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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隋月聲環(huán)視四周一圈,目光落在書稿成堆的桌子上,又落在對面的真皮沙發(fā)椅上,最后看向了窗戶外面,微微一頓。

    孟舟山寫起稿子來很可能大半個月都不怎么出門,所以冰箱里囤了很多食材。他不知道隋月聲喜歡吃什么,只能拿了一些小孩喜歡吃的巧克力和薯片,又給他倒了一杯熱牛奶。

    “在看什么?”

    孟舟山把牛奶遞給他,又怕隋月聲冷,打開了空調暖氣。畢竟這個城市算不上溫暖。

    隋月聲雙手接過杯子,低聲說了一聲謝謝。牛奶的溫度剛好,不會太燙,也不會太涼,連帶著冰涼的指尖也溫暖起來。他摩挲片刻,然后抬眼看向孟舟山:“你是作家嗎?”

    孟舟山脫掉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沙發(fā)上,在書桌后落座。他只穿著一件

    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他拔掉鋼筆蓋子,聞言嗯了一聲:“業(yè)余作家�!�

    隋月聲笑了笑:“怪不得你不怎么出門……”

    孟舟山沒聽清他在說什么,繼續(xù)整理自己之前的舊稿,修訂錯字。他思緒堵塞的時候會習慣性抽煙,今天也不例外,然而等香煙燃燒過半,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房間里還有一個小孩。

    孟舟山指尖一頓,然后按滅了煙頭。他抬手揮散煙霧,對隋月聲歉意道:“不好意思,嗆到你了�!�

    隋月聲膝蓋上放著孟舟山遞給他的平板。這種電子產品他從來沒機會玩,甚至連一部手機都沒有,陳平川夫婦根本不會給他買,聞言抬起頭道:“沒關系�!�

    和陳平川手中幾塊錢的的劣質香煙不同,孟舟山抽的煙味道并不刺鼻,有一種醇厚的感覺。他指尖夾著煙,低頭撰寫稿子的時候,認真的模樣讓人移不開眼。

    隋月聲問:“你在寫什么故事?”

    你的。

    孟舟山看了他一眼,把那兩個字吞進腹中,然后笑著搖頭:“我寫的東西不適合小孩看�!�

    太血腥了。

    隋月聲反問:“少兒不宜嗎?”

    孟舟山一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把鋼筆蓋好,干脆把稿子收了起來,有些無奈:“小孩,少兒不宜這個詞不可以亂用�!�

    他走到茶幾旁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經過隋月聲身旁時,卻見他正在用平板看自己之前存在里面的恐怖電影,俯身在屏幕上輕點兩下,切換成了動畫片。

    隋月聲抬頭看向他,柔軟的發(fā)絲在孟舟山下巴輕掃而過,細細癢癢,目光疑惑不解:“叔叔?”

    孟舟山身上的古龍水被煙草香味覆蓋,聲音低沉富有磁性。與斯文俊美的外表不同,觀念帶著幾分陳舊:“小孩應該看動畫片�!�

    隋月聲聞言正準備說些什么,只聽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撞擊,不由得一頓。

    孟舟山也發(fā)現了不對勁,他眉頭不自覺皺起,走到窗邊嘩一下拉開了窗簾。玻璃窗倒映著對面的舊樓,外間響起嗚嗚的風聲,沒有任何異常。

    “咚——”

    那種沉悶的聲音再次響起,被孟舟山敏銳捕捉到。他扶了扶眼鏡,下意識向上看去,卻見窗戶上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形似絲線的黑影,在風中輕輕飄蕩。

    孟舟山直覺不對,正準備伸手拉開窗戶,然而還沒等他開始動作,就見那團黑線忽然緩緩下落,在窗外露出了一雙驚恐瞪大的眼睛,緊接著是鼻子,嘴巴,然后整顆頭顱——

    那是一具被倒吊在窗外的女尸。

    她腳腕上捆著繩子,被人吊在外間。清瘦的身形在夜風中猶如一根孱弱的野草,來回晃蕩,然后又重重撞在孟舟山家的玻璃窗上,留下一片蜿蜒的血痕。

    “咚——!”

    “咚——!”

