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Schmidt教授說完，微笑著看向孟鏡年，孟鏡年點點頭，開始翻譯：“不同學(xué)科有不同要求，通常需要德語水平達到C1以上，此外還需要一到兩封可證明學(xué)術(shù)能力的推薦信……不過，Schmidt教授忠告大家，一定要謹慎考慮，是否真有去德國讀書的決心，因為他本人，包括他的同行，對學(xué)生的學(xué)習(xí)態(tài)度和研究成果，要求都非常嚴格。”
這時，臺下有個男生接了一句網(wǎng)上的熱梗：“你在德國讀書的三年，將會是你五年人生中最難忘的七年！”
一時引得全場哈哈大笑。
Schmidt教授不明所以，孟鏡年便把這個梗翻譯了一遍，Schmidt教授也跟著大笑起來。
此時，身旁的夏新月低聲說：“翻譯的這個老師是氣科的還是外語學(xué)院的��？不知道叫什么。我下學(xué)期想選他的課。”
林檎沒有作聲，因為一旦接腔，勢必要解釋她為什么會認識。
專職科研不承擔(dān)教學(xué)任務(wù)，未來在院外活動的機會也不多。想了想，還是不必額外張揚什么。
后續(xù)還有幾個針對氣象學(xué)本身的提問，時間便到了四點半。
孟鏡年身兼翻譯與主持兩重任務(wù)，講座結(jié)束時總結(jié)陳詞，笑說：“過幾天就要出高考成績，受院長委托，為我們院打個廣告，如果各位同學(xué)親戚朋友中有剛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歡迎報考我校大氣科學(xué)學(xué)院�！�
走廊里人群疏散開去，紛紛離場。
林檎在離開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孟鏡年和Schmidt教授已經(jīng)離開講臺，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這時候，林檎才看見從第一排站起來了一個女人，米色套裝，齊頸中發(fā)。
正是那回在三食堂二樓看見的那一位。
隔了這樣遠，不知道在聊什么，三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似乎是相談甚歡。
在嫉妒的情緒泛濫之前，林檎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今日講座原本計劃只在學(xué)院內(nèi)部進行，但Schmidt教授有意啟發(fā)更多人對于氣象學(xué)的興趣，因此改成了面向全校的科普分享。因在期末，又是臨時安排，對到場率并不報以期望，但沒想到現(xiàn)場如此火爆。
Schmidt教授很是高興，用英語感謝倪葉和孟鏡年對講座付出的辛勤工作。
倪葉笑說：“不客氣。您同意更改行程前來分享，我非常感激。我在校外餐廳定了座，我們回學(xué)院休息片刻，就可以出發(fā)去吃晚餐了�！�
Schmidt教授說：“我很期待品嘗不同的中國美食�！�
三人一道往外走去。
倪葉落后半步，低聲笑問孟鏡年：“晚餐再繼續(xù)麻煩你一會兒，不知道方不方便?
