閃爍,輕聲道:“段老板想如何謝?”

    段臨舟上下打量著穆裴軒,神色輕浮,儼然登徒浪子,眼神露骨又帶了幾分戲謔,看得穆裴軒耳根發(fā)熱,鎮(zhèn)定地回望著段臨舟。段臨舟傾身湊近,剛想開口說話,馬車卻突然停了,車外段九道:“郡王,公子,已經(jīng)到了�!�

    段臨舟挑了挑眉,慢慢坐起了身,只低聲留下一句“咱們回去再議,”穆裴軒心中竟掠過一絲莫名失落,旋即又反應過來,逃也似的下了馬車。

    車外寒意如刀,穆裴軒深吸了口氣,發(fā)燙的臉頰才慢慢冷卻下來。車簾撩開,段臨舟俯身而出,穆裴軒伸出了手,段臨舟微怔,看著穆裴軒,將掌心搭了上去。

    那只手白皙修長,觸之猶有幾分涼意,穆裴軒下意識地握入了溫熱的掌中。

    二人相攜回了府,穆裴軒心中卻記著段臨舟的那句“回去再議”,心思不由自主地左右飄蕩,他定了定神,按捺住滿腔綺念去了一趟主院和穆裴之談了談于家和京中之事。

    等回到聞安院時,段臨舟正靠在床頭看賬,墨發(fā)披散,燭火之下透著股子寧靜溫潤。

    穆裴軒煩悶壓抑的心都撥云見霧一般,明朗了幾分,恰在此時,段臨舟抬起頭,看著穆裴軒,臉上露出一個笑,道:“回來了�!�

    穆裴軒:“嗯�!�

    “回來了,”他說。

    穆裴軒是洗漱過了的,脫鞋便上了榻,二人將要就寢,下人將屋中燈也熄了幾盞,屋子里便暗了下來。

    穆裴軒剛躺下,段臨舟便鉆入了他的被中,冰涼赤裸的腳丫子就擠入了他小腿間,穆裴軒抽了口氣,看著貼過來的人,段臨舟笑盈盈道:“小郡王不是想謝我嗎?”

    穆裴軒沒蹬開他,道:“你要如此謝?”

    段臨舟一靠近穆裴軒,就入挨近了一個熱烘烘的火爐,愜意地舒了口氣,腳丫子抵在他小腿上蹭了蹭,說:“就這么謝,晚上不許踢開我�!�

    他腳也是涼的,蹭著腿肉,穆裴軒身體緊繃了幾分,半晌將段臨舟的腳夾緊了,手也搭在他腰上,口中卻道:“你要是睡著了亂動,我可不管你。”

    段臨舟隨口就道:“那不行,”他握著穆裴軒的手臂環(huán)緊自己的腰,低聲笑道,“你得抱緊我�!�

    穆裴軒輕哼了一聲,說:“段老板,你是三歲孩童嗎?”

    段臨舟說:“是啊是啊,郡王哥哥,我最不會睡覺了。”

    穆裴軒噎了噎,道:“要是讓那什么李老板張老板見見段老板這無賴小兒模樣,說不定就不愿和段氏做生意了�!�

    段臨舟笑道:“那感情好,我是郡王妃,郡王怎么都得養(yǎng)著我,我不用再費心費力經(jīng)營生意了,豈不美哉?”

    穆裴軒:“……”

    穆裴軒穆小郡王對上厚顏段老板,再一次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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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20

    49

    誠如穆裴軒所料,不過第二天,錦衣衛(wèi)驃騎就進入了瑞州城,要將于家人押解入京。

    一切比想象中發(fā)生得快,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就像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局。

    那日是個陰天,天色陰沉,朔風呼嘯。穆裴軒得聞消息之后,當即騎著聽雷,一路縱馬追到城門口,路上三三兩兩地百姓聚集著駐足凝望那一隊人馬。

    于知州自任知州以來,雖無大功績,可從不巧設名目盤剝壓迫百姓,稱得上一位清官。如今于家驟然遭難,于家上下都要被押解入京城,城中百姓見之越發(fā)茫然無措,情不自禁地跟了上來。

    瑞州才遭雪災,上下正亂,一州父母官卻成了罪人,被押入京師,人心如何不亂。

    穆裴軒看著那一雙雙凄惶的眼睛,攥緊韁繩,低喝一聲,催馬快行幾步直越過百姓風馳電掣般欺近隊伍。

    “什么人!”錦衣衛(wèi)驃騎聽見馬蹄聲,紛紛挽韁勒馬,亮出腰刀,喝道,“錦衣衛(wèi)辦案,速速停下!”

