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是自己等的人嗎?他是誰?
葉懷憫并不知道。
光陰流轉(zhuǎn),老嫗的湯熬了一鍋又一鍋,橋下的小船穿梭了三千六百回的時候,葉懷憫終于看見夢中的自己抬起頭,望向那天籠罩在迷霧中的小徑。
有人慢慢地走了過來,葉懷憫隱約望見一道瘦高的身影,衣袖寬大,瞧著有些伶仃,他似乎看見了夢中的自己,二人對望著,不知怎的,竟讓葉懷憫在夢中也有些鼻酸。
他們似乎說了什么,葉懷憫聽不真切,旋即,二人就牽著手一道朝橋上走去,葉懷憫下意識地想叫住他們,“……等等�!�
可夢中人卻像是不曾聽見,葉懷憫急了起來,想朝二人的方向跑去,突然間,薄霧卷動著變得濃了,攔住了葉懷憫的路,他如何也穿不過去。
隱約間,那人好像聽見了他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
“少爺,少爺!”耳邊有人在叫,葉懷憫一下子坐了起來,過了好半晌,他才看清面前人,是自己的近侍。
他有些不悅,道:“吵什么?”
近侍也委屈,道:“老爺尋您呢�!�
葉懷憫蹙著眉想起那個未完的夢,每次都是這樣,夢斷斷續(xù)續(xù)的,有時長,有時短,今日算是長的了——他只差一點(diǎn),就可以看清夢中的自己等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樣了。
但今日,他看清了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瞳仁淺淡,眼尾分明,可眼神卻是滄桑的,好似飽經(jīng)風(fēng)霜。莫名的,見那雙眼睛的第一眼,葉懷憫心中竟想,不該是這樣,這雙眼睛,不該是這樣的神色。
葉父道是有客來訪,特意喚他去,近侍幫他理了衣袍,往腰間掛上青玉時,問道:“少爺,你是又做夢了嗎?”
葉懷憫隨口應(yīng)了聲,近侍說:“少爺打小就做這個夢,了還大師說,少爺這是有未了之緣,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這個未了之緣應(yīng)在哪兒�!�
他絮絮叨叨,葉懷憫心道,你不吵醒我,便知應(yīng)在何處了,可也沒說,只是淡淡道:“走吧,父親等著呢�!�
時值仲夏,日頭高掛,葉懷憫走到花廳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廳內(nèi)的一道背影。
約摸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少年,衣袍素凈,清瘦伶仃,脊背繃得直,頗有些劍在鞘中的意味。
“見過父親,”葉懷憫先見了禮。
葉父招手道:“二郎,來。”
“這是你沈家表弟,沈鶴,日后就住在家中,你二人正好作伴�!�
葉懷憫循聲看了過去,那少年也抬眼看了過來,那是一雙極漂亮的眼睛,瞳仁干凈,透著股子冷清。
這是……夢里見過的那雙眼睛。
葉懷憫怔怔地看著他,葉父還說了什么,他全然聽不見,花廳外有風(fēng)拂過,吹動了檐下掛的鈴鐺,鈴聲清脆,依稀故人來。
再續(xù)點(diǎn)吧
他們這輩子會幸福的
1
第122章番外四
8
段臨舟昏睡了一日,醒來時好像還在夢中,他一動,守著他的穆裴軒就發(fā)覺了,“臨舟,你醒了!”
段臨舟遲緩地眨了眨眼睛,低低的嗯了聲,聲音干啞,穆裴軒忙倒了杯溫水輕手輕腳地喂他喝了幾口,說:“感覺怎么樣?”
溫水潤濕了發(fā)干的喉嚨,段臨舟就著他的手啜飲了半杯,想坐起身,可一動,渾身就疼得厲害,穆裴軒急道:“別動別動,先好好躺著,你要什么和我說�!�
段臨舟問道:“什么時辰了?”
穆裴軒道:“戌時了�!�
“餓不餓?”穆裴軒說,“你睡了一日,要不要吃些東西?” 他巴巴的,有些緊張,段臨舟看著穆裴軒,天乾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裳,下頜冒了青茬,眼下也泛青,看著頗為狼狽。
段臨舟勉力伸出手,穆裴軒忙握住了,段臨舟道:“別擔(dān)心,我好多了。”
這話一出,穆裴軒的眼睛登時就紅了,緊緊握著他的手,心里酸脹難言。
段臨舟生孩子的每一刻于他而言,和煎熬無異,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段臨舟痛苦不堪,再一次徘徊于生死邊緣。
所幸,神佛庇佑。
段臨舟無奈地笑了一下,屈著手擦他的臉頰,道:“別哭�!�
段臨舟不安慰就罷了,他這么一說,穆裴軒更是無法自控,腦海中又浮現(xiàn)段臨力竭昏過去時的模樣,手自他掌中滑落,眼睛也閉上了,駭?shù)媚屡彳幐文懢懔�。即便是牧柯說他無恙,那種驚悸之感始終縈繞在心頭不去,前塵舊事一起席卷而來,迫得穆裴軒心臟抽緊,毫無半點(diǎn)喜悅。
他眼眶酸脹,倉促地別過了臉。
段臨舟輕輕按了按他的掌心,說:“孩子呢?”
