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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魔族野心昭昭,即使這回花簌之禍平息了,日后神族也難安心,這兩族結(jié)姻本就是早晚的事。更何況花簌如今下落不明,事態(tài)早已脫離天帝掌控,天族與身為神族之中一大古族的鳳族締好,即為增勢,也是安撫八荒六合。再有,如今形勢使然,此時大婚,天帝未必沒有趁機收攬勢力,辨清順逆之意。

    思及此處,花玦不由擔(dān)憂起來:“看來下面這個仙官,便是來送請柬的。白澤帝君是何意思,是想召你一同去?”

    盈闕搖了搖頭:“師姐信上說,因為清心咒未抄完,師父是罰我繼續(xù)修行,不許赴宴�!�

    花玦說:“看來帝君有意想讓你避避風(fēng)頭,將你摘出這亂局。”

    盈闕心中不解,聽影卿說的,師父分明并不認(rèn)可她們的做法,此時看著,卻又像縱容的意思。

    花玦安慰了些:“這也好,即使你在須彌山上一時瞞過了阿元,但到底也不能安心,能避過不去也好�!�

    盈闕卻欣慰不起來:“原本罰抄的一字十遍,如今改作了百遍,唉�!�

    盈闕深深地嘆了口氣。

    第50章

    這幾筆字綿軟無力,嬌嬌氣氣,看著便不似好字。

    “尊者當(dāng)真不肯將花簌的下落告知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

    小僧是當(dāng)真不知花簌姑娘將去何方�!�

    “不問將來何方,只是眼下他們在哪里?”

    “天上地下,云間黃土中,小僧確實不知他們眼下腳沾在了何處。”

    都說佛門弟子從不說謊,

    不打誑語,

    誠然謊話是不會說的,

    可若打起機鋒來,嘴里還不是連一句話都撬不出來。

    白奕仰天,

    一聲長嘆。

    “殿下既無甚相問,

    那小僧便去照看諸位師弟了,

    二位殿下請自便�!卞饶悄盍寺暦鹛�,便走開了。

    不攔,

    心有不甘,若是攔下,又是自找氣生,

    白奕心下甚是苦澀。

    阿元適時道:“二叔,走吧�!�

    剛下了須彌山,迎面便遇上過來送信的旬波,送的便是婚期之信。

    白奕不由與阿元對視一眼,

    虛咳一聲:“也算是意料之中�!�

    阿元將旬波打發(fā)走后,

    和白奕商量著他要先走一趟山河宮,隨后便趕回天宮。白奕本想著不太妥當(dāng),還欲攔上一攔,

    不想阿元跑得太快,

    攔之不及,

    只得自己先回了天宮。

    一日之后,阿元甫一回到天宮,

    尚未來得及回到合虛宮和阿玄說上一句話,便被聞訊的天帝找了過去。

    天帝面色不虞地質(zhì)問阿元為何晚了一日回來。

    “你可是不滿意這樁婚事?”

    阿元面不改色地拱手答道:“山河宮魔子在孫兒眼前丟了下落,失責(zé)在我。況此事急于星火,孫兒難以安心�!�

    天帝神色稍霽:“聽說你去了山河宮,安排得如何了?”

    “孫兒已命天樞領(lǐng)天兵守衛(wèi)在山河宮中�!�

    “是你仁慈了。”阿元目光微動,天帝卻轉(zhuǎn)了話鋒,“不過也好,你如今對他們寬仁,落在各族眼中,他朝于你也有諸般便宜�!�

    話中深意隱露,阿元不由微微失神。

    那年洛水之戰(zhàn)后,若許年來,天帝望向他的目光,總會教他想起父君來。

    天帝望著自己的眼神,便與以前看著父君時并無二致,或許還多了一點東西,大約是痛惜、思念一類,種種心緒交織凄迷,最終凝成一絲若有若無的復(fù)雜真情,藏于眼底。

    父君驟然應(yīng)劫,這些年,天帝對他越來越嚴(yán)苛。

    生而為神,天帝一脈,幼年時的祖孫慈和之態(tài)早便碾碎在了層層嚴(yán)規(guī)重矩之下,日復(fù)一日,漫無邊際的修煉早將弱小溫軟的心修得堅不可轉(zhuǎn),一如磐石。

