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這是……永定伯府的庫銀呀……
老爺子手一抖,捂著心口突然翻個白眼厥了過去。
第156章
連環(huán)(三)
在場諸人猝不及防,皆駭了一跳。
宋保更是大驚失色,連忙擺手命人帶了琴娘子下去,他自己則上前去呼喊永定伯�?伤豢跉膺B喊了三聲,永定伯卻仍舊絲毫沒有反應。宋保霎時急得額上沁出冷汗來。
他前腳才捅破了段承宗的事給嘉隆帝知道,后腳永定伯就又在他這出了事,可想而知旁人會如何看待他!
“速速讓人去請大夫來!”他也不敢隨意碰觸昏厥了的永定伯,只匆匆站起身來扭頭吩咐下去,說完又飛快補了句,“讓人去永定伯府報信!”
不多時,永定伯身邊的扈從之一,就飛也似地往永定伯府去了。
大夫來得較快一些,為永定伯一把脈,連道兩聲不妙,跟著又是施針又是喂藥丸,忙作了一團。
宋保焦急:“他這是怎么了?”
大夫答:“永定伯有心絞痛!方才怕是叫什么事給刺激著了,才一下子昏厥過去�!�
他一聽,糟糕,這不就是那錠銀子的事嗎?東西是他讓人拿出來給永定伯看的,這便說明永定伯是叫他給折騰成這樣的。一旦有個萬一……他就是百口莫辯呀!
宋保急得額上的汗水直往下落,背過身去抬手重重擦拭。
又過一會,永定伯府來了人,宋保親自迎了出去。
一看,來的是段承宗,他頓時尷尬起來。
段承宗面色陰沉地看他一眼,連招呼亦不打一個,徑直往里頭去。大夫正收了針,他急道:“可要緊?”
大夫便搖了搖頭,只說:“須得好生靜養(yǎng)才是�!�
言下之意。眼下雖然無虞,但再受刺激便不好說了。
段承宗聽著這話,面上神色來回變幻,良久才擠出一句話來問道:“現(xiàn)如今,這人可能搬動?”
大夫聞言慌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呀!至少也得等人醒過來了再看!”
段承宗臉色愈發(fā)陰沉下來。
少頃大夫離去,宋保前來關切問話,他冷笑一聲。就背過了身去。道:“宋大人污蔑在下還不夠,竟是還想要了我老父的命呀!”
宋保倒吸一口涼氣,段承宗這人果然是見縫插針。處處想著要收拾他。他張嘴就要辯駁,但一想永定伯這事上自己的確辦得不夠妥當,而今人也還昏著,究竟會怎樣也說不好。他也不便指責段承宗生氣,硬生生又給忍了下去。
他后退。沒有再留,只讓人好生照料著永定伯。
與此同時,永定伯昏厥了的消息,也傳進了宮里。
嘉隆帝聽時怔愣。隨后便蹙眉問內侍:“當真是病了?他該不是想用這法子讓朕不忍心處罰段承宗那混賬東西吧?”
