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蕭窈見?硯臺恰在自己手邊,索性道:“我?guī)湍愫昧�。�?br />
謝昭并未推辭,眉眼一彎:“那?就有勞公主了�!�
蕭窈執(zhí)著?那?塊烏金墨,又看了眼空蕩蕩的?書堂,隨口道:“你為何不叫人?來伺候筆墨呢?”
她前回往崔循的?書房去?時,已算隱蔽,還是見?著?兩個伺候筆墨的?書童。謝昭到底是謝家?子弟,按理說,身邊應(yīng)當(dāng)不缺伺候的
?人?才對。
謝昭道:“我少時微末,后?又拜在師父門下,這些事情早習(xí)慣自己動手,反倒不喜旁人?打?擾�!�
解釋完意識到此話不妥,著?意補了句:“不過今日能得公主相助,是幸事。”
像是生怕她誤會。
蕭窈原本并沒聽出來什?么?不對,經(jīng)他描補后?反倒后?知?后?覺,沒忍住笑了聲。
崔循來時,見?著?的?便是這副情形。
蕭窈并未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跽坐,而是拖了個蒲團,隨意倚在書案一側(cè),正親自動手為謝昭磨墨。
也不知?是聽謝昭說了些什?么?,笑得眉眼彎彎。
發(fā)上的?珠花都隨之微微顫動。
母親的?警告言猶在耳,崔循看了片刻,欲轉(zhuǎn)身離開,蕭窈卻恰在這時留意到他的?到來。
“少卿也來了,”蕭窈偏過頭看向他,笑問,“你要題的?是哪幾塊匾?”
晌午的?日光透過窗牖灑在她身上,若春花絢爛,叫人?移不開眼。
第028章
以蕭窈與謝昭的身份,
共處一室再無旁人,還是這樣親近的姿態(tài),多少有些不妥。
但崔循心中明了,
這倒不意味蕭窈對謝昭有什么心思,
只是她自小長在武陵,
少約束,這些年散漫慣了。
在他面前如此?,
在謝昭面前亦如此?,
沒什么分別?。
兩?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他身上,
此?時若要再走,
便顯得過于刻意。
崔循頷首,
并未多言,
只沉默著?步入書堂。
“琢玉來?得正好,
我恰寫完�!�
謝昭擱了筆,
起身讓位,將方?才題好的字放在空書案上,
又向蕭窈笑道?:“棲霞山澗的清溪自學(xué)宮穿過,年前叫人移了梅樹沿溪栽種,其中還有十余株難得的綠梅,公主可要同去賞花?”
崔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蕭窈扶著?書案起身,欣然應(yīng)道?:“好啊�!�
她前回隨著?班漪來?時,
只在外邊看過門庭,
未曾入內(nèi),心中也好奇這所謂的學(xué)宮內(nèi)里是何?模樣。
有謝昭引路,
倒是方?便不少。
她埋頭打理衣擺后?,
隨著?謝昭出了門。
開闊而空空蕩蕩的書堂霎時安靜下來?,依稀能聽見兩?人的笑語聲,
逐漸遠去。
松風(fēng)大氣都沒敢出,恨不得當(dāng)自己?不存在才好。但身上擔(dān)著?職責(zé),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前,侍奉筆墨。
才鋪了新紙,正要研墨,卻被崔循一句輕描淡寫的“出去”給?打斷了。
松風(fēng)連忙應(yīng)了聲“是”,屏息退出書堂,臨出門前小心翼翼看了眼公子的神色。
崔循與平素并沒什么不同。
并未因方?才之事有半分不悅,也沒遲疑耽擱,就著?硯中余墨提筆題字,依舊沉穩(wěn)、游刃有余。
松風(fēng)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
這才是他心中長公子應(yīng)有的模樣,不會被誰牽動心神,也不會為誰破例。
蕭窈對此?毫無所覺,看過綠梅,又在學(xué)宮四下逛了逛。
謝昭作?陪,一路上為她講解各處屋舍的用?途,耐心細致,周到體貼。
與他相處得多了,蕭窈不得不承認(rèn),謝昭格外招女郎們喜歡,也確實合情合理。
她隔窗打量所謂的棋室,隨口問:“你的棋下得如何??”
謝昭道?:“建鄴之中,能贏過我的人不多。”
他并非那等自吹自擂,信口開河之人,能這么說,便是棋藝絕佳。
“班大家從前教我時,曾提過,棋下得好的人大都天生聰敏,精于謀劃�!笔採褐讣獯钤诖皺羯�,想起舊事只覺好笑,“我試著?學(xué)了兩?日,果然不能成,一看棋譜便犯困,喝茶都不見得有用?……”
她心性?不定,耐性?不足,便只隨著?班漪學(xué)琴,并不在棋上跟自己?過不去。
謝昭莞爾:“聰敏與否,并不只以此?衡量。公主若是何?時想學(xué)棋,我這些年多少有些心得,或可指點一二�!�
蕭窈隨口應(yīng)了,又道?:“那能贏過你的人,有誰呢?”