    后來,那場大戰(zhàn)中,自從洛水之濱他背回了父君的遺身,最后那點血脈溫情,也終于被刺激得遺落在了洛水,被冰冷的江水,涼透了余溫。

    他終于也變得和他從小見到的父君一樣,不再期盼停下歇息,不再期盼誰的寬慰,不再期盼能歡喜一點點。

    “花皇怎么說的?”

    天帝的話喚回了阿元游遠(yuǎn)的神思,回過神來,答道:“魔子今日在須彌山魔性發(fā)作,牽引山河宮神樹又生出異動,損傷很大,花皇這幾日脫不開身,說一等神樹稍穩(wěn),便請求見陛下,另領(lǐng)謝我天族駐軍守護之恩�!�

    “嗯�!碧斓勐犃T,微微頷首,“阿元,魔族之事你怎么看?”

    “陛下說的是?”

    “戰(zhàn)事�!�

    “魔族雖被封印鎮(zhèn)壓數(shù)次,這次謀劃也未必可成,明日封印依舊,然,”阿元默了一默才繼續(xù)道,“終歸是完而未了,惡孽難結(jié)。”

    .

    這一談又是好半日的工夫,幸而一應(yīng)吉服婚冠的尺寸擇選,這般的事務(wù),皆已問過阿玄和天后,準(zhǔn)備齊全了�?墒菂s還有其他繁復(fù)禮節(jié),瑣雜事項須得面見天孫,細(xì)細(xì)說道。

    是以,阿元剛在合虛宮門,半里開外露了個頭,便被月下老人、紅鸞星君、太陰元君,還有桃宮神女給團團圍住了。

    在踏進(jìn)合虛宮門檻的這半里路里,阿元被他們一口一句的話撐得腦袋發(fā)漲。

    正好這時,旬波看見了阿元便急忙迎了過來。

    阿元將他往身后一推,轉(zhuǎn)過身來和諸神說道:“本君先去更衣,諸位喝盞茶,稍待片刻。旬波,還不請四位入殿�!�

    說完,阿元不由分說,便疾步去了后殿,直奔阿玄住的忘憂殿。

    可憐旬波尚未轉(zhuǎn)過神來,便茫茫然然地領(lǐng)著幾位怨氣頗深的姻緣神去喝茶了。

    門外調(diào)英正坐在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闌干,一瞧見阿元便笑瞇瞇地站了起來:“殿下回來啦?公主讓小仙瞧著您回來呢�!�

    “阿玄這幾日做了什么,還盡日都在等我么,可有出去散散心?”

    “有呢,公主知道殿下有正事在忙,也曉得每日沉沉悶悶的會教殿下憂心,便應(yīng)了妧斯夫人之請,有時便會去玉京宮同京沂公主說說話�!�

    聞言,阿元覺得有些奇怪:“二嬸何時與阿玄這般親厚了?”

    倒也不是說往日里不親厚,只是妧斯夫人一向不過問他們這些兄弟姊妹間的交往,而阿玄性子內(nèi)斂羞怯,妧斯夫人也沒有很看重她。是以才有些奇怪。

    “嗯……”調(diào)英咬著嘴角,為難似的看了會兒天,才眨眨眼睛說,“殿下還是問公主吧,左右公主是攢了滿心的話要和殿下講呢,小仙眼下若都說完了,得累得殿下重聽一遍,還得裝作沒聽過的樣子呢�!�

    調(diào)英把拒卻的話說得逗趣,阿元也不由笑了。

    沒有為難她,阿元推門便要進(jìn)去,卻被調(diào)英攔下了。

    “差些忘了,殿下請先稍等等,容小仙先進(jìn)去回稟公主一聲,您再裝作未瞧見小仙的樣子進(jìn)去�!�

    唉,公主吩咐她悄悄看著阿元殿下回來,實在是太難為修為低微的她了,她也只能每次和殿下先通個氣罷了。

    而公主呢,有時候是裝睡裝吃飯裝喝藥,有時候則是裝著沒有在等殿下,也沒有在找他。

    唉,好容易修成了仙,還得再修個戲精的本事傍身,想她也是真的難。

    “她這回是在做什么?”

