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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凝神回憶片刻,又道:“我也曾問過是哪姓人家。他卻?說不算什么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后來遭逢變故,我應當不曾聽過。”

    蕭窈那時雖好奇哪戶人家這般好,竟還能容許寒門子弟附學,但見管越溪推辭,想著應當是樁傷心?事,便沒深究下去。

    她向謝昭問道:“你如?何?得知?”

    謝昭只道:“那戶人家姓白?,的確算不得有名望的大族�!�

    蕭窈曾背過士族們的家譜,后來加入崔氏,更?是沒少與各家往來,卻?不曾聽過有這么一姓。

    瞇了瞇眼,疑惑道:“白?家出了什么事?又與崔循有何?干系?”

    謝昭斟酌片刻,這才又問道:“那公主可知,陸氏那位二爺?shù)膫蚝?而起?”

    “陸簡?”蕭窈隨即變了臉色。

    謝昭原還擔憂此事悉數(shù)從自己這里說出,未必能取信蕭窈,而今見此,便知她已有了解。徐徐道:“昔年,陸簡往姑蘇去時看中了白?氏家傳那張琴,強行占為己有。”

    “白?家子弟中有年輕氣盛者,咽不下這口氣,買兇報復�!�

    “陸簡雖活了下來,卻?傷了腿,不能行走。”

    蕭窈只覺胸口像堵了團棉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謝昭垂眼看她,短暫沉默,卻?還是繼續(xù)道:“陸家為此震怒,借著彼時一樁牽連甚廣的大案,將其折入其中……白?家自此零落�!�

    先前班漪心?有不忍,恐蕭窈得知實情后難與陸家往來,故而最后還是瞞了下來,不曾徹底攤開來講。

    蕭窈因私心?,沒敢追問那戶人家最后如?何?。

    直至眼下被謝昭戳破,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早在許久前,自己就已經(jīng)從管越溪那里,得知了結(jié)局。

    第092章

    帝王身體江河日下。

    于大多士族而言,

    倒犯不上?誠惶誠恐,除卻得重?光帝青眼得以提拔的,無幾人?為此傷懷。

    甚至有為此松了口氣的。

    畢竟重?光帝已?不再是當年被迎進建鄴時,

    那個一無所有的閑王了,

    若再由著他做大,

    焉知將來自家不會重?蹈王氏覆轍?

    還是沒了好。

    如此一來,要考慮的問題便只有,

    誰為繼任者?

    如今便如賭局開場,

    又該押寶下注了。

    這?日,

    崔家山房迎來一位格外?特殊的客人?。柏月奉了茶后,

    輕手?輕腳退去,

    將房門關(guān)得嚴嚴實實。

    軒敞的書房只余兩人?。

    崔循目光掃過白瓷凈瓶中供著的紅梅,

    看向那紫衣郎君:“世子自江夏遠道而來,

    寒舍蓬蓽生輝�!�

    “經(jīng)?年未見,

    長公子風姿依舊。”蕭巍打量著他,上?前道,

    “我此番入京,雖是為年節(jié)朝見圣上?,卻也承父王之命帶了些?薄禮,還望長公子不嫌棄才是。”

    說罷,將隨身攜著的錦盒置于書案之上?。

    崔循漫不經(jīng)?心打開,

    只見其中躺著一對蟒形和田玉帶鉤,

    玉質(zhì)瑩潤,做工精良。

    便是再怎么珍貴、價值連城的物什,

    崔家也不是拿不出來,

    只是這?其中蘊含的意味,卻令他無法佯裝不知。

    “這?是昔年宣帝在時,

    所賜予江夏王之物�!贝扪粍�?聲色道。

    “長公子好眼力。”蕭巍撫掌笑道,“父王吩咐我無需多言,只需將此送上?,你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崔循一哂。

    昔年小皇帝失足墜馬,士族為誰為繼任者拉扯過一陣子。

    彼時桓大將軍因與江夏王交好,又結(jié)了姻親,原是遞了消息過來,叫家中力推江夏王繼任的。

    奈何?桓翁他老?人?家對此并不積極,許是也看不過江夏王喜怒無常、殘忍不仁的行事,只意意思思提了兩句,便由著崔循牽頭定?下彼時尚在武陵的重?光帝。

    江夏王為此意難平許久,年節(jié)的例行朝拜總是托病,從不親至。

    如今是得了重?光帝病得厲害、年歲不久的消息,這?才遣了兒子蕭巍前來朝拜,既為探情況,也為如眼下這?般,提早鋪路。

    崔循了然道:“承蒙王爺看重?。只是縱有萬一,此事也須得世家合議,非我一己之力所能為,恐辜負好意……”

    “長公子何?必自謙?王氏無用?,眼下于崔氏而言,正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時機�!笔捨〔]將他的推脫放在心上?,力勸道,“那位卻還想?著扶謝氏與你相爭。若事成,父王定?有重?謝,宿衛(wèi)軍的歸屬又算得了什么?”