Schmidt聽說你在MPI學(xué)習(xí)過，很希望跟你交流一些學(xué)術(shù)問題�！�
孟鏡年微笑說道：“Schmidt教授遠道而來，是學(xué)院的客人，這自然是我應(yīng)該做的�！�
溫和禮貌，挑不出半分瑕疵。
只是，也疏離得沒有任何接近的可能。
倪葉看了他一眼，面上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微笑著往前走了一步，與Schmidt并肩。
五點半，孟鏡年與倪葉、Schmidt，連同院里的另外兩位老師，一同去往明珠樓吃飯。
Schmidt的英語日常會話完全夠用，只不過涉及一些專業(yè)術(shù)語，會擔(dān)心不夠精準(zhǔn)而選擇用母語表達，這種時候，就會由孟鏡年代為翻譯。
七點左右，飯局將要結(jié)束時，孟鏡年去了一趟洗手間。
返回包間的路上，手機振動一瞬。
他從長褲口袋里拿出手機一看，是林檎發(fā)來的消息。
林一一：小舅，你還在學(xué)校嗎？
孟鏡年回復(fù)：還在。怎么了？
林一一：我校園卡丟了，進不去圖書館。
mjn：要查資料？
林一一：嗯。要借兩本書，今晚就要。
mjn：現(xiàn)在在哪里？
林一一：校圖門口。
mjn：等我十五分鐘？
林一一：好。
孟鏡年收起手機，一抬眼，卻見餐廳收銀臺處有一道打量的目光。
倪葉正在買單，等人開發(fā)-票，側(cè)身而立，望著他所在的方向。
孟鏡年微微笑了笑，頷了頷首，“我先回包間了�！�
倪葉點頭。
孟鏡年回包廂十分鐘左右，這場飯局總算結(jié)束。
在餐館門口再作寒暄，分別之后，孟鏡年從后門又回到了校園里。
大部分學(xué)院考試周都已結(jié)束，走了大半學(xué)生，一切文體活動都停了，校園里格外寂靜。
圖書館館體建筑氣派恢弘，坐落在三層樓高的地勢之上，這一點每每被學(xué)生吐槽：上個圖書館還得爬幾十級臺階。
林檎坐在圖書館門前回廊的大理石立柱下方，耳朵里塞著藍牙耳機。
視線往下一望，忽然一頓。
她摘下一只耳機，手托著腮，看著正低頭拾級而上的人，墨色頭發(fā)、額頭、鼻梁、下巴……而后整個上半身，都露了出來。
這時，他忽地抬眼，目光停頓一瞬，微笑說：“一一�！�
林檎不自覺地捏緊了手里的耳機，“……你遲到了一點�！�
孟鏡年低頭，抬腕看了看手表，“嗯。抱歉�！�
林檎摘下耳機，收入耳機倉里，丟進帆布袋，從臺階上站起身。
“我以為你已經(jīng)離校了�！泵乡R年說。
“還有點事�！�
他們有三天沒見。
學(xué)校太大，林檎每頓都跑三食堂，也沒有和他偶遇一次。
孟鏡年走到她跟前，“你校園卡掛失了嗎？”
“……掛了。但是今天周五，下周一才拿得到�！�
孟鏡年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遞給她，“你拿去用吧，補辦好了再還給我�！�
“你吃飯不要緊嗎？”
“可以借同學(xué)的�！�
林檎接過，把卡攥在手里，無法克制地，抬頭朝他看去。
夜風(fēng)里有股草木氣息，混雜一股酒精的味道。
“……你喝酒了？”
“嗯。”
“和美女老師嗎？”林檎稍稍歪頭，以玩笑語氣說道。
孟鏡年微微瞇眼，“……跑去聽講座了？”
“嗯。”
“怎么樣？”
“去的時候已經(jīng)要結(jié)束了�！绷珠杖耘f望著他，“你講德語很好聽……我之前都沒有聽你說過�！�
孟鏡年笑了笑，“重點是不是跑偏了？”
“那大家都跑偏了�！绷珠盏恼Z氣不大好。
“一一，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孟鏡年收斂了笑意，語氣更認真一些。
“……到了圖書館門口，才發(fā)現(xiàn)進不去，很難心情很好。”
“那吃飯了嗎？”
“你要請我嗎？”
“你沒吃的話，我當(dāng)然請你，怎么會看著你餓肚子。”
“那可惜，你今天沒機會做個慷慨的好長輩了�！�
孟鏡年一怔，向著她走近半步，低下頭去，“怎么了，一一？”
林檎咬了一下唇。
他們近得就剩下半臂距離，只要她出手，他根本沒有躲避的余地。
墨藍夜色棲在他白色襯衫上，染出一種拿水暈過的月光的調(diào)子，沾染了一點夜風(fēng)的氣息。
林檎深深吸氣，某種情緒沉悶地頂在心口。
忽聽“嗡”的一聲，孟鏡年的手機振動起來。
他伸手把手機拿了出來，看一眼，便掛斷了。
片刻，振動聲又響起來，林檎聽得很是焦慮，“……你先接吧�！�
孟鏡年望著她，猶豫一瞬，微微側(cè)身，把語音電話接通。
