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其他將士都慌了,說是攬住李寄思勸告,實際上是將他護(hù)住,以防李紹又一鞭子打下來,他們也能幫著捱一捱。
“小二爺,您這是在說什么話,王爺哪里想過要你……”
“你想怎么個死法,沒人阻著。”李紹下馬,冷聲截斷旁人的勸慰,“可你怎么對得起你的兄長和母親?”
“輕鴻愿背負(fù)眾議,將王位讓予你,又肯接受詔令,去京城任職,只是想你縱然體弱多病,無一技之長,他也要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你母親又為你付出多少心血,比起鴻兒,她偏疼你太多,你就說出這樣輕生的話來……
李寄思,你還欠著他們的,想死可沒有這樣容易�!�
寄思捂著發(fā)疼的胳膊,眼淚不斷往下掉,他亂擦去,可眼淚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他哭著,“那,您呢?您看待我呢……?我是您的兒子,我也是您的兒子……你舍不得大哥和母親死,舍不舍得我去死?”
他想起李紹方才那句“沒人阻著”,便哭得更狠。
“起來!”
李紹將鞭子伸到寄思面前。
寄思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所以盡管胳膊疼得要命,也抓住鞭子,拼力站起來。
“這些人心善,才對你格外寬待,可是李寄思,你跟別人有什么不一樣?就因為多��?”
李紹卷鞭往后一指,“這三軍將士中,缺胳膊少腿的,瞎眼沒耳的,論病,哪個輸你?可他們到了戰(zhàn)場上,膽魄又何曾輸給敵軍?不也照樣立一番事業(yè)�!�
“你問本王怎么看待你?本王看你,就是個廢物。”
李紹從沒有對他說過這么重的話,李寄思也從沒有被一個人逼得,說過這么多話。
“那你該讓大哥出山,而不是我!我不怕死,也不當(dāng)廢物,我會忠烈赴死,成全你雁南王的好名聲!”
李紹伸手掐住他的臉蛋,“我雁南王戎馬一生,俯仰無愧,用得著你個廢物,來成全本王的好名聲?你當(dāng)自己是什么東西?”
李寄思看著他發(fā)寒的眼,唇哆嗦著,說不出來話。
李紹:“除了你大哥,你母親,還有這么多憂著你的將士們,誰會真正在乎你是病是死?撒嬌任性也有個限度,秦求善來擒,你還敢生出忠烈赴死的念頭來,簡直可笑,除了讓這些在乎你的人擔(dān)心,你以為你的死,還能有什么意義?”
一字一句,刀尖一樣狠往他心里最深處鉆。
李寄思說不成一句辯解,只能反復(fù)重復(fù)著,“我沒有……我沒有……”
李紹垂眉看他。
他擦著眼淚哭得樣子,所有的委屈決堤而出的樣子,都太像太像薛雉了,因此,李紹對他鐵硬的心腸終于軟了三分。
李紹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單膝跪下,與寄思平視,耐心問他,“沒有什么?”
他問這一句,比之剛才,實在溫柔。
溫柔又鋒利。鉤子一樣,將李寄思那么些年憋著的話輕而易舉地鉤了出來。
寄思終于像個孩子,委屈地向父親張開手,摟住了他寬厚的肩膀,貼在他的頸間,哭著辯解。
“我想保護(hù)娘,不想大哥因為我出事,也不要爹再失望。我不想讓任何人再擔(dān)心,我寧愿替他們死……因為不值得,我最不值得�!�
李紹失笑,扶正他的肩膀,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小孩心性。我兒要是死在那等宵小之輩手中,才是最大的不值得�!�
他講,我兒。
那從不見哭聲的孩子,聽后嚎啕大哭起來,震得山野動蕩。
待他哭得累了,小臉伏在李紹肩頭,睡著了。李紹小心翼翼地將他抱上馬車,差人送回王府。
等士兵回來復(fù)命時,向李紹遞上一張宣紙,言說小二爺中途醒了,執(zhí)意取來筆墨,花費兩盞茶的工夫,畫出這么個東西,又扯住士兵的袖子,嗯嗯半天,才說明白話。
“請王爺過目�!�
打開后,見那筆法還有些稚嫩,線條都不算流暢,但做了明確清晰的標(biāo)記。
二爺不喜歡張口說話,誰想這筆墨說話的功倒是了得,畫得簡潔又明快。
是一張岐明山上的亂軍布防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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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為君覆明月(番外)
秦求善取道江南,已非明智。也不想想,縱然百萬鐵騎,雁南王何曾懼過?更何況這不成氣候的小小亂軍。
有了布防圖,便如虎添翼,李紹行兵上山,不損一兵一卒就將亂軍擊潰。
山下呈頹敗之勢,秦求善大怒,欲奪李輕鴻。
這少年郎眼見事態(tài)大變,自靴中拈出一枚薄刃,以衣袖纏柄。
秦求善揮刀砍向他,李輕鴻一翩,快,又準(zhǔn),甚至心臟都沒多跳一下,就如鬼魅一般掠至秦求善身側(cè)。
刀刃一翻,穩(wěn)穩(wěn)地抵在秦求善的脖子上。突如其來的寒意直沖腦門,令人汗毛倒豎。
秦求善身形晃了一晃。
“勸你別動,這刀是越祗的寶物,鋒利得很�!�
要說李輕鴻和李寄思兄弟二人很像,一個朗若日月,一個默比星辰;可若說二人不像,偏偏這發(fā)自骨子的沉穩(wěn)與驕傲是一脈相承的。
秦求善聽得李寄思譏諷一句“徒有莽夫之勇”,現(xiàn)在李輕鴻又教誨了他一句:“秦求善,你輕敵�!�
蚍蜉撼樹,不過一場鬧劇。
秦求善眼神一黯,反而大笑幾聲,仰起腦袋,從容閉上眼,“我秦求善也不怕死,不輸你們小兒�!�
李輕鴻卻緩緩移開薄刃,說:“可我不要你的命�!�
*
從葛鎮(zhèn)川的下場就能看得出,李紹對于亂軍的處置,無異于趕盡殺絕。
殺一儆百,否則人人都靠鬧事生亂來博取利益,大梁豈不早就亡了?
