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用充恒設(shè)下圈套,
吸引梁燁上鉤,
不管是甕中捉鱉還是黃雀在后都能將梁燁一軍,
將梁燁引到離障目山這般遠(yuǎn)的四盤山,完全就是多此一舉,
甚至都發(fā)揮不了充恒要挾的作用,
就變成了一步廢棋,到底是什么大聰明想出來的辦法?
難道背后的人不止一波?
王滇呼吸一滯,若是這樣,真正危險的不是充恒,
反而變成了梁燁。
‘……梁燁必死無疑�!蠲鞯脑挭q在耳邊。
雖然無法確定祁明到底是真心提醒還是故意放話來擾亂他的判斷,
但不能否認(rèn)這句話潛意識中對王滇產(chǎn)生了影響。
對于世家而言,梁燁死在戰(zhàn)場上是最好的結(jié)果,如果梁燁僥幸沒死,也要他死在回大都的路上。
步步為營,
如履薄冰,
卻總有算不到的意外。
他不該放梁燁自己一個人去。這個念頭在王滇心中越來越強(qiáng)烈,
明明無論何種情況,梁燁都有能力去應(yīng)付,
他卻仍然感覺到了強(qiáng)烈的不安。
“駕!”他用力地抽著鞭子,
只希望身下的馬跑得能再快一點。
雖然理智告訴他去了也未必能幫得上忙,
但他就是想看見梁燁,
看著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干什么都好,
得在他身邊。
就算這回是梁燁算計他,
他也認(rèn)了,不就是當(dāng)皇后么,他當(dāng)就是。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駕!”他又甩了一鞭子,風(fēng)聲愈大,水流湍急,天邊隱隱約約傳來了雷聲,路邊的枝葉被風(fēng)吹得嘩啦作響。
“公子!”長利追上來猛地拽住了他的韁繩。
王滇呼吸不穩(wěn)地看著他,雷聲之下,傳來了刀劍相撞的廝殺聲,兩個人悄無聲息地下了馬。
“梁燁肯定算準(zhǔn)了有人埋伏,大概率是將人馬留在了山下�!变冷罏r瀝的雨落下來,臉上傳來了微涼的觸感,讓王滇勉強(qiáng)冷靜了下來,“但他只帶了三千人,對方帶的人未必會少,我?guī)У媚切┤诉在后面,一時半刻也趕不上來,我們先上山�!�
“公子,四盤山地勢險峻,如今又下了雨,貿(mào)然上山太危險了�!遍L利不贊同道。
王滇沉思片刻,“不行,必須得先找到梁燁,他見不到充恒,肯定意識到被人耍了,容易仗著自己武功高強(qiáng)沖動行事,對方肯定是算準(zhǔn)了他這一點,保不齊會同歸于盡�!�
梁燁聰明,但也容易冒險,這一點王滇從很久之前就察覺到了,倒不是說梁燁魯莽,他會動腦子,但是碰上了生死抉擇的時刻,他會更傾向于冒險一搏,生死無懼,當(dāng)戰(zhàn)力呈現(xiàn)碾壓優(yōu)勢時他這種行為模式會極大地振奮人心,但當(dāng)他單獨行動時,反而變成了最危險的弱點。
尋常這弱點倒也不足以致命,可一旦摻雜了個人感情,就會讓他不夠果斷——比如沒有按預(yù)期看見充恒的人。
簡而言之,這廝殺紅了眼容易被陰。
不怕死的要是碰到一堆不怕死的,那還真就是必死無疑的局面。
王滇跟著長利繞開了主要廝殺的戰(zhàn)場,繞道上了山,最后不得不棄馬而行,好在長利的武功并不弱,帶著他一個不會武功的在崎嶇山路上也能如履平地。
不得不感慨貴有貴的道理。
雨勢愈發(fā)大起來,王滇索性將過分夸大的外袍脫了,扎起了下擺,使勁摸了把臉上的雨水,低聲道:“方才廝殺的地方是在山北,對方應(yīng)該是從北面上的山,梁燁他應(yīng)該會從西面上山。”
“公子如何知道?”長利忍不住問。
“他性子無常,但又多疑謹(jǐn)慎,總會多想兩步。”王滇繃著臉道:“如果是我,我會猜對方說不定知道我會從南面繞后偷襲,那我偏不,剩了東西兩邊,我會覺得西邊不吉利,那肯定反其道行之偏從西邊上�!�
“……”長利覺得公子有病,但不敢說。
直到他們繞到了西面,長利看著尚未被雨水沖刷干凈的痕跡,驚訝道:“公子,這邊有人來過,約莫有二十多個人,大部分輕功尚可,帶得多是暗器。”
“那就是了。”王滇被雨淋得有些睜不開眼睛,“梁燁的暗衛(wèi)之前出了亂子,他立馬全換了人,這些暗衛(wèi)大多年輕,輕功還沒好到一點痕跡都留不下,走。”
長利點了點頭,王滇忽然停下轉(zhuǎn)頭問他,“你有沒有聞到什么?”
