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出了這樣的事,玉真是自然留不得了。
但眼下云甄夫人未在府中,竇媽媽能處理這事,卻不能處置玉真。
是趕他走,還是要他的命,又或是另行處置,那都只能是云甄夫人說了算,可云甄夫人隨駕去了清雲(yún)行宮,少說還有大半個月,才能回來。
這偏偏還是已經(jīng)往快了算的,若是慢一些,回來得晚一點(diǎn),指不定就得一個多月后了。
又或者,她玩心一起,索性再耽擱上一段時間再回京,那都是難說的。
竇媽媽跟了她多年,卻還是摸不透她的心思,眼下一著急,就更是無從猜起。
倒是若生。心中還有些數(shù),見她面上憂慮,便將連三太太的事說了。
除了雪梨外,木蓉同玉真有干系這事,也是跑不了的。而她過來后,的確只見玉真,不見三叔。這便說明她沒有料錯。木蓉同三嬸傳的話,是假話。
那這里頭,必然有天大的陰謀。
否則。玉真再蠢,再沖動,也不該這般冒險。
“媽媽是不是該去見一見三嬸?”若生輕聲說了一句。
竇媽媽似恍然大悟,道:“姑娘說的在理。這事到底得經(jīng)過三太太的手。”
三太太管氏掌著內(nèi)宅,府里的丫鬟出了問題。自然該交由她處置。
“等到三叔出現(xiàn),三嬸自然會就今兒個的事詢問他,但三叔一點(diǎn)不知情,這話當(dāng)然是對不上的�!比羯h首。再道,“那木蓉傳了假話的事,他們當(dāng)然立即也會明白過來。依三嬸的性子,一定會好生盤查木蓉�!�
略微一頓。她接著說:“但木蓉如果是真心喜歡玉真的,只怕不會坦白�!�
不管是木蓉也好,雪梨也罷,她們做的事,都是冒了極大的險的,若她們對玉真無意無心,怎么會有膽子這般做?
所以方才如果不是她先在雪梨跟前點(diǎn)破了木蓉的事,雪梨只怕也不會對玉真由愛生恨。
同理,木蓉恐怕也同之前的雪梨一樣,并不知道玉真身邊,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余人在。
“所以,媽媽先去見三嬸一面,將玉真的事說了,只有益處沒有壞處�!比羯凵衲兀佳坶g的稚氣幾乎不見,像是早就見過這些事般,道,“木蓉是三嬸身邊得用的大丫鬟,媽媽去見三嬸,只要三嬸沒有打發(fā)她下去,她一定就會候在邊上,媽媽你同三嬸說的話,她一定也會知字不落地聽進(jìn)耳里�!�
只有她慌了,急了,心酸了,她才會同雪梨一樣,將事情和盤托出。
玉真已動了害人的心思,就再不能留了。
若生心思堅定,看向竇媽媽的目光,也愈發(fā)堅定。
竇媽媽見此,一顆原本有些郁躁的心,竟也變得平和了起來。
眼前的三姑娘,果真是長大了,能干了。
竇媽媽深吸了一口氣,暗忖著,點(diǎn)點(diǎn)頭說:“奴婢這便去見三太太。”
可她們說著話的當(dāng)口,連三太太已經(jīng)見到了丈夫,他回來得比若生預(yù)計的早上不少。
連三爺是打從外頭回來的,但三太太不知,以為他早已回來,上前親手端茶與他,還奇道:“怎地出了這一身的大汗?”
“今兒個這天熱,我去了一趟泗水河,差點(diǎn)就跳河里不想出來了�!边B三爺搖了搖頭,接過茶一飲而盡,還嫌不夠,又要自己去沏。
夫妻二人坐在屋子里,并沒叫人在邊上伺候。
三太太便笑了笑,搶過茶碗,道:“別介,還是我去吧�!�
連三爺松了手,笑著沒言語。
三太太轉(zhuǎn)頭又沏了一盞茶回來,便見他在那掏出一支筆來細(xì)細(xì)看著,不由得問:“你可見著阿九了?”
“阿九?”連三爺怔了下,“還是上回她來送東西給青姐兒時見過一面,算起來也有些日子沒見過了。”
三太太愣住,小聲嘀咕:“難道她是誆我的不成……”
連三爺好奇起來,問:“什么事?”
