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雖然度數(shù)不高，但他聊得開心，便喝了不少，一晚上下來也醉了個(gè)徹底，這會兒走路都覺得踩在棉花上。

    暗處一直跟著他的暗衛(wèi)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想去扶他，卻被拒絕。

    時(shí)刻都被人盯著，王滇心里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幾分煩躁，但即便醉著也沒去為難對方，畢竟他們也只是聽命于人，擺了擺手，語氣溫和道：“不用管我……我自己走�！�

    暗衛(wèi)又悄無聲息地隱藏回了夜色中。

    王滇靠著墻緩緩蹲了下去，只覺得整個(gè)人都在轉(zhuǎn)，頭暈眼花，卻又忍不住想笑，破罐子破摔地嘆了口氣，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也不管地上的塵土臟了雪白的披風(fēng)。

    旁邊燈籠里的蠟燭發(fā)出聲噼啪的響聲。

    王滇倦怠地睜開眼睛，靠在墻上抬頭去看月亮，醉意上頭，臉上都熱烘烘的，他腦子里一片漿糊，依稀想起了自己健身房的年卡還沒有續(xù)費(fèi)，冰箱里還化凍了塊牛排，打算晚上喝完酒談完城東的項(xiàng)目回家墊一墊肚子……

    他閉上眼睛笑了一聲，睜開眼睛，撐住墻想站起來，剛起了一半，手忽然一滑，他趔趄了一下，就被人一把扶住了胳膊。

    醉意朦朧里，他抬起頭來，看見了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那張臉冷肅陰沉，他盯著看了半晌，說：“……我有部電影只看了一半�！�

    梁燁被他沒頭沒尾的話說得一愣，王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都不知道結(jié)局是什么。”

    梁燁將他攬進(jìn)懷里，不悅道：“李步說你不能飲酒�！�

    “只這一次�！蓖醯徇�不忘拿起地上的燈籠，自言自語道：“明日記得讓于廊把燈籠還回去�！�

    他提著燈籠往前慢吞吞地走了幾步，忽然轉(zhuǎn)過頭看向梁燁，“梁燁，你想納妃嗎？”

    梁燁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王滇瞇起了眼睛，攥緊了手里的木把手，就聽梁燁頗為歡欣道：“你終于想通肯入宮了？”

    王滇好險(xiǎn)沒把燈籠砸他腦袋上，吐了口濁氣，道：“我是說其他人。”

    梁燁臉上的笑意幾乎瞬間消失地?zé)o影無蹤，“你也要同那些人一樣勸朕納妃？”

    “明日上朝，我大概率會勸�！蓖醯岚櫫税櫭肌�

    梁燁眼神驟然冷了下來，王滇的目光比他還要冷，“但我不希望你納妃�！�

    梁燁面色稍緩，“除了你，朕不會娶任何人，更不會納妃�！�

    “屆時(shí)所有人都會逼你。”王滇說：“不是你說個(gè)‘不’字就可以的事情�！�

    “那你就把那個(gè)孩子交出來�！绷簾畛谅暤溃骸爸灰�朕有了子��，他們就不會再逼迫朕。”

    王滇低低地笑出了聲：“梁燁，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敢松口應(yīng)了，不管是那個(gè)孩子還是我，你都別想再看見了。”

    梁燁倏然瞇起了眼睛。

    “傷好了就又開始算計(jì)我，祁明若是沒你的授意敢跟我提皇嗣的事情？怎么，指望著我為了你將那孩子交出來？”

    王滇醉醺醺地戳了戳他心口的傷，笑吟吟道：“少做夢了，要孩子就先解蠱蟲，其他的免談……你要是沒本事抗住敢納妃，就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

    第89章

    選秀

    大都的夜晚寂靜又寒冷，

    遠(yuǎn)處宅門上掛著的燈籠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卻也只能照亮下面的一小圈地方。