    見崔循垂眸不語,蕭巍只當是勸說起了效用?,又笑道:“我家中有一小妹,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國色無雙,父王只覺江夏再無兒郎配得上?她?,要為她?尋一位乘龍快婿�!�

    “長公子若有意,皆為姻親,豈不兩全其美?”

    崔循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家中已?有夫人?�!�

    蕭巍不以為意道:“若有一日山陵崩,她?又算得了什么,便是……”

    便是悄無聲息除了,只說病故,又有誰會在意?

    這?樣的事情在蕭巍看來實在算不得什么,隨口就來,只是話說到一半,對上?崔循那雙幽深的眼,只覺背后隱隱發(fā)涼,硬生生止住了。

    “八字尚沒一撇,何?必計較這?些??”崔循給?他遞了個臺階。

    蕭巍自以為明白了他的用?意,咳了聲:“是我失之急切,冒進了�!�

    他在山房喝完一盞茶,起身告辭。

    崔循送蕭巍出了門,回身時,卻瞥見遠處的假山石旁似是有一熟悉的身影。

    “夫人?在那里有一會兒了……”柏月輕聲細語提醒。

    崔循瞥了他一眼。

    “非是小人?怠慢,”柏月連忙解釋,“實是去問過,夫人?并不理?會�!�

    崔循沒什么猶豫,從衣桁上?取了鶴氅。

    途經(jīng)?梅林時,又折了枝梅花。

    此時已?是黃昏,云霞漫天。

    白衣公子衣袂隨風,臂彎間攏著枝艷麗紅梅,緩步而來,像是畫中的人?物。

    蕭窈散漫地坐在山石,偏過頭,看他身形漸近。

    許

    是在冷風中坐了太久,那些?惶然、煩悶,令她?如鯁在喉的情緒竟逐漸平復下來。

    像是驚濤駭浪過后,蒼茫一片的江河。

    “怎么獨自在此?”崔循將鶴氅披在她?肩上?,指尖觸及脖頸處冰涼的肌膚,不由得皺了皺眉,“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該這?般輕慢自己的身體�!�

    蕭窈垂著的腳微微晃動?,繡著翎羽的衣擺在風中鋪開,像是振翅欲飛的鳥。聽著他老?生常談的說辭,偏了偏頭,輕聲道:“崔循,我心中難過……”

    崔循身形一僵。

    自吵架鬧別扭以來,蕭窈便再沒這?樣親昵地同他撒嬌,感到熟稔的同時,卻又隱隱不安。

    他攥了蕭窈的手?,十指相扣:“是才從宮中回來嗎?”

    她?身上?沾染了苦藥氣息,哪怕在此處坐了許久,依舊揮之不去。

    蕭窈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并不曾談過重光帝的病情。蕭窈是不敢提及、無法面?對,崔循對此心照不宣,薦醫(yī)師入宮診治過,也是報喜不報憂。

    見蕭窈如此,便明白她?心中已?然接受這?個事實。

    崔循不擅安慰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記得從前有一回,應是母親壽辰,我在這?里閑坐,你帶著大氅來趕我離開……”蕭窈想?起舊事,忽而輕笑了聲,“我卻央你帶我來書房,討了盞熱茶�!�

    崔循未曾料到她?驟然提及此事,怔了怔,這?才道:“是�!�

    “那如今,你再請我喝一盞熱茶吧�!笔採赫f著,便欲起身。

    崔循卻將那枝紅梅放在她?手?中,俯下身,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蕭窈身形本就生得嬌小,落在他懷中,輕得像是片羽毛。又許是這?些?時日不曾好好用?飯,而今著冬衣,竟與先前差不了多少。

