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穆裴軒心中一凜,垂眼看向李承意,李承意卻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好似那句話不過是一句醉話。
東安坊里燈火通明,裊裊的絲竹聲傳了出來,夾雜著吳儂軟語的小調(diào)。勇毅侯府的下人已經(jīng)駕來了馬車,穆裴軒將李承意送上車廂內(nèi),吩咐下人仔細(xì)照顧著,轉(zhuǎn)身時,卻見街角邊坐了個擁著破舊襖子,瞧不清臉的老乞丐,他縮在角落里,一只枯瘦的手拍在大腿上,哀哀戚戚地吟唱,“……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凄涼無故物……內(nèi)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天街踏盡公卿骨……”
穆裴軒恍了恍神,分墨為他披上大氅,道:“郡王,咱們回去嗎?”
穆裴軒深吸了口氣,道:“回吧。”
韋莊《秦婦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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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賜下這間宅子時,里頭已經(jīng)撥了下人,這些人是各方的耳目。他二人都沒有興致將自己的生活掰開盛在他人眼前,穆裴軒已經(jīng)不是昔日隱忍退讓,如履薄冰的小質(zhì)子,各方勢力都忌憚著他,他自也無需顧忌。不過幾日,段臨舟就利落地將宅子清得干干凈凈,里里外外都安上了自己的人,鐵桶似的,堵住了探向這屋子里的耳目。
玉安這幾日天氣都算不上好,天陰陰的。這一日,穆裴軒和段臨舟在書房里處理庶務(wù),就聽分墨在門外說,勇毅侯家的小公子來了。
穆裴軒便讓分墨將他請來了書房,自那日李承意大醉后,還是頭一回出現(xiàn)在穆裴軒眼前。他今日穿了身藍(lán)色的袍子,腰間懸玉,手中執(zhí)著檀香木折扇,舉手投足間頗有幾分蘊(yùn)藉,不似那日吃醉了酒,哭得眼淚嘩啦往下掉的狼狽模樣。
李承意見了段臨舟,好奇道:“穆二,這位是?”
穆裴軒說:“周臨周先生,是我身邊的幕僚。”
李承意也不是愚鈍的,見穆裴軒待段臨舟客氣,便知這人是穆裴軒的心腹,笑著行了一禮,道:“周先生�!�
段臨舟忙回了禮,說:“小侯爺�!�
到底是一個幕僚,李承意也沒對他多在意,半點不見生地掀袍子落了座,對穆裴軒說:“那日吃酒失態(tài),讓你見笑了�!�
流光知機(jī)地奉上了茶,穆裴軒道:“一時情難自抑罷了,這兩日好些了?”
李承意摸摸鼻子,笑道:“好了,再不好我爹又要抄家法了�!�
“你不知道,那日我回去之后,我爹將我一頓好打,要不是將養(yǎng)了兩日,還不能下床呢�!�
穆裴軒笑了一下,道:“你沒和他說,是同我去吃酒了?”
李承意一拍大腿,說:“忘記了,醉得昏頭昏腦,挨了打光顧著喊我娘救命了——”話一出口,頓時想起這書房里可不止他和穆裴軒,訕訕地打住,瞧了段臨舟一眼,卻見那位謀士神情溫和地對他笑笑,很有些波瀾不驚的沉靜溫潤。
李承意輕咳了聲,說:“其實我今日來,是想來謝你的。”
“謝我?”穆裴軒詫異。
李承意說:“這兩日我想明白了,你說的對,大梁還未亡,我既活了下來,總不能再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
“與其記掛著那些事,還不如當(dāng)真去做些實事�!�
穆裴軒深深地看著李承意,道:“怎么突然想通了?”