她面上一紅,看看他,將事情原原本本給說了一遍,言罷嗔道:“你那好侄女,可是叫人給慣壞了!”
連三爺卻沒接她的話。
三太太以為他是不高興自己這般說若生,便改口道:“不過她近些日子,倒委實(shí)懂事了許多,見了人也總是和和氣氣的……”
“等等,你說木蓉傳話,讓你去苜園見我?”連三爺打斷了她的話。
三太太柳眉微蹙:“是呀�!�
連三爺霍然起身,問:“木蓉人呢?”
“怎么了這是?”三太太唬了一跳,站起來一看,他臉色鐵青,忽然間了悟過來,沉下臉道,“她說了謊話!”
這事可大可小,三太太當(dāng)即掀簾出去要尋木蓉問話。
結(jié)果這人,卻不見了。
三太太當(dāng)下發(fā)話,讓人四處去找,找到了便擒回來。
她帶著木蓉,也不過才回來片刻,木蓉就是要跑,也跑不出多遠(yuǎn)。
但三太太跟連三爺都想不通,木蓉為何要騙她。
三太太更不明白,這同苜園又有何干系。
忽然,想到苜園,她便想起去了苜園的若生,急忙吩咐下去:“快!快使幾個人去苜園和木犀苑看看,三姑娘人在何處!”
“太太,三姑娘跟千重園的竇媽媽來了!”誰知話音剛落,她便聽見外頭有人急急來報說,“三姑娘想見您。”
三太太連忙道:“快請進(jìn)來!”
第204章
野心(一)
回頭人一請進(jìn)來,她急急忙忙便上前去挽住了若生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跟前,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又看,方才長松了一口氣說:“萬幸!”
若生跟竇媽媽一聽,頓時明白過來,只怕三太太她已經(jīng)知道了木蓉做下的“好事”。
于是乎竇媽媽也不再遲疑,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后壓低聲音同三太太道:“太太,三爺眼下可正在家中?”
三太太眉宇間滿是愁色,聞言略一頷首,亦低聲道:“正是回來了,我才憂心阿九會不會出了什么意外……”言罷,她嘆了一聲,懊悔道,“如果阿九真出了什么事,我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若生便抓著她的手,緊了緊,搖頭說:“三嬸不必憂心我,我什么事都沒有。竇媽媽有話同您說,我先去外頭候著�!�
她聲音平穩(wěn),面色凝重。
三太太不覺微微一怔,但思及木蓉不見人影,先前如果不是因為有若生在旁攪合了一下,她真去了苜園,那她還指不定會出什么事呢。
這般一想,三太太望向若生的目光里,就不由自主地多了兩分慶幸跟感激。
她松開了若生的手,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你就在外頭略坐一坐,三嬸同竇媽媽先說兩句話。”
若生模樣乖巧地輕點(diǎn)下頜,瞥了竇媽媽一眼后,大步退了下去。
屋子里便只余下竇媽媽跟三太太兩個人。
三太太臉上的愁容更勝,問竇媽媽道:“媽媽可是知道了什么?”
竇媽媽便三言兩語將若生如何發(fā)現(xiàn)的玉真,告訴了她。
“天吶,早知如此,我便不該讓阿九往苜園去!”三太太捂著心口。面色發(fā)白,后怕不已。
竇媽媽垂下頭,自責(zé)起來。
三太太這才說:“媽媽快別,這事怎能怪你。這賊人心思詭秘,縱是沒有漏洞,他只怕也是要挖個洞出來的,不過是防不勝防。杜絕不了的罷了。”
“太太。木蓉那丫頭呢?”竇媽媽面有愧色,嘆了口氣,問起了三太太身邊那個傳假話的大丫鬟來。
“她?”三太太聞言。臉色微變,用力抿了抿嘴角,蹙眉道,“溜了。”
竇媽媽一驚。
三太太忙說:“不必?fù)?dān)心。我已派人去找了�!�
哪怕木蓉已經(jīng)出了連家,這人也一定能找回來。何況三太太料想她不敢就這么走,逃奴的下場,可從來沒有好的。
果不其然,二人才說了幾句話。外頭就有婆子來報說,捉到木蓉了!
三太太霍然起身,看向竇媽媽。道:“媽媽可是隨我一道去問話?”