    調(diào)英狡黠一笑:“啊……這回不能說,不過公主這回沒有扮乖,殿下放心�!�

    “嗯�!卑⒃苁煜げ襟E地放調(diào)英進(jìn)去了。

    估摸著大約十息之后,阿元才不緊不慢地叩門三下,手剛放下,門便開了。

    “哥哥!”

    阿元握住阿玄伸出的手,牽著她走回殿中。

    “哥哥,你,你……”阿玄緊緊地握著兄長的手,在心中忐忑了好幾日的話,眼下卻怎么也問不出來。

    阿元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沒事,好好兒的,沒有受傷也不累,阿玄放心�!�

    阿玄輕輕笑了:“阿玄也沒事,哥哥放心。哥哥啊,你見過月下老人他們了嗎,他們?nèi)杖斩紒砗咸搶m等你�!�

    阿元不由撫額,確實是忘了他們了。

    他沖調(diào)英招了招手:“你去前殿看看,至于他們說的,等送走了他們之后,晚些再呈報給本君。”

    調(diào)英憋著笑:“是�!�

    阿玄說:“哥哥怎么對自己的婚事這般懶怠呢?聽說小鳳姬是個嬌美可愛的神女。雖說婚期緊了些,但婚約是早已定下了的,之前也不曾聽哥哥說什么呀?”

    剛剛在院中吹的風(fēng),頗是舒適相宜,進(jìn)了殿中倒覺得有些悶,阿元便起身將邊上的窗子推開了。

    而后,回身笑了笑,一面猜著妹妹是藏了什么禮物打算相贈,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向來如此的,但阿玄倒是因為這婚事,開朗了許多。這風(fēng)吹著可有覺著不舒服?”

    阿玄搖頭:“清風(fēng)正好。這兩日京沂妹妹同我說了好多小鳳姬的事,很好的性子呀,我覺得和哥哥正相配哩!”

    阿元上前揉了揉阿玄的腦袋“你喜歡便好�!�

    自然曉得兄長的脾氣,阿玄便未再多說什么,他們將要成婚,她說的再多也抵不過,他們?nèi)蘸笠蝗杖盏南嗵帯?br />
    阿玄摸索著捂住了兄長的眼睛,輕快地央道:“哥哥,你且閉上眼,不許睜開,等我喊你才行。”

    “好�!卑⒃貞�(yīng)了一聲,閉上了眼,還皺著眉,口里猜著,“阿玄可是闖了什么禍要向兄長討?zhàn)埬�?�?br />
    “沒有呀�!卑⑿贿呍趦�(nèi)室哄著小東西出來,一邊抽空叮囑阿元,“哥哥不許睜眼呀。”

    “知道�!�

    等阿元睜開眼睛的時候,阿玄正捧著一只巴掌大的小東西,身體像馬,鼻子像象,臉像獅子,額頭像犀,尾巴像母牛,腿像老虎。

    “食夢貘?”阿元當(dāng)即把這只小神獸從阿玄手上拎過來。

    阿玄看不見阿元蹙眉的神色,仍是歡喜道:“對呀,還是雙生食夢貘呢,這只是以美夢為食的�!�

    尋常食夢貘以夢為食,好壞不忌,而雙生食夢貘卻是美夢噩夢,分而食之。尋常來說,美夢貘雖是吉獸,不過卻要屬噩夢貘更堪用些。畢竟歡喜,誰都想留而珍之,而憂愁,卻是棄而忘之的好。