李承意扯了扯嘴角,道:“你沒經(jīng)過這等事,不會明白。我自遷來玉安開始,雖日日醉生夢死,可總覺得寄人籬下,夢里不是渺然明秀殉國的場景,便是梁都的繁華,可轉(zhuǎn)眼都被焚在了火海里,架在我脖子上的是西北軍的長刀�!�
“我們都被嚇破了膽子,不敢再想梁都,只能醉在酒色里,”李承意說,“好像這就是一場噩夢,夢醒了,我們還打馬在梁都的朱雀大街上招搖,沒有什么城破殉國,遷都逃竄�!�
“我們昔日在梁都多風(fēng)光,如今到了玉安,區(qū)區(qū)一個玉安通判家的庶子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了。我知道他們都瞧不上我們,天下百姓也恨著我們,我心里都明白,可我只能裝不知道,不裝聾作啞就活不下去了�!�
“我原想就這么活一輩子的,我本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可……”可怎么呢,不甘心。知道姜渺然明秀留守梁都時,李承意腦子一熱,險些就要打馬回返,可他爹攔住了他,著人將他五花大綁綁上了馬車。
不過幾個夜晚,他爹頭發(fā)白了大半,指著他說:“你要留下盡忠,早該留下,現(xiàn)在回去做什么?別說回梁都,你連梁都的門都進(jìn)不去就要死在西北軍的鐵蹄之下�!�
后來路上便聽聞了姜氏滿門殉國了。
李承意茫茫然地來了玉安,他混多了日子,只能一頭扎進(jìn)了玉安的錦繡堆里,將梁都、路上所見的妻離子散,餓殍遍野當(dāng)作一場舊夢。
李承意道:“昨日我見我爹娘在園子里朝北祭拜,才想起昨日是我祖父的忌日。李家的根在梁都,他們這個年紀(jì)卻要背井離鄉(xiāng),我不忍心。”
“我娘說我爹夜里都在叫著梁都,梁都……我想回家,也想帶他們回家。”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段臨舟意外地瞧了這個世家子弟好幾眼,誠然,段臨舟對這些逃出梁都的勛貴子弟并沒有好印象。李承意說得可憐,可他們還活著,便是背井離鄉(xiāng),那也是錦衣玉食的。天下百姓千萬,朝不保夕的多了去。
這些勛貴子弟生來就高人一等,享著祖蔭,卻于民無益,于國無利。大梁走到今日,這滿朝勛貴,未必沒有一份“功勞”。
穆裴軒看著李承意,說:“你能這般想,想來勇毅侯也會很欣慰�!�
李承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勇毅侯對此欣慰也悵然,若是還在梁都時,他必定老懷安慰。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這里是梁都,朝堂是非之地,李承意貿(mào)然闖進(jìn)去,說不得就要被碾成齏粉�?衫畛幸夂盟平K于清醒了,勇毅侯爺舍不得教他失望,又想想覆巢之下無完卵,便還是應(yīng)了。
他道:“我打算讓我爹替我去謀個差事�!�
穆裴軒說:“也好,如今朝中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你若有意,必定能大展宏圖,有一番作為�!�
李承意說:“真的?”
穆裴軒看著李承意,笑著點頭:“自然�!�
得他如此說,李承意松了口氣,穆裴軒道:“只不過今日時局到底不比以往,你須謹(jǐn)言慎行,更加小心才是�!�
李承意聽著他的叮囑,眼里神情更為真切,點了點頭,“我明白。”
二人談畢了正事,又閑聊了片刻,李承意便告辭了,臨行前他對段臨舟道:“周先生,改日我請你家郡王吃酒,你一起來�!�
段臨舟掩著嘴唇咳嗽了聲,笑道:“好,多謝小侯爺盛情�!�
二人目送著李承意離去,穆裴軒對段臨舟說:“勇毅侯在勛貴之中雖算不得最得帝心,也不曾任要職,可這些年下來,任朝局如何詭譎,勇毅侯府依舊穩(wěn)如磐石,足見不一般�!�
“勇毅侯現(xiàn)今既允許李承意去御前,想來是有了決斷,不再明哲保身了�!�
段臨舟心想,李承意入局是好事,穆裴軒和他交情匪淺,有李承意在御前,便多了一層干系。
不知不覺間段臨舟和穆裴軒已經(jīng)在玉安待了半月,這半月本就是各方試探之期,倒也算平靜。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正月末了,今年天氣無常,已經(jīng)是冬末也未見回暖。這于段臨舟而言,便有些難捱了,玉安臨海,潮濕陰冷,比瑞州還冷些。他身子差,吹不得風(fēng),受不得冷,穆裴軒擔(dān)心他,也推了許多應(yīng)酬,只說是初來玉安水土不服,病了。
他一稱病,小皇帝就賞了許多東西,還讓太醫(yī)院的人來親自給他看診,態(tài)度很是親厚。
“真病了?”聽聞他一病,李承意溜溜達(dá)達(dá)地也來了,他能和穆裴軒玩到一處,自也是偏好武道,所以被勇毅侯塞進(jìn)了京營的三千營,在行宮里當(dāng)差。李承意瞧著穆裴軒的面色,說:“當(dāng)年你來梁都年紀(jì)還小幾歲,也沒這么嬌弱——說病了,怎么也不像?”
