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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這樣的事情于士族而言,早已算不得大逆不道,反倒輕車熟路。

    “收沒奴客,觸及的是整個(gè)?士族的利益,沒有哪家能獨(dú)善其身�!笔�?cǎi)侯D了頓,神色旋即恢復(fù)如常,“若以此大刀闊斧重罰王氏,只會(huì)?令其他人心有戚戚然,與他家結(jié)黨……”

    “因而需要在此之上,添一個(gè)?更妥善的理由�!�

    蕭?cǎi)和毓獾蹖?duì)視了眼,緩緩道:“譬如擁兵謀反�!�

    早前,崔循曾與她論過釣王儉離湘州之事,又告訴她,要緊的并不是王儉,而是如何通過利用這件事最大限度達(dá)成?目的。

    她那?時(shí)似懂非懂,是后來?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

    重光帝看著?小女兒那?平淡的眼眸,怔了怔,只覺仿佛從她身上看出些崔循的影子?。

    對(duì)此原該感到欣慰,卻心中卻是悵然更多些。

    他咳了一陣,開口道:“那?窈窈以為?,湘州該遣誰去?”

    重光帝將選擇的權(quán)利交給了蕭?cǎi)骸?br />
    她可以提議晏游。他在宿衛(wèi)軍中有精挑細(xì)選操練出來?的親兵,無需對(duì)陣,只在湘州之外埋伏,截殺王儉這個(gè)?酒囊飯袋,應(yīng)當(dāng)無虞。

    她也可以向崔循借人。京口駐軍受崔氏管轄,實(shí)則聽從崔循之意,這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只要她肯開口相求,崔循也會(huì)?應(yīng)允。

    于眼下之事而言,并沒什么分別。

    可看得再遠(yuǎn)些,湘州數(shù)萬兵卒落于誰人之手,就大不相同了。

    車廂之中,崔循因她去見晏游之事而質(zhì)問的那?句“當(dāng)真不明白嗎”,便是因此而來?。

    哪怕從未就此談?wù)撨^只字片語,崔循還?是從蕭?cǎi)旱呐e止之中,窺見了她心中的偏倚。

    便如眼下。

    蕭?cǎi)憾苏兆�,因重光帝這句問話垂了眼

    。

    良久后,空曠的大殿之中響起她平靜的聲音:“我問過晏游,他愿赴湘州�!�

    第087章

    清查收沒王家奴客的旨意頒下后,

    一石激起?千層浪。

    畢竟在這件事情上,各個(gè)世家大族誰也談不上清白,重光帝今日拿王家開刀,

    焉知今后不會(huì)故技重施?

    朝臣們驚疑不定,

    大殿之上倒是?誰都沒立時(shí)?多說什么,

    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覷。反應(yīng)更為敏銳些的,

    則暗暗打量崔少卿的反應(yīng)。

    可崔循依舊是?那張八風(fēng)不動(dòng)的臉。

    如石雕玉琢,

    像是?天塌下來都不能令他失色。

    待朝會(huì)散去,

    眾人未曾再如往日那般清閑取樂,

    相熟之人聚于一處,

    琢磨起?此事來。

    相較之下,

    處于風(fēng)暴中心的王家竟算得上平靜。

    老夫人聽完轉(zhuǎn)述,

    冷聲道:“我便知道,

    這位圣上是?要與王氏不死不休的。”

    “也是?冤孽。”王公長(zhǎng)嘆了口氣。

    他已然得知長(zhǎng)女與蕭容的舊事,震驚過?后,

    破天荒地將長(zhǎng)女訓(xùn)斥一通。畢竟若能一早得知,實(shí)?則算不上什么難事。

    可拖到如今,宿衛(wèi)軍被整頓得像模像樣,公主嫁入崔氏。

    此事便分外棘手。

    只是?斥責(zé)歸斥責(zé),到頭來,

    還是?得收拾這爛攤子。

    “你倒也不必發(fā)?愁�!崩戏蛉四碇鹬�,

    眼眸低垂,“圣上此舉操之過?急,

    看?似占上風(fēng),

    實(shí)?則是?給了機(jī)會(huì)�!�

    王公會(huì)意:“清查之事落在御史臺(tái),從劉嘉手中過?,

    有他授意,一時(shí)?半會(huì)兒決計(jì)出不了什么結(jié)果……”