內侍暗道他疑心甚重,頭一低,答曰:“回皇上。據(jù)悉不是裝的,永定伯是的的確確真病了�!�
“是嗎?”嘉隆帝面上陰晴不定。揮揮手打發(fā)了內侍下去,沒有再吐露一字。
他一向不大滿意京里的局面,所以才想著,是時候該動一動了。
所以,他有意提拔永定伯府。
永定伯雖然爵位品級不是太高,為人也不算太厲害能干,但永定伯府在京城里的根基也不算太差,加之幾代聯(lián)姻下來,也還算有點規(guī)模。而且永定伯府同連家還是親家……
他便想著先從永定伯府里挑個姑娘出來。
原本,這人直接送到宮里頭來也成,但是封為太子妃,應當會叫永定伯府更加感恩戴德吧。
至于太子那邊,這人若是委實不喜歡,將來也多的是法子整理掉。
不過他亦有他的私心。
偶爾想起前頭死了的那個兒子,他就有些不大滿意現(xiàn)如今的太子。
那孩子的氣焰,著實有些太高漲了。
真計較起來,他而今反倒是更屬意于昱王,皇七子長孫少淵。
“唉……”嘉隆帝背靠在寬闊的雕花椅上,闔眼長長嘆息了一聲。
也罷,先前也是他一時鬼迷心竅糊涂了,段承宗那樣的品性,又能教出什么好女兒來?他不由得就想起了當時云甄夫人說的話來,而今再去回想,真真是一點沒錯。
他伸手屈指“咚咚”叩著桌面,心緒一點點飄遠。
這一刻,他終于覺得自己有些變了,老了,同過去真的不一樣了……兩年前的那場變故,終究還是將他傷得狠了……
他的嘆息聲,幽幽的,在御書房里散開去。
……
永定伯雖然病了,但性命暫且還算無虞。
然則段承宗是什么人?他既認定這些事同宋保脫不了干系,自然就去尋宋保做起了交易,讓宋保作罷,說那琴娘子說的話皆是污蔑。自然,于他而言,那些事本就是污蔑,他不過是讓宋�!笆帐帧狈词《眩�
但對宋保而言,琴娘子說的話,全是真的,加上永定伯還活得好好的,他哪里肯同段承宗同流合污。
二人鬧了個不歡而散。
段承宗宿娼的事,再無轉圜。
嘉隆帝看在永定伯的份上,免去了段承宗的杖刑,卻也同時奪了他襲爵的資格。
兼之六禮未齊,尚未冊立,玉牒之上還沒有段素云的名字,那原本能令段家一躍成為京中顯赫世家的婚事,也就此成了泡影。
不過轉眼,段家的門庭,就冷清了下來。
段承宗的那點破事,叫他百口莫辯,傳遍朝野,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在暗中譏笑。
他連門都再不敢出。
直到坊間不知怎地,慢慢地傳開了他是被宋保陷害的話來,局面才有所改變。
流言一句,能變百句、千句、萬句,傳到最后,有人信有人不信,宋保的名聲卻到底是被污了些,再不能同過去一模一樣了,而段承宗也總算是翻了那么一星半點的身。
可他一直在想,那有著東夷血統(tǒng)的小丫頭去了哪里。
然而四處尋遍,卻始終沒有半點痕跡,加上他如今處境不堪,也是不能再仔細搜尋。
他問過段素云,那日為何不讓自己出門,當天所言是否全是作態(tài),而不真。
段素云支吾著不說。
他冷面訓斥,最后才嚇得她將事情全一五一十說了。
可他一聽,原來是因為若生那小丫頭的幾句恐嚇之言,反倒是又茫然了。
總不能,是連家那個半大孩子同宋保勾結在了一塊?
他百思不得其解,還待再查,發(fā)誓定要讓宋保不得好死,轉頭卻見自家夫人哭著而來,說父親約莫是不行了。
第157章
難處
永定伯去世的那一天,天氣極熱,沒有一絲風,熱得底下的人,就是傷心,也傷心得有氣無力。
丫鬟婆子委實哭不出,又不能不哭,只得一個兩個狠掐自己兩把,勉勉強強紅個眼眶。
倒是幾位主子,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段老夫人尤是如此,往常從不離手的佛珠手串也不知道叫她丟去了哪里,只坐在那一聲又一聲地喃喃道:“明明先前還好好的……”淚珠子,從眼角撲簌簌地滾下來,沾濕了她的衣襟。
幾個大丫鬟見狀,苦勸不已,卻沒有半點用處。
這天又熱,鬧得人本就苦夏,沒有胃口,再遇上這樣的事,段老夫人愈加不愿意用飯。
廚房送了吃食上來,她看也不看一眼便讓人撤了下去。
大兒媳方氏沒了法子,只得親自求到她跟前,說:“不論如何,您好歹用一些吃的,不然熬壞了身子,您讓我們幾個如何是好?”