穆裴軒是個天乾,身強(qiáng)體健,自也裝不出羸弱的病態(tài),要說病,李承意覷了穆裴軒身邊的“周先生”一眼,這才像個體弱之人。
穆裴軒喝了口茶水,道:“飲食不習(xí)慣,算不得病?”
李承意撇撇嘴,道:“那可太算了,剛來玉安那會兒險些給我餓死,這玉安的廚子怎么做什么都甜津津的,吃個一兩回還好,多了就覺著沒滋沒味�!�
說著,他意識到了什么,瞇了瞇眼睛,笑話穆裴軒,“你這是為著躲應(yīng)酬吧�!�
穆裴軒隨口應(yīng)了聲,李承意道:“其實玉安的東西不好吃,美人倒是頗有——”他朝穆裴軒露出一個你明白的笑容,穆裴軒清咳了聲,下意識看了段臨舟一眼,說:“胡說什么�!�
李承意沒察覺,道:“真的,要說咱們梁都的坤澤性烈如火,玉安的坤澤倒真是如玉似的,溫柔小意,很是可人,你難得來一趟,不瞧瞧也忒可惜——”
“承意,”穆裴軒打斷他,義正辭嚴(yán)道,“我去瞧什么,我又不好此道。”
李承意眨了眨眼睛,道:“你當(dāng)年年紀(jì)小,不好風(fēng)月也就罷了,如今不是成親了嗎?”
穆裴軒淡淡道:“正是因著成親了,才更應(yīng)當(dāng)潔身自好�!�
李承意如聽了鬼話一般睜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穆裴軒,喃喃道:“我隱約聽說過,你的郡王妃是……中庸吧�!�
“年長你許多,聽說還活不長了,一個病懨懨的,年紀(jì)還大的中庸……”
“李承意,”穆裴軒皺緊眉,“你說的人,是我的郡王妃�!�
李承意沒想到穆裴軒這般維護(hù)一個中庸,訕笑了一下,道:“好好好,是我失言,我失言,你別生氣�!�
眼見著氣氛有些僵硬,段臨舟突然開口轉(zhuǎn)了話題,道:“過幾日便是春耕節(jié)了吧。”
二月二龍?zhí)ь^,也是春耕節(jié),大梁開國皇帝重農(nóng)桑,務(wù)耕織,故而每年的二月二,皇帝都要親率文武百官親耕,祭祀祈福。
李承意感激地看了段臨舟一眼,道:“正是呢,這幾日朝中都在籌備此事,如今雖遷都,可春耕節(jié)祭祀親耕是大事,也是祖制�!�
他問穆裴軒,說:“阿軒,你去嗎?”
穆裴軒道:“我正病著�!�
李承意無言地瞧他一眼,對段臨舟道:“周先生,你家郡王若是要裝病,該往臉上抹些白粉,嘴上也涂得白一些,最好——如周先生:這般,就像了�!�
段臨舟莞爾,道:“好,多謝小侯爺提醒�!�
后來李承意悄悄問段臨舟,說:“周先生,你和我說句實話,你家郡王妃是不是生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段臨舟:“嗯?”
“若沒有傾城之貌,一個中庸,怎么就讓小郡王這般守身如玉,還潔——潔身自好?!”
潔身自好,這幾個字于貴胄公卿而言簡直可怖。
段臨舟撲哧一聲笑了,李承意道:“周先生別笑啊。”
段臨舟清了清嗓子,說:“我們郡王妃不過常人之姿�!�
李承意:“那怎么讓小郡王這么死心塌地的?”
段臨舟沉吟了許久,高深莫測地道:“興許是因為有錢吧�!�
李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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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寒意更甚,外頭北風(fēng)敲窗,昭示著明日還是天寒。穆裴軒打凈室里出來,見段臨舟靠坐在床頭看賬簿,長發(fā)散了滿肩,燭火昏黃,襯得面容細(xì)膩柔和。
穆裴軒伸手遮住他的眼睛,道:“別看了,傷眼睛,明日再看�!�
段臨舟仰著臉笑了下,將賬簿放在了一旁,悠悠嘆道:“小郡王,你可知我爹都沒這般管束我�!�
可不是管束嗎?吃什么要過問,藥何時吃要管,穿什么也要他過眼……林林總總,穆裴軒小小年紀(jì),都要成他半個爹了。段老爺子還在的時候,也沒這般管過段臨舟,他沒露鋒芒之前,是沒多在意這個中庸兒子,等到他出頭了,除卻偶爾提點他,也極少這般仔細(xì)。這樣事無巨細(xì)的“管束”,依著段臨舟以前的性子,約莫是要不耐的,可真的碰上了,心里卻有幾分新奇,就有些……有些舍不得推拒了。
還有點樂在其中的意思。
穆裴軒心道這怪誰啊,半點沒把自己那羸弱的身子當(dāng)回事兒,他口中道:“段老板要管我叫爹嗎?”