    旨意是?一回事,如何施行則是?另一回事。

    除非重光帝能將滿朝士族全換為自己的親信,不然這其中便大有文章可做,官官相護(hù)大抵如此。

    大張旗鼓一番清查,最后遞上百余人的名冊(cè),也不是?全無可能。

    老夫人又道:“他既漏了破綻,便該及時(shí)?下手,免去后患之憂。”

    “兒亦這般作想?。”王公在此之前?已經(jīng)試探過?各家的態(tài)度,沉吟道,“只是?崔琢玉擺在那里,難免令人顧忌……”

    “從前?相安無事倒也罷了,今日這旨意一下,你以為他會(huì)糊涂到為了個(gè)公主,與整個(gè)士族過?不去?”老夫人譏笑道,“再怎么喜歡,錦衣玉食養(yǎng)著也就夠了,又豈會(huì)將手中的權(quán)利讓渡出去?”

    崔循若真是?這樣重情重義的脾性,便不可能走?到如今。

    王公頷首道:“母親說的是?。”

    母子之間又一番商議后,老夫人扶著仆婦自去歇息,王公則召見子弟安排諸事。又親自提筆寫了幾封書信,令人送出。

    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動(dòng)。

    各方心照不宣地觀望、衡量著。對(duì)?于王氏的試探與拉攏,利益綁在一處牢不可分的,知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自是?馬首是?瞻。疏遠(yuǎn)些的,則要謹(jǐn)慎許多,并?不肯輕易表態(tài)。

    其中最出乎意料,也令王公隱隱難安的,是?桓維的態(tài)度。

    這位女婿未曾應(yīng)允他去信荊州,請(qǐng)桓大將軍配合出兵施壓的要求,只道:“不至于此�!�

    王公幾乎要拍案而起?,雖勉強(qiáng)按捺下來,但說出的話不免咄咄逼人:“桓家是?想?置姻親于不顧,袖手旁觀?”

    王公于桓維而言是?岳父,是?長(zhǎng)輩。

    他卻并?沒依禮請(qǐng)罪,反問道:“您既已知當(dāng)年事,如何不知因何而起??”

    王旖害蕭容是?因嫉恨而起?,恨桓維愛慕她。

    “阿旖縱有一時(shí)?糊涂,可她嫁入桓氏,為你生下一雙兒女,何曾對(duì)?不住你家?”王公責(zé)問道,“既如此,我倒要親自修書一封,問問大將軍如何作想?!”

    桓維斂眉垂眼,雖不曾開口,但“悉聽尊便”的意思?已經(jīng)擺在那里。

    王公修剪得宜的長(zhǎng)須顫著,直至桓維告辭,都未曾再問一句。

    他雖為此驚怒,但并?沒打算與一小輩爭(zhēng)執(zhí)不休,立時(shí)?又寫了信,叫人快馬加鞭送去荊州。

    王公了解桓大將軍這個(gè)親家的脾性,縱不說十成把握,至少也有個(gè)八、九分。當(dāng)即安排起?旁的事宜,只等得了回信,便要借“清君側(cè)”的名義動(dòng)手。

    只是?誰都不曾料到,比荊州回信先到一步的,是?湘州起?兵謀逆。

    朝堂嘩然。

    王公雖有脅君之意,但奏疏未上,湘州兵馬先動(dòng),這其中的意味與所籌劃的截然不同。

    以至于在面?對(duì)?重光帝驟然發(fā)?難的責(zé)問時(shí)?,他再?zèng)]能保持住素來為人稱道的從容氣度,匆忙下跪辯解告饒。

    重光帝并未當(dāng)即重罰,卻也不曾叫他起?身。

    由他跪在大殿之上,將人扣在宮中。

    家中老夫人得此消息,臉色驟變:“阿儉并非輕舉妄動(dòng)之人。你父親在信上如何知會(huì)他?”