這事既然牽扯上了玉真,那就是牽扯上千重園。如何處置,都得經(jīng)過千重園那邊。如今云甄夫人不在家中,事情理應(yīng)由竇媽媽來管。
竇媽媽便也不推辭,站起身來跟著她一并往外走。
到了外間,若生正坐在那小口吃茶,見狀也跟著直起身來,但她并不說要一起去見木蓉,畢竟這事牽扯上了男女私通,委實(shí)不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該插手的,便是耳聽口說,都十分的不合宜。
是以她只是道:“我去見一見四妹妹�!�
三太太趕忙道好,讓人領(lǐng)著她過去女兒那邊,隨即又吩咐人去連三爺那邊傳話,說人已經(jīng)找著了。
待到若生一走,她便同竇媽媽一起去見了木蓉。
木蓉只怕是掙扎過的,頭發(fā)散亂,一邊臉也紅腫著,像是挨了耳光,站在那幾個來捉她的婆子跟前,昂著腦袋,好像只斗雞。
然而當(dāng)三太太跟竇媽媽一前一后出現(xiàn)在她面前后,她的氣焰立刻就萎了,身子瑟縮了下,往后退了退,背脊緊貼上墻壁。
三太太擺擺手,打發(fā)了幾個婆子去門口候著,而后轉(zhuǎn)頭來看向木蓉,沉著臉問:“你還知道怕?”
她身邊幾個大丫鬟里,她最看重的就是木蓉。
加上木蓉年紀(jì)比其余幾個又大上些,她在木蓉的親事上也沒少費(fèi)心思,可偏偏這丫頭總說不愿意嫁人,只愿意一輩子在她身邊伺候。
她雖然一貫將這話當(dāng)玩笑話,但這心里也不是不感動的。
然而,今兒個木蓉打了她一巴掌,打得那樣響亮。
三太太咬了咬牙,厲聲呵斥:“你為何扯謊?”
只是扯謊也罷,偏偏她還跑了,這一跑可不就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心虛所致?
三太太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可有哪里對不住你?”
不過一個丫鬟,穿戴也都是揀了上等的,平素里除了伺候她外,半點(diǎn)重活粗活不沾手,上房里的小丫鬟們、婆子們,哪個見了她不是笑逐顏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木蓉姐姐?
“都說大恩如仇,果真如仇……”三太太閉上了眼睛,“你若從實(shí)招來,這事便罷了,你到底在我身邊呆了這么些年,情分二字,終究不輕……”
可貼墻站著的木蓉,哪里真敢從實(shí)向她坦白。
有些話,是絕對說不得的。
三太太不知這些,只恨鐵不成鋼,冷聲說:“你同那玉真是何關(guān)系,你以為如今還能瞞得�。克贿^是誆了你而已,你何必為他閉緊了嘴不肯說?”言罷,她看了一眼竇媽媽。
竇媽媽便唱紅臉,上前一步同木蓉道:“傻丫頭,你莫不是還當(dāng)他是個良人不成?這府里,受了他蠱惑的,又豈止你一人呀!你雖做了錯事,但只要有悔改之心,三太太一向和善,定會網(wǎng)開一面的�!�
可是,她們越說,木蓉這心里就越是不敢說。
玉真……她同玉真,有真情分?
木蓉對此嗤之以鼻,她又不是傻子,怎么會察覺不到他接近自己是有意圖的?但他究竟圖的是什么,一點(diǎn)也不要緊。
最要緊的是,他能為她帶來什么。
她冒險做事,為的可從來不是他,而是自己。
那么多回,她故意在三太太管氏面前說自己不愿意嫁人,只想一輩子留在她身邊伺候她,將話都說得這般明顯了--
可管氏,裝聾作啞,全當(dāng)沒有聽見。
還口口聲聲情分,和善,倘若她真的這般重情分這般和善,她怎么就不愿意抬了自己給三爺做個姨娘呢?
第205章
野心(二)
木蓉越想越覺得憋屈,心中竟是絲毫也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對不住連三太太的,她只是覺得這事如果沒有二房那位三姑娘出來攪局,就該成了。
實(shí)在是,太可惜……太可惜……
她的運(yùn)道,怎么就能差成這樣?
玉真也委實(shí)太無用了些,三姑娘不過是個小丫頭,他竟然也能栽在她手里,太不中用,太不成器!
