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梁燁轉(zhuǎn)著手里的茶杯,盯著里面的茶水片刻,抬手揪住了他的玉佩穗子,將人扯了回來。
這會兒王滇通宵的疲乏才涌上來,他無可奈何又有些煩躁地看向梁燁,正香開口說話,梁燁就將那剩下的半杯茶抵在了他唇邊,扣住他的下巴半推半就地給他喂進了嘴里。
這廝手上沒個輕重,王滇險些被嗆到,茶水從嘴角溢出來順著下巴淌進了脖子里,燙得皮膚微微泛紅。
梁燁垂眸盯著那里,指腹碰上去輕輕摩挲著,良久才開口道:“朕現(xiàn)在有些不喜歡你太聰明了�!�
王滇面色未變,“所以?”
梁燁將額頭靠在了他肩膀上,伸長胳膊摟住了他的腰,悶聲道:“若你有朝一日不再為朕所用,朕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第45章
荷花
王滇踏踏實實睡了大半天,
晌午被云福喊起來用午膳的時候骨頭都是酥的,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愣神。
“陛下,吃了午膳再睡�!痹聘D弥鴿衽磷舆f到他手邊,
溫聲哄勸道:“今兒有您愛吃的桃花卷。”
“唔�!蓖醯徂抢�,
拿著帕子胡亂地往臉上擦了擦,
又想往后倒,云福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肩膀沒讓他再躺下,
低聲提醒:“王滇先生等您小半個時辰了。”
王滇本人打了個哈欠,
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云福訕訕笑道:“陛下,奴婢伺候您穿衣�!�
“朕自己來�!蓖醯崮昧送馀叟暇痛蟛酵庾撸聘0蚜艘宦�,
追在他后邊著急道:“陛下,
這可使不得�!�
可惜他腿短,王滇將他甩在后面一大截,只好苦著臉快步跟在后面。
他推開門的時候,梁燁正在溫酒,
見他進來,
指著那道桃花卷道:“朕特意讓人做的,
嘗嘗�!�
王滇困意還未全消,披著外裳坐在他對面,
拿起帕子來擦了擦手,
直接用手捻了一塊吃,
入口外皮酥脆松散,
內(nèi)餡軟糯香甜,
他慢條斯理地啃完了一塊,
梁燁也溫好了酒,
遞到他手里。
“你這般愛干凈,怎的吃點心還用手拿?”梁燁學著他的動作拿了塊桃花卷,吃得也很香,不過比王滇快得多。
“點心不用手用什么�!蓖醯崽蛄颂蜃旖堑狞c心渣,喝了口溫酒,雖然還是不習慣梁燁總是喝溫酒,但也別有一番滋味,這點度數(shù)還不如超市里賣的酒精飲料,他喝兩壇子也醉不了,很快就悶了兩杯。
“慢些喝。”梁燁道:“吃醉了發(fā)瘋朕可不管。”
王滇吃了幾塊點心就拿起筷子來吃菜,聞言道:“醉不了,這點酒還不如白水�!�
梁燁挑了挑眉,“你喜歡喝酒?”
“談不上喜歡,工作需要�!蓖醯岽_實有些餓了,每道菜都嘗了一遍,“場面上總要應酬�!�
梁燁倒是沒什么食欲,王滇吃哪道他就跟著他夾哪道,故意學他的語氣,“你的‘工作’是什么?”
王滇對自己的過往極少提起,梁燁除卻剛開始問過,也沒多大興趣,但是現(xiàn)在卻起了探究的心思。
“一介小小商賈�!蓖醯岢读顺蹲旖�,“按你們的說法,士農(nóng)工商,我這種排最末尾�!�
梁燁瞇了瞇眼睛,“那也該是富甲一方的大商,或許富可敵國?”