    “咚——!”

    她的身軀一下下撞在玻璃窗上,扭曲可怖的臉忽遠忽近,在夜幕中讓人心驚膽戰(zhàn)。脖子上系著一條紅色絲巾,纏繞飄蕩,被鮮血浸透,紅得刺目。

    “咚——!”

    “咚——!”

    “咚——!”

    她在外間一下下撞擊著窗戶,越來越重,越來越急,讓人不禁懷疑下一秒玻璃便會轟然碎裂。

    孟舟山下意識后退了一步,面色微變。

    隋月聲也關掉了平板,他悄悄攥住孟舟山的衣角,無意識往男人身邊靠了靠。

    第109章

    銜尾蛇

    第

    109

    章

    “你待在這里別動……”

    孟舟山面色沉凝,

    他按了按隋月聲的肩膀,只說了這么一句話。隨即轉身離開房間,

    朝著樓上飛快跑去,衣角帶起一陣迅疾的風聲。

    隋月聲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微不可察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擔憂,然后慢慢推著輪椅跟了上去。

    孟舟山來不及等電梯,直接走的樓梯。結果經過拐角時,原本靠在角落里的拖把忽然倒了下來,

    木質的棍子當啷落地,

    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動靜。

    孟舟山顧不上扶起,

    繼續(xù)朝著樓上跑去,

    然而未走兩步,

    忽然發(fā)現了不對勁。他慢半拍停住腳步,

    回頭看向墻角,

    待看清那里擺著的東西時,

    瞳孔不禁微微收縮——

    那里藏著一顆人頭……

    鮮血模糊了面容,

    難以辨別五官。孟舟山只能通過被鮮血染成暗色的電光紫頭發(fā),以及耳朵上奇奇怪怪的金屬飾品認出對方是今天踢傷隋月聲的那名小混混。

    樓道寂靜,

    頭頂的燈泡忽然閃了兩下,陰森幽暗的環(huán)境讓人遍體生涼。

    孟舟山慢慢走了下來。他從口袋里拿出手帕,

    裹住指尖,然后俯身拿起那根拖把看了看,

    卻見原本是灰色的布條被鮮血浸得通紅,

    經過氧化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這根拖把從下午的時候就在了。

    而現在是晚上十點,

    毫無疑問,兇手早已離開。

    孟舟山只能放下拖把,

    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一邊給嚴越昭打電話,一邊朝著樓上走去。

    他知道兇手已經逃脫,剛才急促的步伐終于逐漸變得平緩起來,只是心卻在一寸寸往更深處沉去。

    孟舟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舉動改變了什么,從而產生蝴蝶效應,引發(fā)了這樁原本并不存在于記憶中的兇案。他只知道這件案子如果和銜尾蛇有關,后面的事情只會越來越棘手。

    他憑借著剛才那具女尸從自己家窗戶掉落的位置,在走廊一間間搜尋著對方的住處,最后停在了其中一扇門前。

    孟舟山站在門口靜聽片刻,確認里面沒有活人之后,毫不猶豫一腳踹開了房門。只聽“嘭”的一聲悶響,這扇老舊的房門便轟然倒地。

    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熏得人一陣眩暈。

    孟舟山卻面不改色地走了進去。他必須在警察趕來之前確認一些事,否則案件現場進行保護后就沒那么容易了。

    這是一間格局窄小的房間,只有一室一廳。窗戶緊閉,密不透風。一張厚重的木桌緊靠著窗戶,桌腳系著一根尼龍繩,順著牽引到窗外。

    毫無疑問,繩子的那頭就系著剛才掉下的女尸。

    孟舟山皺了皺眉,終于覺得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那具女尸眼熟了,分明是今天和那個男混混在一起的女生。他站在窗邊往下看去,依稀還能看見那具尸體在夜風的吹動下一次次撞擊著自家的窗戶。

    女生的尸體在這里,那男人的呢?