    “父親不曾令五叔擅自起兵,”王麒一手攥拳,迫著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只是?叫五叔看?荊州動(dòng)向,隨大將軍行事……”

    王公清楚自己這個(gè)弟弟有幾斤幾兩,這安排原也算不得錯(cuò),是?最為穩(wěn)妥的選擇。

    可湘州還是?出了意外,攪亂了所有的布置。

    是?夜睡不著的大有人在,紛紛揣測(cè)此事將如何收?qǐng)�。而這疑惑并?未持續(xù)太久,因?yàn)榫o接著傳來的,便是?王儉伏誅的消息。

    本該在宿衛(wèi)軍中操練兵卒的晏游不知何時(shí)?去了湘州,“恰”趕上王儉擁兵謀逆,故而領(lǐng)親兵夜襲。

    殺王儉,收攏湘州兵馬。

    世上哪有這樣的巧合?

    觀望事態(tài)的人大都回過?味,意識(shí)到王家這是?落入早就設(shè)計(jì)好的圈套,損兵折將,又先一步被坐實(shí)?了“謀逆”之名。

    如此一來,就連原本堅(jiān)定不移站在王家這邊的,都不免猶豫起?來。

    一直告病在家躲清閑的崔翁聽罷仆役的回稟,盯著湖中枯黃的落葉看?了許久,令人傳話。

    崔循是?在傍晚到別院的,一身朱衣官服,似是?才從官署歸家。

    崔翁開門?見山道:“王家之事,是?你的手筆?”

    他雖與重光帝打交道不多,但對(duì)?這位新帝的性情也算了解,說好聽些是?溫和寬厚,難聽些便是?優(yōu)柔寡斷。

    這場(chǎng)布局先以王氏女“撞鬼”一事打草驚蛇,再以“收沒奴客”令其自以為是?,最后以雷霆之勢(shì)收束……

    實(shí)?在不像重光帝的行事。

    不獨(dú)崔翁如此作想?,旁人亦有疑慮,只是?無法?明著問到崔循眼前?罷了。

    崔循并?不解釋,只道:“我算不上插手�!�

    從頭算到尾,蕭?cǎi)簲n共也就在裝神?弄鬼時(shí)?問他借了幾個(gè)暗衛(wèi)罷了。

    后來種種,無論是?領(lǐng)兵奔襲的晏游,還是?取信王儉的方士,又或是?王公那封送往湘州被替換的家書,都與他沒什么干系。

    崔翁道:“你難道毫不知情?”

    崔循便不多言。

    “這兩日我倒也聽了些風(fēng)聲,說圣上與王氏這般過?不去,是?因昔年長(zhǎng)女葬送在他家手中……”

    這消息放出來,是?為了安撫觀望的士族,令他們不必憂慮。

    可崔翁依舊放心不下,摩挲著釣竿上的竹節(jié):“此一時(shí)?彼一時(shí)?。若湘州兵馬當(dāng)真自此落到圣上手中,有這樣的倚仗,誰說得準(zhǔn)將來會(huì)如何?屆時(shí)?崔氏、陸氏難道能獨(dú)善其身?”

    “你喜愛公主,由著她報(bào)了親人仇怨也罷了,卻沒有萬事聽之任之的道理�!贝尬躺钌畹乜�?他一眼,強(qiáng)調(diào)道,“宿衛(wèi)軍與湘州兵馬,也沒有悉數(shù)歸于皇家的道理。”

    崔循站在枯黃凋敝的樹下,朱衣與殘陽(yáng)一色,襯得人如美玉,卻在這蕭瑟寒風(fēng)中透出幾分孤寂。

    他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明白�!�

    回到望舒山房時(shí)?,蕭?cǎi)哼未歸來。

    婢女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回稟:“夫人午后出門?時(shí)?留了話,說是?今晚未必回來用飯,請(qǐng)您先用,不必特地等她。”

