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是說了嗎,”他立刻放下鹿雪,提醒她注意,“在外面不能叫我爸爸�!�
鹿雪吐了吐舌頭。
好在是周末,公司沒什么人,他也是因為要加班,才會出現(xiàn)在此地。
“你要出差��?”陳嘉棋看到程音身邊的行李箱,“那鹿雪怎么辦?”
“可別提了,我可憐死了,都沒人管我,”鹿雪忽然演技上身,摟住陳嘉棋的脖子,“陳爸爸,哦不,陳叔叔,我這兩天能不能上你家吃飯呀?”
老實人哪見過這種小戲精,差點結(jié)巴:“我……我一個人不做飯……”
實在不行,可以送去他姐家,陳嘉棋打算這樣建議。
程音已經(jīng)將小妖怪一把拎走:“別聽她的,公司幼兒園搞定了,她去寄宿。”
“咦?”陳嘉棋吃了一驚。
之前他也幫忙找托關(guān)系,園長明確表示不可能,除非拿到85樓的條子
。
他滿腹狐疑:“誰給你搞定的?”
程音剛要回答,背后突然傳來短促鳴笛音,一輛黑色奧迪悄無聲息停在了他們身旁。
車窗半落,梁冰表情略顯怪異:“音姐,你這邊還多久完事?要不要跟我們車走?”
和季辭一起去機場?是他自己的意思?
程音緊張地看了一眼車后座,單向玻璃,看不清。
車停著一動不動,她遲疑片刻,不敢再耽擱,匆忙將鹿雪塞進幼兒園的班車,在她臉上印下一個吻,轉(zhuǎn)頭奔向了等在路邊的奧迪。
等陳嘉棋醒過神,車也走了,人也走了,只留他后知后覺站在后門口,想——
剛才那是季總的車?
公務(wù)用車從來難以區(qū)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到處跑著一色一樣的黑色奧迪A5。
這車在四九城,屬于各大部委和企業(yè)領(lǐng)導(dǎo)的標配,走在街上既不掉價也不高調(diào),很能隱藏身份,唯一的缺點是只有四個座。
問:一輛四座車,已知司機和秘書分別占據(jù)了駕駛和副駕駛,最后上車的人可以坐在哪?
程音硬著頭皮鉆進后排,迎面是季總冷淡又嫌棄的側(cè)臉,她郁悶地想,要是后備箱還有地方讓她擠擠就好了。
很顯然,梁秘書是在慷他人之慨,季辭沒打算讓她蹭這個車。
梁冰不這么認為。
一個優(yōu)秀的秘書,要善于審時度勢,精確捕捉老板的偏好。
必須承認,他之前的情報不足,沒想到羅敷有夫還有娃,前夫竟然還是公司同事,這讓他對先前的判斷做了進一步的調(diào)整。
都這么覆水難收了,季總還對她念念不忘,這不是真愛是什么?
有老公不怕,可以離,看這狀態(tài)恐怕已經(jīng)離完了,這就是天助我也。
有孩子更好,梁冰有個在海淀區(qū)讀小學(xué)的外甥,成天把他哥哥嫂子折磨得面如土色,每分鐘都在雞娃和焦慮。
季總不是精力過剩嗎,不要天天加班難為人了,去和奧數(shù)搏斗吧,馬術(shù)也行,弄個現(xiàn)成的孩子,有的是他消磨時間的地方。
真乃天作之合!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這么一想,梁冰閑聊的內(nèi)容,立刻有了指向性。
“音姐,剛那是你女兒?”他笑嘻嘻回頭。
程音含糊應(yīng)了一聲,覺得這小梁多少是昏頭了,一般秘書根本不會在老板的車上這么多話。
小梁還有更昏頭的天要聊:“挺可愛的,長得像你,還是像爸爸?”
程音:……
長得像你們季總。
哦不,像某個臨時抓來的季總替身。
當(dāng)然不能這么回答,她只能閉眼搪塞:“我也看不出來�!�
梁冰:“還小,再長長就明顯了。哎,姐你也不大啊,結(jié)婚這么早?”