    孟舟山收回視線,轉而走到了

    臥室里面,視線略過地上一堆雜亂未洗的衣物,最后落在了正中央的一張大床上——

    那里靜靜躺著一副失去軀干的身體。四肢和頭顱都不見蹤影,鮮血涌出,幾乎把整張床墊全部浸透。

    墻壁上面被人用東西沾著鮮血,畫出了一條正在吞吃自己尾巴的巨蛇,怪誕而又陰森。

    是銜尾蛇……

    孟舟山面色變了變,正準備進去看看是否有別的線索,樓下卻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警笛聲。他皺眉一瞬,只得慢慢退出了兇案現場。

    隋月聲不知何時也坐電梯上來了。他推著輪椅停在門口,見孟舟山從里面走出,猶豫著出聲問道:“里面怎么了,是不是……”

    死人了?

    最后三個字未來得及說出口,孟舟山便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把輪椅推到了走廊另一端比較空曠的位置:“不是讓你在底下待著嗎?”

    隋月聲沒忍住顫了顫睫毛,孟舟山掌心一片微癢,只聽少年略有些無措的低聲道:“我害怕……”

    一具女尸大半夜在外面不停地撞窗戶,誰能不怕。

    孟舟山一想也是,慢慢松開了捂住隋月聲的手。他察覺到是自己的疏忽,語氣難免帶了幾分歉意:“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

    隋月聲沒說話,無聲搖了搖頭。一雙蒼白纖細的手緊緊攥住孟舟山衣服下擺,似乎是怕他再次離開。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嚴越昭大半夜帶著手下急匆匆趕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幕情景。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立刻沖到孟舟山面前神情緊張的問道:“尸體呢?!”

    孟舟山以前經常受邀幫忙寫罪案報道,和警局上下都很熟。他看了嚴越昭一眼,示意對方去房間里面看:“在里面,兩具�!�

    嚴越昭看見了被踹開的門,神色不善:“你進去了?”

    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fā)濃厚刺鼻。

    孟舟山看了隋月聲一眼,從口袋里摸出煙,用打火機點燃,煙草味很快蓋過了血腥。煙霧裊裊,讓那雙藏在鏡片后的眼睛看起來不甚分明:“我不進去怎么發(fā)現尸體,不發(fā)現尸體怎么跟你報警?”

    嚴越昭:“少他媽跟我扯犢子,回頭再跟你算賬!”

    嚴越昭沒見過隋月聲,見他緊緊靠著孟舟山,不由得好奇瞥了他一眼。但礙于情況緊急,并沒有問什么,在門口戴上鞋套手套,和手下一起進了案發(fā)現場。

    在銜尾蛇出現之前,本市從沒有出現過這么血腥的兇殺案�?上攵块g里響起了嚴越昭的怒罵:“尸體頭呢?!”

    法證習慣他的暴脾氣了:“頭兒,沒找到�!�

    嚴越昭:“胳膊呢?”

    法證:“在床底下。”

    嚴越昭:“腿呢……哦,我看見了,在廚房。”

    墻壁不隔音,他們的對話都能聽個七七八八。隋月聲安靜靠著孟舟山,嗅著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忽然抬頭問道:“里面住著的人是不是被分尸了?”

    他聲音很輕

    ,就像浸在冰塊里的水,悄絲絲泛著涼意,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在走廊里卻響起微不可察的回音。

    孟舟山垂眸看向隋月聲,卻見那雙眼睛里只是單純的好奇。他輕輕彈了彈煙灰,吐出一縷寡白的煙霧:“小孩子別問那么多。”

    隋月聲聞言輕輕笑了笑,果然沒有再問。

    沒過多久,嚴越昭臉色黑沉的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案子的棘手之處,眉宇間溝壑深深。

    法證抬著裹尸袋走出來的時候,恰好經過隋月聲面前,他往孟舟山身后躲了躲,讓人分不清是厭惡還是害怕。

    孟舟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安撫著。

    嚴越昭走上前來,見狀打趣道:“孟舟山,這誰啊,你私生子?”

