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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4章

    五十塊銀元不是個小數(shù)目,少年的豪氣引得周圍的香客紛紛側(cè)目。

    而那少年在眾多的目光中,忽又變得靦腆起來,垂下頭用憨笑掩飾著自己的不知所措。

    “你這小子,身上銀錢倒是不少?”

    朱文奎笑著開口,走了過去。

    而就在他現(xiàn)身之時,少年對面正在給少年挑選瓦片的俗家子弟在看清朱文奎的面容之后,手中突然不穩(wěn),當(dāng)啷一聲瓦片落地,摔成兩半兒。

    “何廣義?”

    朱文奎也看清了這俗家弟子的臉,然后微微搖頭,示意對方不要聲張。

    “是您呀!”

    這時,那叫六斤的徐州少年也看清了朱文奎的面容,欣喜的笑了一聲,“哎呀可真是巧!哎呀,上次還沒謝您請的羊湯跟羊肉呢!”

    “呵呵!”

    朱文奎笑了笑,“你這小子這么花錢,你家大人知道嗎?那可是五十塊銀元呀,夠?qū)こH思页詢扇炅耍 ?br />
    忽的,叫六斤的少年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黯淡起來。

    但下一秒他還是咧嘴笑起來,只是笑容中滿是一種別樣的情緒在涌動,“給俺爹俺娘求的,花多少錢都不怕,不怕花錢!”

    這種復(fù)雜的情緒直接被朱文奎捕捉到,“你爹娘呢?”

    “不在了!”叫六斤的少年低下頭,“前年是爹,去年是娘,今年就剩下俺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世上!”

    朱文奎心中一酸,“家里沒別人了?”

    “沒了!”

    叫六斤的少年抬頭,“就剩下俺!”說著,又是一笑,“還有爹娘留下的房子留下的田.....”

    聞言,朱文奎一時間竟然不知說什么好。

    沉吟片刻,開口道,“要好好生活,莫要辜負了親長的養(yǎng)育之恩和惦記之情!”

    “是哩!”

    叫六斤的少年再次咧嘴笑道,“俺是也是這么想的,雖然爹娘都不在了,可俺得好好活著呀!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將來娶媳婦生兒子傳宗接代,呵呵!俺活的好,他們才走的安心不是?”

    “哈哈!”

    朱文奎笑起來,“你這小子倒是通透!”

    說著,又笑道,“你怎么不在老家待著,跑來京城了?”

    “還愿呀!”

    叫六斤的少年正色道,“俺爹說十多年前,俺剛落生那年身子不好,俺爹俺娘從徐州帶著俺來京城尋醫(yī)看病,然后在這廣濟寺也供奉了佛磚佛瓦,祈禱俺身體康健!”

    突然,邊上的何廣義心里猛的一顫,然后目光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名叫六斤的少年,再看看皇太子朱文奎,又趕緊低下頭,竭力控制自己藏在僧袍之中顫抖的雙手。

    “俺娘走的時候,嘴里不住的念叨著京城倆字兒...所以俺就想著,娘是不是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事?”

    “她當(dāng)年在佛前給俺許愿了,俺這當(dāng)兒子的就得來佛前給她還愿!于是俺就來京城了。幫她給佛祖上幾炷香,給些香火錢....”

    “呵呵!”

    六斤的絮叨聲中,朱文奎緩緩坐在邊上的石凳上,看著他笑道,“難得你小小年紀一片孝心!”

    說著,又道,“你父母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欣慰的!”

    忽然,叫六斤的少年低下頭,有些膽怯心虛的回頭看了一眼殿中的佛像。

    “其實,也不完全是為了....還愿!”

    “哦,那還有其他的?”朱文奎翹著腿,拍拍身邊的石凳,“來,坐下跟我說說!”

    “叔,俺叫您叔...”

    “行,就叫叔!”朱文奎笑道。

    “不知為何俺看著您就覺得親,所以俺跟您說哈!”

    叫六斤的少年挨著朱文奎坐下,低聲道,“俺之所以來京城看看,是因為俺娘走的時候,嘴里還一直還含糊不清的喊著幾句話....”

