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從來不進(jìn)廚房的人,褪去華服,洗凈素手,日夜鼓搗吃食,只為讓拓跋燕好好嘗上一筷。
連二爺知道以后很是嫉妒,但好歹記著若生叮囑他的來者是客四個字,只悄悄地去了拓跋燕屋子附近偷看。
他想瞧瞧這外地來的客人到底長的什么模樣,竟叫云甄夫人這般看重。
可他到了廊下,才一探頭,就叫人給發(fā)現(xiàn)了。
連二爺厚著臉皮裝迷路,一邊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瞄人,結(jié)果不看不知,一看嚇了一跳:“你怎么長得這么眼熟!”
他皺著眉頭胡亂地想了一通,卻沒能想出什么,只仍是覺得眼熟。
拓跋燕見他又是皺眉又是嘀咕的,不覺樂了:“二爺尋我有事?”
連二爺摸摸腦袋:“倒沒什么事�!�
拓跋燕長身玉立,站在花蔭底下,眉目深邃,愈發(fā)顯得俊美無儔。
連二爺不知上哪兒摸出了兩顆糖,忽然屁顛顛地朝拓跋燕跑來,一粒粒塞給他道:“吃糖吃糖,可甜了!”
言罷,他仔細(xì)瞅瞅拓跋燕的臉,又可惜道:“啊,你生得真不錯,但我只有一個阿九,不能許給你了,真是可惜……”
拓跋燕是見過若生和蘇彧的,聞言不禁哈哈大笑。
連二爺見狀板正了臉:“笑什么,我說真心話呢!”
拓跋燕樂不可支,笑得前俯后仰,脫口打趣道:“二舅舅你可以改主意把阿九嫁給我呀�!�
連二爺聽了后半句正要解釋為什么不行,忽然琢磨過來前半句,不覺愣了一下:“什么?你叫我什么?”
拓跋燕也反應(yīng)了過來,忙斂笑道:“沒什么沒什么。”
連二爺?shù)纱罅搜劬Γ骸拔衣犚娏�!你叫我舅舅!�?br />
他揪著這聲“舅舅”不肯放,追著拓跋燕跑了大半個連家,第二天拓跋燕要走,連二爺還攔著不肯放人,非讓他再叫兩聲聽聽。
正巧蘇彧過來,他便一手抓了拓跋燕,一手拽了蘇彧告狀:“小五,這人要搶阿九!”
沒頭沒腦的,蘇彧被他說的一怔。
拓跋燕實在沒了法子,只好好聲好氣地叫了聲舅舅。
連二爺這才滿意了,又轉(zhuǎn)頭去找云甄夫人問,這客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為什么要管他叫舅舅……
拓跋燕對此卻是毫不知情,見他終于走遠(yuǎn),還松了一口氣。
他三兩句將連二爺方才所言同蘇彧解釋了一番,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蘇彧失笑,莫名覺得眼前的人同自己先前所見的似乎不一樣了。
他掏出一個香囊遞給拓跋燕,微微斂去笑意道:“七皇子一路順風(fēng)�!�
拓跋燕鄭重接過,道謝后展開來看。
里頭是一枚閑章。
上刻二字——璇璣。
拓跋燕不禁笑了起來。
璇璣。
權(quán)柄,帝位也。
第368章
終章(上)
暮秋時,夏柔回了京。
若生和蘇彧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九月初六這日一大清早,天色尚未亮透,若生便被人從被窩里挖了出來。洗漱更衣打扮,樣樣都得花時間,實在容不得她繼續(xù)懶下去。
朱氏和云甄夫人一左一右,親自動手,架了她在鏡前坐定。
若生睡眼惺忪的,狠揉了兩把眼睛才終于清醒過來一些,望一眼鏡中的人,她嘟囔起來:“不嫁了不嫁了……我再睡一會兒……”
云甄夫人被氣笑了:“聽聽你自個兒說的話,像話嗎?”
若生趴在桌上不肯動彈:“過午才來迎親,何至于這般早喚我起來……”
云甄夫人沒好氣地拍了下她的背:“哪家新娘子像你這般懶散不成樣!”
