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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她就沒有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姜組長的惡意。

    柏悅,55層。

    靡麗的爵士樂輕盈流淌,程音被侍應(yīng)生領(lǐng)向座位,遠遠看到柳亞斌標(biāo)志性的光腦袋,在窗外浩蕩的燈火中,亮得如同眾星捧月。

    此時想撤,為時已晚,她已經(jīng)被柳亞斌的視線鎖定。

    程音不得不走上前,恭敬地叫了聲“柳總”。柳亞斌微微一笑,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坐。

    “程小姐面子大,擔(dān)心你不肯來,只能讓曉茹幫忙出面�!�

    柳總裁年輕時相貌堂堂,揮霍到四五十歲,頭發(fā)掉了一多半,相貌所剩無幾,只剩下一個堂堂。

    頭發(fā)告急,干脆剃光,至少比地中海看著顯年輕,但也給他增添了一絲江湖匪氣。配上嘴角的法令紋,即使笑,也隱含威懾之意。

    程音明白,她不肯去當(dāng)總裁助理,算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太子么,從小不習(xí)慣被人拒絕。

    這幾天她謹(jǐn)小慎微,盡量避免出現(xiàn)在柳亞斌面前,指望貴人多忘事,慢慢淡了對她的念想。

    如今看來,收效甚微。

    “柳總,承蒙您高看,但我確實能力有限,沒法勝任那么重要的崗位�!痹撜f的話還是得說。

    程音衣著簡素,不施脂粉,身上一件首飾都看不到,安靜端坐在玲瓏水晶燈下,乍看像個走錯了場地的推銷員。

    奈何她生得實在太好,臉頰荔白,唇珠櫻紅,還有梨渦隱隱若現(xiàn),越是不茍言笑,越讓人想要博之一笑。

    柳亞斌翻了翻菜單,沒有接她的話:“這家店的波龍還行,但也比不上原產(chǎn)地。你先嘗嘗,要是喜歡,周末帶你飛過去,這個季節(jié),還能順便看看鯨魚�!�

    有錢人輕描淡寫,去趟波士頓像去三里屯,柳亞斌每一任小女友,。

    這潑天的富貴,今天終于輪到了程音。

    “或者你想試試生蠔?國內(nèi)吃不到太好的,還得飛到法國貝隆……”柳亞斌繼續(xù)翻菜單,嘴皮一碰又跳轉(zhuǎn)到另一個大陸。

    “柳總,小孩一個人在家等我,要么改天?”程音一句話,將他從萬米高空拖回了地面。

    這頓飯注定氣氛不會太好。

    程音不想給對方留下任何誤會的空間,拒絕的態(tài)度十分明確,基本屬于硬碰硬。

    原本她打算先抱穩(wěn)王云曦大腿,再借力來一個軟著陸,沒想被姜曉茹直接推進坑里。

    算她輕敵。

    當(dāng)面拒絕,半點面子不留,她跟柳亞斌算是徹底結(jié)了仇。

    雖然公眾場合,太子不能把她如何,但他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她這是給臉不要臉。

    柳亞斌斜靠座椅,面色陰鷙,盯她像盯自不量力的獵物。

    而程音在想,要以怎樣的逃跑路線,從這場對峙中撤離。

    救命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了進來。

    手機在桌上閃得有點久,程音忍不住往對面掃了一眼,看到來電姓名,竟是季辭。

    柳亞斌也詫異,皺眉瞪眼,終究惱火地抓起了電話。

    姓季的混蛋一般不找他,找他必有要務(wù),這電話他不敢不接。

    “柳董找,速回。”季辭言簡意賅。

    御前傳召,太子也不敢耽擱,柳亞斌有不妙預(yù)感,捏著鼻子假裝客氣:“哎,你知不知道,老頭找我什么事兒�。俊�

    被老頭點將,十有八九要領(lǐng)一頓罵,但具體罵什么,要怎么應(yīng)對,他想事先有個思想準(zhǔn)備。

    柳亞斌只是這么一問,沒指望季辭給他打小抄,不料今晚季總開恩,真給他指了個方向:“去年的那筆收購�!�

    季辭接手戰(zhàn)略部之前,柳亞斌分管集團的股權(quán)部,收并購手段激烈,惹出過不少麻煩。

    去年柳亞斌看中一家競品公司,對方不肯賣,太子發(fā)了狠,差點鬧出了刑事案件。

    之后不久,柳石裕就讓兩位副總裁換了崗。

    這事當(dāng)初明明抹平了,怎么突然又起風(fēng)波,他有點懷疑是季辭從中搞鬼。

    無論如何,這頓飯是吃不成了。柳亞斌掛了電話,同程音說自己臨時有要事,又將信用卡信息預(yù)留給服務(wù)員,讓她挑喜歡的點,不怕浪費。

    程音暗自松了口氣。

    服務(wù)生等在一旁,時而用異樣眼光打量程音。

    她的穿著打扮與其他客人相差幾多,美貌卻出類拔萃,這樣一張臉,確實是橫行人間的硬通貨。

    等下次她再來時,恐怕渾身都會換新。

    既有金主慷慨買單,便可嘗試最貴的菜色,服務(wù)生打開時令菜單,沒等開口推薦,程音已然起身,水都沒多喝一口。

    免費的夜景可以蹭,飯就免了,她吃不起。

    天色墨青,無數(shù)明黃燈火溶于其中,像海面聚散的浮游生物。

    程音無心仔細欣賞,急著回家?guī)�,步履匆忙間,差點在門口撞了人。

    季辭一身端整西裝,比平常更正式些,黑綢領(lǐng)結(jié)一絲不茍,看來是要參加什么重要活動。

    程音心里一跳,脫口而出:“你怎么在?”