    說著,他認真思索道,“喊的什么家里門前有棵桑樹.....姓周也姓李....”

    “喔?”朱文奎來了興致,問道,“這何意呀?”

    “俺也不懂呀!”

    叫六斤的少年攤手,然后又低聲道,“跟您說,俺娘可不是一般人哩!”

    說著,繼續(xù)道,“識文斷字還會算賬,家里的買賣都是她管的清清楚楚的,認識她的人都說她絕對是大家閨秀�!�

    朱文奎啞然失笑,“是不是大家閨秀你還不知道?你外公家做什么的?”

    “怪就怪在這兒!咱說人哈,是不是得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叫六斤的少年瞪著閃亮的大眼睛,鼓著腮幫子道,“俺小時候家里就一個老叔爺....娘那邊的親戚,什么外公外婆姨娘大舅是一個都沒有?而且俺娘...說的一口官話!”

    “喔?”朱文奎更奇,“徐州女子說官話?”

    “說的可好哩,跟您說話的口音一模一樣!”叫六斤的少年又道。

    “這可奇了!”

    朱文奎笑道,“如此說來,你母親到好似是戲文中落難的千金小姐...”

    說著,他陡然覺著這么說對方的母親有些不夠尊重,岔開話題,笑道,“你幾時回徐州?”

    “一會還了愿就走!”

    叫六斤的少年笑道,“跟俺們同鄉(xiāng)一塊回去!”

    “也好,路上有個照應(yīng)!”

    朱文奎說著,笑了下,“要不,我再請你吃一次羊湯燒餅?”

    “不了不了。我請您....”

    叫六斤的少年趕緊擺手,忽的臉色又有些落寞起來,“外邊那家羊湯館俺今兒去看過,貼著告示說家有喜事要歇業(yè)三天!”

    “哎,羊湯是喝不成了?這么著,您老給俺留個地址,等俺下次再來給您帶俺們徐州的小燒雞....”

    “哈哈哈!”

    朱文奎再次歡暢的大笑起來,眼前這個少年跟他的兒子一哥兒差不多大,可卻比他的兒子要鮮活許多。

    “這位施主!”

    就這時,一名沙彌走過來對少年六斤說道,“到您了!”

    “哎!”

    叫六斤的少年起身,對著朱文奎行禮。

    “快去快去!”朱文奎擺手道,“多寫點好聽的話�!�

    “嗯!”

    叫六斤的少年一笑,轉(zhuǎn)身而去。

    但卻忽的又轉(zhuǎn)身,對著朱文奎一笑。

    第116章

    宿命之章(2)“臣...”

    等那少年去了另一邊還愿許愿,何廣義趕緊上前低聲開口。

    “無需多禮了!”

    朱文奎掃了他一眼,“你現(xiàn)在看著倒是比以前從容許多!”說著,笑了下,“以前見你,總覺得你身上帶著一股戾氣!”

    何廣義不吱聲,低下頭露出花白的頭頂。

    朱文奎面有不悅,“你見著孤哆嗦什么?”

    “臣...”何廣義顫聲,“是有些冷!”

    “到底是冷還是怕?”

    朱文奎冷笑,而后又看看何廣義繼續(xù)道,“你怕什么?怕孤?”

    “不不不....”何廣義忙擺手。

    見他如此怯懦,朱文奎心中再沒有跟他說話的心思了。

    但不知為何,忽的又嘆口氣,“你現(xiàn)在這樣不錯,算得上頤養(yǎng)天年!”說著,又嘆氣,“起碼身子還康健。嘖....曹國公前幾日摔了一跤,如今癱在家,琪哥兒說他現(xiàn)在走路都要人攙著,不然就摔。話也說不了,飯也吃不了....”

    “哎!”

    朱文奎再嘆口氣,“你好自為之吧!”

    說著,他轉(zhuǎn)身離開。

    但就在邁步之際,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朝著剛才那叫六斤的少年所去的方向走去。

    “太....”何廣義驚慌的喊道。

    “怎么了?還有事?”朱文奎蹙眉轉(zhuǎn)身。

    何廣義站在原地,“沒....”

    “當(dāng)年,孤最不喜歡你的就是這一點!”