這種問法稍顯冒犯,但她神色自若,眼眸澄澈,就當(dāng)真只是好奇而已。
謝昭也并未因此?不悅,如實道?:“在公主識得的人中,琢玉應(yīng)是其中之一。我與他對弈回數(shù)不多,但認(rèn)真算起來?,是輸多贏少�!�
蕭窈乍一聽有些意外,想了想,又沒那么驚訝。
無論她心中如何?詬病崔循,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個十足的聰明人,仿佛只要他想,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出身高?門,這些年順風(fēng)順?biāo)?br />
實在是老?天都格外厚待他幾分,叫人艷羨。
她看了眼幽靜的棋室,又看了眼含笑的謝昭,忽而有些感慨。
謝昭溫聲道?:“公主可是還有什么想問的?不必有什么顧忌�!�
蕭窈猶豫再三,輕聲道?:“我只是在想,你早些年的日子,應(yīng)當(dāng)過得十分不易吧�!�
謝昭怔了怔。似是沒料到,她會說出這么一句話。
那張向來?從容不迫、始終帶著?笑意的臉上頭回出現(xiàn)旁的情緒,雖轉(zhuǎn)瞬即逝,卻也顯得生動許多。
蕭窈本就猶豫這話該不該說,只是謝昭看她的目光實在溫柔,帶著?些許誘哄,仿佛說什么都不會有錯,這才如實道?來?。
而今見他失態(tài),不由得愧疚起來?:“我并非有意要戳你痛楚……”
“這不是痛楚,公主不必歉疚�!�
“只是在許多人眼中,那段過去實在算不得光彩,便認(rèn)為我會以此?為恥。要么避而不談,要么有意嘲諷,倒從未有人如公主這般感慨過……”謝昭頓了頓,輕聲笑道?,“倒令我始料未及�!�
蕭窈垂首,看著石階縫隙生出的青苔,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在值此?關(guān)頭,仆役們尋到此處。
陽羨長公主遣了侍女來尋蕭窈,說是時辰不早,該回宮去了。
另一人則是奉崔循之命傳話,向謝昭行禮道?:“長公子說,太常寺有些公務(wù)須得協(xié)律郎料理,您若得空,不若同回官署�!�
謝昭有些意外,他并不認(rèn)為有什么公務(wù)是非自己?不可的,但崔循既遣人來?問,自沒有推辭的道?理。
他頷首應(yīng)下,看向蕭窈。
蕭窈已隨侍女走出幾步,似是意識到還未同他告別?,邊走邊回過頭道?:“多謝你今日陪我閑逛,改日送你回禮。”
她并不流連,話音剛落,未等他的回答便離去了。
衣袂消失在月洞門外,轉(zhuǎn)瞬不見。
謝昭在原處站了片刻,又輕笑一聲,向那仆役道?:“你家長公子在何?處?領(lǐng)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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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羨長公主一行離開建鄴時,蕭窈特地起了個大早。
她依依不舍地從宮中送到宮外,又與長公主同乘馬車,一直送到了城門,終于還是不得不分別?。
臨別?之際,蕭斐攏著?她的手?,叮囑道?:“窈窈如今年紀(jì)漸長,有主見是好事,卻也不必將什么事都攬在自己?身上。須知還有你父皇、有姑母在,萬勿委屈自己?�!�
“若何?時倦了、煩了,只管來?姑母這里�!�
蕭窈聽得眼酸,卻還是笑著?應(yīng)下,目送一行車馬出了城門。
再然后?要走的便是蕭棠,在上元節(jié)后?。
依著?舊例,上元節(jié)這夜重光帝應(yīng)登城樓觀燈,與民?同樂。
蕭窈雖打定主意要同蕭棠夜游秦淮,玩?zhèn)痛快,但這等慶典不便推脫,還是得陪重光帝同去才好。
她便叫六安提前備下畫舫,蕭棠先行,自己?待慶典過后?再趕過去匯合。
上元慶典與元日祭禮不同,并沒那么多規(guī)矩,要隨性?許多。
用?不著?厚重的禮服、發(fā)冠,也無需將章程背得爛熟于心,只需走個過場。
青禾特地翻出那套石榴紅的衣裳:“這衣裳著?實襯公主,班大家也說好,只是前回要往王家去不欲張揚,才挑了那件鵝黃色的。如今是個好日子,又不必有什么顧忌,不如就穿這件�!�
這衣裳是當(dāng)初內(nèi)司送來?的,紅裙艷麗如火,其上的金線雀羽繡紋更是奪目,在燈火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如天際晚霞織就的霓裳仙衣。
翠微笑道?:“當(dāng)日便覺著?好看,不曾想暮色中看,更為驚艷�!�
蕭
窈見了也喜歡,便換了這套紅裙。
待到重新梳發(fā)髻、上完妝,恰到了往望仙門東樓去的時辰,陪著?重光帝同登城樓。
御街燃燈萬盞,恍若白晝。
不少百姓簇?fù)碓诔菢窍�,等待�?帝王的到來?。
雖知曉相隔甚遠,怕是什么都看不真切,卻還是樂于來?湊這個熱鬧。畢竟他日提起,也是見過“天顏”的人。
重光帝憑欄而立,垂首看了百姓許久,復(fù)又抬頭,目光落在了遠處秦淮河邊,那座近百尺高?的燈樓上。
除卻仲夏時分的秦淮宴,這河最熱鬧的光景便是如今的上元夜。
兩?岸燈火相連,流光溢彩,猶如天河。
蕭窈原本只想走完過場,尋個合適的機會便要開溜,而今見此?壯麗景象,不由得愣了許久。
重光帝遙指燈樓,同她道?:“這是王氏的手?筆�!�
蕭窈前回在“金闕”已經(jīng)大開眼界,卻依舊會被王氏的財大氣粗所震撼,只是原本那點新奇與欣喜已蕩然無存,冷笑了聲:“他家可真是富貴�!�
“窈窈�!�
重光帝忽而喚了她一聲,卻又不再多言,沒頭沒尾的。
蕭窈疑惑:“父皇想說什么?”