    剛才分明是他來電,她還以為,他正忙著和柳亞斌斗法。

    季辭也想知道,他為何會在。

    今晚他原本來參加一個頒獎禮,在柏悅?cè)龑拥拇笱鐣䦶d。

    晚宴剛開始,頭盤還沒上,梁冰突然過來耳語——他看見程音被太子帶去了北京亮,酒準(zhǔn)備了好幾種,柳亞斌酗酒驚人,而他音姐不勝酒力,令他十分擔(dān)心。

    從3樓看見55樓的事,他這秘書的本事,越發(fā)長進。

    季辭深深盯他一眼,小伙一臉人畜無害看回來,仿佛在說,我就是個莫得感情的情報機,你要不要有感情,隨便你。

    季辭沒來得及與主辦方解釋,匆忙離開了會場。

    太子面對柳董的召喚,響應(yīng)率高達100%,這點把握季辭是有的。

    然而掛了電話,猶豫再三,他還是鬼使神差,走向了前往55樓的電梯。,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程音問完那個問題,立刻恨自己多嘴,她又沒把握好與季辭之間的距離。

    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根本沒有必要跟她匯報,她務(wù)必想方設(shè)法,控制住這種單方面的“熟人心態(tài)”。

    恰好電梯回到了55樓,程音欠了欠身,打算借機離開,卻聽季辭道:“我來這邊開個會�!�

    程音:“……哦�!�

    話題中斷一秒,她沒能接住。

    電梯門開合,她也沒能趕上。

    從前他倆就不怎么能聊,大多時候是她一個人在聒噪,現(xiàn)在她學(xué)會了閉嘴,沉默便成為了永恒主題。

    最終打破這場沉默的,是餐廳的服務(wù)生。

    年輕人快步追出,見程音還在,欣喜遞上一張黑卡:“小姐,這是柳先生的信用卡,剛才您忘在桌上了!”

    程音:……

    她沒動,也沒說話,倒是季辭,對服務(wù)生溫和微笑:“請這位先生自己來取吧,你們應(yīng)該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

    那微笑讓服務(wù)生后背發(fā)冷。

    上位者真是嚇人。

    *

    電梯再次返回時,程音面紅耳赤,逃也似地擠了進去。

    沒逃掉,季辭也一并走進了電梯。

    原本他身量就高,身形還比年少時英武,站在狹小空間,壓迫感不言而喻。

    程音低著頭,只覺渾身熱浪滾滾,說不出的丟臉。

    她有心解釋幾句,又覺得百口莫辯,只會越描越黑,畢竟剛才與她相約的,確實是柳亞斌本人。

    縱然出于無意,看在旁人眼中,恐怕也是她有意為之。

    電梯一停,程音立刻奪門而出。商場的底層人煙稀少,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讓她覺得無所遁形。

    直到她跑出商場,一頭扎進下班的人群中,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才稍稍平定了一些。

    轉(zhuǎn)身她卻發(fā)現(xiàn),季辭竟如影隨形。

    “您……也去坐地鐵?”大約是大腦宕機,程音問出一個相當(dāng)荒謬的問題。

    且不說季總有車有司機,他這一身隆重華麗,如何搭乘公共交通工具。

    “送你回家�!彼幕卮鹨矝]有更合理。

    男人穿黑色塔士多,身姿挺拔,沿著臺階走下了喧鬧的國貿(mào)地鐵站t。

    對面的滾梯徐徐而上,奇異的目光紛至沓來。而他視而不見,穿得像剛在電影節(jié)走完紅毯,拿著手機站在閘機前方,研究地鐵二維碼的使用方法。

    程音招架不�。骸拔易约耗芑厝ァ�

    季辭態(tài)度堅決:“有話要跟你說�!�

    程音無奈,掏出手機給他刷了張同行票。

    地鐵不是交談的場所,直到出了站,走在東城靜僻的街市,季辭才重新開口。

    “那天的事,多謝�!�

    他沒有具體道明細節(jié),程音卻聽懂了,他在為停電調(diào)查的事,向她致謝。

    “不用謝�!�

    她的回答十分簡約,不打聽、不刺探是職場禮儀,何況對方是季辭。

    他是多有邊界感的一個人。

    這個想法還在腦中盤旋,忽然季辭再度開口,換了另一個話題。

    “你下回,不要單獨和柳亞斌出門�!�

    他神色冷峻,態(tài)度明確,其中也許包含對她的鄙夷,程音難以分辨。

    若是早年,她一定竹筒倒豆子,把姜曉茹坑她的事細細道來。如今,她不再做這無用之功。

    淺淺應(yīng)了一個“哦”,她想今天的談話應(yīng)該到此結(jié)束,正符合他們交情的深淺。

    誰知季辭又來了一句,這一句顯然超出了應(yīng)有的邊界感。

    “你們身份懸殊,不對等的交往,對你沒有好處。”

