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丹陽王的舌頭能不能割李木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腦袋大概率是要被割掉的。
“頭兒,你真厲害。”一個小暗衛(wèi)低聲道:“昨晚竟然闖到了門口。”
“什么?”李木看那小暗衛(wèi)擠眉弄眼的樣子,頓覺大事不妙,但仔細回想了一下昨晚主子的命令,沒什么不同尋常之處。
小暗衛(wèi)名叫余口惜口蠹口珈。解桂,是新上的這批暗衛(wèi)里年紀最小的一個,所以李木對他格外照顧,派給他的任務多是趕車看馬這種輕快的活,解桂沒事也喜歡挨著他。
“昨天王爺在主子房里。”解桂輕咳了一聲,“主子連院門都沒讓我們進,離得遠遠的,我們幾個還沒來得及叫你你就飛進去了……”
李木后知后覺明白過來他在說什么,頓時臉上的神色忽青忽白忽紅,打了個磕巴,“昨、昨夜我也沒聽到什么�!�
主子的聲音很正常,他甚至沒聽到第二個人的呼吸聲。
解桂遠遠看見梁燁和王滇從院門中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裝什么都不知道,實在不行一定先求王爺,你可以的頭兒。”
說完便躥上了樹裝葉子了。
李木硬著頭皮迎了上去,“主子,王爺�!�
梁燁的神色喜怒難辨,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旁邊的王滇倒是看起來精神不錯,攏著袖子笑吟吟地看向他,“李統(tǒng)領早啊�!�
“王爺早。”李木低著頭沒敢看他,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梁燁抬手拽了拽王滇的后衣領,遮住了他后頸上面洇出血的齒痕,大咸不淡道:“人找到了?”
“回主子,咱們的人晚了一步�!崩钅镜溃骸靶√討斒遣×�,百里大人走得十分著急,還有幾撥來路不明的人在尋小殿下……”
梁燁耷拉著眼皮聽著李木匯報,終于慢吞吞地開口,“昨晚——”
李木登時一個激靈,恨不得跪地發(fā)誓以證清白,冷汗都流了滿身,才聽梁燁不急不緩道:“收到的信呢?”
李木趕緊從袖子里掏出來呈上。
梁燁撩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沒接,李木被看得直哆嗦,求救地看向了王滇。
王滇笑瞇瞇地拿過了信,十分自然地遞給了梁燁,梁燁順手拿了過來,“行了,滾吧�!�
“是!”李木頓時如獲大赦,感激地看了王滇一眼,躥上樹就不見了蹤影。
王滇跟他挨在一處看信,低聲笑道:“他又沒聽見什么,害羞?”
梁燁繃著臉看信,“害喜�!�
王滇想起昨晚自己由于興奮過度而略顯放縱的言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梁燁看著陰沉沉的天,涼涼地笑了一聲:“怎么,這就不認了?”
第161章
奇丑
王滇看了眼他平坦的小腹,
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端莊道:“不是已經(jīng)——”
對上梁燁威脅的目光,他矜持地閉上了嘴,
復又感嘆,
“今天天氣確實不錯。”
梁燁手里的柳葉刀慢條斯理地拍在了他手心里。
天氣是很不錯的,
吃完早飯離開郡守府時,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梁燁腳都沒沾馬鐙,
利落地翻身上馬,微微俯身沖他伸出了一只手。
王滇仰頭看著他,“怎么又要騎馬?”
昨天折騰了一宿,不管怎么樣還是坐馬車舒服些。
“趕時間�!绷簾顩_他晃了一下手。
王滇指著他身后那匹馬道:“那我還是單獨——靠!”