“可不敢,本人遵紀守法,按時繳稅,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王滇不知道為什么有發(fā)暈,撐著頭看著碟子里的丸子。
“那你都是做的什么買賣?”梁燁覺得有意思極了。
“唔�!蓖醯岚櫫税櫭�,“那可多了去了,我媽搞礦業(yè)起的家,我爸熱衷于房地產(chǎn),他倆把攤子扔給我之后……我原本自己搞得互聯(lián)網(wǎng),想著那塊地拿下來之后,就開始接洽新媒體……你知道什么叫商業(yè)圈么?”
王滇拿了根筷子蘸了水在桌子上劃拉,擰著眉道:“城東的CBD一旦建起來,商業(yè)圈搞好了,我就可以順勢往鄰市發(fā)展,那里才是將來的主戰(zhàn)場……而且那些大大小小的科技公司進駐,我盯了個搞芯片的公司兩三年,他入駐,合作、合并或者收購……芯片啊,那才是關鍵的技術,就跟你想把梁國拿下來,最緊要的是兵權……這么比喻也不太恰當�!�
王滇拿著筷子輕輕點了點桌子,使勁咬了咬牙,“省長他親外甥跟我爭城東這塊地,你知不知道我動了多少關系才拿到的投標資格……沒日沒夜的加班喝酒那都是小事,關鍵這是塊可遇不可求的踏板……集團里那些各懷鬼胎的老東西順便就能收拾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出神道:“只差最后這頓酒……就能談下來�!�
梁燁雖然大半都聽不太懂,但卻能感受到王滇的崩潰,他給王滇斟滿了酒,懶洋洋道:“不過是塊小小的地,這偌大天下,你喜歡何處朕都給你�!�
王滇托著腮端著酒沖他笑,溫熱的酒灑了一手,“你不懂�!�
“你家鄉(xiāng)究竟在何處?”梁燁托著酒杯又半逼半迫讓他喝了一杯,“你從不肯提及�!�
“說出來嚇死你�!蓖醯釕醒笱蟮匦α艘宦暎酥站票鸶种柑撎摰孛璁嬛拿佳�,“但凡換個人像你這樣對我,信不信我拼著同歸于盡也弄死他?”
雖然是狠話,但梁燁卻聽得心花怒放,甚至還沒來得及細想這里面的關系,他就得意地點了點頭,“朕同別人自然不同�!�
“因為你不是別人�!蓖醯峥聪蛩难凵裼行┚鄄涣私�,溫熱的指腹點在了他眉心,他神情專注地望著梁燁,眼底沁出了絲笑意,“你就是我�!�
梁燁眨了眨眼睛,而后不屑道:“不過是長得——”
“一模一樣�!蓖醯峤舆^了他的話,指腹順著他挺直的鼻梁往下滑,最后停在了他微涼的鼻尖上,目光是罕見的溫柔,還帶著些難以解釋的心疼和過分的親昵,“再過上幾百年,你就會成為王滇,爹疼娘愛,平安順遂……做個追名逐利的普通人,活得也算痛快。”
梁燁有些愕然地張了張嘴,垂下眼睛嗤笑道:“還酒量好,喝醉都開始說胡話了�!�
“信不信隨你�!蓖醯崮弥票栈亓耸�,低著頭自顧自笑道:“我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時代,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來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你就算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了�!�
梁燁臉上的笑意陡然凝固。
“是有點讓人難過�!蓖醯嶂е^沖他笑,“雖然前了不知道多少世的王滇很讓人討厭,但有時候還挺招人疼的�!�
“你喝醉了�!绷簾罾渲樀�。
王滇將酒杯放到他手里,示意他再斟滿,“你故意灌醉我,不就是想打探我的來歷么……我們兩個,前世今生,原本是見不了面的�!�
‘……不過看你二人,本該動如參商,永無相見……死劫啊小師叔。’
項夢的話適時在梁燁腦海中響起。
“荒謬�!绷簾畎欀颊f。
