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床邊的手機不斷嗡嗡作響，響一次就往床邊滑一點，一點一點，終于滑落到了地板上。
余邃微微睜開眼，偏頭往床下看了眼，翻身繼續(xù)睡。
一個小時后，補足覺的余邃起身，彎腰抄起地上的手機放回床上。
余邃洗了把臉，坐到窗口點了根煙，拿起手機看了看。
微信里堆著許多條有用沒用的消息，余邃逐一翻過去，將必要的信息回復(fù)了下，有點意外地，余邃看到了幾條來自柯昊的未接語音通話。
柯昊是余邃的同學(xué)兼發(fā)小。
倆人現(xiàn)在聯(lián)系得雖不多了，但感情一直不錯。余邃給柯昊回?fù)芰诉^去，那邊很快接了起來，余邃叼著煙慢吞吞道：“剛沒看見，怎么了？”
手機那頭柯昊好似抓著了救命稻草，慘兮兮道：“祖宗，你怎么失聯(lián)了？我正想去你家堵你呢�！�
“你去我家可找不著我�！庇噱湟恍�，“我一年也回不去幾次，什么事找我？”
柯昊略寒暄了幾句后試探道：“幫哥們兒個忙行不行？”
余邃抽了一口煙：“你說�！�
柯昊嘆了口氣：“我堂弟，最近徹底跟家里鬧翻了，離家出走不說，學(xué)也不上了，聽說最近在打游戲當(dāng)主播，我叔叔的肺要被氣炸了，我家這回頭要是出個網(wǎng)紅……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柯昊家是做生意的，但家里往前倒十八代都是文化人，正經(jīng)書香門第，家里古板又保守。余邃忍不住笑了下。
不過不想上學(xué)離家出走的網(wǎng)癮少年太多了，余邃身邊的朋友大部分都是這樣的，早就見怪不怪了。
柯昊苦愁道：“他正在高三啊，再過倆月就高考了，成績還不錯，你說這個時候他真退學(xué)了……這、這算什么事兒呢，而且是因為玩游戲，就是你們那個FOG迷霧之中！我的天，我叔都不敢跟我爺爺說，生怕我爺爺直接進了醫(yī)院�！�
不等余邃說話，柯昊忙道：“別多心！我不是說你們這行不好，他要真能混到你這一步我也愿意，但你們這行真的能混出頭的才幾個？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去打職業(yè)啊，他是做直播！主播！主播你懂嗎？�。�！”
“我懂�！庇噱渫铝丝跓�，“我偶爾也直播啊，怎么了？”
柯昊慘兮兮道：“真不成，他這高中都還沒畢業(yè)呢，真干這個去哪行？你……能不能幫幫忙？”
余邃道：“幫什么？”
柯昊道：“他要是死活不讀書了，也沒法強迫他，都這么大了，拴不住的。實話說了吧，我堂弟從小就生反骨，從來就沒聽話過，我叔叔這些年被他折磨得也早就快死心了，但是……真的不能做主播去，我爺爺知道了怕是挺不住�！�
“我也勸我叔叔了，不然各退一步，折中一下。”柯昊無法道，“真那么喜歡那游戲，跟你一樣打職業(yè)去，別把直播當(dāng)主業(yè)。我是想著我爺爺本來也喜歡你，要是知道跟你做同行去了，沒準(zhǔn)還能接受。”
余邃叼著煙，嘴角微微挑起：“你以為我們這行，會玩游戲就能來？”
“不不不，知道比考清華還難！”柯昊忙賠罪，“我是被我叔叔嚷嚷得腦子亂了，我的意思是辛苦你替哥們兒看看，我弟弟是不是這塊料�！�
柯昊道：“不是這塊料再說，真的能往這邊發(fā)展，那就放他做職業(yè)選手去得了�！�
余邃不樂觀道：“提前給你打個預(yù)防針，一千個嚷嚷著要打職業(yè)的里面，能有一個真的有資質(zhì)打職業(yè)都算概率高了�！�
