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望星很少?在數(shù)學(xué)上獲得那么多成就感。哪怕是把知識點?明擺著貼在題目上，想?要解出一些難題也不容易，周?Q引導(dǎo)他幾次，慢慢他自己也能做出一兩道，堪稱突破性進展。

    他從沒嘗過這?種甜頭，一嘗，就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周?Q不怕他學(xué)不會，只?怕他不想?學(xué)�，F(xiàn)?在難得他有這?種勁頭，哪怕碰到一些知識點?掌握得很慢，周?Q也不催他，淡然得好像這?個知識點?本來就是這?么難。

    林望星學(xué)著學(xué)著，就學(xué)進去了。

    周?Q改完林望星做的最后一道題，滿臉笑容：“今天全對�！�

    林望星拿回習(xí)題，看著上面的紅鉤，小臉漲得通紅，激動道：“小?Q姐，我?想?去跟我?哥炫耀一下�！�

    周?Q看了看手表，笑道：“去吧，已經(jīng)下課五分鐘了�！�

    林望星歡呼一聲，跑了出去。周?Q搖頭失笑，收拾好東西，下樓的時候卻被陸靖文攔�。骸敖裉炷苓t點?走嗎？我?媽想?面對面地謝謝你，再等十五分鐘她就到家了�！�

    林阿姨呀……

    她點?點?頭，乖乖坐在沙發(fā)上等待。

    周?Q其實知道陳思蕓和林漾是常常聯(lián)系的朋友，她們的房子太小、隔音太差，母女間很難有長?期隱瞞的秘密。只?是陳思蕓從來不說，她也就假裝不知。

    林漾回來得比想?象中快，她一看到周?Q，就露出一個笑容。周?Q還來不及緊張，就被她拉著重新?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捏捏臉蛋又?摸摸頭，好像變回十歲的小女孩，而?林漾是樓上樓下從小看她長?大、和陳思蕓關(guān)系最好的那個阿姨。

    林漾夸個不停，夸到她頭腦空白?，等揮別?林漾和林望星，只?有陸靖文在身邊送她下樓，周?Q才突然晃過神：“等等，我?手里怎么有這?么多錢？”

    陸靖文扶額，林漾的熱情不至于讓他感到丟臉，但多少?有些無奈：“是學(xué)費�！�

    周?Q的記憶回來了。

    她才給林望星上了幾節(jié)課，林漾就把一個月的學(xué)費都準備好了，說這?是“預(yù)支”。哪怕知道自己一定會把課上完，周?Q也不想?占這?份便宜，林漾卻摸摸她的臉蛋，笑著說：“要是真等所有課都上完再發(fā)工資，暑假豈不是也要結(jié)束了？這?是你憑自己能力賺的工資，趁假期好好玩，買自己想?買的東西�！�

    周?Q淪陷在這?種溫柔純粹的好意中，好像她做什么都不算錯。

    于是沒能拒絕。

    第1章

    放縱

    林漾按著一個課時一百元的標(biāo)準，

    付了她?一個月的家教費，足足兩千四?百元。

    回到家后，周?Q忍不住把錢從信封里拿出來數(shù)了好幾回，

    一疊嶄新的百元大鈔放在手里?和那些零碎的五塊十塊湊出來的一千塊不是一種感覺。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同省出來的錢相比，

    賺的錢來得?更容易的緣故，先前存的一千多塊放在儲蓄罐里?，

    她?一分也舍不得?花，現(xiàn)在腦海中卻冒出層出不窮的花法。

    陳思蕓知道她?賺錢了也高興，只?是叮囑她不要亂花。周?Q只好把那些念頭在心里?壓了幾天，

    但輾轉(zhuǎn)反側(cè)，

    抓心饒肺，最后還是沒壓住。

    她?不好意思花陳思蕓的錢，

    怕為一些本可以裝作毫無影響的事情加重陳思蕓的負擔(dān)。但現(xiàn)在她?能掙錢了，為什么不能稍稍滿足一下自己的需求呢？

    她?已經(jīng)忍耐了太久。

    周?Q在某個下午下定?決心出門，突然得?甚至沒來得?及約上官倩倩。

    七月的太陽堪稱歹毒，曬得?柏油地面都要融化，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高溫天獨有的味道。公交站到書店的路程不長也不短，