段老夫人先前還只是沉默著墜淚,聽到這話,忽然一巴掌扇了過去,將方氏打得偏過頭去,半響不敢動彈。
她雖然老了,可力氣卻還足得很,一向身強體健,連個頭疼腦熱也沒有,這一巴掌更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氣,垂下手后,指尖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方氏轉過臉來,面上五道紅痕,清晰入目。
“你還有臉勸我?”段老夫人啞著嗓子,冷聲冷氣問了一句。
方氏臉上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是因為方才那一巴掌,還是因為老夫人的這句話。
她自然明白段老夫人為何要打她這巴掌。
人人都道,永定伯是叫段承宗給氣死的。
段老夫人。理所當然更是這般認為。
如果不是出了段承宗狎妓的那檔子事,后頭的那些又怎么還會發(fā)生?老爺子,就算身上有病痛,也一定不會走得這般快。
可真正叫她覺得面上發(fā)熱,無顏見人的,卻并不是永定伯被“氣死”了的事,她覺得慚愧又尷尬的。是段承宗狎妓的事。男人風流不可怕。她亦非妒婦,但他在家中,不納妾。不收用丫頭,端得是正人君子,一派清正呀!
背地里,他卻瞞著人。做出了那樣下作無恥的事來。
她的臉,早沒了。
可這又怎么能全來怪她?
明明她也可憐、委屈得很。
方氏記恨起了段老夫人的這一巴掌。從此也懶得管她是吃還是不吃,大不了,索性餓死得了,這府里的破事也不在乎再多這么一樁!
然而她走后。段老夫人便收了淚,開始用飯了。
轉個頭,段承宗來問她。“母親可用飯了?”
她立時差點哭出聲來,她頂著這么一張臉。他見了一個字不問,滿心只有她娘。
“用了�!彼а赖�。
段承宗皺眉,似要說些什么,話至嘴邊卻變成了:“辛苦你了。”
眼下這時候,他只能服軟。
終究是他理虧,也說不清楚,只得認下。
他仕途已毀,除非將來嘉隆帝薨了,新帝即位后有意重用他,方才能徹底翻身,不然他今后也就只能像現(xiàn)在這樣過下去了。
方氏卻顧不得別的,只問他:“銀子的事,怎么辦?”
時值盛夏,家中存冰原就不多,只能花高價從外頭購進,這一來二去,白花花的銀子就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還未察覺,便已是捉襟見肘。她掌著家,自然知道辦一場喪事,得花多少銀子。
而段家,已然受不起這樣的開銷。
如今不過是坐吃山空,總還是得精打細算才好。
段承宗的名聲既毀,外頭愿意同他們打交道的人家,那也是立刻就變得少之又少,日子困頓,委實難辦。
偏生喪儀上該有的,一樣也不能少,一樣也不能偷減。
方氏定定看著段承宗,又問了一句:“不如,請連家相助?”
連家那樣的人家,旁的沒有,冰還怕少了?個比個的會享受,大熱天的哪個愿意熱著?當然是早早就備好了用不完的冰塊才是。故而,連家若是愿意借冰給他們,他們又還有什么可值得煩惱的?
但她剛一說完,就被段承宗給斷然否決了。
他說:“不成!”沒有二話。
方氏不悅:“怎么不成?云甄夫人素來大方,難道還會斤斤計較這么些東西不成?”
段承宗漲紅了臉,嘴角一開一合,終于擠出話來:“你是想讓我上門去受辱嗎?”
誰不知道云甄夫人活得肆意,言談亦如是,就算她真的愿意借冰給段家,他這辱卻鐵定是要受的。
方氏卻始終覺得這是最好的法子,聞言還是忍不住說:“實在不行,你去同姑爺說!看在姑奶奶的面子上,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再讓他去同云甄夫人提,云甄夫人素來疼愛他,勢必會應下!”