梁秘書東扯西拉,走亂拳打死老師傅路線,主要目的是觀察季辭的反應(yīng)。
沒辦法,季總養(yǎng)氣功夫太好,不下猛藥根本波瀾不興。
但他沒想到,剛才這一味藥,猛得有點過了頭,程音和季辭雙雙抬眼,同時出了聲。
程音:“我沒結(jié)婚�!�
季辭:“梁冰�!�
梁冰滿意地縮回腦袋:他成功把老板惹惱啦!
季總平常叫他小梁,不高興的時候叫他梁秘書,能得到一個連名帶姓的冰冷警告,這是創(chuàng)紀錄的壯舉。
但他怕什么呢?他現(xiàn)在有音姐了。
音姐單身有娃,貌美如花,被前男友一通辜負,卻是舊情人心中忘不掉的朱砂痣。
“音姐,t這車空調(diào)有點大,你冷不冷?”梁冰在前排又冒出一句。
冷啊,怎么可能不冷。
儀表盤顯示,溫度又在季總習(xí)慣的15°,老李這把年紀的司機,甚至穿上了厚夾克。
但程音沒梁冰這么能喧賓奪主,她搖了搖頭。
身側(cè),被煩得闔目養(yǎng)神的季總驀然睜眼。
他忍了又忍,沖他上房揭瓦的秘書扔去兩個字:“調(diào)高。”
Z
首都機場高速常年擁堵,
車走走停停,抵達T2航站樓時,季辭的鬢發(fā)已經(jīng)微濕。
他是真的怕熱。
程音一路如坐針氈,
懊惱不該聽從梁冰讒言,
搭了這趟順風(fēng)車。
車一停穩(wěn),
她立刻開了車門,只想拿了自己的行李,
悄無聲息地開溜——反正她坐經(jīng)濟艙,
不可能與他倆在一處候機。
梁冰卻不肯放人,鬼鬼祟祟將她拉到旁邊:“音姐,江湖救急!”
程音眼看他兩條腿擰成了麻花:“怎么了?”
他匆匆將行李車往程音手里一塞:“早上吃壞肚子了,幫我照應(yīng)下……”
照應(yīng)什么,
怎么照應(yīng),梁冰一概沒有交代。
他消失的速度堪比二踢腳,
留下程音獨自一人面對季辭,以及一個突然故障的行李車。
明明剛才梁冰推得好好的,到她手里車輪就直接卡死,怎么推都紋絲不動。
程音滿頭大汗,
正上下左右地研究,
季辭伸手壓下了推把,推著所有行李,
進了航站樓。
這一次梁冰所托非人。
程音上回來機場,
還是二十多年前,
有一天程敏華突發(fā)奇想,
帶她來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她那英年早逝的母親,
年輕時便是如此活潑跳脫。
后來程音被發(fā)現(xiàn)患有眼疾,程敏華從此閉關(guān)苦修,
她們再沒有出過遠門。再后來她人生困頓,更沒可能花這種閑錢。
所以,她照應(yīng)不了季辭,連行李車都不知道怎么用,只能盡量機敏應(yīng)對,盡量避免給別人添堵便是。
好容易到了休息室門口,程音焦急地給梁冰發(fā)信息。
Yin:你在哪?
涼冰冰:還沒過安檢,你們呢?
Yin:頭等艙休息室,季總馬上進去,你快來。
涼冰冰:來不及,你快跟上領(lǐng)導(dǎo)。
Yin:��?我?
程音裂了,沒想到梁秘書打算繼續(xù)曠工。再一抬眼,季辭也沒了蹤影,已經(jīng)進入了貴賓廳。
……老板身邊沒人鞍前馬后,這種失誤,應(yīng)該只扣梁冰的獎金吧?
程音站在門口躊躇不定,忽然柜臺里的空姐朝她招了招手:“是季先生的助理嗎?請?zhí)峁┮幌履臋C票�!�
程音走到柜臺前:“我是經(jīng)濟艙……”
空姐笑容可掬:“沒關(guān)系,季先生已經(jīng)付過了費用。”
……還讓老板破費一筆,這種重大失誤,必須要扣梁冰的獎金吧??
