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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震驚——惱怒——壓抑——平復——委屈——

    她完全沒想到,最后留在他臉上的情緒,居然會是委屈。

    “什么時候的事?”季辭轉身在沙發(fā)上坐下,一副打算長談的模樣。

    “陳嘉棋是我大學同學,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所以你一直背著我……”他深吸了口氣,很受傷的表情,看得程音幾乎產生了內疚。

    不是,什么叫背著你……我又為什么要內疚……程音抓了抓頭發(fā)。

    “我……”她百口莫辯了。

    不要說得好像她在外面搞了個小三行不行?

    “知知,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找了你好多年。”季辭愣了會兒神,神情忽然又轉為了迷惑。

    “t這些年,你一直跟他在一起?”他問。

    “對……”

    “你們……”他皺眉,似乎在思索和回憶,“是不是還有個孩子?”

    “……是�!�

    程音根本不知道季辭腦子在走什么劇情,只能順著他滿口胡謅,跟一個說胡話的人較什么真。

    她開始擔心,剛才那一場高熱,到底還是影響了他的腦子。

    該不會從此以后一直這樣糊里糊涂的吧?

    不過季辭沒再接著問話,他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盡在晉江文學城

    坐那兒一動不動,神情時而委屈,時而茫然,眼中浮蕩著破碎的波光。

    程音從未在他臉上見過諸如此類的表情,這讓他看起來仿佛一只被人拋棄在街邊的大型犬。

    程音:……

    好的,她真的開始內疚了。

    大型犬沮喪了片刻,緩緩抬頭看她,目光憂郁,漂亮的臉上寫滿不甘:“你以前說,非我不嫁,還記得么?”

    記得。但不想記得。

    “忘了。”程音力爭讓自己聽起來足夠冷酷,她已經不敢與季辭對視。

    還是逃跑吧。

    這種背著自己男人出軌的感覺,算怎么個事兒,搞得他倆好像談過!

    她低頭假裝刷手機,轉身往門口走:“那什么,沒事我先回了,待會兒我給梁冰打個電話,讓他過來陪你……哦對,梁冰是你的助理�!�

    程音猜測,他大概會問梁冰是誰。

    季辭沒問,他有更重要的問題。

    “知知,”他的聲音從后面追來,“我能抱你嗎?”

    程音停下腳步,沒等她開口回答,已經被人從背后抱住。

    這是一個她異常熟悉的姿勢——那一年在太平間,上個月在孤兒院,每逢人生天寒地凍的時刻,她都會得到這樣一個及時而溫暖的擁抱。

    來自同一個人。

    然而這一次,一切截然不同,雖然人還是那個人,高高大大,能將她整個圈在懷中,可他傳遞而來的情緒,不再是一貫的妥帖、沉穩(wěn),充滿安慰。

    而是激烈、悲傷、難以割舍。

    “你有你的自由,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他的聲音破碎低回,“只要你喜歡就好,我不應該強求。”

    “可是知知,沒有你,我要怎么辦呢?”

    他們所站之處,恰好在臺燈光照范圍之外,身處黑暗中的程音,五感總是超乎尋常地敏銳。

    但再怎么敏銳,她也無法準確地判斷,背后這個抱著她的人到底是誰。

    如果情緒有顏色,季辭應該是清冷的深灰,像森林最深處無風的湖面,無法輕易被外界窺探。

    但此刻,他是五彩斑斕的亂色調,濃烈如一團火燒云。

    火燒云依戀地將她緊貼,臉頰摩挲著她的脖子。忽然間,有什么東西從云中滴落,熱燙而輕盈,劃過了她的頸窩。

    像盛夏突來的雨。

    程音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慌張轉身,意欲去看季辭的臉。與此同時,他也恰巧松開了雙臂,轉而抱住自己的頭。

    他的面孔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絳色。

    呼吸急促,雙眼赤紅,沒等程音問出一句話,季辭已徑直倒地,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又來?連續(xù)發(fā)作?程音徹底慌了。

    以前就算犯了頭疾,他也都極盡克制,很少像這樣直白地表達痛苦。

    怎么如此劇烈?剛吃完藥就又扛不住?這要怎么處理?冰敷還有用嗎?藥還能再吃嗎?還是立刻送急救?

    程音狠狠咬了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

    最終她決定先做常規(guī)處理,如果有進一步惡化,再求助外部醫(yī)療。

    好在常規(guī)處理手段依然有效,又一顆藥服下,季辭的狀況逐漸趨于穩(wěn)定——也不能說穩(wěn)定,他的生命體征是正常了,精神狀況卻更加混亂。

    將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就這么抱膝而坐,下巴擱在膝蓋上,睜著微紅的眼睛發(fā)呆。

    程音伸手,想試一下他的額溫,被他偏著腦袋躲開。

    她蹲下,不料卻對上了一雙淚汪汪的眼,季辭委屈巴巴,問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我媽媽呢?”

    程音:……

    季辭是一個孤兒。

    他的父母早亡

    ,由外公外婆撫養(yǎng)長大,程音認識他這么多年,從未聽他聊過任何一句家事。

    此刻忽然問她要媽媽,如何叫人不詫異。

    “你媽媽……是誰?”她試探著詢問。

    “在大城市,在北京。她工作很忙,很久沒給我打電話了,我很想她�!�

    季辭抱著膝,聲音有些迷茫,說著話居然還吸了下鼻子。程音沒有看得太真切,似乎黑暗中星光閃過,有淚珠從眼角滑落。

    這一幕還挺美。

    漂亮男人坐在暗夜的客廳哀傷垂淚,落地窗外懸浮著萬家燈火,又是一張CG名畫。

    可一想到這是季辭,程音就徹底凌亂了。

    他病中的這些囈語,究竟關乎真實,還是他的想象?