“不急,還是改日再說。”重光帝按著?心口,低低地咳了幾聲,“你不是與阿棠約好夜游秦淮?就不必在此?耗著?了,還是應(yīng)當(dāng)玩得盡興些。”
蕭窈眉眼一彎,臨走前又勸道?:“高?處風(fēng)寒,阿父也不要久留,還是早些回祈年殿吧。”
重光帝道?:“阿父心中有數(shù)。去吧。”
在城樓上遠遠看去,只覺秦淮燈火萬千,及至近了才發(fā)現(xiàn),此?處當(dāng)真是熱鬧極了,比之御街不遑多讓。
兩?岸燈火如晝,往來?行人絡(luò)繹不絕。
有腦子活絡(luò)的攤販專程來?此?擺攤,有賣各色吃食的,也有賣飾物、脂粉等物的,不一而足。
蕭窈晚間只吃了兩?塊糕點,下了馬車后?穿行其中,被濃郁的香氣勾得饑腸轆轆。
青禾生怕被人潮擠散,緊緊地攥著?她的衣袖:“小六已經(jīng)在畫舫上備了吃食,說是班家特地叫人送了櫻桃糕,還有許多您喜歡的……”
蕭窈點點頭,目光落在樹下一處攤子時,不由得停住腳步。
那攤主是個上了些年紀(jì)的婦人,衣裳破舊,有幾處已經(jīng)洗得幾近褪色,但收拾得干干凈凈,頭發(fā)梳得齊整。
一旁的木架上,是各式各樣的面具。
大都是以木料雕刻,算不上貴重,可木匠手?藝不錯,上色后?也算精巧。
蕭窈挑了個半面狐貍的,扣在臉上比劃了下:“好看嗎?”
婦人見她衣著?裝扮這樣精致,便知出身不凡,小心翼翼道?:“女郎這樣美貌,自是怎樣都好�!�
“您難道?不該是說,‘這面具襯得女郎更好看’嗎?”蕭窈調(diào)侃道?,“如此?一來?,我聽了心中高?興,自然就掏錢買了�!�
婦人一怔,抿唇笑了起來?:“女郎說得有理。”
蕭窈扯了扯青禾的衣袖:“你也挑個喜歡的,咱們一起�!�
青禾欣然應(yīng)了。
待挑選妥當(dāng),將要付錢時,兩?人這才想起來?壓根沒帶錢袋。
蕭窈的面具都系在臉上了,稍一猶豫,取下發(fā)上的絹花予她:“拿這個抵好了�!�
這朵絹花,買下架子上所有面具都綽綽有余。
婦人既驚喜又惶然,再三道?:“多謝貴人賞賜……”
蕭窈被她謝得手?足無措,訕訕笑了聲,抓了青禾的手?想要離開。哪知一轉(zhuǎn)身,險些迎面撞上一人,驚得連忙后?退幾步。
這個是身著?貂裘的郎君,年紀(jì)不大,相貌原本也算清秀,只是配上那不懷好意的眼神,便顯得整個人流里流氣。
他的視線仿佛黏在蕭窈身上,自上看到下,同身側(cè)之人輕佻一笑:“我同你賭,面具下這張臉決計不差�!�
蕭窈被他看得極為不適,及至聽了這句話,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你是哪家的女郎?”他勾了勾手?指,調(diào)笑道?,“今夜華燈宴,缺個奉酒的娘子,你且摘了面具叫小爺看看,可夠格?”
蕭窈看向他身后?的侍從,瞇了瞇眼。
青禾卻已經(jīng)按捺不住,怒斥道?:“放肆!你又是哪家的浪蕩子,如此?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