“嗯,荒謬至極。”王滇贊同的點頭,見他不動,自己拿過酒壺來斟滿了酒,順手也給他滿上,“我剛開始確實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念頭,但就你梁國這個爛攤子,現(xiàn)在白送我都不想要,你大可放心,來日若有幸事成你君臨天下,我只盼著你能顧念咱倆這八百輩子都修不到的狗屁緣分,放我條生路……若真要殺我,我也理解,好歹你是個皇帝,孤家寡人無情無心才能坐得穩(wěn)。”
梁燁端起了手里的杯子,沉聲道:“只要你不背叛朕,朕不會把你怎么樣�!�
“陛下,人心易變啊,便是父母兒女親夫妻,也會為了權勢名利斗得你死我活,何況你我。”王滇很隨意地同他碰了個杯,聲音里帶著醉意,喟嘆一聲:“你甚至從未信我。”
梁燁說:“朕從不信任何人�!�
“好歹是你自己�!蓖醯衢]上了眼睛,眉梢眼角都帶著愉悅的笑。
梁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定定地望著他,“你說的話朕一個字都不會信�!�
王滇像是醉得睡了過去,往身后的軟榻上一躺,“不信就對了,信我就找機會殺了你�!�
梁燁看著醉得一塌糊涂的人,將手里的酒杯緩緩地放在了桌子上。
——
后宮,康寧宮。
含苞待放的一大捧荷花安安靜靜地躺在廊檐下的陰涼處,推開門的小宮女看見之后面上一喜,彎腰將那些花抱了起來,轉(zhuǎn)身進了門。
“太妃娘娘,那人又送花來了�!毙m女抱著荷花笑道:“奴婢瞧著像是御花園錦鯉池那邊的荷花,聽說陛下愛惜得緊,從不讓別人摘呢,如今卻送來了這么大捧,真是膽子大�!�
正對著鏡子梳頭的女子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找個寬敞些的水缸放上吧�!�
“是�!毙m女性子尚活潑,抱著花興致勃勃地找水缸去了。
站在太妃身旁年紀稍長的宮女忍不住擔憂道:“娘娘,他膽子也太大了些,這是生怕您平日里閑言碎語受得不夠多,前些日子連陛下想納您入后宮的流言都傳出來了……”
“小孩子心性罷了�!闭勔嗨Z氣里倒沒什么波動。
“小白眼狼�!睂m女恨恨又無奈,“當年若不是您幫著陛下看顧他,他一個還沒斷奶的小娃娃如何在這吃人的后宮中活下來,如今翅膀硬了膽子也敢上天,竟敢肖想您�!�
談亦霜笑道:“陛下向來慣他,他不知輕重也無可厚非,過去這股熱乎勁就自己尋別的玩去了�!�
“陛下慣他,您也慣他,他才這樣越來越放肆�!睂m女愁眉苦臉道:“太后本來就看您不順眼,這事一旦傳出去,還不知道她要怎么對付您呢�!�
“先帝早就不在了,她還能如何�!闭勔嗨樕系男θ莸讼聛恚跋然屎笾挛矣绣e在先,她恨我應當�!�
“可您當時才多大?不過是——”
“好了,不提這些舊事了�!闭勔嗨鹕淼溃骸半S我去看看荷花吧,想必他也費了不少功夫,回去還要挨陛下的罵�!�
宮女無奈地嘆了口氣。
烈日當空,心情憋悶特意過來賞花散心的梁燁站在錦鯉池前,看著一池子光禿禿的荷葉桿子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開口:“充恒�!�
向來隨叫隨到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出現(xiàn),無辜的看著他。
“朕依稀記得,”梁燁指了指那滿池子的殘葉渾水,“原先這池子里應該開滿了荷花�!�
“是嗎?”充恒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梁燁負手看著臺階上的泥腳印子,幽幽道:“朕還依稀記得囑咐過你,等這池子荷花開了要讓王滇來看�!�
充恒抬頭望天,“是嗎?”
