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Q繼續(xù)放空，慢慢在難聞的油墨味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有雨后草木的感覺，又少一股現(xiàn)實世界里雨停后能聞到的土腥氣。似有若無，沒有一點攻擊性，比起說是熏香、香水一流，更像是有的人身上天生自帶的氣味。
而這個角落只有她和陸靖文兩個人。
她選擇攻擊陸靖文：“大少爺�！�
周?Q的聲音又輕又快，說話時的聲線和她演講時略有不同，如果沒有認真聽，根本分辨不出她在說什么。
陸靖文聽得很清楚，但還要問：“你說什么？”
明明想問的是為什么。
揚湯止沸
第11節(jié)
周?Q嘲諷：“大少爺，你好香啊。”
很難描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光從當下場景看，倒挺有小流氓調戲良家的感覺。
陸靖文的衣服干凈筆挺，幾乎沒有被雨淋濕的痕跡，腳上甚至在雨天囂張地穿了一雙白色運動鞋，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冷淡又克制。
至于周?Q，校服外套耷拉在身上，沒有挺擴感，被雨微微淋濕的袖子干了大半，還有些紙巾擦拭時留下的白色細碎紙沫。褲子和鞋子已經(jīng)無可救藥，陰干了半天，還是有不可忽略的潮濕感。
她實在狼狽。
可外表的狼狽哪有心里的狼狽來得可怕。
自從陸靖文毫不留情地把她扒筋抽骨，令她避無可避，她一連數(shù)個夜晚的夢里，都好像站在陸靖文跟前，“罰站”一樣被他洞悉一切地評判著。
優(yōu)等生、聰慧、不卑不亢、自尊自愛……一層又一層的外皮被他剝下，只剩下那個蹲在地上抱著自己，有多強烈自卑就有多強烈自負，想要偽裝成和普通人一樣的她自己。
夢里在他跟前罰站也就算了。
現(xiàn)實里氣勢可不能輸。
現(xiàn)在，她只好奇陸靖文會有什么反應。
陸靖文：“……”
雖然周?Q現(xiàn)在看起來是流氓，聽起來也是流氓，但他不聾，能聽出她那冷嘲熱諷的陰陽勁，重點突出的是“你好香”，實際想罵的卻是“大少爺”。
可偏偏這兩個詞糅合到一塊，有股說不出的狎昵味兒。
陸靖文心中一陣古怪，以至于猝不及防。
周?Q旗開得勝，心情大好。
恰好復印機終于施工完畢，她施施然抱著卷子走到一邊，從每堆上各取一張，合成一份。
陸靖文走到另一邊，做起相同的事。
兩個人都不是會偷懶的人，手腳也利索，掐著時間在課間結束前做完。陸靖文把那一摞厚卷子都抱起來，放到差使他倆的老師桌上。
事情就算結束了。
周?Q剛想走，又被班主任叫住，還把一點都沒想停留的陸靖文也叫來了：“剛好你倆都在，來來來，把你們自己班上的物理作業(yè)帶回去發(fā)了。”
周?Q自認倒霉。
今天大概注定勞碌，她原本還想回去抓住課間尾巴寫作業(yè)呢。
五十本物理作業(yè)還是有些分量，好在周?Q力氣大，雖然不像一旁陸靖文那樣舉重若輕，但一樣抱得穩(wěn)穩(wěn)當當。和陸靖文一前一后，互不搭理。
只是她今天確實太倒霉了。
沒有跑操的大課間長達半小時，不少男生玩的心都野了，在走廊上橫沖直撞，終于達成物理意義上的“目中無人”，把周?Q給撞了。
這一下來得突然，又是從側面，周?Q毫無防備地被撞到墻上，磕了一下肩膀，手里的練習冊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撞人的男生說了聲“對不起”，又嘻嘻哈哈地跑遠了。
陸靖文把手中練習冊放到地上，扶了她一把：“沒事吧？”
“沒事�！敝�?Q動了動肩膀，確定骨頭沒事。
周?Q也就一開始懵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在墻上撞一下沒有多嚴重，但對方的態(tài)度讓她很不爽，忍不住在心里罵了兩句。
陸靖文陪她一起撿地上的練習冊。他手長，撿起來比她快一些，手里堆了大半，問她：“能拿嗎？”
她說：“能。”
他才把那半摞輕輕放在她已經(jīng)整理好的另外半摞上，好像第一次見面時，為她撿起理平那張皺巴巴的十塊錢一樣。