    崔循下意識將她?抱得愈緊,往書房去。

    房中燃著炭火,暖意襲來,僵硬的身體有所緩解。

    蕭窈抱膝坐于蒲團之上?,看向方才蕭巍用?過的杯盞,緩緩道:“阿父今日同我提及,說是將宿衛(wèi)軍給?了陸氏,也沒什么不好�!�

    這?是兩人?爭執(zhí)的源頭。

    崔循斟茶的手?一頓,驚訝看向她?。

    “至于管越溪。他若在建鄴,于你、于陸氏而言總是礙眼,也需得防他懷恨舊怨,做出些?什么……”蕭窈并沒理?會崔循錯愕的神情,撫過衣擺上?的繡紋,自顧自道,“可我終究欠他人?情。想?要修書薦他去湘州,幫晏游料理?些?雜務,你便不要再攔了吧�!�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事端,在她?三言兩語間,悉數(shù)有了解決。

    崔循少有這?般失態(tài)的時候,杯中茶水溢出,這?才回過神。

    崔循垂眼看向書案上?被茶水洇濕的紙張,其中有他為管越溪擬定?的去處。打算過幾日得空,親去陸家說服陸簡,先容管越溪入仕,過個一年半載縱是想?除去此人?也算不得難事。

    他并不在乎管越溪的死活,原不必這?樣白費周章,只是投鼠忌器,無法不在乎蕭窈。

    奈何?這?番安排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先被截斷。

    “誰向你搬弄是非?”崔循問。

    蕭窈不躲不避看向他,嘆了口氣。

    崔循便問不下去了。

    因追根溯源,此事的確是陸簡不對在前,而陸氏當年又將事情做得太絕。

    蕭窈是個惜貧憐弱的性子,他從陸簡口中得知管越溪與白家的關(guān)系時,便知道水落石出之際她?會偏向誰。

    如現(xiàn)在這?般將管越溪遣去湘州,而非與他針鋒相對,要為當年舊事伸張,已?是始料未及的結(jié)果。

    可崔循并未因此感到慶幸。

    他緩緩拭去書案上?的水漬:“你應還有話要說�!�

    “是,”蕭窈眨了眨眼,“而今阿父身體每況愈下,我想?先搬回朝暉殿,以便能夠常去探看�!�

    她?自問已?經(jīng)?將話說得足夠委婉,換來的卻是崔循毫不猶豫的回絕。

    “我從未攔過你回宮,今后便是日日去,也不會有人?敢說什么�!贝扪瓕竦募垙堧S手?撂開,“又何?必大費周章搬回去?”

    蕭窈并不爭吵,只定?定?看著他。

    清澈的眼眸映出他的身形輪廓,那樣近,卻又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若由你回了朝暉殿,將來又要去何?處?陽羨、武陵,又或是湘州?”崔循一一數(shù)著,又折下紅梅細枝,為她?簪在發(fā)上?,“……你終究還是厭惡了我�!�

    昔日上?元節(jié),王家樓船宴上?。

    他曾告訴過蕭窈,“物以類聚,我與他們并無多少不同�!�

    “你若看明白,遲早也會厭惡我。”

    人?生在世,無法斬斷自己出身。崔循看不上?那些?放浪形骸的酒囊飯袋,卻也清楚,自己并非出淤泥而不染,談不上?有多干凈。

    所以當初令他瞻前顧后,想?要推開蕭窈的,從不是什么出身家世,而是從一開始就隱隱窺見的、難以長久的將來。

    成親后,他總廝纏蕭窈。

    是食髓知味,也是想?要占據(jù)這?仿佛哄騙而來的光景。

    “可縱使如此,我也不會允你離開�!贝扪瓝徇^蕭窈被朔風吹散的發(fā)絲,低頭尋到她?微涼的唇,喃喃道,“你總是應與我在一處的,生同衾,死同穴……”

    “……休想?與我劃清界限�!�

    肌膚相親時,彼此的溫度、氣息相互浸染,仿佛再也分不清彼此。

    第093章

    蕭窈是個愛憎分明的性子。

    于她而言,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從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與白家?這場舊怨中,

    陸家?無疑是錯的那方,

    而崔循卻還要偏幫著陸家?彈壓管越溪,

    實在說不過?去。

    可面對?崔循神傷的這句“你終究還是厭惡了我”,卻下意識想搖頭。

    因她已逐漸明白,

    這世上之事難以一概而論,

    也難求全責備;更要緊的是,

    她發(fā)覺自己怨不起崔循。

    這點認知幾乎令她生出些?惶然。

    面對?近乎兇狠的親吻,

    蕭窈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卻被崔循扣著腰,

    又?按回懷中,

    一丁點躲避的余地都不再留給她。

    朝夕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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