    程音呼吸驟停,她壓了壓情緒:“沒這個野心,我進公司,打工而已�!�

    路邊有棵古老槐樹,盤根錯節(jié),恣意生長,將墻壁擠至坍塌,后雖重修,痕跡依然明顯。

    她踩著滿地槐花,想象花瓣在腳下破碎,似乎在空氣嗅到淡綠色的,悲傷的氣息。

    往事從不可能真的一筆勾銷,他情緒如此緊繃,恐怕是在擔(dān)心她再度瘋狂,將他作為攻略對象。

    不自量力,自作多情,狗皮膏藥……在他心中,她就是這么個人設(shè)。

    果然,季辭思慮沉沉:“你最好,還是盡快換一家公司……”

    槐花在腳下被碾壓成泥,程音忍不住搶白:“季總,請問我這段時間,有打擾到您嗎?”

    季辭停下腳步,終于正眼看她:“什么?”

    程音認(rèn)真自省,入職一周以來,她始終表現(xiàn)良好,和從前判若兩人。

    凡是季辭出現(xiàn)的地方,她一般能躲則躲,從不主動靠近,生怕礙了他的眼。

    即便如此,他還是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程音分辨不出,胸中翻涌的那股情緒,究竟是羞恥、憤懣還是委屈。

    眼淚不爭氣地往外冒,她不想被發(fā)現(xiàn),用力眨掉了淚花,迅速將頭壓低。

    “我想,我一直欠您一個道歉。”她終于找到機會,說出了這句遲來的對不起。

    一旦開了頭,后面的話似乎也沒那么難以啟齒。

    “很對不起,我以前年紀(jì)小,做事輕浮,給您帶來了不少困擾�!�

    “回想往事,我自己也很后悔。”

    “但是這份工作,真的是我憑本事找的,也想憑本事干下去。懇求您,給我個機會,我保證不會像從前那樣不懂事�!�

    “自己有幾斤幾兩,我清楚的很,身份懸殊的人,我一個都不想高攀。”

    程音這些年過慣了苦日子,求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卻從未感覺如此狼狽。

    臉頰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他果然最懂得如何讓她難堪。

    巧的是,這一次他們又站在了同一家便利店前,玻璃門開合,發(fā)出歡快的迎賓曲,和這廂尷尬的氛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低著頭,等待聽他最終宣判,卻聽到他問:“后悔?你后悔什么?”

    程音盯著自己的腳尖,調(diào)整了好半天情緒,才穩(wěn)住了聲線:“我后悔,不應(yīng)該在錯誤的時間,做了錯誤的事,喜歡上錯誤的人。”

    她的視線模糊,聽力似乎也受了影響,耳畔聽不到他的回答,只有風(fēng)呼嘯著吹過街道。

    過了很久,對面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幾乎懷疑他已經(jīng)離開,忍不住抬頭,發(fā)現(xiàn)他還在。

    在靜靜看著她,便利店慘白的櫥窗燈,照亮他半張冷峻的側(cè)臉,眼下淡淡一道青影,看起來格外疲憊似的。

    恍惚間,程音又看見曾經(jīng)的季三,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

    “你后悔當(dāng)年喜歡我?”他輕聲問。

    是的,至少此時此刻,這種心情真實而堅定——不只是為了保住一份工作,更是為了保住殘缺的自尊,從他離開的那一天,就再沒有完整過。

    “對,”她直視他,“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再喜歡你�!�

    梁冰哼著小曲,正享受他難得的不加班時光,忽然接到了哥們的來電。

    哥們姓明,在東城開一家日料店,恰好離程音家不太遠。

    季辭離席時,梁冰貼心提醒,他沒吃飯,音姐也餓著,需不需要做個安排。

    季總點了頭,于是他放手安排了,兄弟一直等到九點半,大廚快要下班,卻沒等來預(yù)約的客人。

    梁冰思前想后,還是給老板發(fā)了條信息。

    片刻,季辭回應(yīng):“不去了”。

    為什么不去了?他們在忙什么?忙得連飯都不用吃?

    大腦光速轉(zhuǎn)動,二十多年母胎單身的小伙突然紅了臉,小心探問,明天一大早有個商務(wù)會談,是否需要推遲?

    貼心,他邊發(fā)微信,邊覺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貼心的好助理。

    很快,他收到了老板的回復(fù):“為何?”,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短短兩個字,莫名讀出森冷之意,梁冰縮了縮脖子,不敢再繼續(xù)多嘴。

    85樓

    連續(xù)三個晚上,

    熊醫(yī)生都接到了來自病人的問診要求,這晚她拒絕再收取診費。

    “您好,由于最近您消費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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