    孟舟山聞言動作一頓,鏡片后的眼睛直視著他,因為燈光折射,閃過一抹白芒,目光涼涼。

    嚴越昭就是嘴賤,從小到大都這樣:“孟舟山,你瞪我干嘛,連你親外甥都不帶,跑來帶別人家小屁孩�!�

    嚴越昭工作忙,前妻又在國外,他總喜歡把兒子往孟舟山這里丟。

    孟舟山不想解釋太多:“隔壁鄰居�!�

    嚴越昭道:“是你們發(fā)現的尸體?隔開做個筆錄,流程你比我清楚�!�

    一名女警把隋月聲推到旁邊,開始低聲詢問他事發(fā)時的經過。嚴越昭示意準備給孟舟山做筆錄的助手去屋子里幫忙調查取證,自己則親自做筆錄,然而還沒等開口,就聽孟舟山問道:“死亡時間大概在幾點到幾點之間?”

    嚴越昭嘶了一聲:“你又不是警察,這事兒跟你有關系嗎?重要嗎?”

    孟舟山卻道:“很重要。”

    他需要排除隋月聲身上的嫌疑。

    嚴越昭不打算告訴他,孟舟山卻已經推測出了一個大概,聲音平靜道:“我下午一點半的時候在樓梯口遇到過他們,所以他們的死亡時間在一點半之后。下午四點我正在家里寫稿子,剛好從窗戶上面看見女尸的頭發(fā)一閃而過,死者當時應該已經遇害�!�

    所以,

    “他們的死亡時間在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

    嚴越昭趕緊抬手打�。骸懊现凵剑医ㄗh你閉嘴,因為你也算嫌疑人之一,懂嗎?說太多對你沒好處�!�

    孟舟山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隋月聲身上,對嚴越昭道:“我不介意你把我?guī)ё哒{查,但你必須問仔細一點,看看他有沒有時間證人。”

    命案發(fā)生的時候孟舟山和隋月聲不在一起,他沒辦法確定對方在做什么。盡管少年身形孱弱,且腿腳不便,實在不像能犯下兇案的樣子。

    嚴越昭嗯了一聲:“我知道,不過他嫌疑不大,殺人分尸可是個力氣活�!�

    兇手似乎是在玩躲貓貓,故意把男人的尸體藏得東一塊西一塊。床下,柜子里,廚房里,還有樓梯角落。等待著人們無意發(fā)現,然后嚇得高聲尖叫。

    孟舟山忽然問嚴越昭:“你看見墻上的銜尾蛇圖案了嗎?”

    嚴越昭此時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什么?”

    孟舟山重復道:“銜尾蛇圖案�!�

    嚴越昭吃了沒文化的虧,他只記得墻上有個紅圈圈,撓了撓頭:“銜尾蛇是什么蛇?”

    孟舟山緩緩吐出一口氣,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和這種人當了十幾年朋友的:“你只用知道它是一種宗教圖案就夠了,我懷疑兇手會再次作案�!�

    嚴越昭皺了皺眉:“你懷疑是連環(huán)兇殺案?”

    孟舟山點頭,眸色沉凝。

    嚴越昭臉色也難看起來:“那也得等發(fā)生第二起案子才能正式判定。我剛剛查過了,一男一女兩名死者都是外地人口,無業(yè)游民,社會關系非常復雜,不排除仇殺可能性�!�

    孟舟山知道他不會因為自己的三言兩語就相信這么荒謬的事:“總之你這段時間多注意這棟樓,我懷疑還會有兇案發(fā)生�!�

    “這是肯定的,”嚴越昭知道孟舟山喜歡去亂七八糟的地方取材,“不過你不考慮搬出去?這種地方三教九流亂得很,每年都要死幾個人�!�

    孟舟山搖頭,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查清楚。

    嚴越昭道:“你要真想取材,局子里剛好走了幾個犯人,位置我給你留著,想體驗生活隨時過去�!�

    孟舟山拒絕:“謝謝,你留著自己用吧�!�

    嚴越昭也不開玩笑了,正準備問問案發(fā)經過。就在這時,法證忽然從屋子里走了出來:“頭兒,捆著女尸的繩子不太結實,我們不敢直接拉上來,得去樓下接著�!�

    嚴越昭剛剛進屋的時候就看見了,女尸直接吊到了樓下住戶的窗戶外面,大半夜不得嚇死個人,語氣不耐道:“這種事還用跟我說,趕緊下去敲門協(xié)商啊�!�

    語罷自言自語的嘀咕道:“也不知道哪個倒霉蛋住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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