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宋洇沒有異議。
宋清予和孟晚枝每年?春節(jié)都會去北歐看星空,
不過縱然父親陪母親外出,還是會處理一些公司里決策上?的大事。
Heinare小姐作為秘書需要輔助處理,
她很少?來宋宅,只是大事發(fā)生時才會造訪。但那年?的春節(jié)假期她卻來得格外頻繁,
到宋清予的書房呆上?一段時間,走的時候還會給宋洇做些吃的。
她是江南人,
卻不像是南方人的性格。脫了外頭的皮草,一襲墨金的長旗袍,花白?的長發(fā)被墨簪盤在腦后,身上?還有方才抽煙的余味,
和祖馬龍香水混在一起?,
嗅起?來氣味協(xié)調(diào),
叫人安心。她到廚房幫宋洇和她的小男友做了赤豆元宵。
坐定時突然提起?:“宋先生今年?會提前回來�!�
Heinare掃了眼?冒熱氣的碗,看向?一旁的傅晏時目光深遠(yuǎn)了一些,
薄唇抿著露出一個寡淡的笑容,淡淡說:“今年?對所有人來說似乎都不太平,真叫人無奈。”
宋洇隱約知道話?中深意,可并沒有太多的深切體驗。
但對于傅晏來說,這種體悟是身歷其境的。
傅家的情況瞬息萬變,傅成煦對于鄧清月的監(jiān)視有將近一個月的松懈。
無疑,之前的離間起?到了作用。
但并沒有將傅成煦扳倒。
冬末時分。
彼時他正在前往傅宅的路上?,公交車在小路顛簸,在寒冷陰暗的冬天逆風(fēng)飛馳。
路過臭水溝時,車輪濺起?污水,弄臟了路邊的光潔廣告牌。
公交車正中央的顯示屏播報著最新新聞——
“傅氏基金會代?理人傅正則先生今晨5點38分于女友家中病逝,經(jīng)過法醫(yī)鑒定,是死于CWD-9VI藥物過量中毒,CWD-9VI是瑞士一家跨國公司新推出的精神類藥物,但詢問傅先生家人和私人醫(yī)生后并未發(fā)現(xiàn)其有任何?精神類病史……”
灰色的畫面上?是一張白?布,蓋住了一具成年?男人的軀體。
也是在那一瞬間,傅晏的手機像是瘋了一樣徹底響了起?來。
認(rèn)識的人、不認(rèn)識的人……大多是傅家的。
其中有一條匿名短信格外顯眼?。
傅晏在一瞬間知道發(fā)消息的人是誰。
顯示屏上?,手中托舉著話?筒的記者先生收到耳麥里同?事的通知,正在詳細(xì)解說此次事件。
“目前,傅正則先生的女友Freya小姐已經(jīng)失蹤,最近的蹤跡是十七個小時前乘坐CA987班次前往洛杉磯,洛杉磯機場方告知,對方已經(jīng)轉(zhuǎn)機飛往挪威,蹤跡暫時消失�!�
“我方電視臺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死者的親人,傅成煦先生作為傅正則先生的家屬,將接受我臺采訪�!�
“……”
公交車行駛過高架,車身內(nèi)jsg部沒入黑暗。
傅晏回復(fù):
記者先生將話?筒遞了出去。
一眾西裝革履的保鏢簇?fù)碇粋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xiàn)在電視正中央,一個月沒有露面的傅成煦首次在媒體面前現(xiàn)身。他收起?了手中的手機,還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樣,無意間摸索手腕上?的小葉紫檀手串,平和發(fā)表吊詞。
“傅正則是一個溫柔、正直的人,作為表叔,我認(rèn)識他三十七年?……”
那雙淺色的眼?睛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注視著鏡頭,就好像對著長久的時空與傅晏對視。
傅晏捏著公交車扶手桿,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
傅成煦在講完話?后,露出一個標(biāo)志性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
俯身對身側(cè)人說了什么?。
公交車駛離高架橋。,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但天氣似乎徹底陰了下來,沒什么?光亮。
……
傅晏給身后的老人讓了路,握在掌心的手機又?震動了兩下。
那天之后,傅家的人開始陸續(xù)死亡。
京圈大震動。
明眼?人都能?猜出其中的貓膩,宋洇問了宋清予,父親說不用管。
宋清予在回國的班級上?告訴宋洇:“雖然很不想承認(rèn),但是洇洇,爸爸是站在傅成煦這一邊的�!�
宋洇和傅晏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
之前在公眾面前活躍的傅家人死的死,逃亡海外的逃向?海外。
幾乎沒幾個人剩下。
“要不要我來陪你?”宋洇撥了傅晏的電話?,她坐在自己臥室的陽臺上?,不清楚傅晏看到的月亮是不是跟她一樣,黯淡的,千瘡百孔。
“不用了洇洇,照顧好你自己�!�
-
宋清予比往年?要早回國。
知道見不到傅晏,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淡淡道:“以后有機會�!�
他忙著搞投資的事情,忙得不著家。
孟晚枝因為這事抱怨過幾次,宋清予沒有空陪她,甚至住在了公司。
孟晚枝干脆睡在沙發(fā)上?,宋清予不歸家,她就不回房間睡。
宋清予沒有法子,哪怕凌晨四?五點,也要回家一趟,因而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好。
就這樣日子又?過了一個月。
安靜的午后,宋洇接到了一通電話?。
“你說什么??”