過了好一會兒,穆裴軒才道:“乳母看著。” 段臨舟不是坤澤,乳汁不足以哺育兩個新生兒,二人早早就請了乳母照看兩個孩子。
段臨舟說:“抱來我瞧瞧,還沒見過呢�!�
穆裴軒當(dāng)即應(yīng)了聲,揚(yáng)聲道:“分墨,將小郡主和小世子抱來�!�
不多時,分墨帶著兩位乳母抱著兩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來了,見過禮,當(dāng)中一個乖覺,對段臨舟說:“小郡主和小世子生得當(dāng)真可愛極了,又乖巧,半點(diǎn)都不鬧人�!�
這話擺明了是逢迎之語,將出生的孩子眼睛都睜不開,能鬧騰什么,不過段臨舟和穆裴軒都是初為人父,也不懂,聞言都看了過去。
兩個孩子都放在了段臨舟床邊,段臨舟瞧了一眼,乳母那句“可愛”正入耳,他無言地看著這兩個皺巴巴的小丑東西,委實(shí)無法辨出一點(diǎn)可愛來。
段臨舟問穆裴軒:“沒抱錯?”
穆裴軒眨了眨眼睛,也明白了他說的,遲疑片刻,還是決定為孩子說一句話,“還是很可愛的�!�
兩個肉團(tuán)子都小小的,眼睛沒睜開,也瞧不出哪個是世子,哪個是郡主,他問道:“拿命儀斷過了嗎?”
穆裴軒面上有一瞬間的茫然,一旁的分墨忙道:“回王妃的話,斷過了,安南王妃親自瞧著的�!�
安南王妃就是穆裴之的妻子李宜心。
分墨說:“紅色襁褓中的是小郡主,小郡主是天乾,藍(lán)色襁褓的是小世子,是個小坤澤呢。”
段臨舟稀奇地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相似的眉眼昭示著這兩個孩子正是從他肚子里出來的龍鳳胎,他嘀咕道:“多瞧瞧……好像也不是那么丑了。”
穆裴軒道:“你我的孩子,怎么會丑?”
段臨舟捏了捏這個的小嫩爪,又摸摸那個蜷緊的小手,微微一笑,點(diǎn)頭道:“這倒也沒錯�!�
他精力不濟(jì),看了一會兒孩子就乏了,穆裴軒當(dāng)即讓乳母將兩個孩子抱了下去。
段臨舟入睡得快,昏昏沉沉之際,好似有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他的指尖,如徐徐飄落的一朵花。
段臨舟睡得更安穩(wěn)了。
段臨舟和穆裴軒給兩個孩子擬了名字,小郡主隨穆裴軒姓,穆瑾和,小世子隨的段臨舟,姓段,叫段開霽。
這一年,是豐啟六年�!〈撕蠖嗄辏胶觿邮�。
豐啟七年九月,南軍將領(lǐng)徐英于平雪關(guān)大敗胡人,一戰(zhàn)成名。
同年,衡州失守,秦鳳遠(yuǎn)率軍直指楚州,過楚州,關(guān)州,便是南梁帝都所在玉州。
豐啟八年二月,胡人潰敗,大梁收復(fù)三州失地。
四月,太師秦穹病故。
六月,西北軍中內(nèi)亂,西北軍左將軍賀延率眾夤夜圍攻秦鳳遠(yuǎn),秦鳳遠(yuǎn)死于圍殺之中。秦鳳遠(yuǎn)一死,北地大亂。
豐啟九年五月,信王反,穆裴軒奉旨勤王。
六月,穆裴軒平定信王之亂。
十月,少帝不豫,立宗室子蕭敬為太子,賜寧王攝政。
豐啟十年,帝薨,史稱豐啟帝,太子蕭敬登基,尊寧王為攝政王,改元弘嘉。
弘嘉帝在位六載,于弘嘉七年,下罪己詔,禪位于寧王穆裴軒。同年,穆裴軒登基,改國號為燕。
縱觀燕國開國之君穆裴軒跌宕起伏的一生,史書對其褒貶不一,或贊譽(yù)他戎馬一生,一統(tǒng)河山,開清平之治,或痛斥他逼迫弘嘉帝禪位,倒行逆施,得位不正,野史則津津樂道于帝后相互扶持,攜手一生的佳話。
不過,這些都和當(dāng)下的穆裴軒和段臨舟無關(guān)。年輕的寧王和寧王妃正在對著自家龍鳳胎發(fā)呆,渾然不知該如何抱起新生兒,剛出生的孩子太過嬌嫩,小小的,軟綿綿,讓大風(fēng)大浪當(dāng)前也面不改色的二人如臨大敵。
這是再真切不過的幸福。
番外告一段落了,大家下一個江湖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