長利使勁動了動鼻子,茫然地?fù)u頭。
王滇又閉上眼睛聞了聞,只依稀聞到了幾絲模糊的味道,卻在雨中不甚清晰,他正要再開口,卻被長利一把捂住了嘴按住肩膀壓進(jìn)了灌木叢里。
“有人�!遍L利低聲道:“公子屏息�!�
王滇和他蹲在草叢里,瞇起眼睛看向遠(yuǎn)傳倏然落地的數(shù)十道黑影。
他幾乎一眼就鎖定了屬于梁燁的那道影子,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緊接著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陛下,您真是讓末將好找�!北屮P站在雨里,絲毫不掩飾臉上的癡迷和狂熱,“此處雨大,還是隨末將去避避雨�!�
梁燁看到是他,意外,也不算特別意外,扯了扯嘴角道:“怎么,卞滄終于按捺不住了?”
“此事是我擅作主張,與祖父無關(guān)�!北屮P沖他笑道:“是我求祖父恩典送我來軍中的,就為了隨身侍奉陛下左右,陛下真不記得我了嗎?”
梁燁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充恒呢?”
“說起來的確和充恒有些關(guān)系。”卞鳳笑道:“我十歲那年進(jìn)宮面見太后娘娘,不甚打翻了花瓶,那個充恒也在,我便謊稱是他打的,當(dāng)時陛下明知道是我,卻還是狠狠罰了充恒,自那時起,我便開始對陛下念念不忘。”
“不記得了�!绷簾蠲鏌o表情道。
卞鳳狠狠咬了一下牙,臉上露出了個扭曲的笑,“陛下不過是被那王滇一時迷了心智,才讓他得了逞,我會讓陛下一點一點想起來的�!�
梁燁稀奇地看著他,“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整天在想什么?”
卞滄這老東西到底怎么教的小孩兒。
卞鳳被他一句話氣得臉色發(fā)綠,冷笑道:“如今這山上山下都是我的人,陛下,你逃不掉的。”
“朕逃做什么�!绷簾钅托母骟�,“充恒在何處?”
卞鳳輕笑了一聲:“陛下,你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么?你那個小侍衛(wèi)根本就不在四盤山,談亦霜想利用充恒引你上鉤,你一旦去了就必死無疑,是我悄悄換了那斷劍匣子里的木牌,將你引來了四盤山,陛下,落在我手里,看在你合我胃口的份上,我還能留你一命�!�
梁燁瞇起了眼睛。
“至于你那個小侍衛(wèi),你沒按約定去找人,談亦霜大概已經(jīng)將人殺了吧�!北屮P暢快地笑了起來。
梁燁笑得比他還要瘆人,“倒是小瞧了你�!�
“他們那些謀劃算計我根本不在乎�!北屮P的目光緊緊黏在他身上,“陛下,我只想要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背叛卞家�!�
梁燁頗為嫌棄道:“你這種庸俗的貨色,實在配不上朕的天人之姿�!�
卞鳳面色扭曲得更厲害了,“陛下這張嘴真是厲害,就是不知道在床上會不會也這么厲害!”