段臨舟樂了,說:“這話說的,小郡王就不怕你老丈人半夜尋你聊聊?”
穆裴軒說:“正好,我還想和他談?wù)��!彼麄高腿長,身子結(jié)實健碩,上了床,帶著股子熱騰騰的氣兒。穆裴軒熟稔地碰了碰段臨舟被窩里的腳,屋子里點了熏籠,床上還塞了湯婆子,焐得熱乎乎的才讓段臨舟上床,可這么久了,還比不上他的熱乎。他皺了皺眉,低聲說:“冷嗎?”
段臨舟看著他笑道:“不冷,小郡王替我暖會兒就熱了�!�
“小郡王想和我爹談什么?”
穆裴軒瞥他一眼,將他手也捉了合掌中,應(yīng)和他貧道:“兒婿見老丈人能談什么�!�
段臨舟說:“那可不成,萬一你給我爹告狀怎么好?”
穆裴軒道:“現(xiàn)在才想著,晚了。”
二人你來我往,調(diào)情似的說了幾句,穆裴軒摩挲著段臨舟衣里那截腰,按捺不住地咬他耳朵,說:“誰說我喜歡你是因著你有錢的?”
段臨舟被他弄得發(fā)癢,笑了聲,說:“聽見了?”
穆裴軒不置可否地低哼了聲,段臨舟說:“難不成小郡王不喜歡我有錢?”
“你沒錢我也喜歡你,”穆裴軒道。
段臨舟樂不可支,嗯嗯點頭,道:“郡王妃有錢,我周臨可沒錢,小郡王喜歡我還是喜歡郡王妃?”
穆裴軒垂下眼睛瞧著段臨舟,段臨舟拿鼻尖蹭他,道:“說呀,是喜歡富甲一方的郡王妃,還是喜歡陪你奔波千里的周先生�!彼f這話時的語調(diào)勾人極了,透著股子壞勁兒,要在段臨舟和周臨里分出個高低來。穆裴軒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也不自覺啞了幾分,說:“我的郡王妃可不止富甲一方。”
他低聲說:“他知情識趣——”
段臨舟哼笑道:“我便不知情識趣嗎?”
“我會的可多得很,定讓小郡王忘了瑞州的舊愛,眼里只有我這新歡�!痹捠窃谀屡彳幎呎f的,伴隨著親吻落在他耳垂,脖頸,穆裴軒情不自禁地?fù)ё《闻R舟的腰,便要去吻他,可還未碰上,段臨舟的吻已經(jīng)往下走了。穆裴軒低喘了聲,解癮一般摸著段臨舟的臉頰頸子。
年輕天乾肌肉結(jié)實,或深或淺的傷疤昭示著曾經(jīng)征戰(zhàn)沙場的榮耀,段臨舟舌尖舔上去時,穆裴軒的呼吸就變得更重。他本就喜歡吻段臨舟,如今被這般勾著卻吻不著,自是更加急躁。
段臨舟親了親他的手指,道:“別急�!�
穆裴軒按捺不住,將手指探入他口中,段臨舟也不躲,張嘴含住了,好似含的是底下那處,手卻當(dāng)真往那兒去剝天乾的褻褲。曖昧的咂吮聲夾雜著天乾情動的喘息聲,床帳內(nèi)也熱了起來,穆裴軒兩根手指都讓他含得濕了,抽出來時,忍無可忍地將段臨舟往自己身下按。
段臨舟愉悅地悶笑了聲,安撫地親一親他繃緊的下腹,穆裴軒說:“含進(jìn)去�!�
段臨舟的聲音里自被中傳出來,卻搔得人耳朵發(fā)癢,他說:“小郡王且說說,是我好,還是郡王妃好?”
這讓人如何答?穆裴軒掌心黏膩,啞聲道:“如此淺嘗怎么品鑒得出來?”