    王滇覺得有些冷，手順著梁燁的袍子往下滑了滑，

    伸進(jìn)了他的前襟里暖和著，

    那只手冰得梁燁皺了皺眉。

    “你醉了�！绷簾畹哪橂[藏在黑暗之中，

    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王滇笑了笑，變本加厲地將另一只手也放了進(jìn)去暖著，

    沒什么力氣地將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你權(quán)當(dāng)聽了些醉話，我今天高興，不想跟你吵架�！�

    梁燁抬起手來，溫?zé)岬氖终聘苍诹怂�的后頸上，

    輕輕摩挲了兩下，

    “你什么時(shí)候才能聽話些？”

    王滇摸了摸他勁瘦的腰，笑出了聲：“你什么時(shí)候才能聽話些？”

    大概是因?yàn)檎l都回答不了誰的問題，又或者夜里的風(fēng)實(shí)在太過寒涼，兩個(gè)人沉默片刻過后，

    不約而同地開口：“回去吧�！�

    王滇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正對上梁燁難以捉摸的目光。

    “你知道我是怎么到這破地方來的嗎？”王滇拎著燈籠往前走。

    “你之前醉酒時(shí)同朕說過�！绷簾钅眠^他的燈籠，

    扣住了他的手，暖在了自己的寬袖里，

    “你請客，

    從馬車?yán)锬镁茣r(shí)眼前一黑，

    再睜眼便到了議事殿門外�！�

    王滇笑了起來，

    “你信嗎？”

    “朕不信鬼神之說�！绷簾顩]什么情緒道：“世上離奇古怪的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

    也不差你這一件。”

    “你不信鬼神之說你還拜道士做師父？”王滇詫異道。

    “我只隨師父習(xí)武，

    并未修行。”梁燁面無表情道。

    王滇笑了笑，

    又問：“你跟你師父怎么認(rèn)識的？”

    他極少同梁燁談及往事，一則他知道梁燁幼時(shí)大概過得極為艱難，對沒有自愈能力的人來說，無異于自揭傷疤；二來梁燁對自己的事情從來都是絕口不提，防備心極重，硬逼著人說出來也沒什么意思。

    如今借了三分醉意，就順勢問了出來。

    他不確定梁燁會不會說，大概率也只又來一句“朕的事少打聽”，裹住自己的小王八殼，再問就咬人。

    王滇被梁小王八可愛了一下，連帶著看梁燁本人都帶了幾分寬容，畢竟他好端端一個(gè)人是不能同一只王八置氣的。

    “有一次朕病了，崔語嫻請道士進(jìn)宮來做道場，恰好請來了師父�！绷簾畹�淡道：“朕病好之后，他要收朕為��，崔語嫻不同意，便將他趕出了宮去，晚上朕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處道觀，他說不拜師就割了朕的腦袋，朕就磕頭敬茶拜了師父�！�

    王滇沉默了兩秒，“你師父真有個(gè)性，你那時(shí)候多大？”

    “八歲�！绷簾蠲鏌o表情道。

    王滇低頭在空氣中虛虛地比劃了一下，醉醺醺道：“八歲也就這么高吧，瘦瘦小小一個(gè)，龍袍都撐不起來……”

    他抬起手拍了拍自己想象出來的小孩兒的腦袋，對梁燁說：“我知道你想把什么都攥在手里，才不會被別人搶走，但是人這玩意兒吧，有時(shí)候你攥得越緊，反而越攥不住。”

    梁燁大概是笑了一聲，也可能沒有，王滇連聽自己的聲音都像是在隔著棉花，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自己后來又說了什么，想了些什么，再睜眼的時(shí)候已經(jīng)趴在了梁燁的背上。

    “朕若給你解開蠱蟲，不許走�！绷簾畹穆曇袈犉饋砗苓b遠(yuǎn)。

    王滇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在做夢，便又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