    仆役們將備好的飯食送上。

    崔循卻并?沒落座,更衣后,自顧自去了前?頭的書房。

    柏月見勢(shì)不妙,悄無聲息找了青禾,竊竊私語道:“夫人去了何處?叫人去催一催。”

    青禾也壓低聲音:“我家公主的性子你難道不知?催也沒用,事情辦

    完自然會(huì)回來的。”

    “你,”柏月氣結(jié),“……那也沒有叫長(zhǎng)公子這樣等候的道理�!�

    青禾白了他一眼,正?欲反駁,議論著的蕭?cǎi)旱故?恰回來了。當(dāng)下也顧不得多言,連忙出門?相迎。

    蕭?cǎi)航袢諑Т湮⒊鲩T?,并?沒要她相隨。青禾迎出去,打量著兩人的形容,驚道:“翠微姐姐的面?色怎么這樣蒼白?是?何處不舒服?”

    “許是?累著了,你扶她歇息去�!笔�?cǎi)荷?色自若地安排過?,瞥了眼一旁欲言又止的柏月,“何事?”

    柏月垂首道:“長(zhǎng)公子現(xiàn)下在書房,還未用飯�!�

    蕭?cǎi)罕恪芭丁绷寺暎饬伺L(fēng),吩咐道:“叫人將食案搬去書房,我換了衣裳就去。”

    今日一番折騰,她身上除了塵灰,還沾染了些許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原想?著歸家之后便要沐浴的,聽了柏月的回話,匆匆更衣凈手后,便也去了書房。

    房中只燃了零星兩盞燈。

    昏黃的燭光映在靜坐的崔循身上,照出精致而清雋的面?容,鴉羽似的眼睫低垂著,看?不真切其中情緒。

    “巧了,我回來便想?著要喝一碗莼羹�!笔�?cǎi)阂暰掃過?食案,繞到崔循身側(cè)坐了,拽了下他的衣袖,“我從前?日日在家中等你回來用飯,怎么換你等我一回,就這樣不情不愿?”

    崔循偏過?頭看?她:“今日去了何處?”

    “料理了溫剡。”這是?王旖那位表兄。蕭?cǎi)郝曇舭l(fā)?冷,“我令人挑斷他的腳筋,扔到了山林中……”

    她雖未動(dòng)手,但從始至終,都與翠微親眼看?著。

    看?原本風(fēng)度翩翩的士族公子從咒罵到討?zhàn)�,恨不得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所有錯(cuò)處都推到王旖身上;也看?他如死豬一般在地上拖行,泥濘滿身,粗礪的碎石劃破精美的綢緞,在他身上留下猙獰的血痕。

    這樣渾身血跡的人扔到山林中,是?活不過?夜的,會(huì)有飛禽猛獸要了他的性命,尸骨無存。

    第088章

    往前數(shù)個(gè)?三兩年,

    蕭?cǎi)哼在?武陵沒心沒肺撒歡時(shí),無?論如何也不會(huì)?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會(huì)?做出這樣?的事情?。

    縱然?從始至終未曾沾上一滴血,

    可溫剡實(shí)實(shí)在?在?算是死在?她手中。

    換了衣物,

    翻來覆去洗了幾回手,

    那股子混著塵土的血腥氣卻仿佛揮之不去。

    她貼得近了些,嗅著崔循身上清幽而沉靜的氣息,

    自言自語似的強(qiáng)調(diào):“……可他實(shí)在?該死�!�

    不知溫剡咽氣之前是否后悔,

    自己曾帶私兵攔了蕭容的車馬,

    將許多性命平白葬送于叛賊之中,

    受凌虐而死。

    他做出這樣?的事,

    卻還錦衣玉食、作威作福許多年。

    如今這點(diǎn)報(bào)應(yīng)又?算得了什么呢?

    蕭?cǎi)翰⒉缓蠡冢?dt class="g_ad_ph g_wr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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