    可惜雙生食夢貘,即使放在整個八荒六合,那都是極罕見,尋不見幾對的。

    阿玄是巫覡一族的后代,雖說其夢難窺,饒是食夢貘也難犯,但他仍是不放心,只怕有誰趁他不在便算計妹妹。

    阿元不動聲色地哄道:“阿玄,這只食夢貘是從何處得來的?兄長將另一只也尋來送你。”

    阿玄乖巧地?fù)u手:“前幾日我偶然救了一個剛來天宮的小仙,便是他送我的。”

    “是男是女?名字叫什么?”如此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

    阿玄還是懵然無覺:“他說他叫桓容,是個男仙。哥哥,你莫去擾人家呀,他本是要將一對送我的,可我只是隨手幫了他一點,收下一只已是不大好了。”

    “好,兄長不去�!弊疃嘟o他換個鐘靈毓秀之地好好休行罷了。

    小東西在阿元手里忽然凄凄然叫喚了兩聲。

    “哥哥你是不是弄疼它了?”

    阿元頓時松了手勁,毫不心虛道:“沒有,大約是困了。”

    阿玄也未多想,笑盈盈地說:“它便是我送哥哥和小鳳姬的賀禮。它吃了我一個夢呢,可惜我的夢哥哥看不見,也不能說給你們聽,它便當(dāng)是我送給哥哥和小嫂嫂的吉卜吧。或許有一日,你們也能看到那個夢呢�!�

    阿元掐著小獸的臉,一時說不來是何心緒:“阿玄,這只食夢貘怎么能吞你的夢的?”

    “唔,”阿玄呆了一呆,看不見的眼睛朝向阿元的方向,“它厲害嘛……那個,我守了好久,才在哥哥回來前沒多久夢著了,這般巧,想見哥哥同小鳳姬定是姻緣美滿呢……哥哥呀,昨日小鳳姬送了封信來,你不在我便替你收好了,哥哥且等等,阿玄這便取來�!�

    阿玄很是心虛地便要走,卻被兄長拉住了手,走不了。

    “先好好交代明白了,再去�!�

    阿元好整以暇地為阿玄整了整翻疊的袖子。

    丁丁當(dāng)當(dāng),清清脆脆。風(fēng)吹得金鈴亂跳,珮環(huán)相撞。

    “我,我聽古籍上說,”阿玄絞著手指,小聲道,“血為有靈根本,天地之精……”

    “嗯,然后呢?”阿元聲音溫和,聽著不像動氣。

    “……就喂了他一滴血,只一滴!”

    “胡鬧!”

    阿玄低下了頭:“下回再不這樣了……”

    阿元看著阿玄不安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不過一時未照顧好你,便讓你傷了,是兄長不好�!�

    阿玄忙忙搖頭,正要辯解,阿元又說:“不怪你,我曉得你的心意,兄長很喜歡這個賀禮,鳳姬也會喜歡的,只是下回萬不可如此了。”

    阿玄連連點頭,將左手一展,憑空取出一封信來。

    信上寫著——天孫殿下元親啟。

    這幾筆字綿軟無力,嬌嬌氣氣,看著便不似好字。

    第51章

    山與河共喜,天與地同慶。

    阿元看過信后,

    僅付之一笑,便撂開不理。阿玄問起,也只說:“凰女驕矜,不過一些囑咐罷了。”

    信焚了,

    大婚瑣事也整理成札擺在了書案上,

    書房里靜悄悄的。

    次日,

    三月初三,是個諸事相宜,

    百無禁忌,

    宜娶宜嫁最好的日子。

    這一日,

    天宮娶婦,鳳族嫁女,

    排場鋪天蓋地,盛大得教人單單只是瞧著,便覺心中酸酸的。

    今年桃花開得早,

    在這三月初時,便熱熱鬧鬧得開遍了八荒六合、人間九州。遠(yuǎn)遠(yuǎn)望去,秾桃殊色,千山萬壑夭夭成海,

    灼灼瑰麗一如朵朵紅云,

    連著天邊如耕如織的彩霞錦云,映紅了神女素麗含羞的面龐。

    遠(yuǎn)在天邊,身陷逃亡之難中的盈闕一行,

    瞥見天那邊這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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