轟隆隆。
世界在震顫,一切在逆轉(zhuǎn)、倒退。
有一場無聲?無息的地震在發(fā)生,宛如摧枯拉朽般的毀滅,要把宋洇的一切都撕裂。
“請問是宋洇宋小姐嗎?我是MX71002次班機墜機的調(diào)查小組組長,,非常遺憾地通知您……”
“我們沒能?帶宋先生回家�!�
宋洇忘記了怎么?開口?,只覺得全世界都沒有聲?音。
她麻木地張了張嘴,回答了對方的話?。
抬起?頭時,一架飛機從頭頂飛過。
長空萬里,一路無憂。
“宋小姐……請問您在聽嗎?”
電話?那頭溫柔女聲?在詢問。
“我在�!彼武聪�?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眼?淚在不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掉落下來,“我知道了。”
-
那一年?,京市的形勢變化巨大。
但宋洇怎么?也沒有想過,其中也包括她父親的去世。
宋清予的母親鄭琦君在接到通知后的第一時間就來了宋家,坐在沙發(fā)上?,把孟晚枝罵了一頓。
宋洇的大伯次日來了宋家,管Heinare要宋清予的資產(chǎn)清單,被宋洇趕了出去。
太多太多的事。
宋洇在父親死后才開始明白?父親的忙碌。
整理遺物的時候,看到成架的天文望遠(yuǎn)鏡,孟晚枝哭得昏了過去。
宋洇只能?和Heinare討論,怎么?處理孟晚枝的情緒問題。
等暫時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
宋洇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傅晏,我有話?要跟你講�!�
傅晏清冷的聲?音在面對她時會稍稍融化,似乎啞然,說:“我也有話?要跟你講�!�
“我不想知道了�!�
那一個月他們就見了六面,還都倉促。
宋洇看向?院子里的出租車,她昨天通知了外公外婆接孟晚枝回江南休息一段時間。
Heinare坐在沙發(fā)上?,溫柔地注視她。
宋洇知道宋家會度過這個難關(guān),她和傅晏會再次見面。
可現(xiàn)在的現(xiàn)在,父親留下來的宋家受不了半點的波折了。
宋洇清晰地吐字,告訴電話?那頭的人:“我們見一面�!�
“……”
電話?那頭沉默。
傅晏問:“出什么?事情了嗎?”
宋洇突然狠不下心。
可還是心硬,通知他:“除夕一起?看煙花的地方,你來一趟,我們談?wù)�。�?br />
-
已經(jīng)是三月份。
枝葉發(fā)新芽,路上?沒有積雪。
宋洇穿著黑色長裙,是先前父親去德國幫她在柏林市中心轉(zhuǎn)角的那家店定制的。
她帶了一頂黑色的禮帽,上?面鑲嵌著紅色的珊瑚圓珠。
整個人看起?來肅穆、憂傷,放在古代?,她的確是個守喪的姑娘。
傅晏趕到時,宋洇就坐在那座橋旁的長椅上?。
對方素凈的小臉朝向?他時,起?身,露出再溫柔不過的笑容:“你來啦�!眳s像是對待陌生人。
“宋洇�!�
宋家一直掩蓋著宋清予去世的消息,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傅晏知道眼?前這個女孩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宋洇長久地沉默。
許久開口?:“之前,我們在這里看了除夕的煙花�!�
她稍稍偏頭,告訴他:“那是我這一生看過的最絢爛盛大的煙花。”
天色已經(jīng)晚了。
春夜回寒,一切冷寂。
傅晏擔(dān)憂地注視宋洇,看著少?女脆弱的神色,沒敢說半句話?。
他看著宋洇的眼?睛不自主紅了一圈,忍著心頭的痛,平靜地說:“這樣的煙花,每一年?都會有。”
他們一起?看的是卯兔,下一年?會是龍,會有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如果她愿意,他們可以一直看下去。
到下一個輪回的卯兔。
傅晏閉了閉眼?。
這世界上?最無奈的事大概是,傅晏知道宋洇在想什么?。
知道宋家出事之后,傅晏扔下手頭的事給她打了很多電話?,可只有她打給他的接通了。
他們可以心照不宣。
可以冷靜地不再聯(lián)系的。,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她走在前頭,傅晏跟在她身后。
京市的這座橋,一拱連著一拱,有許多個圓弧狀結(jié)構(gòu)。
過了這個橋,他們繞著京市沉默著散步。
就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樣。
“出事了對嗎?”
在路的盡頭,傅晏開了口?。
他太清楚了,宋洇一直沉默就是想讓他先開口?。
真夠殘忍。
“沒有�!�
夜色之中,小巷里有冒著油煙的烤串?dāng)偤桶朊鳒绲睦吓f路燈,那個驕傲得能?夠照亮他一生的少?女已經(jīng)狼狽得滿是淚痕。
“家里好得很�!彼武τ弥父故萌パ�?角的淚水,發(fā)誓這是這輩子最后一次這么?狼狽。
她仰起?頭,很認(rèn)真地說:“就算現(xiàn)在不夠好,我也會讓一切好起?來�!�
“我喊你出來,只是通知你——我對你膩了�!鄙�?女的黑色長裙被熱風(fēng)吹起?,像是浮出水面的睡蓮。
終于到了這一天。
傅晏蒼白?開口?:“我可以……”
被宋洇打斷:“你不可以�!�
月夜迷蒙,宋洇傲氣告訴他:“傅晏,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聽說了什么?樣的消息,又?誤信了什么?閑言碎語。但是這一切的一切跟你沒關(guān)系,而且你也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是哪一天宋家沒了,你也比不上?沒落的宋家。”
“你沒有這個能?力�!�
也許是話?說得太過,宋洇別開臉,稍緩語氣說:“過兩天,我就要和別人訂下婚約了�!�
“傅晏,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宋洇想:傅晏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
但是她沒有說錯,他什么?都給不了她。
愛情是不該帶索求,但現(xiàn)在的宋洇不需要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