周?Q挺好奇，他明明討厭她，有時候也做刻薄事，可偏偏這種時候，又愿意伸出援手。
他把自己當什么？道德上的完人么。
才對她沒完沒了地批判。
第1章
陽錯
學校發(fā)生了一件大事，他們臨時換了校長。調任來得突然，一時間流言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有的說他手上這一屆高三成績不行，換來的新校長抓成績抓得更狠，能提高學校的升學率；也有的說他身體不好，已經(jīng)無法兼顧日常工作，這才申請換到更輕松的學校；還有的說他先前翻修學校建筑時中飽私囊，翻新完的建筑質量很差……
總而言之，議論紛紛。
壞傳言的數(shù)量遠大于好傳言，與他在任時截然相反，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人走茶涼”這四個字。
周?Q對舊校長并不熟悉，非要從僅有的印象里來說，她還蠻喜歡他的。
一個矮矮胖胖的老人，路上遇見學生會笑瞇瞇地和大家打招呼；周一升旗儀式在升旗臺下演說時，總是會說“我簡短地說兩句”，然后真的只說一小段話就結束，言而有信；最讓周?Q好感飆升的，是聽從前的學生說，舊校長到一中以后，為學校爭取到了補貼，米飯都比其他學校低了兩毛錢。
她是受過恩惠的。
但這種事情傳到學生耳朵里時，往往塵埃落定。周?Q再見到學校校長，已經(jīng)是一個身材精瘦的中年人。
也不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學生們對于換校長之事背后所謂“隱情”的莫名熱情讓老師們惱火，這些天幾乎每個科任老師都來了一次不計排名的隨堂考，考得學生們猝不及防、哇哇大叫。
就連數(shù)競小組的老師都湊熱鬧，跟他們道：“最近都在考試是不是？那我們也要合群啊。開學到現(xiàn)在大家也學了不少東西，來做張卷子感受一下競賽的難度吧�！�
一群面對隨堂考基本巋然不動的優(yōu)等生被考得面露菜色。
周?Q也是其中之一，她頭一回考試考得渾身寒戰(zhàn)，手臂上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這種看完數(shù)字與符號后，頭腦一片空白的感覺陌生得令人害怕。
周?Q很少有這種忐忑不安、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的感覺，她第一次寫下數(shù)學卷子的“解”時，并不真正確定解題思路是什么。
周?Q深受打擊。
甚至有意避開陸靖文所在方向，害怕看見他像往常一樣云淡風輕。
從開學到現(xiàn)在有兩次大考，陸靖文都是總分第一，嚴格意義上看，周?Q已經(jīng)輸給他兩次。
她認，但她不想一直輸。
周?Q走出數(shù)競小組的活動室，官倩倩已經(jīng)在門外等她。自從父母開始鬧離婚，官倩倩便不愛回家�，F(xiàn)在基本每天都跟周?Q待在一起。晚上一起吃飯，吃完飯如果周?Q有課，她就先在教室寫作業(yè)，等到數(shù)競小組下課再和周?Q一起回家，共同騎上一段路后才分道揚鑣。
在官倩倩依賴周?Q的同時，周?Q也開始慢慢依靠官倩倩。
周?Q有些郁氣：“我這次一定考得很差，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差的成績�！�
官倩倩的成績屬于中下，既沒有被夸獎過成績優(yōu)異，也沒有差到被人唾罵無藥可救。但對周?Q這種成績名列前茅的同學，多少還是有點羨慕嫉妒恨的：“你成績還差的話，我們這種人怎么活呀？”
周?Q不知如何解釋，最后只道：“……我可能會考得比陸靖文差。”
這句話一出來，官倩倩的注意力便轉移了，她看著周?Q，問道：“你和陸靖文發(fā)生過什么事嗎？總感覺你們倆怪怪的�！�
八卦方面，她和陳曙天意外合拍，兩個人難得不吵架的時候，一般都是在一起交換學校里的小道消息。
對于周?Q和陸靖文，他們倆有類似的感覺――兩個分開都很有禮貌與分寸感的人，湊到一塊就有一股莫名的火藥味。哪怕迄今為止都沒有看見他們針鋒相對，那種戰(zhàn)前準備的氣氛還是令人不適。