柯昊忙道：“懂，不過他打得好像真不錯，而且跟你玩的是一個職業(yè)，都是那個，那個……”
余邃挑眉：“醫(yī)療師？”
柯昊一拍大腿：“對！”
余邃點頭：“行吧，你把他ID發(fā)我，我看看他國服排名�！�
柯昊結(jié)巴：“什、你說的是什么？”
余邃簡練道：“就是他游戲賬號，發(fā)我�！�
柯昊茫然：“啥？”
余邃嘆氣：“你原話問他就行，他明白�！�
柯昊慘兮兮道：“他早把我拉黑了……”
余邃無法，道：“那你把他直播間地址發(fā)我，我去他直播間自己看。”
柯昊咳了下：“實不相瞞……我不知道他在哪兒直播�！�
余邃被氣笑了：“那滾吧，幫不了你�！�
“別��！”柯昊語無倫次道，“這真不怪我！我叔叔只跟我說他去做主播了，但沒跟我說去哪兒��！我問我叔叔，他氣得發(fā)抖，反問我直播到底是什么，我能怎么辦？！我知道你可能懂行，但怕你在比賽也沒敢打擾你，就去問了我國內(nèi)的同學(xué)�！�
“國內(nèi)同學(xué)跟我說了半天，但……我根本就聽不懂你們那些黑話啊，沒頭蒼蠅一樣找了好幾天，我叔我爸又來催問我，我這周的小組作業(yè)還沒寫完呢，腦子都要炸了。余邃，幫幫忙啊……”
余邃又點了根煙，搖頭：“沒法，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上哪兒找去�！�
“你肯定有辦法，幫幫忙行不行？”柯昊生怕余邃不管了，也不要臉了，道，“哎……我真不想翻舊賬，但你回憶一下，你剛打職業(yè)那會兒，跟家里鬧翻的那一年，是誰給你出學(xué)費生活費，讓你一邊兒青訓(xùn)一邊上學(xué)的？”
余邃反問：“學(xué)費才多少錢？”
“學(xué)費是沒多少啊，您敢算算您那生活費嗎？”柯昊想起前事氣不打一處來，“您每個月生活費大幾萬！花的誰的零花錢忘了？！我媽當(dāng)時都懷疑我小小年紀(jì)包了個明星！”
余邃噗的一聲笑了下：“早還你了行不行？”
“是還了，但我當(dāng)時替你受的罪不是假的�。∥沂〕詢�用攢了那么多年的零花錢，全供你獻身電競事業(yè)了！”柯昊氣得語調(diào)不穩(wěn)，“你自己出去問問，哪個離家出走的能有你當(dāng)年過得那么滋潤？”
這事兒余邃確實承柯昊的情，他無奈點頭：“我……我想想辦法�！�
余邃一松口，柯昊瞬間放心了：“大恩不言謝！”
柯昊自認(rèn)理虧，嘿嘿道：“知道你大忙人，但我真是沒法兒了，等我回國請你吃飯�！�
“行吧�！庇噱湫牡赖锰澪易罱彩情e，“把他聯(lián)系方式發(fā)我。”
柯昊忙發(fā)了一串信息過來，道：“姓名、年齡、手機號碼、QQ號碼全給你了，手機我估計是夠嗆了，關(guān)機半個月了，社交軟件上也不加陌生人，你……還是先從直播間開始找吧。”
余邃退出語音界面看信息：“時洛。你姓柯，你堂弟姓時，咱家這是從哪一輩開始綠的呢……”
“呸！”柯昊笑罵，“家丑不方便外揚，回頭再跟你說吧�！�
余邃本也沒打算問，他正要掛電話，柯昊又忙道：“他脾氣是真不好，叛逆期，你多擔(dān)待啊�！�
余邃“嗯”了一聲掛了電話，又接到了好幾條來自柯昊的信息。
柯昊把自己堂弟能找到的資料全發(fā)了過來，連平時成績都沒落下。
余邃瞇眼看了下。
時洛，男，17歲，身高181。
柯昊婆婆媽媽的，還連帶發(fā)了好幾張照片，余邃看著照片眉毛挑了下。
帥。
真帥。
照片里的17歲少年頭發(fā)剃得極短，漂染成白色，耳朵上打著好幾個環(huán)。即使折騰成這個貴族模樣，還是能讓人透過現(xiàn)象看穿本質(zhì)，看得出來他是真帥。