“你讓我去找連二那傻子說?”段承宗聲音一沉,眼睛一瞪,“這事不必你管!我自有法子!”言罷,拂袖而去。
方氏嘴角翕動,喊了他一聲,他卻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守在廡廊外頭的丫鬟婆子見狀,皆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涼氣。
府里雖然還未亂套,可主子們之間的氣氛,卻委實太差了,差得令人不安。
彌漫在段府上空的陰霾,似乎越來越濃。
不過只隔了三刻余鐘路程的連家,卻浸在盛夏的日光底下,顯得愈發(fā)亮堂起來。
透過窗子望過去,若生一眼就能瞧見聚在廊下看鞋樣子的丫鬟們。
永定伯去世的事,同她們沒有一點影響,該如何還是如何,只有吳媽媽念叨著,該給若生備怎樣的衣裳。她必然是要去吊唁的,那死的可是她的外祖父。不管她娘在娘家時如何,人沒了,她身為外孫女,一炷香總還是要上的。
但因著段承宗的事,這門親戚自然是愈發(fā)寡淡平常。
報喪的人送了口信來后,云甄夫人派了人前去吊唁,自個兒卻沒有去。
就是若生這,她也只說不必急,翌日再去也無妨。
什么理啊情的,真計較起來,哪有那么重要。
若生對自己那位外祖父,也沒什么印象。
不過人突然沒了,還是頗為出乎她的意料,心下想起,仍忍不住唏噓。
綠蕉不明真相,怕她難過,連話也不敢多說,走進來奉茶,也是輕手輕腳,小心翼翼。
“四嬸還未回來?”若生轉過臉看向她,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第158章
糾結
綠蕉怔了下,答:“還沒有�!�
若生淡淡“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只讓她將茶放下退了出去。
窗外的日光依舊明媚到燦爛的地步,斜斜照過來,令人不覺有些頭暈目眩。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任由陽光打在臉上,有著融融的熱度。
她記得,四嬸回娘家去的那一日,天氣似乎也是這般得好。
府里的人只怕都還記得,那一天,連三太太還特地去勸了四太太林氏,讓她不要沖動行事,留下兒女徑自回林家去,像什么話,而且她回去了,難道事情便能自己解決?
可連家的這位四太太,往常心里就不大喜歡自己的這位三嫂,是以三太太說的話,她焉能聽進耳朵里?
她非但聽不進去,甚至還覺得三太太這是故意在看她笑話。
她要走,且就讓她安安生生地走就是了,何必將她攔在垂花門?而且早不攔,晚不攔,偏偏這個時候來,是何意思?林氏打從心眼里覺得三太太沒有安什么好心,又覺得自己走得落魄,連四爺不來攔她,倒是三太太來了,簡直像個笑話。
三太太勸了兩句,見狀也就只能由得她去。
結果林氏這一去,就是數(shù)日未回。
對外,雖然說的是回娘家走動,但再這么耽擱下去,閑言碎語總是免不了的。
若生暗自揣測,四嬸在林家,必定等得急了。
但是她聽說,昨兒個四叔已經去了一趟林家接人,只是不知道為何。這人并沒有接回來。
她想了想,恐怕四嬸不回來,和鶯歌母子的事脫不了干系。
連四爺既然一開始就讓林氏將人帶了回來,那他當然沒有要讓鶯歌母子再出去的意思,可惜林氏當時心神俱亂,并未深想,真聽了他的話將人先帶了回來。他同她說�;仡^再議。卻怎么也議不到她的心坎上。
他們夫妻二人,爭執(zhí)的時候不少,可從來沒有哪一回像這次一樣。鬧得如此不痛快。
若生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口,蹙蹙眉,揚聲喚了扈秋娘進來。
前兩日,她已經在雀奴那另外安置了幾個人。又同蘇彧借了兩個會武的看門,扈秋娘便先回來了。
“姑娘。”
若生循聲轉過來。放下茶盞,想要起身,可誰知方才站起,她就皺著臉彎腰按住了自己的腿。
扈秋娘大驚。匆匆上前來扶,緊張地問:“姑娘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