梁燁囂張又嘚瑟地笑出了聲:“那自然是更厲害的,可惜你沒機(jī)會領(lǐng)教了,小雜碎�!�
軟劍出鞘,在黑暗中破開了雨幕,兩方混戰(zhàn)在了一處,但顯然卞鳳知道梁燁武功高強(qiáng),有備而來,涌出來的人手竟越來越多,而且看功夫都不比梁燁的暗衛(wèi)差,甚至還略勝一籌,很快梁燁這邊的人就死傷許多。
卞鳳的目光愈發(fā)興奮,看梁燁仿佛在看囊中之物,幾十個人形成了包圍圈,逐漸朝著梁燁靠攏而去。
“公子,要不要去幫忙?”長利看著都替梁燁狠狠捏了把汗,忍不住低聲詢問。
王滇在雨中的臉色冷得可怕,“不,再等等�!�
第146章
陰影
梁燁武功高強(qiáng),
等閑高手基本近不了他的身,但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他身邊的暗衛(wèi)轉(zhuǎn)瞬間幾乎就被殺了個干凈。
卞鳳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包圍圈外,
高聲道:“陛下,
我知道你身手好,
所以特意尋來了這么多高手,便是耗也能將你的內(nèi)力耗盡,
我勸陛下還是束手就擒,
省得吃太多苦頭�!�
雨水和血水混雜在一處,梁燁挽了個劍花,數(shù)個人頭便重重摔進(jìn)了泥里,他看向遠(yuǎn)處的卞鳳,
臉上露出了個興奮到戰(zhàn)栗的笑容。
卞鳳心下重重一跳。
大雨瓢潑而下,
一柄細(xì)長的軟劍猶如毒蛇肆無忌憚地收割著性命,執(zhí)劍的人身法靈動長袖飄逸形如鬼魅,動作快到已然只能看到連串的殘影,冷漠,
瘋狂,
偏又帶著攝人心魄的艷色,
讓人忍不住想要占有和摧毀。
這才是帝王外皮之下真正的梁燁。
本就應(yīng)該是他的。
卞鳳死死攥住腰間的佩劍,炙熱又崇拜的目光緊緊跟隨著梁燁移動,
滿意地看著他因為內(nèi)力耗竭而逐漸遲緩的動作。
漂亮兇悍的猛虎打架打到力竭,
才會在不經(jīng)意間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梁燁越打越興奮,
眼底都染上了濃重的血色,
他壓根不在意身上的小傷,
甚至還故意讓對手以為自己得逞,
下一瞬就被他捏爛了脖子。
肆意殺戮的快感讓人格外享受,
瀕死的險境更是刺激著他的每根神經(jīng),眼前出現(xiàn)的一切活物都給他帶來了摧毀的欲望和掌控生死的滿足。
都去死吧。
梁燁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鬼魅般倏然出現(xiàn)在了卞鳳的身后。
卞鳳猛然一驚,倉促地往旁邊一滾,黏膩冰涼的軟劍便擦著他的后頸而過,濺起了一片血花。
“哎呀�!绷簾钸z憾地彈了一下劍身,僵硬地歪了歪脖子,直勾勾地盯著他,“差點就能割掉了�!�
卞鳳捂住發(fā)痛的后頸,攥緊了手中的劍,“終究是小瞧陛下了�!�
“朕將你的頭割下來送給卞滄,如何?”梁燁在雨幕中咧嘴一笑,猙獰可怖,“或者抽筋剝皮做成骨箭讓王滇玩�!�
卞鳳在泥濘的血泥中連連后退。
“太臟了,你這種臟東西不配讓他碰�!绷簾钯咳焕湎铝四樕�。
又有一波人重新纏了上來,試圖將卞鳳救走,但是梁燁卻越戰(zhàn)越強(qiáng),走到何處,何處便綻開滿地的尸體,他就像只慢條斯理逼近獵物的大虎,邁著優(yōu)雅又血腥的步子,鋒利的爪子最終抵在了獵物的咽喉。
“你不能殺我。”卞鳳忽然笑了起來,絲毫不懼他抵在自己咽喉上的軟劍,“你要是殺了我,充恒也活不成。”
梁燁聽見充恒的名字,黑沉僵幽的眼珠動了一下,陰氣森森地看向他,喉間發(fā)出了個疑惑的音節(jié),“嗯?”