這個叛逆的小年輕眉眼有幾分陰鷙不馴，就差把生人勿近寫在臉上了。
余邃給這個時洛打了個電話，關(guān)機。
加微信，沒回應(yīng)。
只能從直播間開始找了，余邃給自己俱樂部老板兼前隊長季巖寒發(fā)了條消息，大概說了下情況，把時洛姓名年齡發(fā)了過去，拜托季巖寒問問幾家熟識的直播平臺負(fù)責(zé)人，看看能不能直接查出時洛直播間地址。
季巖寒正在外面談生意，但接到信息馬上就回復(fù)了，讓余邃等消息。
余邃將手機丟在床上，自己去洗手間沖涼，等他洗過澡又將換下的衣服放進臟衣簍送去給基地的阿姨后，再回來一看，季巖寒已經(jīng)回復(fù)了消息。
季巖寒：
余邃挺意外，這都找不著？
余邃讓季巖寒忙，不用管自己了。
那就真的要從直播間找了，這還得有點幸運加成，這個時洛必須正在直播才行，不知道要查幾輪才能撞上。余邃本不欲再管，但想想之前家都回不了，大年三十在柯昊家吃柯昊媽媽包的餃子的場景，余邃嘆氣，下樓去訓(xùn)練室開了電腦。
余邃隊友宸火正巧從外面回來，見余邃進了訓(xùn)練室也跟了進來：“今天不是休息么？又訓(xùn)練？”
余邃搖頭：“私事�！�
宸火聳聳肩膀，好不容易有個短短的小假期，他才不會再碰電腦，在訓(xùn)練室晃了兩圈就出去了。
空蕩蕩的休息室里只有余邃一人，他打開第一家直播平臺，打開ＦＯＧ游戲分類。
男生，年紀(jì)不大，玩醫(yī)療師的。
余邃篩掉自己認(rèn)識的職業(yè)選手，根據(jù)柯昊給的這點可憐的信息，開始逐一排查……
半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三個小時過去了。
余邃放下鼠標(biāo)，低頭捏了捏眼角。
他要瞎了。
宸火出門跟隔壁戰(zhàn)隊擼串都回來了，見余邃還坐在電腦桌前，好奇道：“也沒開游戲客戶端，也沒直播，你在這干嗎呢？”
余邃面無表情：“挨家挨戶幫我一哥們兒尋找走失兒童。”
“嚇！”宸火悚然，“誰丟了？！小孩多大？多高？”
余邃又打開一個直播間：“十七，一米八一�！�
宸火滿臉震驚：“……腦子怕是不行�！�
“我估計也是。”余邃拿過新的一包煙拆了，叼了根煙，“我特么還就不信了，小兔崽子……”
宸火生怕自己會被余邃拉了當(dāng)苦力，踮著腳尖又跑了。
余邃抽了一口煙，繼續(xù)排查。
兩個小時后，余邃看著自己屏幕上的直播間，臉色鐵青。
直播間內(nèi)直播的游戲——ＦＯＧ沒錯。
直播主播正玩的職業(yè)——醫(yī)療師沒錯。
直播間開攝像頭了，余邃看著手機上柯昊發(fā)來的照片，再看正直播的人——也沒錯。
就是這個人。
什么都沒錯，直播間人氣還很高，按理來說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但……
余邃很想在直播間打字問問這個時洛：你，一個技術(shù)游戲主播，為什么……要他媽的把自己分類在宅舞頻道呢？
“你……”
余邃一晚上沒吃飯，這會兒被氣得胃疼。
他剛才是真的較勁了，在排查了所有可能后，只能去相信不可能。
余邃逐一點開一些奇奇怪怪的頻道，然后終于在宅舞頻道一群抖胸貓耳女仆里面，看見了時洛獨樹一幟的游戲界面和冷漠的一張直男臉。
余邃氣得想給平臺超管打電話舉報這個主播惡意串臺，但一想又收手了。
時洛就沒簽約，超管根本管不了他的分類。
“艸�！�
余邃深呼吸了下，打開自己的游戲客戶端。