不過這次對于如何處置秦求善,李輕鴻卻有不同的見解。
在軍營,李輕鴻據(jù)理力爭,那架勢絲毫不讓李紹;回到王府中,兩人不對臉,也不說話,儼然勢如水火。
李輕鴻先跟母親請了安。
李紹這廂教李輕鴻氣得頭疼,忙好公務(wù)就去房中尋薛雉,是想尋個舒心,不想到門口還教下人攔住了,“王妃講,今日不想見王爺�!�
李紹頭疼得都快裂了,“豈有此理!都要造反了不成!”
他推開人,直沖沖地就闖進(jìn)去。
薛雉本倚在榻上喝藥,見李紹進(jìn)來,放下藥碗,靜靜待他興師問罪。
可李紹一瞧見她,這腔火怎么都發(fā)作不出了,擰著個眉頭往她身邊一坐,“……我頭疼死了!”
“王爺將守缺打成那樣,可見還不夠疼�!�
寄思尚小,面對薛雉又最不會說謊。
胳膊上挨李紹的一鞭子,紫黑一道,觸目驚心。他挨打得沒哭,卻是薛雉疼得掉眼淚,追根究底一問,才知這父子三人瞞她什么。
李紹聽她陰陽怪氣,是在為寄思鳴不平,窩得火更盛,“讓你慣得不成樣子,我不打,他早晚混賬一個!”
“你,你才混賬……”他蠻橫霸道,薛雉想同他講理,一急就咳起來,更講不清了,眼淚止不住地淌。
李紹見她掉淚,手忙腳亂地拍撫著她的背,“行行行,我混賬,我混賬。”
薛雉當(dāng)著兩個孩子的面強撐著氣勢,可到了李紹面前,后怕就從深處往外涌,怎么看他,怎么委屈,李紹一哄,鼻子就更酸。
她攥拳打他,往胸膛上亂捶一頓。
李紹不怕疼,最怕她疼,一把將她摟進(jìn)懷里,“好了,好了……守缺也是我兒,我有分寸。那兩個小混賬吃再大的打,第二天也照樣活蹦亂跳的,你擔(dān)心他們作甚?這一日日的,怎都不見你好�!�
他溫聲軟語地哄一通,薛雉起先還硬著性子不理,這廝就又專挑薛雉害臊得話講。
兩人已都不算年輕的,偏他還當(dāng)薛雉是個小姑娘,一會兒叫著夫人,一會兒叫著雁書妹妹,又低眉吻她的額頭,如膠似漆,怎么纏都不膩似的。
薛雉越聽越羞,臉往他懷里貼,不去看他明亮的眼。
李紹抱著她。許久,薛雉小聲說:“以后這樣的事,不許瞞我�!�
李紹一臉冤枉,說:“這是鴻兒的主意。他如今長能耐了,小小年紀(jì),就敢在軍營里發(fā)號施令。今兒還跟他老子叫板�!�
薛雉笑,“可算有人治一治你�!�
李紹捏著她的腰,“你們母子,哪個治不住我?慣得你們,個個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薛雉牽著他的手往心口上按,“我將王爺放在心上的�!�
李紹一挑眉,瞧她一副小狐貍樣兒,眼睛里都是狡黠。李紹拿回威風(fēng),佯裝板起臉,“兒子,我會教,無論如何都不能縱著你去疼�!�
“我聽王爺?shù)摹!橇硗庥屑�。”薛雉說,“前陣子,我代王爺做主,收留了幾位美人�!�
此事也有人告訴他了,王府里也止不住流言蜚語,只是他之前忙著平亂軍,無暇顧及。再聽薛雉提起,李紹才記起還有這一樁事。
他哼笑,“你既做了主,那任憑夫人安排。你看,今夜是想讓哪位美人來伺候?”
說著任憑安排,李紹言辭里皆是怒火。
薛雉病著,晚間咳得尤其厲害,她怕擾了李紹休息,不想在跟他作一處住。李紹不肯,兩人為此爭過幾句嘴。
李紹見她這回收了幾位美人,猜測多半是有這個緣由,又怎能不惱她這自作多情的“大度”?
他年年去京覲見,見趙行謙,也見蕭原,陳年老醋都夠他酸一壺的。怎到了薛雉這里,還不住地將他往外推?
被輕視的怒火燒得他心腔子疼。
誰知薛雉一把捏過他的耳朵,作擰,“你想得倒美!”
李紹教她擰耳朵,低下頭去,薛雉仰首往他下巴上咬。
小東西夠狠,李紹都能摸著牙印。
他問:“那是做什么?”
“我聽那商人講,她們是從越祗被強販到江南來的,所以想請王爺幫忙,將她們送回越祗去�!�
“就這事?”李紹揚了揚眉。
“王爺以為什么?”薛雉氣鼓鼓的,“其他的,想也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