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轉(zhuǎn)悠了半天,木蓉突然意識到,既然玉真都栽了,那她只要瞞下自己的那點(diǎn)心思,再將發(fā)生的事盡數(shù)推卸到玉真身上就是了。
嘴皮子不過上下兩片,輕輕一碰,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反正他們私下里見面的時候到底都說了什么,也沒有人能知道。
她就咬死了是玉真唆使的自己,自己是叫他給蠱惑了又有何不可?再一想三太太跟竇媽媽剛剛說的話,她的膽子便稍微大了一些,而后將頭一抬,手隔著薄薄夏衫在自己腰間軟肉上,重重一掐。
這眼眶立刻便紅了,再一張嘴,淚水就如決堤的洪水般涌了出來。
她哭哭啼啼道:“太太,奴婢錯了,奴婢真的錯了——”
三太太同竇媽媽互相對視了一眼,說:“好,那你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奴婢在太太身邊呆了這么些年,奴婢是個什么樣的人,太太心里最清楚�!蹦救乜薜糜l(fā)傷心起來,“可奴婢從來也沒見過玉真那樣的人,他一笑,奴婢便不知所措起來,這腦子也混混沌沌。他說什么奴婢便聽什么,除此之外,就什么也顧不上了。”
這種時候,什么禮義廉恥,她都拋卻在了腦后。
她深深知道,自己眼下說的每一句話,都要像是個沒有腦子的蠢笨女子說的才可。要像一個叫男人迷惑�?蓱z又可悲的人一樣。
畢竟,玉真可是千重園里的人。
那里頭的人,隨便挑一個出來。模樣都比尋常人要俊俏上一些,便是連家人的皮相都不錯,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比較的。
她不過是個沒有見識的婢女,說是叫“男色”迷住了眼睛。誰能不相信?
便是她心中指望著三太太叫自己哄到苜園,叫玉真玷污。從此落了把柄在自己手中,為了臉面名聲活命虛榮,不敢死也不敢說出來,只能任由自己擺布。抬了自己做姨娘,讓自己為三爺生下兒子。
到那時,她再反口一咬。說是太太過去曾同玉真有染,三爺眼里豈還能容得下管氏?
木蓉費(fèi)盡心機(jī)掩去心中念想。哭著說了又說,反反復(fù)復(fù)同三太太跟竇媽媽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玉真讓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甚至于,她根本不知道玉真為什么要叫三太太去苜園。
苜園里有什么,他要做什么,她亦不知。
她知道自己錯了,害怕得緊,后悔得緊。
這樣的話,她說了一籮筐。
三太太聽到后頭,已是心不在焉。
她將信將疑,沒有浪費(fèi)口舌再問,而是隨竇媽媽一齊去了千重園,審問另外倆人。
一道紫金屏風(fēng)隔開去,她坐在屏風(fēng)后頭,竇媽媽就在屏風(fēng)前頭,依次審問玉真跟雪梨。
雪梨說的話,同木蓉,竟是差不離。
一樣的口風(fēng),一樣的話,半點(diǎn)沒有區(qū)別,活像是出自一個人的口。
只是雪梨的話語里,對玉真似有恨意,而木蓉,并沒有太多恨意,她說的話多在于自己如何懊悔。
竇媽媽面無表情地看著雪梨,問道:“他讓你做了什么?又是為何這般做?”
雪梨沒有木蓉那樣的心思,聞言便道:“他讓奴婢在三姑娘送去明月堂的東西里,摻了麝香�!�
“什么?”竇媽媽大驚失色。
屏風(fēng)后頭坐著的三太太亦是悚然一驚。
雪梨連忙俯首說:“這事三姑娘已經(jīng)知道了……”
竇媽媽一口氣提著,聽到這話,又泄了去。
若生既然知道了,二房又沒有大張旗鼓地要為朱氏請大夫,只怕這事根本就沒能成。
她松了氣,再問雪梨:“他為何要你這般做?”
雪梨卻是真的不知道緣由,只得胡亂猜測道:“許是為了二太太腹中的孩子……底下的人都說,那是個男孩……”
竇媽媽的眉頭皺了起來,知道從她口中是再問不出什么話來的,便讓人將她給關(guān)了起來,提了玉真來問話。
玉真的一側(cè)臉,腫得高高的,嘴角凝了血漬,已經(jīng)干了。
“你為何要讓木蓉傳假話,哄了三太太去苜園?”竇媽媽道,“你仗著夫人看重你,在府里肆意胡為,簡直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