余邃重新打開直播間，掃了一眼直播間中時洛的游戲ID，而后打開了客戶端的國服排名，搜索欄輸入：２０００－Ｌｕｏ。
搜索結(jié)果瞬間出來了：
２０００－Ｌｕｏ，國服排名１７９。
余邃一怔。
新賽季剛開始不到兩個月，這會兒大把職業(yè)選手都還沒進國服前三百，這個時洛居然已經(jīng)打到一百七十九了。
當(dāng)然，也不能排除代練的可能。余邃關(guān)了自己的客戶端，打開直播間看他打了一局，結(jié)合直播間的攝像頭判斷，余邃基本排除了代打的可能。
就是他自己打的。
余邃又看時洛打了一局，而后給柯昊發(fā)了消息：
柯昊馬上回復(fù)：
余邃：
柯昊：
余邃懶得跟這個門外漢多解釋，道：
柯昊回復(fù)：
余邃：
余邃說罷要關(guān)直播間，那邊柯昊急急忙忙地發(fā)了信息過來：
余邃頓了下，打字：
那邊柯昊瞬間安心了，又發(fā)過來：
余邃忍著火氣，他把手機丟到一邊，重新打開游戲客戶端，申請了個小號。
回想柯昊剛才說的那句“他說跟我這種老男人沒話聊”，余邃建小號的時候把年齡改成十五歲，他使勁兒回想了下自己還小時的青春潮流，又綜合了一下這個叛逆期少年的審美和志趣，迅速給自己修改了昵稱和簽名。
余邃用小號在游戲里給時洛發(fā)了一條好友邀請，自言自語：“職業(yè)考核來了，少年，要不通過這損失可太大了……”
同一時刻的某網(wǎng)咖中，時洛游戲里的好友邀請閃了一下。
時洛點開——
[個心碎の朲]申請加您為好友，申請理由[ｘｉａｏ哥歌，螚不恁，wen暖一下傷了芯嘚窩？]
時洛看著這個ID，略顯鋒利的眉毛抽動了下，然后在下一秒直接點了拒絕。
第10章
等著時洛來磕頭的余邃看到拒絕消息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自己這是被拒絕了？
太久太久沒有人拒絕過Whisper的好友位了。
余邃看著好友拒絕提示深深自省，難道是因為自己還不夠葬愛？
余邃看著直播間里時洛挑釁又囂張的模樣，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保守了，人家這樣的貴族看不上。
余邃嫌丟人，不想管了，但想想上學(xué)那會兒柯昊對自己的照顧，再想想自己這一晚上無疾而終的辛苦，咬咬牙，繼續(xù)給自己修改昵稱，對時洛添加好友。
余邃憑經(jīng)驗揣測，像時洛這樣一耳朵上穿三個環(huán)的，什么大風(fēng)大浪都見識過？那必然是輕易看不上這種小打小鬧。
需要加大力度。
正在直播的時洛看了一眼屏幕左下角好友提示，點開了。
系統(tǒng)提示：申請加您為好友，申請理由[wo的無理取鬧，伱還能傛忍多久？……]，是否同意？
時洛：“……”
時洛一秒鐘也不想忍受，直接點了拒絕，但不過半分鐘，新的好友提示又亮了。
系統(tǒng)提示：申請加您為好友，申請理由[心已千瘡百孔，流吥出血了，wo已習(xí)慣了……]，是否同意？
時洛再次點了拒絕，十幾秒鐘后……
系統(tǒng)提示：申請加您為好友，申請理由[一一為妳賭過醉過傷過痛過，窩買定離手從吥后悔。]，是否同意？
時洛飛速點了拒絕，十秒鐘后……
系統(tǒng)提示：申請加您為好友，申請理由[屮口屮！誰敢折斷我兄弟之翅膀，窩定然毀他整個天堂！]，是否同意？
時洛閉上眼，辣眼睛。
時洛再次點了拒絕，新一局游戲排進去了，他不再看系統(tǒng)提示，專心打這一局游戲了。
FS基地中，余邃看著屏幕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