“那是因為她們心中有所期待�!比羯蛄藗哈欠,“我對蘇彧可早便沒有了。”
云甄夫人:“……”
若生轉(zhuǎn)過臉看向她:“妝也不必濃了,我什么模樣他沒有見過?左右出了門有蓋頭遮著,旁人也瞧不見�!�
“你想得倒是美�!痹普绶蛉俗Я怂�,向屋子里的其余人使了個眼色,“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叮囑三姑娘�!�
眾人輕手輕腳,飛快地退了下去。
若生望著姑姑的臉,忽然明白了姑姑要同自己說什么,不覺耳朵一熱。她雙手捧臉,掌下升溫。
然而她等著姑姑開口,姑姑卻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她。
按捺不住,若生開口喚了一聲:“姑姑?”
云甄夫人微微垂眸,驀地一言不發(fā)地掏出本春宮圖遞過來。
若生一震。
云甄夫人見她僵在了原地,硬塞的將圖冊塞進(jìn)了她手里,一面道:“若委實不想看,也無妨,左右男人天生便能無師自通。”
略微一頓,她又道:“女子也一樣�!�
“床笫之歡,享受便是�!�
若生聽得呆若木雞,點點頭,再點點頭,到底也不知道究竟聽進(jìn)去了多少。
……
晚些時候,竇媽媽從外頭走進(jìn)來稟報說,無極少爺回來了。
云甄夫人面露喜色,匆匆交代了若生兩句,便先去了前頭見人。
若生本以為拓跋燕此番趕不來,沒想到他還是來了,由此可見,東夷的局勢怕是要比她預(yù)想的要好上不少。
實在是好事。
她睡意全消,也跟著高興雀躍了起來。
沒一會,朱氏領(lǐng)著人進(jìn)來為她梳妝,一層層的粉往她臉上涂,直涂得雪白雪白。正好連二爺抱著小若陵過來看她,爺倆哈哈大笑,都說像個大白饅頭。
若陵如今能說會跑,口齒伶俐,學(xué)了他爹的口氣嘟嘟囔囔地說:“越看越像�!�
若生啼笑皆非,站起身來捏他的鼻子:“胡說八道的小東西!”
“我不是小東西!”若陵一臉不服,嚷著要連二爺放他下地自己走。忽然,他眼神一變,凝視著若生道:“阿姐,你為什么要涂成大饅頭?”
若生啞然失笑。
朱氏道:“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
“大喜?是什么?”若陵仰起頭來,眼巴巴地看向了連二爺。
連二爺驀地垮下臉:“你阿姐要嫁人了,往后她就不住這了�!彼f著說著眼眶一紅,像是要哭,卻不料若陵搶先嚎啕起來。
小孩兒人小小的,嗓門倒不小。
他哭著上前來,緊緊地抱住若生的腿不松開,兩眼水汪汪地看著她,小嘴一癟,哭道:“阿姐,你別走……”
“你不要嫁人,我長大了娶你,你別嫁人……”
連二爺聞言一把揪住了兒子頭頂上短短的朝天辮:“傻小郎,你長大了也不能娶阿九!”
若陵淚汪汪的:“為什么?”
連二爺不料他還要問為什么,張口結(jié)舌答不上來,只好說:“就是不行嘛!”
若陵哇哇大哭:“不管,我要阿姐,我就要阿姐!”
他纏著若生不肯走。
朱氏耐心告罄,懶得再看他們爺倆,嫌二人吵鬧,索性一把抱起若陵塞到連二爺懷中,便將倆人都給趕到了外頭。
屋子里終于又安靜了下來。
日頭高升,窗外早已大亮。
朱氏親自取來梳子為若生梳頭。
若生有一把好頭發(fā),烏鴉鴉的,油光水滑,生得又濃又密。朱氏動作輕輕地梳過一遍,笑著說咱們阿九真是個美人兒,說著眼眶也泛了紅。
若生知道她重感情,笑著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她說過,她要父親活著,要若陵母子安泰,如今她都做到了。
只是可惜……
沒有雀奴。
若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自己另一只手的腕上。
那上頭彩繩編織而成的鐲子,已有些發(fā)白了。她日夜戴著,從未摘下來過。仿佛這樣,雀奴就還在她的身邊。
若生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
時辰流逝,鑼鼓喧鳴。
似乎只是一眨眼,迎親的隊伍便到了連家。
鞭炮聲震天的響。
連家嫁女,十里紅妝。
蘇彧著了官服,騎了高頭大馬前來迎親。昱王殿下親自作陪。抬轎的人,亦是蘇家軍。這樣的排場,幾乎沒有先例。