程音低頭,看空姐往她的機票上蓋章,一直忐忑浮躁的心情,忽然平定了許多。
看季辭的意思,并不反感她作為隨行人員,出現(xiàn)在他的周圍。
也是,如果真的反感,他不會令她一同出差。
由此可見,她那天的剖白,當(dāng)真成效顯著。
如釋重負的同時,程音難免又咀嚼了兩口往事,所以,他當(dāng)年是真心煩她啊……
往事的滋味真苦。
咖啡也苦,程音習(xí)慣了無奶無糖,只給自己倒了一杯,并未上前打擾季辭。
他坐在僻靜處看文件,面前一盞昏黃臺燈,大幅落地窗直達天頂,即使隔的很遠的距離,也看得出男人形容清俊,爽朗清舉,極其賞心悅目。
該說不該,她這個人,審美一向很好。
程音沒敢多看,怕自己再次中毒,拿出手機準備接下來的工作。下一周活動眾多,很多需要對接的事務(wù),她還有一些細節(jié)要詢問杭州的周總。
剛一打開微信,迎面跳出了玩忽職守的梁秘。
涼冰冰:今天的晚餐安排,你要不要問一下季總?
Yin:?
這人簡直離大譜,現(xiàn)在到底誰是秘書,為什么他自己不問!
涼冰冰:我今天好像惹領(lǐng)導(dǎo)不高興了,不敢騷擾他,音姐,你幫我問問唄?[可愛]
程音翻了個白眼,他也知道自己一直在高聲作大死。
Yin:季總在忙,我也不敢打擾。
涼冰冰:發(fā)個信息問問嘛。[加油]
Yin:我沒他微信。
涼冰冰:?
涼冰冰:??????
這一長串問號是什么意思,程音沒大懂。她在行政部只是一個嘍啰,沒有副總裁的微信,有什么值得驚訝?
梁冰消停了沒多會,再次想出新的作怪方式,微信跳出新的提示:“涼冰冰”邀請你和“Z”加入了群聊。
他拉了一個三人群。
Z。
名字簡單,頭像也簡約,一張平平無奇的風(fēng)景照,像是膠片翻拍,鋁合金窗外一方純粹藍天,近景是一棵濃蔭匝地的梧桐樹。
有一瞬間,程音覺得這頭像十分眼熟,她仿佛在哪里見過。
或許是記憶中的童年,碧空高遠,蟬聲震云,永遠爽朗明快的北京夏天�;貞涀涛稄�(fù)雜,苦味里泛著酸甜,她說不清楚,直覺地不想多看。
程音恍神的工夫,梁冰已經(jīng)在群里。
涼冰冰:季總,前序航班延誤,可能還得再等等。
果然是他。
心跳瞬間加速,程音猶豫再三,做賊心虛地背過身去,點開了那個頭像。
沒有個性簽名,允許陌生人查看十條朋友圈,內(nèi)容大同小異。
她有點懷疑,這寥寥幾條,恐怕就是季辭朋友圈的全部內(nèi)容。
時間間隔都很長,內(nèi)容都很商務(wù)。,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最近的一條,是慶祝柳世安徽基地正式投產(chǎn),文字中感謝了合肥市委市政府及經(jīng)開區(qū)管委會,還有一系列企事業(yè)單位的關(guān)心支持,并祝合肥生物醫(yī)藥產(chǎn)業(yè)園欣欣向榮。
行文之官方,像是梁冰起草的,完全是一條財經(jīng)短訊。
但,即使在新聞圖片中,季總?cè)苑Q得上卓爾不群。
所謂合影殺手,說得就是這種人。曾幾何時,她四處搜羅季辭的相片,譬如過期的校刊中,生物奧賽校隊的合影。
白衣少年清雋挺拔,在高糊像素下英俊得咄咄逼人。
十多年過去,他的殺傷力依然不減當(dāng)年,還增添了一些歲月沉淀的溫雅,隱含一絲淡淡的倦怠。
明明他眉目依舊,看起來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程音沒忍住,雙指滑動屏幕,放大了季辭的臉。
照片上,男人與旁邊的政府官員寒暄,笑容溫和,姿態(tài)謙恭。
年少貧寒時,他脊背端的筆直,求人的話絕不肯多說半句。這樣一個傲骨錚錚之人,回到錦繡堆,反而學(xué)會了折腰。
漫長的時光會將一個人塑造成什么樣子,你永遠猜不到。
程音移動手指,正放大照片,仔細看他眼角的紅痕,忽然頭頂移來了一片陰云,遮擋住了頂燈的光線。
手機傳感器十分靈敏,立刻自動調(diào)高了屏幕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