這種氛圍有時像一層透明屏障，把他們和那兩人死死隔開，明明四個人坐在一起，卻只有周?Q和陸靖文在同一個世界。
他們看不到畫面，聽不到聲音，只能隱約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蟄伏。
周?Q細細回想，發(fā)現(xiàn)她也不知道自己跟陸靖文的梁子是怎么結下的。他從一開始就一副對她看不過眼的模樣，好像她的存在天生就礙了他的眼。至于中間那些過程，因她不太愿意提到家里的具體情況，只能隱去。
刪刪減減，周?Q最后能說的只剩：“哦，沒什么，就是他討厭我，所以我也討厭他。很簡單�！�
官倩倩：“……”
這不是說了跟沒說一樣嗎？只能證實她和陳曙天的感覺沒錯，這兩人確實互相看不順眼，但各中原因是一點都沒挖出來。陳曙天一開始懷疑這是喜歡，現(xiàn)在已經(jīng)決定對這想法絕口不提。
官倩倩還想再問，但知道周?Q的嘴巴緊得很，不想說的話一句也不會透露，只好悻悻作罷，轉而說起年段里最新的傳言：“學校好像要重新開始搞晚自習�！�
“真的嗎？不是說以前出過事，還鬧得沸沸揚揚嗎？現(xiàn)在想要重開不容易吧�！�
“不知道，反正其他人是這么說的，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我覺得重啟晚自習有點難�？赡茉捴皇翘崃艘幌逻@件事，傳出來就變板上釘釘了吧�！敝�?Q給這件事下了結論。
沒想到第二天，兩人就直接看到了結果。出于安全考慮，學校開始管控夜晚留校的學生情況，高一生因為總體留校人數(shù)少，被統(tǒng)一到年段的多媒體教室自習，保安會去教學樓巡邏檢查，驅趕獨自留在教室自習的學生。
多媒體教室的燈比普通教室更亮，周?Q和官倩倩在這里才坐十分鐘，便喜歡上了新的自習室。
當然，統(tǒng)一管理也有統(tǒng)一管理的壞處，因為全年段留下來學習的人都集中到這兒，哪怕大多數(shù)都在安靜本分地學習，也總有那么一兩個吵鬧的。
當然，對于周?Q來說，可能某個人比那些大聲聊天的人都討厭。
官倩倩悄悄地想，還回頭看了一眼。
陸靖文和陳曙天就坐在她倆斜后方的位置，陸靖文安靜寫著作業(yè)，陳曙天不知道在思考還是出神，愣愣坐在那里，看到她回頭，還揚手跟她打了個招呼。
官倩倩沖他做個鬼臉，轉回身發(fā)現(xiàn)周?Q剛剛拿出來的物理練習冊已經(jīng)快做完一面選擇題了。
官倩倩大驚失色，順帶自我反思，決定下次還是不給周?Q加戲，以這家伙的專注程度，大概只有在作業(yè)做完的時候，才能抽出空來討厭一下陸靖文。
官倩倩沒想錯。
周?Q只在看到陸靖文的第一秒愣了一下，沒想到除了數(shù)競小組有課的晚上外，陸靖文還有留在學校的時候。但也僅此而已，晚上的時間很寶貴，每耽擱一秒，她回去休息放松的時間就少一秒。她可以為了自己或者朋友短暫松懈一會兒，但為了陸靖文，實在沒有必要。
周?Q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企鵝裙以污二兒期無耳把以正理本文得心應手地解著題，大題的題干不長，往往每句話都對應著一個受力信息。周?Q熟練地畫出物體的受力分析圖，代表力的箭頭每畫出一個，解題方向便明晰一分。
重力、支持力、摩擦力……
周?Q的后腦勺突然受力。
她輕呼一聲，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她腦袋上砸了一下，不算太重，就是突然得有些滲人。
周?Q低頭，在地上找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揉成團的草稿紙。這紙團有拳頭那么大，好在捏得不算緊實，重量也輕，砸人才不疼。
官倩倩聽到聲音，問她：“怎么了？”
周?Q一邊把那個紙團打開，一邊道：“有人拿這個當暗器砸我腦袋�！�
官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