    翌日。

    等著皇帝來的空檔里，議事殿里眾人便交頭接耳地說著話。

    王滇在朝中并無相交的官員，唯一說得上話的只有祁明，然而祁明官職比他低上許多，兩人隔了大半個(gè)宮殿，他便垂著眼睛默默補(bǔ)覺。

    可惜宿醉的惡心感揮之不去，耳朵邊都是嗡嗡的說話聲，補(bǔ)覺也補(bǔ)不安穩(wěn)。

    “……年紀(jì)輕輕便做了戶部尚書……”

    “他與皇上……”

    “……后宮無人……該勸諫……”

    “……佞臣……”

    王滇置若罔聞，連眼皮都沒翻一下。

    梁燁出來時(shí)大殿之中照例嘩啦啦跪了一大片，高呼萬歲，王滇隨著大流跪了下來，低著頭神情懨懨地打了個(gè)哈欠。

    梁燁的目光便忍不住往他身上飄，大概是他許久沒喊平身，王滇抬起頭來，正撞上他直勾勾的目光。

    王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平身吧�！绷簾顟醒笱蟮穆曇粼诖蟮钪许懫稹�

    眾人起身之后，便有官員出列開始奏事，剛開始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很快便有人出列道：“陛下，崔氏謀反已死，如今四萬黑甲衛(wèi)尚未定罪，牢獄之中人滿為患早已不堪重負(fù)……”

    “眾愛卿以為這些人該如何處置？”梁燁反手便將問題拋了回去。

    接下來便是無休止地扯皮和爭論，既有贊同殺的，也有贊同流放的，還有認(rèn)為這些人該放了彰顯陛下圣明的……眾說紛紜，各自據(jù)理力爭。

    雖然梁燁給他透了口風(fēng)，但王滇知道這件事情沒這么容易結(jié)束，果不其然，梁燁冷聲道：“這些逆賊謀反在先，諸位愛卿怎么還如此替他們著想？”

    此話一出，眾人便又嚇得跪下叩頭，連忙稱不敢。

    不管私底下利益如何角逐，謀逆的罪名是萬萬不能扣到自己腦袋上的，但梁燁這話又沒說死，反而隱約透露出了些信息，腦子靈光的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

    果不其然，這一部分過去之后，便有人順勢提議道：“陛下如今正值壯年，后宮卻空無一人，臣請陛下廣開選秀，納入妃嬪，綿延子嗣�！�

    此言一出，眾人便紛紛附和，甚至還有大著膽子推薦自家閨女的。

    梁燁笑吟吟道：“朕怎么記得，之前朕想納你家女兒，你死活不愿意，哭著喊著要撞柱子，愛卿這是終于想通了？”

    那人訕訕笑道：“之前小女身體孱弱，如今已經(jīng)身體大好……”

    從前梁燁瘋癲乖張，又無實(shí)權(quán)，一個(gè)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時(shí)候的傀儡而已，何況被崔語嫻壓制得死死的，崔語嫻不讓他納妃，大臣們即便有心將女兒送進(jìn)宮也不敢，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今非昔比，一個(gè)握有實(shí)權(quán)的皇帝，哪怕再瘋癲乖張，再暴戾無常，那也是皇帝，一旦女兒入了宮生下子嗣，那便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梁燁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么強(qiáng)烈的抵觸情緒，朝臣們便受到了極大的鼓舞，熱情程度快要將議事殿的大殿屋頂掀翻。

    王滇正明目張膽地走神打瞌睡，忽然就被點(diǎn)到了名。

    “王滇，你如何看？”梁燁笑著問他。

    王滇出列，垂著眼睛道：“臣也以為，陛下應(yīng)該選秀納妃，擴(kuò)充后宮�！�

    “唔。”梁燁一拍龍椅，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滿殿的朝臣，涼涼笑道：“既然王愛卿也這么說了，朕若是再推辭就不妥當(dāng)了，著人挑個(gè)好日子，選秀�！�

    王滇倏然抬頭。

    梁燁沖他露出了個(gè)挑釁的笑容。

    第90章

    求娶

    早朝散后，

    御書房。

    “陛下，門口風(fēng)大，龍?bào)w為要啊�！痹聘？喙�哈的站在大開的殿門前，

    凍得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了。

    梁燁沒搭理他，

    似乎對天上的云格外感興趣，

    瞇著眼睛看了良久。

    還是毓英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

    諸位大人都已離宮了�！�

    梁燁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云福后知后覺地一拍腦袋，

    哎喲了一聲，“陛下，王大人早就走了，頭一個(gè)出的宮呢�！�

    梁燁本就陰沉的臉色直接漆黑一片，

    毓英趕緊給云福使了個(gè)眼色，

    云福懊惱地閉了閉眼睛，抬起手來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悻悻地找補(bǔ)，“許是、許是王大人有什么急事吧�！�

    梁燁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轉(zhuǎn)身進(jìn)了殿。

    云福求助般地看了毓英一眼，

    毓英輕輕搖了搖頭，

    跟著梁燁進(jìn)了門。

    趁著毓英出門添茶換水的空檔，云福悄悄地跟上，

    小聲問道：“毓英姑姑，

    陛下準(zhǔn)備選秀納妃，

    王大人可怎么——”

    “噓�！必褂⑹疽馑�噤��，

    低聲道：“主子們的事情豈是咱們可以置喙的。”

    “我這不是著急么。”云�？鄲赖溃骸巴醮笕擞卸嘣谝獗菹�，

    咱們都看在眼里，

    陛下若是納了妃，

    這宮中哪里還有大人的立足之地？”

    “朝中上下都在逼主子�！必褂⒗�落��?fù)Q好了茶水，嘆了口氣，“而且我聽說王大人在早朝上親口勸陛下，大人這又何嘗不是在將陛下往外推？”

    “好不容易才……”云福頗為惋惜。

    “不說這個(gè)了�！必褂⒅�(jǐn)慎地往周圍看了一眼，端著茶往外走，轉(zhuǎn)移話題道：“你之前不是新收了個(gè)小徒弟嗎？乖巧懂事得很，怎么這幾日一直沒見他？”

    “啊，他家中出了事，陛下開恩，允許他回家探望。”云福笑道：“不過他家在南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毓英也不是蠢人，只聽一個(gè)“回家”就知道這人大概是不會再出現(xiàn)在宮中了，沒來由地想起了前些日子從興慶宮池塘里撈上來的一具尸體，聽說嘴都被刀割爛了，面目全非至今無人敢認(rèn)，其中聯(lián)系她不敢再往深了想。

    想起方才她同云福說的那些話，忍不住后悔起來，謹(jǐn)慎道：“方才那些話我們私下說說便也罷了，萬不能傳出去�！�

    “這是自然。”云福連忙點(diǎn)頭。

    兩個(gè)人說著話離開了偏殿，房梁上便悄無聲息地落下來一個(gè)少年。

    充恒挑了挑眉，拍了拍手，從果盤里揀了塊糕點(diǎn)就要往嘴里塞，便聽一道聲音幽幽從暗處幽幽傳了進(jìn)來，“洗手了么？”

    充恒嚇得直接把手里的糕點(diǎn)給捏碎了，警惕地轉(zhuǎn)過頭去，就看見梁燁蹲在角落的某根房梁上，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了個(gè)檀木盒子，使勁吹了吹上面積攢的灰塵，全都落在了桌子的點(diǎn)心上。

    “……主子�！背浜惆肷螣o語，“沒法吃了�！�

    “整天就知道吃�！绷簾顚⒛呛凶哟нM(jìn)袖子里，利落地從房梁上跳了下來，“方才聽毓英他們說起云福的那個(gè)徒弟，怎么還給人留了全尸？”

    “當(dāng)時(shí)來不及嘛�！背浜懵柫寺柋亲�，被灰塵激得打了個(gè)噴嚏，“我之前一會兒要扮成簡凌去刺殺你，一會兒又要扮成吳思廉去給簡凌下毒，好不容易完事了我還得盯著崔琦……驢都沒我累�！�

    他說完又想伸手去拿沾了灰的糕點(diǎn)，被梁燁一巴掌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