梁燁一把抓住他的手輕松將人拽了上來,
王滇匆忙踩上馬鐙,
最后險險落在了馬背上。
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實在說不上舒服,王滇來不及抗議,梁燁就在許修德“情真意切”的挽留聲里甩開了鞭子,沖進了雨幕里。
“我自己騎一匹可以�!蓖醯嵋詾樗X得自己馬術不好,
“那些馬性子也不烈�!�
遮雨的披風從身后將他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梁燁一只胳膊摟住他的腰,
讓他整個后背都貼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瞇起眼睛道:“朕知道你騎術頗佳,
樓煩的汗血寶馬性烈難馴服,
不是誰都能騎的�!�
說起那汗血寶馬王滇還是心疼到滴血。
“路上保不齊會有刺客,
”梁燁將帽兜給他戴上,
懶洋洋道:“就你那點三腳貓功夫擎等著給人當靶子。”
王滇系好了兜帽,
“你傷剛好一些,
不該過分顛簸�!�
“昨晚都顛簸過了,
不差這些�!绷簾钜粖A馬腹,又接連甩了兩鞭子,駿馬便飛也似的躥了出去。
王滇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臉的雨水,緊接著就聽見了梁燁放肆的笑聲,透過貼著的胸腔傳進了他的身體里。
“幼稚�!彼税涯樕系挠晁潜伙L吹開了大半的兜帽就被人都后面揪了回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了小半截下巴。
梁燁摟著人偏頭親了一口,“駕!”
梁燁不喜歡穿披風,平等地討厭著一切會擾亂他判斷力的東西,下馬時衣服都淋濕了,頭發(fā)也濕漉漉,王滇看得直皺眉,剛要讓人去換衣服,梁燁就神神秘秘湊到他耳朵邊說:“給你變個法術。”
王滇的目光順著他的手移動,就見這廝打了個脆生的響指,周身一陣發(fā)熱,衣服頭發(fā)就被烘干了大半,然后得意地沖他挑了一下眉毛。
王滇覺得這一幕十分眼熟,像極了他高中臭屁期給人展示剛學會的蝴|蝶刀時的神情,那照片還在相冊里放著。
“哇�!蓖醯岣星槌渑娴刭潎@了一聲,“好厲害哦�!�
“敷衍�!绷簾蠲艘话阉沾了些雨水的臉,飛快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剛直起身子,李木便帶著暗衛(wèi)趕到,“主子,就是這座廢宅,昨晚生火的痕跡還在,而且還有打斗的痕跡,小殿下病重,百里大人帶著他跑不了多遠,屬下猜測他們很可能要進城�!�
離此地最近的一座城名叫桐中城,距離此地也有三四十里,一行人在廢宅暫歇了片刻,便又立刻冒雨啟程。
“充恒可以嗎?”王滇還是有些不放心,上馬時忍不住低聲問梁燁。
充恒扮成了梁燁的模樣帶著親兵趕往大都,但王滇總覺得他還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怎么說都有些勉強。
“放心吧�!绷簾铗湴恋溃骸八囊兹菪g爐火純青,只要不動腦子,就很可靠。”
王滇一時分不清他是真的驕傲還是在損人,緊接著就聽他道:“詐一詐卞滄那個老東西,朕還挺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卞滄……”王滇皺了皺眉,“難道他是想為卞如風報仇?”
“呵。”梁燁嗤笑了一聲:“他最好是�!�
桐中城很應景,城里城外都栽種著大片的梧桐,因傳說中鳳凰非梧桐不棲,又喚作引鳳樹,故而桐中城又名引鳳城。
安漢郡大旱災荒,這座昔日繁華的城池也顯得蕭索凋敝不少,但同其他地方比起來已經(jīng)好了許多。
梁寰被百里承安抱著,睜大了眼睛看著路邊瑟縮成一團的小孩子跪地乞討,糯糯問道:“安安,他們在做什么?”
被教了許多遍,梁寰終于不再喊他姐姐或是娘親,但這小孩兒不知道被誰教的,喊人總喜歡用疊字,配上那張可愛無辜的白凈小臉,很難讓人拒絕。
“殿下,他們在乞討�!卑倮锍邪猜曇衾滟�,“他們都是大梁的孩子,卻因為朝中不作為,吃不飽飯,穿不了衣,被迫流落街頭,靠著別人的施舍活命。”
梁寰摟住了他的脖子,茫然地眨了一會兒眼睛,“他們不種地嗎?”
“他們的地種不出糧食,安漢郡大旱,地方官壓著不敢上報,生怕自己被殺雞儆猴,官員卻還要加大賦稅,百姓苦不堪言,為了活命不得不低價將自己的土地賣出去。”百里承安說:“殿下覺得此處同大都相比如何?”