梁燁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充恒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屬下路過看這花開得好,一時沒忍住。”
“沒忍住送去了康寧宮�!绷簾罾滹`颼的給他補全了剩下的話,“瞧你這點出息�!�
充恒低著頭小聲嘀咕了一句,“主子你不也是……”
“朕跟你能一樣嗎?”梁燁轉(zhuǎn)身一腳把他踹進了池子里,居高臨下道:“什么時候花長出來你什么時候上來�!�
充恒從水里爬起來大聲喊道:“主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梁燁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假山后。
充恒齜牙咧嘴地揉著屁股從池子里爬了上來,手里還攥了朵蔫答答的荷花,忠心耿耿道:“我這就幫主子您把花給王滇送過去�!�
第46章
葫蘆
王滇醒過來時全身都覺得輕飄飄的,
好像整個人都飄在柔軟的云里,有種疲勞過度終于徹底休息過來的遲鈍和倦怠,這種過分舒適的感覺讓他有點茫然——他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跟梁燁一塊吃桃花卷。
“陛下,
您終于醒了�!痹聘_f給他杯溫水。
“什么時辰了?”王滇喝了口水,
舌頭泛著點甜意。
“第二天午時了�!痹聘J指醒凵溃骸敖袢漳焉线^早朝了。”
王滇便知道他是在說梁燁去了早朝,
不太放心道:“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云福喜笑顏開道:“無事呢,陛下安靜地上了早朝,
又去了御花園種樹,
才回來睡的午覺�!�
王滇默默松了口氣,起身一邊洗漱一邊問他,“昨日我喝的是什么酒?”
“是種梨花釀,據(jù)說喝著的時候不覺怎樣,
但尋常人喝一口便能醉得不省人事,
您昨日喝了兩杯整才醉的,酒量已是極好……民間都管這種酒叫仙人醉呢�!痹聘=忉尩溃骸安贿^普通人也無緣得見,這仙人醉就只有北梁和東辰的皇室珍藏了幾壇子�!�
王滇使勁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見了桌子的花瓶上多了支蔫答答的荷花,
“你摘的?”
“是充恒侍衛(wèi)說奉命送來的。”云福話也說得很有技巧。
這偌大的皇宮能讓充恒奉命的也就只有梁燁了,
王滇伸手碰了一下,
蔫了的花瓣就落滿了桌子。
“……又犯什么病�!蓖醯崮涿�,還是手賤把剩下的幾片花瓣也揪了下來。
“對了,
王滇先生說今晚要在宮外請您吃飯�!痹聘5吐暤溃骸澳褋砜扇ダ系胤秸宜!�
雖然王滇很不想跟梁燁這么心有靈犀,
但當他站在那個隱蔽的狗洞前時,
還是感覺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詭異默契。
梁燁一臉淡定地靠在樹上手賤地揪葉子玩,
面前的灌木叢已經(jīng)被他薅禿了大片,
王滇四下看了看,
“充恒呢?”
“他不去�!绷簾钊拥羰掷锶嗨榈娜~子,
“過來�!�
王滇謹慎地上前一步,梁燁將手里膠質(zhì)的面具覆在了他臉上,動作迅速熟練地給他易好了容,王滇摸了摸自己的假臉,“新面具?”
“跟我臉上這張一樣。”梁燁捏著他的下巴滿意地看了看,“出去就說你是我雙胞胎哥哥,我叫王瑯,你叫王備�!�
王滇抽了抽嘴角,“狼狽為奸?”
梁燁咧嘴一笑,“朕可是想了好久。”
待從那片熟悉的林子出來,王滇戴著面具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感覺到了久違的放松,問慢悠悠跟在他身邊的梁燁,“怎么忽然要出宮?”
梁燁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我將你灌醉你為何不生氣?”
“沒力氣�!蓖醯崮局樛白�,“我現(xiàn)在腦子還是懵的�!�
梁燁愉快地笑了起來,“這酒是我?guī)煾附o的,可以祛病強體,還能給你補補腎氣�!�
王滇懶得反駁他,整個人在街上暈暈乎乎的飄了一會兒,街邊有處鋪子早早打了烊,他就坐在了人家門口的臺階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梁燁撩起衣擺坐在了他身邊,看著街上的百姓,“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