話筒是免提的，一瞬間從那端傳來一道疲憊又沙啞的女聲：“喂？在忙沒？你還沒睡吧？”
孟鏡年：“沒有。”
“哦。是這樣，我寄了一個郵包給你，里面是你要的幾本書，還有給孟老師的生日禮物，希望來得及吧。我這幾天感冒了，頭疼得要命，差點搞忘記……”
是江澄的聲音。
林檎往后退了兩步，繞過孟鏡年，迅速往里走去。
孟鏡年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卻沒抓緊，手腕從他手里一滑，人已飛快跑遠，被立柱遮擋，身影消失不見了。
孟鏡年下意識地往前跟了兩步，才想起來自己沒卡，進不了圖書館。
館內(nèi)燈火通明。
林檎一口氣快步上了二樓，才慢慢停住腳步。
掌心傳來隱約痛感，她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緊攥著校園卡。
博士研究生、碩士研究生和本科生的校園卡各有細微差別，手里的這一張孟鏡年的校園卡，主題色是深藍色的。
證件可能是新近辦的，證件照卻不是，因為照片的發(fā)型跟現(xiàn)在不大一樣，發(fā)尾更長一些。
她腦海里沒有他這個形象的記憶，那么極有可能是他在德國的時候拍的。望著鏡頭的樣子有一點憂郁，配合冷白的皮膚，和那樣深邃的眉眼，顯得清貴又遙遠。
嫉妒得不得了，又不知道嫉妒誰。
好像是虛空里的某個人，某個在那段她刻意遠離他的歲月里，卻完整地參與了他這一程生命的，抽象的概念。
她突然就不生氣了，只是有點難過。
長得這樣好看的人，跟他生氣都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林檎掏出手機，給他的學(xué)生證拍了一張照片。
在圖書館里游蕩了一會兒，拿了幾本書，辦理了租借。
她把書塞進帆布袋里，穿過閘機走出大門，往外走了兩步，一下頓住腳步。
孟鏡年抱著手臂，背靠著大理石的立柱，低著頭。
那樣子是在等她。
她卻步不前，孟鏡年卻似乎察覺到了，倏然抬起頭來。
好半晌，她都沒有挪動腳步，紛亂的情緒在心口翻涌。
孟鏡年站直了身體，望著她，聲音溫和：“一一，過來�！�
她情不自禁地邁開腳步，走到了他面前。
孟鏡年低頭注視著她，語氣無限溫柔：“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有。就是丟了校園卡，心情有點不爽。尤其可能是去聽講座的時候丟的�！�
孟鏡年笑了一下，“難怪。你是在怪我是吧？”
“……嗯�！�
“那你要我怎么補償你？”
林檎低垂目光，思考了好一會兒，說道：“可以送我回宿舍嗎？”
“當(dāng)然。沒有校園卡，能進得去嗎？”
“能……”林檎說完，就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這個破腦袋，能不能多想一秒鐘再回答。
“好�！泵乡R年點頭，“現(xiàn)在回去？”
“……還有其他選項？”
“你想做什么都行，既然是我補償你。”
林檎認真地想了想，“……我明天要拍照，想回家去睡�！彼^的回家，通常是指回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
“我送你�！�
“開車嗎？”
“我喝了酒�！泵乡R年有些歉疚地笑了笑，“打車可以嗎？或者我叫朋友幫忙開�！�
“坐地鐵吧�！绷珠蘸敛华q豫。
第21章
“拉文克勞加100分�！�
chapter21
坐上地鐵的時候，
林檎的情緒已經(jīng)完全平復(fù)下來。
她反思自己方才亂發(fā)脾氣，是有點無理取鬧了，孟鏡年什么都不知道，
卻要承受她師出無名的醋意。
他一定莫名其妙吧，可他還是這樣耐心，
既不忽視也不敷衍。
從前也是這樣，
她在家里不能表露出來的負面情緒，基本都傾訴給了孟鏡年——他對于她的情緒相當(dāng)敏銳，
就好比回國的第一天就發(fā)現(xiàn)她發(fā)燒卻在逞強，
以往飯桌上但凡她少說兩句話，他都會私下多問一句，
是不是在學(xué)校里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這樣敏銳的人，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還沒發(fā)現(xiàn)她越界的心情？
是因為壓根就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思考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