    周?Q從公共汽車的冷氣走到熱浪之中，

    沒兩秒就蔫了。

    她?撐了一把雨傘，

    勉強擋些太陽光，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里?偶爾有覺得?她?奇怪的，

    心里?不免想?，如果?此?時撐的是遮陽傘，是不是就不奇怪了？

    想?著想?著，

    就忍不住往購物清單里?再加上一把傘。

    周?Q走進書店，徑直奔向那個熟悉的專區(qū)，

    一眼看到曾經(jīng)想?買卻?舍不得?下手的那套輔導(dǎo)書。高一的系列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不著了，高二高三的卻?還來得?及買。

    周?Q還記得?當(dāng)時上面掛了一個八折，整套書共有九本，一起買將近四?百塊；現(xiàn)在則是八五折，整套是分科后的六本，一起買要三百多。

    不劃算。

    但她?不想?等到開學(xué)以后再來看是否有更大的折扣了。她?習(xí)慣了等待流行過時，習(xí)慣了把所?有需求都變成非必要然后慢慢劃去?，只?剩下一個什么都不能要、什么都不敢要的她?自己。但現(xiàn)在，她?賺到錢了――能花、也想?花的錢。

    周?Q一口氣把高二高三的教輔書全買了，還捎帶一本眼饞已久的奇幻，眼都不眨地花出去?七百塊，感覺一直捆在身?上的枷鎖終于松開，全身?上下到頭發(fā)絲都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因為還要接著逛街，周?Q把書寄放在前臺，自己接著往商業(yè)街里?走，把想?逛的店鋪都雄赳赳氣昂昂地看了一遍。

    她?以前也是來過的，但大多時候只?是走馬觀花，老板一問想?買什么，她?就情不自禁地開始心虛，快速走過一排排衣服，不敢拉出來一件件細看，更不用說拿著有些吸引她?的款式去?試。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每踏進一家店，都帶著一股“今天必要買幾件衣服走”的底氣，耐心地一件件拉出來看，有心動的也能理直氣壯地跟店員說要試穿，試完不滿意便落落大方地說出缺點，也不怕別人以為是借口。

    反復(fù)的挑選與嘗試中，周?Q開始找到合心意的衣服。

    一次花一百塊好像算不上多，人的感官也隨著這?個念頭漸漸麻木，錢慢慢變得?不是錢，只?是別人口頭的一個數(shù)字，鈔票在這?種氛圍中一張張消失。

    直到身?上剩余的一沓鈔票明顯輕薄了一半，周?Q才拎著七八件衣服勉強清醒一瞬――是不是有點買多了？

    但每一件衣服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哪一件都不能少，它們甚至還缺一雙相配的鞋。

    周?Q的腳像著魔一樣，一路往鞋店集中的方向走去?，步伐越來越輕快，好像穿上童話?里?那雙讓人永不停息的紅舞鞋。

    突然間，魔法解除，她?停了下來，在一家金店門口。玻璃櫥窗里?擺著許多首飾，金光燦燦，但她?沒打算肖想?。她?是被角落里?的一抹銀色吸引而來。

    那是一只?銀鐲子，看粗細略有分量，上面裹著蓮花紋，還刻了“歲歲平安”四?個字。

    金店的店員看到了她?靜靜立在櫥窗前。但她?這?種臉蛋還很稚嫩的小女孩看著就不像店里?的消費群體，所?以也沒人出來招呼，讓她?得?以在內(nèi)心獨自掙扎一會兒。

    周?Q可以找出一百個不買這?只?鐲子的理由，但還是抑制不住地心動。她?太想?要這?只?銀鐲子了。

    周?Q走進店里?，店員看了她?一眼，哪怕知道她?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還是溫柔上前：“想?要看什么？”

    周?Q直直走到那只?銀鐲子前，眼巴巴地看著三百七十五的標(biāo)價，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我可以試戴一下這?只?手鐲嗎？”

    那種不自信又回來了。

    店員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似乎在評估她?想?要這?個鐲子的欲望有多強烈，即使自己負擔(dān)不起，又是否有可能把家長帶來購買。

    這?種觀察并不明顯，也算盡力避免讓人難堪，只?可惜她?太敏感，辜負了這?份美意。

    周?Q想?，她?能怎么辦呢，把錢包里?剩下的錢拿出來，顯示自己確實有購買能力嗎？這?好像只?會讓場面更尷尬。

    于是她?一聲不吭，等待審判結(jié)果?。

    好在最后店員還是笑著應(yīng)了一聲，只?是讓她?等等，從里?間拿出紙巾、護手霜和一盆水。

    周?Q的手很瘦，再加上店員在她?手掌最寬的兩側(cè)都抹上了護手霜，套上鐲子時幾乎沒有任何卡頓，很順利地落進手臂，再張開手掌向下輕晃時，銀鐲也能卡在手腕，不至滑落。