若生出門前,要拜別父母,可連二爺說什么也不受她的跪拜。
眾人面面相覷,再三勸說,但他還是不肯。
眼瞧著再拖下去怕是要誤了吉時,云甄夫人只得逼他入座。
若生這時,卻已經(jīng)隱隱猜出了父親不受自己跪拜的原因。
他是舍不得她走。
那三個響頭,一旦磕完了。
那杯茶,一旦吃過了。
他就再也不能每日都見到她了。
他小兒心思,以為只要自己拖著不受跪拜,便能多留若生片刻,卻忘記了,還有吉時的事。
接了若生的茶,他只喝一口,便差點放聲大哭。
但他又不敢真的哭出聲來。
他不能給阿九丟人。
連二爺緊緊抿著嘴,未能憋出一句像樣的話來送別若生。他先前老老實實背誦了好長一段,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阿九,就要嫁做人婦了。
連二爺終究還是落下了眼淚。
云甄夫人站在那瞧著,眼中亦泛出了淚光。
一旁的年輕人,悄然無聲地遞過一塊手帕,輕輕地叫了一聲“母親”。
她滿面震驚地扭頭去看,淚水決堤,轟然而至。
第369章
終章(下)
吉時到來,若生被人送上了花轎。
她手中的如意果,從沁涼到溫暖。
她的人生,亦自此開始了新的篇章。
轎外夕陽西墜,轎內(nèi)黎明初現(xiàn)。微光聚積在心頭,成了一把燎原的大火。那火焰中,帶著鋪天蓋地的歡喜。
鑼鼓鳴,炮竹響。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蘇家,天色已經(jīng)大黑了。
若生穿了身又笨又重的大袖連裳,頂著滿臉的白粉膩子,早已又困又餓,但儀式未完,她連妝也不能卸,只好耐著性子聽媒人一樣樣地安排下來。
入了婚房,她端端正正地坐定,聽著蘇彧的腳步聲朝自己慢慢靠近,一顆心竟是莫名其妙地提了起來。
她見過蘇彧千百回,也聽過千百回他的腳步聲,可沒有一回像今日這般叫她忐忑難安。
伴隨著媒人口中的吉祥話,她眼前一亮,映入了滿目燈火——
還有那個,終于成了她丈夫的年輕人。
連日來的疲憊和困倦一掃而光,若生情不自禁地彎唇微笑。
她笑得那樣得美。
蘇彧望著她,亦笑了起來。
媒人讓人斟了酒倒在兩只小小的金盞里遞過來,“一盞奉上女婿,一盞奉上新婦”,示意二人同時共飲一口。
與此同時,有人上前來脫去了二人的鞋,以五彩絲綿將二人的腳趾系在了一起。
“系本從心系,心真系亦真。”
“巧將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若生悄悄的,低頭望了一眼。
一旁又有人上前來替蘇彧脫衣,替她摘去發(fā)上的頭飾和簪花。
她今日已不知叫人梳過幾次頭,梳掉的頭發(fā)恐怕也有一把了。好在這回梳罷合發(fā),便沒有她的事兒了。
帳子落下,媒人終于帶著人悉數(shù)退下。
耳聽著外頭沒了動靜,若生長舒口氣,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柔軟的床褥上。她輕聲嘟噥了句:“怪不得曼曼姐成完親便說后悔了……這等繁瑣,哪里是人干的事……”
蘇彧笑著摸了一把她的臉,見一碰便是一指頭的粉,不由笑意更濃:“洗是不洗?”
若生長長嘆口氣:“讓人打盆水。”
蘇彧笑著解開二人腳上的五彩絲綿,喚了綠蕉進(jìn)來替她梳洗更衣。
他自己,則避去了耳房盥洗。
過得須臾,他自耳房出來,若生已經(jīng)清清爽爽地?fù)Q上了柔軟舒適的貼身衣物。二人相視一望,若生面上有些發(fā)熱。
明明兩個人都還好端端地穿著衣裳,她瞎面紅什么……
她悄悄地別開視線,落在了一旁燃著的龍鳳喜燭上。
他們不是沒有獨(dú)處過,可今夜,似乎尤為不同。
若生后知后覺地想起了那本姑姑硬塞給她的圖集……她偷偷地翻看了兩頁……旖旎,纏綿,心跳……
她胸腔里的那顆心,拼了命的狂跳,似乎下一刻就會從她的口中跳出來。
蘇彧低低地笑,滾燙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頸處,燙得她一個激靈。她霍然轉(zhuǎn)頭,還未來得及看清眼前的人,雙唇已被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