卞鳳癡迷地盯著他的臉,輕聲道:“陛下,你不是想救充恒嗎?你可以用我去換啊�!�
梁燁眼里滿是惡意,“不必了,你還是下去陪他吧�!�
長劍舉起,卞鳳臉色驟變,大聲道:“山下全都是我的人,梁燁,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朕會把他們?nèi)珰⒘�,給充恒陪葬�!绷簾蠲嫔挥莸溃骸半捱當(dāng)你這雜碎有什么本事呢�!�
卞鳳面色驟然扭曲,在梁燁逼近的剎那,手中的匕首驟然扎向了他的腹部,卻只聽“當(dāng)啷”一聲,虎口被震得發(fā)麻,力道驟然一松,緊接著就被梁燁一腳踹斷了胳膊,發(fā)出了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梁燁轉(zhuǎn)頭看向方才短箭射來的地方。
“公子,咱們……是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長利看著王滇不緊不慢地收回了袖箭,有些緊張。
畢竟梁帝看上去已經(jīng)殺瘋了,他站在尸體堆里轉(zhuǎn)頭回望,仿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準(zhǔn)備索命。
王滇蹲得腿有些麻,扶著他的肩膀站起身來,木著臉,踩著泥濘的血,一步步走向了梁燁。
梁燁看清了來人,臉上的笑容緩緩擴(kuò)大,毫不猶豫地踩過躺在地上的卞鳳的胸膛,沖王滇伸出了一只手。
王滇嫌棄地瞥了一眼滿是血污的那只手,沉默片刻,緊緊地攥進(jìn)了掌心。
梁燁使勁舔了舔發(fā)癢的犬齒,反手挽了個劍花就沖著卞鳳的腦袋上扎去。
“梁燁。”王滇喊了聲他的名字。
速度極快的軟劍驟然一停,險險懸在了卞鳳的眉心,劍尖刺破了皮膚,溢出來了滴鮮紅的血,又很快被雨水沖開成了淡淡的紅色。
梁燁扭過頭不爽地看向王滇。
“留著他�!蓖醯崂渎暤溃骸皳Q充恒�!�
梁燁不屑地嗤笑一聲,滿臉寫著沒這雜碎也能救,王滇手上稍微一用力,就把他拽了過來,“長利,將人綁了�!�
長利動作利落地揪起了癱死在地上的卞鳳。
王滇用了些力氣才將那軟劍的劍柄從梁燁手里扣出來,給他纏回了腰間的劍鞘里,梁燁陰惻惻地盯著他,王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將他臉上雨水都沖刷不掉的血給抹去,“蠢貨�!�
梁燁提著的那口氣驟然一松,喉間嘔出口污黑的血來,大半身子都壓在了王滇身上,胳膊因為力竭在雨里細(xì)微地顫抖,他閉著眼睛將腦袋埋在了王滇的肩膀上,低低地笑出了聲。
王滇看著周圍滿地斷臂殘肢和血水,卞鳳為了擒住梁燁的確是下了血本,但他還是低估了梁燁不要命的程度,一百多個人梁燁半條命都沒給他剩,殺人的手法還極其殘忍,仿佛個大型肢解機(jī)器。
“你可真沉得住氣�!绷簾畲瓪舛紟е鹄钡奶郏吭谒砩蠠┰甑靡Я怂豢�,“朕早就撐不住了�!�
這些人武功都不差,殺到一半他的內(nèi)力就隱約見了底,后面不過是在硬撐,不然也不會讓卞鳳這小雜碎找到機(jī)會偷襲。
“我就帶了一個人�!蓖醯崾掷淇釤o情道:“上去幫忙也是給人送菜,不如留著力氣給你收尸。”
梁燁悶聲笑了起來,又吐了口血,哼哼唧唧地?fù)ё∷难�,“疼�!?br />
王滇沒好氣地抱著人,“活該,疼也忍著。”
旁邊被綁起來的卞鳳看著兩人如此親密,嫉妒得眼睛都要滴出血來,奈何被堵住了嘴,只能憤怒又不甘地看著。
王滇扶著梁燁,冷眼看向卞鳳,“卞小將軍不用再等了,你山下的那些士兵上不來了�!�
長利會意,扯掉了卞鳳嘴里的布條。
“你什么意思!”卞鳳死死地盯著他。
“我只帶了一個人上山?jīng)]錯,不過我還帶了陛下的親兵來剿山匪。”王滇居高臨下看著他。
卞鳳面色猙獰地瞪著梁燁,“陛下!你怎么能將兵權(quán)交給王滇這種人!你不怕他謀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