梁寰沉默了片刻,奶聲奶氣道:“一樣的,莊子里的人也沒有地,種的是崔家的,還要交糧食�!�
百里承安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阿叔說崔家是世家,”梁寰說:“安安也說過,世家是蛀蟲,會啃壞皇宮�!�
他無法具體明白國家是什么,但本能的將皇宮作為了國家的具象,他絞盡腦汁地想了半晌,“阿叔有錢,可以買糧食,蓋大屋子給他們。”
百里承安欣慰道:“殿下小小年紀便有如此仁心�!�
“阿叔說做人要有責任心。”梁寰很喜歡跟百里承安講話,也很喜歡他抱著自己,“我吃的用的都是百姓的賦……”
他磕巴了一下,沒想起來那個詞,百里承安便提醒他,“賦稅。”
“嗯!”梁寰用力地點了點頭,認真道:“我可以少吃點,穿以前的衣服,把賦稅還給他們,讓他們?nèi)ベI東西吃。”
他趴在百里承安的肩膀上看那幾個灰頭土臉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著他,“好不好?”
百里承安嘆了口氣,“龍驤�!�
龍驤不是很贊同道:“大人,這樣做太惹眼了。”
“去吧�!卑倮锍邪矆猿值溃骸暗钕孪刖人麄儧]有錯。”
龍驤只好應聲而去,將懷中的幾個餅分散給那些奄奄一息的孩子,登時就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大人給纏住,抱住他的腿拽著他的衣擺袖子不肯讓他離開。
“公子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公子!公子!我上有老小有小都等著吃飯,求求您了!”
“您可憐可憐我,可憐可憐我,給口飯吧……”
拿到餅的小孩狼吞虎咽啃了幾口,還不等咽下去,餅就被人搶走,甚至有人去扣他們嘴里的餅,龍驤要幫忙,剛甩開人就又被纏上,幾乎要被人群湮沒。
“看見了嗎阿寰?”百里承安牽著梁寰的手遠遠看著,“你的初心是好的,但能力不夠,只能給幾張餅時,反而會將那幾個孩子置入險境,好心辦壞事,他們衣足飯飽時的德行未必比大都的百姓差,但他們太餓了�!�
梁寰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群爭搶不休的人,“要給他們很多很多的餅�!�
“然后呢?”百里承安問。
梁寰皺著小眉毛想了許久,“要地呀,他們有了自己的地,就能種出糧食來,就可以自己做餅吃�!�
百里承安摸了摸他的頭,“殿下一直是聰慧的。”
梁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軟乎乎地開口:“安安,抱�!�
百里承安彎腰將小孩兒抱起來,那邊龍驤也終于擺脫了流民的糾纏趕了過來,“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出城�!�
百里承安點點頭,察覺到了幾道探究的目光,摸了摸梁寰頭上的粉嘟嘟的絨花,“阿歡喜歡娘親給你買的小花花嗎?”
“……喜歡�!绷哄景櫫税櫺”亲樱雽ⅨZ黃色的小裙子掀起來,被龍驤一把按住。
“阿歡,爹是不是說過不可以掀小裙子?”龍驤生得高大,不笑時整個人看上去冷酷駭人。
梁寰生生被嚇出了個哭嗝,將頭埋在了百里承安懷里,帶著哭腔抽泣,“娘親,怕。”
肩膀上的衣料很快就被濡濕了大片,很顯然不是演的。
“不怕,娘親幫你揍他�!卑倮锍邪才牧伺乃暮蟊常笱艿卮妨她報J兩下。
小殿下哪里都好,唯獨膽子小太愛哭,這些日子百里承安總在“殿下聰慧來日必成大器”和“這么可憐軟和的小東西能活下來就不錯”之間來回徘徊,大梁的未來很讓人擔憂。
“有幾個人一直跟在后面�!饼報J低聲道:“公子去前面的巷子等,我去把尾巴收拾了�!�
“干凈些�!卑倮锍邪驳溃骸皠e沾血回來。”
龍驤無語地看著他懷里抱著的那個小娃娃,想起上回臉上沾了血嚇得梁寰哭得險些背過氣去,還是大人親自哄了大半夜才睡著的。
龍驤去處理人,百里承安抱著抽噎的梁寰進了巷子,“阿寰,不哭了。”
梁寰吸了吸鼻子,紅紅的眼睛望著他,“娘親,可以吃糖嗎?”