    鐲子的份量落在手上，沉甸甸的，讓她?的心像跟著墜住了一樣安穩(wěn)。

    周?Q的手撫過上面的刻字，好像她?也是從小就被長輩無微不至愛著的小孩，因為不能時時刻刻照看她?，所?以拿來一只?銀鐲鎖著她?的平安。

    這?樣一份情意比什么都珍貴，只?要戴在手上，即使其他衣服鞋襪亦或首飾再廉價也無妨，一只?手鐲足以遮蔽她?的所?有尊嚴。

    周?Q下了決心：“我想?買兩只?�！�

    一只?給自己，一只?給媽媽。

    店員臉上的笑容顯得?更真切了，又重又長地“哎”了一聲，殷勤地幫她?把手鐲褪下，用臉盆里?的水替她?洗去?護手霜，再用紙巾擦干。

    周?Q不怪店員前后態(tài)度的微妙差別，畢竟對方從一開始就很溫柔，換做是她?，也會在有錢賺時更開心些。

    只?是……她?摸著口袋里?的錢，想?著付完兩個鐲子以后，能花的錢就只?剩兩百了。就像心里?有個窟窿似的，她?今天花錢時得?到的所?有張揚、自信，都穿過那個黑洞一樣的窟窿飛速流失，讓她?一瞬間又變成昨日的自己，惴惴不安地等著店員為她?打包結(jié)賬，試圖從這?些東西身?上重新汲取滿足感。

    周?Q帶著一堆東西，趕在陳思蕓到家之前回家。她?知道多了這?么多東西瞞不了陳思蕓，也沒打算藏，但掩耳盜鈴一般，至少不想?在回家時被她?直接撞破。

    揚湯止沸

    第24節(jié)

    她?把那個銀鐲放在了陳思蕓桌上。

    又把兩百塊錢投入儲蓄罐。

    周?Q隱隱覺得?，這?兩百塊錢不能再花，否則連同剩下已經(jīng)換成實物的兩千兩百塊一起，都像根本沒來過一樣。

    周?Q做完晚飯，把陳思蕓的那一部分留出來放到冰箱，自己一個人坐在餐桌上�？蛷d里?的燈光不夠明亮，照得?整間屋子都嫌老舊，她?手上的鐲子看起來和她?的家格格不入。

    她?沉默地吃飯洗碗，把新買的衣服過水晾曬，心里?短暫得?到滿足，又漸漸惶恐不安，最后早早躺上床鋪，蜷縮成蝦米姿態(tài)，皺著眉頭睡著了。

    陳思蕓回家時，家里?異常安靜。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周?Q房間，看見?她?早早入睡，有些擔(dān)心，上前摸了摸額頭，確認沒有發(fā)燒才放松些。

    客廳的燈照進房間，讓陳思蕓看見?了她?手上的銀鐲和桌上的一堆新書。陳思蕓一下想?起林漾給周?Q的兩千多塊，有些發(fā)急，想?要推醒她?問話?，又強行忍住。

    她?推門走到陽臺，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以此?平復(fù)心情，卻?因為看見?一排新衣而怒火中燒。

    陳思蕓走回周?Q房前，卻?發(fā)現(xiàn)門關(guān)?上了――周?Q剛剛是醒著的，她?鎖了門。

    陳思蕓就連發(fā)火都不夠兇惡，聲音還是輕柔，只?是語速變得?飛快，反復(fù)地跟周?Q說錢要省著花，她?們的生活條件確實不如別人，不要去?做這?個攀比。

    陳思蕓說到口干舌燥，房間里?也沒有傳來一點聲響，氣得?她?不停敲門，反復(fù)詢問周?Q有沒有聽到。

    周?Q沒有應(yīng)聲。

    陳思蕓盯著那扇門，不踢不打，只?是繼續(xù)鍥而不舍地敲起來，不得?回應(yīng)誓不罷休。

    周?Q終于出聲，她?說：“媽媽，我給你買了禮物，在你桌上�！�

    陳思蕓聽出來，她?哭過了。

    周?Q很少哭，難得?哭一兩次，也不是因為傷心，總是因為憤怒。可她?現(xiàn)在聽起來不像憤怒。

    陳思蕓不再敲門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房間，在鐲子上看見?一個盒子，打開是一只?泛著瑩潤光澤的銀手鐲。

    是不適合擺攤佩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