段臨舟笑了一下,俯下身,給了穆裴軒一個“深嘗”。
因著段臨舟那句“興許是因為有錢吧”,李承意連著幾日瞧穆裴軒的眼神都是奇怪的,穆裴軒不以為意,直到一日李承意趁著段臨舟不在,對穆裴軒道:“兄弟,你受苦了�!�
“我知道你們?nèi)鹬莸娜兆硬缓眠^,戶部給銀子不痛快,如今國庫也確實虧著,”他同情地看著穆裴軒,“邊軍都壓在了你頭上,說出去好聽,要操持也是真不易……哎,苦了你了�!�
穆裴軒:“……”
李承意道:“你放心,戶部張侍郎是我表姐夫的小舅子,等朝廷緩過這陣,我一定盡力為你斡旋,免得你受一個商戶挾持�!�
穆裴軒氣笑了,拍了拍李承意的肩膀,一副你明白就好的架勢,沉重道:“就都仰仗你了�!�
李承意挺了挺胸膛,道:“咱倆誰跟誰�!�
誠如李承意所說,蕭珣的確遣他身邊的大太監(jiān)招喜來邀穆裴軒一道參與春耕祭祀,穆裴軒告了病,道是得了風(fēng)寒,一來怕過給皇帝有傷龍體,二來帶病祭祀到底不好,將此事推了。
如今玉安城內(nèi)局勢復(fù)雜,春耕節(jié)親耕祭祀是南遷以來的頭件大事,事關(guān)重大,保不準(zhǔn)有人生事。
穆裴軒不想湊上去沾一身腥,索性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皇帝如何想的無人知道,面上卻讓招喜傳了口諭,叮囑穆裴軒仔細(xì)養(yǎng)身子,穆裴軒自是應(yīng)下。
這一日是個好天氣,段臨舟出了府,盯梢的暗樁見機(jī)想跟上去,哪知剛跟了一條街,巷子里插出一輛推著木炭的牛車險些撞上他,等再回過神來時,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段臨舟是去見蟄伏在玉安的心腹的。
自來玉安之后盯著府上的暗樁便不少,來往消息往來都是江漁去取的,江漁功夫過硬,便是章潮也不及他,避開暗樁自是輕而易舉。柳三九細(xì)心,梁都和玉安緊要,潛伏在這兩處的密探俱都是篩了又篩的,無一不對段臨舟忠心耿耿。
酒樓的雅間里,議完了事,段臨舟揣著袖籠看著大街上的景象,光景雖不好,街上來往的行人依舊不少。
突然,一個華服少年罵罵咧咧地教人丟了出來,那是個中庸,生得瘦削,年紀(jì)輕,卻一看就是讓酒色掏空了身體。他身邊跟了兩個下人,忙扶起他,卻被那中庸青年甩開,罵道:“你是死人嗎!由得他們這么折辱我!”
下人訥訥不敢言語。
賭坊門口,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庸背著手,約莫是個管事,淡淡道:“這怎么能算折辱?申公子,您的賭注已經(jīng)輸光了,自然是不能再下注了�!�
那少年面紅耳赤,大聲道:“我只是一時手氣不好,都說了記賬,記賬!我還能欠著不給你們嗎?”
管事笑著指了指門上懸掛的木牌,道:“真對不住,我們賭坊的規(guī)矩,概不賒賬。”
少年指著另一人,說:“那為何他能賒!”
管事說:“劉公子是我們賭坊的老顧客了,知根知底,您……還是不一樣的�!�
少年氣得要命,說:“你這是狗眼看人低!”
“想當(dāng)初就是在梁都,也沒人敢這么和我說話!”少年說,“你知道我娘是誰嗎!我娘是天子乳母,是御前的人�!�
管事笑笑,說:“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還請申公子見諒�!�
底下一片喧嚷聲,段臨舟若有所思地捧著茶杯,問身旁的人,“阮修,認(rèn)得他嗎?”
阮修是酒樓的掌柜,和賭坊斜對著,自然是見過這人的,當(dāng)下開口道:“東家,這人叫申榷,常在這賭坊里廝混,剛來時倒是闊綽,隨手拿金葉子賞人,可惜沒多久,手里的錢就輸光了�!�
“他來酒樓喝過酒,聽他酒后所說,想來是被賭坊設(shè)計了�!比钚迚旱吐曇粽f,“聽聞他母親是小皇帝的乳母,小皇帝對這乳母頗為信賴,這申榷便時常拿這說事�!�
段臨舟笑了笑,對阮修說:“查一查,他說的如果是真的,下回撞見你便幫他一把�!�
阮修應(yīng)道:“是,東家�!�
沒兩日就是春耕節(jié),沒想到,春耕節(jié)祭祀安然無恙,反倒是督建的皇城出事了。
即將完工的太和殿,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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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少帝南遷之后,信王便開始著手改建玉安以修建新的皇城。信王是先帝的長兄,庶長子,也曾有意角逐帝位,只可惜敗了,黯然離開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