    于靖最先看見穆裴軒,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兩步,道:“裴軒……”

    穆裴軒拉住韁繩,看了于靖一眼,于靖最重儀態(tài),而今頸上戴木枷,發(fā)冠也亂了,很有幾分狼狽相。他面色變得難看,環(huán)顧一圈,直直看向為首的錦衣衛(wèi),道:“我乃靖南郡王�!�

    那錦衣衛(wèi)驅(qū)馬上前了兩步,面上帶笑,拱手道:“原來是郡王殿下,北鎮(zhèn)撫司千戶姚從見過郡王殿下,還望殿下恕下官公務在身,不能親至府上拜見郡王�!�

    穆裴軒心中陡沉,姚從是北鎮(zhèn)撫司千戶,亦是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的心腹,他沒想過竟然是北鎮(zhèn)撫司的錦衣衛(wèi)親自來押解于家人入京。自京師至瑞州,快馬加鞭也得四五天,從端王案至今日,滿打滿算也不過六天。

    這根本就是早有預謀。

    穆裴軒故作不知,問道:“姚千戶,于家究竟犯了什么大罪,竟讓千戶如此倉促又興師動眾,將于家舉家押送入京?”

    姚從道:“郡王有所不知,京都近日發(fā)生了一起要案,于家也在其中�!�

    穆裴軒:“哦?”

    “什么要案?”

    姚從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能牽扯上全家的,自然是——”他伸手指了指頭頂,道,“謀反�!�

    穆裴軒睜大眼睛,說:“于家謀反?”

    姚從笑盈盈地看著穆裴軒,沒有說話。

    穆裴軒看著姚從,摩挲著手中的韁繩,嘆息道:“于知州是瑞州知州,本郡王竟不知于家如此膽大妄為,實在有負天恩……”

    姚從定定地瞧了穆裴軒一眼,穆裴軒不閃不避地和他對視,姚從思忖須臾,道:“不瞞郡王殿下,是于家的大公子,前吏部郎中于逸于大人——”

    穆裴軒道:“證據(jù)確鑿?”

    姚從說:“此行正是要將于家人帶入京師稽查�!�

    穆裴軒聞言輕笑了一聲,他說:“既是未定之罪,千戶怎的以罪人刑罰加諸于于家人身上?”

    姚從聞言怔了怔,穆裴軒說:“姚千戶且回頭�!�

    姚從依言回頭看了過去,卻見穆裴軒攔住他們的這一會兒,城門口不知何時攢聚了許多百姓,亦有衣衫襤褸的流民,他們紛紛望著他們。

    穆裴軒說:“于知州是瑞州知州,且不論是否當真參與謀反,他在任這些年,瑞州吏治清明,百姓和樂,如今瑞州將逢雪災,正是人心不穩(wěn)之時,千戶就如此帶走了知州,讓瑞州百姓如何應對這無情天災?”

    “二來,于家一日未定罪,于知州就是瑞州知州,是朝廷的五品官,千戶此舉——怕是不妥�!�

    少年身姿挺拔,一身玄衣大氅坐在馬上,聲音不高不低,卻透著和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隱隱有幾分鋒芒。姚從不由自主地盯著面前的少年郡王,穆裴軒年少就一戰(zhàn)成名,人人都以為他會成為下一個永平侯,可他自去梁都之后,梁都中人發(fā)覺此子雖有天賦,可卻遠不如傳聞中來得震人心。

    只不過是一個有點兒天賦,運氣好的輕狂少年。

    梁都中的大人放了心。

    而今姚從再看穆裴軒,卻發(fā)覺穆裴軒遠非傳說中的,是一個輕狂嬌縱的少年。

    穆裴軒波瀾不驚,姚從笑了笑,說:“郡王殿下,謀反是重罪,旁人尚且避之不及,殿下何苦引火燒身?”

    “何況一旦查明于家確實有罪,安南侯府只怕也難以置身事外�!�

    穆裴軒身姿筆挺,道:“今日在此攔你們的,是靖南郡王�!�

    姚從頓了頓,又見穆裴軒一笑,露出幾分任性的少年氣,拿鑲嵌寶石的馬鞭敲了敲掌心,說:“何況瑞州城中誰不知本郡王和于二交好,朋友驟然遠行,本郡王還不能相送了?這是什么道理?”

    姚從靜了片刻,說:“來人,下枷�!�

    他吩咐罷,當即有驃騎翻身下馬,去將鎖在于家人身上的厚重木枷取了下來,人群中有老弱婦孺,都發(fā)出低聲的哭泣。

    穆裴軒從馬上取下一個鼓囊囊的包袱遞給姚從,說:“姚千戶遠道而來,本郡王未盡地主之誼,一點兒小心意�!�

    姚從眉梢一挑,掂了掂包袱,重,沉甸甸的,他一過手就知道里頭都是金錠,臉上頓時露出笑來,將包袱掛在了自己馬上,道:“郡王盛情,下官多謝殿下�!�

    他說:“來日殿下來京,下官再請殿下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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