“……不可以�!卑倮锍邪差D了頓,“你喝藥的時候已經(jīng)吃過一塊了。”
梁寰有些糾結地望著他,百里承安正要再勸,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文彬。”
百里承安面色一凜,驟然轉(zhuǎn)過身去,頭上的釵環(huán)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看到來人略有詫異,“祁明?你沒死?”
“說不定是還魂回來找你呢�!逼蠲餮壑虚W過幾分驚艷,“你著女裝的模樣……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秾麗纖巧�!�
百里承安冷冷一笑,“你竟投靠了卞滄?”
“何謂投靠?”祁明神色坦然道:“我本就是卞滄的人。”
百里承安眼中滿是失望,“老師這般精心栽培你,你竟助紂為虐�!�
“文彬,我知道現(xiàn)在不管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了。”祁明皺眉道:“我花了許多功夫才求卞滄將緝拿你和太子的任務給我,你該明白,倘若你落到別人手中定然要丟了性命�!�
“怎么,你連老師都殺得,不會殺我?”百里承安盯著他問。
“我若要殺你,現(xiàn)在又怎會一人來見你?”祁明語氣懇切道:“只要你把太子交給我,我定然保你性命無虞�!�
“如何保?”百里承安質(zhì)問。
“若你愿意,便可恢復女兒身,我定迎娶你進門,待回大都我便去百里家提親�!逼蠲骶o張地看著她,“可好?”
“然后呢?”百里承安笑了一聲:“你那些妻妾兒女當如何處置?”
“若你不愿意同她們?yōu)槲�,我可為你遣散�!逼蠲髋e手發(fā)誓道:“我祁明只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眼見百里承安神色松動,祁明心中一喜,“待我重返朝堂,定能榮耀門楣,你在家相夫教子,就可以做個正常的女兒家,再也不必拋頭露面這般辛苦,好不好?”
“你此言當真可笑�!卑倮锍邪踩f般不解,“大梁如今正值危難,我豈可置之不理?何況我仕途大好,百里家那么多子孫加起來都不及我一人,早已給門楣帶來無上榮耀,為何要將自己困于深宅大院?”
祁明冷下臉來,“你一介女子,如何做官?老師和我為了你擔驚受怕多年,一旦你身份敗露,連累的將會是你們整個百里家!你自己性命也難保!”
“老師的確對我照拂有加,你便算了,當年意外讓你得知身份,從前你以為我是男子時只想同我交好,可得知我是女子,你卻心生嫉妒不甘,這才遠走大都�!卑倮锍邪矡o論清談辯事還是朝堂上舌戰(zhàn)群儒都沒怕過,更不懼小小一個祁明,氣度從容道:
“你口中情意不過是矯飾自己卑劣心思的借口,我為男子如何,我為女子又如何?這普天之下,能勝我才者有幾個?我因老師敬你,如今老師死于你手,你我便是血海深仇,如今竟還敢在此聒噪要挾,祁明,你于我眼中,不過一跳梁小丑耳。”
百里承安性子剛直,骨子里滿是傲氣,若非有聞宗提點警告在前,祁明之流她是萬分不屑結交的。
“小丑?”梁寰扭過頭來看著神色扭曲的祁明,又嫌棄地別過頭。
祁明被百里承安一番話說得惱羞成怒,“倘若我向梁燁揭發(fā)你女子的身份,我倒要看你如何保命!”
“倘若陛下真因女子身份而輕視于我,此等良主不追隨也罷!”百里承安冷笑道:“天下四國,焉能無我才華施展之地?”
祁明眸色一厲,“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完,他一揮手,身后便走出七八個侍衛(wèi),祁明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
他話未說完,一只手掌就被薄薄的柳葉刀徑直穿透釘在了墻上,緊接著一柄寬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龍驤拿著刀詫異地抬頭,就對上了墻頭蹲著的男子。
細長的斷魂絲纏著侍衛(wèi)的脖子微微收緊,人頭登時應聲而落,梁燁扯著手里的一根絲線,輕輕一拽,祁明的兩只手掌就整個被截斷,啪嗒掉在了地上。
“朕看這不就沒手掌了嗎?”梁燁喜氣洋洋地指著地上的頭顱和手掌對哀嚎的祁明道:“想怎么逃就怎么逃,是不是啊,祁那什么玩意兒?”
“梁燁——”祁明憤恨地哀嚎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