    朱文奎隔空點了下對方,“含含糊糊!”

    ~~

    捐供奉的地方人滿為患,到處是舉著銀錢的香客。

    朱文奎走了過去,搜尋了幾眼,卻沒看到那叫六斤的少年。

    “臭小子!剛才還說給我送小燒雞呢,這么大會兒人沒了!”

    心中想著,他的目光落在一摞寫了字的瓦片上。

    “這可是一個那個圓臉后生寫的?”

    朱文奎隨口對邊上的沙彌問道。

    “正是那位小施主所寫!”

    “這字倒是清秀,不錯的官體字!”

    朱文奎心中贊了一聲,隨手拿起來,“他人呢!”

    “跟著同鄉(xiāng)走了!”

    “嘖!”

    不知為何,朱文奎心中竟有些失落。

    但隨即,眉頭猛的緊蹙。

    就見那瓦片上赫然寫著一段話,“信徒有母,乳名銅錢兒.....甚是坎坷,原籍不知何處,更不知大名姓甚名誰。唯臨終之時吐露,名蓮心....”

    當(dāng)啷!

    朱文奎的身子猛的往后一仰。

    跟在他身后的侍衛(wèi)趕緊扶住,“爺,您怎么了?”

    此時朱文奎就覺得腦子中嗡嗡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天旋地轉(zhuǎn)起來。

    “是她?是她?”

    “對,姓周...老家門前有桑樹,我見到她那年,她的小名就叫銅錢兒�。 �

    “

    也姓李,蓮心....我的蓮心....”

    “是了!一定是她!”

    “不然為何他也要叫六斤!”

    “老天爺!”

    朱文奎再次抬眼,看著殿中的佛像,然后猛的拽住邊上侍衛(wèi)的領(lǐng)子,“剛才跟我說話那少年....”

    “爺,您....?”侍衛(wèi)幾乎被嚇懵了。

    “去找!找到他,快去找!”朱文奎怒吼。

    而后,數(shù)十名便衣侍衛(wèi)直接沖入擁擠的人群,開始四處搜尋。

    “老天爺...”

    朱文奎手中還捏著那片帶著自己的瓦片,跌跌撞撞回到剛才的地方,無力的在石凳上坐下。

    “蓮心?應(yīng)該是你吧.....你的兒子叫六斤?他是我的兒子嗎?”

    朱文奎在心中一遍遍的喊,一遍遍的問。

    而后目光突然兇狠的抬頭,看向站在廟宇廊檐下面若死灰的何廣義。

    “你...”

    朱文奎起身走了過去,面對何廣義,低吼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臣?”

    何廣義抬頭,對上朱文奎的眼睛,猛的心悸。

    ~~

    最終,朱文奎還是選擇了飲酒。

    距離廣濟寺不遠的一處酒樓中,他面帶病態(tài)的酒意,直勾勾的看著不遠處的廣濟寺。

    此時的寺廟,再也不熱鬧了再也不喧囂了。

    大批的錦衣衛(wèi)把寺廟層層圍住,連帶著周圍的街區(qū)里三層外三層的搜索。

    “太子爺...”

    宦官袁琦輕聲上前,“沒找著!”

    “這么多人找個孩子沒找著?”

    朱文奎轉(zhuǎn)頭,眼神中滿是猙獰,“都是廢物嗎?��!”

    說著,哐的一聲,一拳打碎了窗戶,“這么多人找一個孩子居然都找不到....怎么會找不到!”

    他近乎癲狂的喊道,“剛才他就在我跟前,就在我面前,就在我身邊,你們竟然跟我說找不到!”

    “太子爺...”

    呼啦一下,周圍的人跪倒一片,瑟瑟發(fā)抖不敢抬頭。

    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腳步,從樓梯傳來。

    朱文奎滿懷希望的看去,卻又滿是失望。

    是鄧平帶著幾個侍衛(wèi),出現(xiàn)在門口。

    “太子爺...老爺子那邊找您呢!”

    鄧平說著,掃了一眼桌上好幾個空著的酒壺,低聲道,“您.....老爺子這會心氣兒可不好,剛處置了兵部幾個郎官....您在他面前可千萬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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