    難道在他的想象中人生之中,他有一個媽媽,還有一個女朋友,而且女朋友是她?

    程音困惑,自不必言,她扯了張紙巾遞給季辭。

    這次他沒有躲開,伸手接過紙,胡亂地擦了擦臉。程音順便試了他的額溫,還好,和他平常差不太多。

    但平常的那個他,絕對不會趁勢抓住她的手。

    “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去找媽媽?”他問得真誠而禮貌。

    姐……姐……?

    這稱呼直接把程音叫懵了,從女友到姐姐,從限制級到動畫片,季辭這一晚在坐什么過山車。

    她定了定神,嘗試獲取更多信息:“可以,但你得先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季辭�!�

    “你家在哪兒?”

    “我家,還是我媽媽家?我們不住一起。我坐了三十個小時火車,才來到了北京。”

    季辭抬頭觀察四周,目光掃過美輪美奐的套房陳設:“這是你家嗎?北京的房子好漂亮。”

    季總,這是您眼都不眨隨便刷卡入住的酒店……

    程音撫額,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姐姐,我九歲了�!�

    嗯……跟她猜得差不太多,比鹿雪大不了多少。什么姐姐,他應該叫她阿姨。

    這到底什么精神疾病,怎么還能記憶跳躍呢?

    程音揉了揉太陽穴,忽然想到梁冰之前曾跟她說過——

    如果季總頭疾發(fā)作,情況有什么不妥當,一定要吃了藥讓他盡快入睡,一睡解千毒,等他睡醒,什么毛病都能不治而愈。

    “季辭同學,你晚上都幾點睡覺?”程音問,“現(xiàn)在已經快十點了�!�

    “我想出去。”季辭回答。

    “太晚了,出門不安全,我們明天再去找媽媽好嗎?”程音循循善誘,“像你這么大的小朋友,晚上九點就該睡覺了。”

    她跟鹿雪說話時,完全不是這副甜言蜜語的哄騙嘴臉,經常面無表情,甚至有時候還跟小孩耍耍無賴。

    但現(xiàn)在她急著要哄季辭入睡,只能照著《好媽媽不吼不叫教育男孩100招》的路子來。

    可是九歲男孩怎么可能聽你的。

    季辭充耳不聞,爬起來就往外走,那一雙長腿飛舞起來,程音哪追得上。

    一眨眼,人家已經拉開房門進入走廊。

    走廊無人,孟少軼早已離開,不過季辭剛一現(xiàn)身,套房專屬的貼身管家便如影隨形,從走廊的另一端出現(xiàn)。

    “季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管家訓練有素,對住店客人鬧出什么古怪均已見怪不怪。因此,即使季辭未著上衣,西褲濕透,一路走來帶著淋漓的水,他也面不改色。

    但客人一開口,還是讓他失去了表情管理。

    “叔叔好,我想出去找個人,請問北京公交車開到幾點?”寬肩長腿的男人,用小學生般幼稚的口吻,彬彬有禮地詢問。

    管家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程音。

    還好,這位看起來應該沒磕,她的神情有些尷尬,沖過來拉住了男人:“我?guī)闳�!�?br />
    男人回過頭微笑:“好呀,謝謝姐姐�!�

    程音:“……外面冷,我們先回去把衣服穿好,好嗎?”

    “哦好�!�

    季辭的襯衣濕了大半,穿在身上幾乎貼膚,程音用電吹風吹了半天,才將他全身上下折騰清爽。

    順帶手還幫他吹干了頭發(fā)。

    暖風熏人,男人雙目微闔,模樣安靜。程音不動聲色,手指在他烏黑的發(fā)間輕柔滑動,企圖營造出一種催眠的氛圍。

    誰知吹風一停,這位祖宗就立刻睜開眼:“快點走吧,姐姐,我還有東西要買�!�

    “……什么東西?”,盡在晉江文學城

    “酥油、葡萄干、核桃仁�!彼J認真真數。

    “你餓了?”

    “我不餓,我媽喜歡吃酥酪糕,我會做�!�

    言之鑿鑿的……好像他真有個媽在北京……

    程音完全不知道這話t該怎么接。

    但門他是一定要出的,怎么都攔不住,季總雖心智有所倒退,行動力卻絲毫未受到影響。

    程音一路小跑跟在季辭身后,到了電梯跟前,他卻剎住了腳步。

    電梯的門開著。

    那是酒店的景觀電梯,除了觀景的那一側,其余都做了水瀑造景,仿佛一個黑色的大型浴缸。

    隨著水流汩汩,季辭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難看。

    他從小不游泳、不盆浴,見到水塘退避三舍,連沐浴都比一般人迅速,厭水厭得像一只貓。

    程音本以為,這是他生長在高原的緣故。,盡在晉江文學城

    此刻看他模樣,已經不只是厭惡,幾乎稱得上恐懼。

    季辭一瞬不瞬盯著電梯內側,仿佛那里蹲著一頭看不見的恐怖怪獸,他緊抿住雙唇,忽然轉身牽住了程音的手,將臉埋在了她的肩頭。

    “姐姐,我們能不能走樓梯下去,我害怕�!�

    程音:……

    柳世集團殺伐果斷、不怒自威的季總,可憐弱小而無助地縮成一團,甚至意圖將自己扎進下屬懷中。

    程音僵硬片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再朝著身后目瞪口呆的管家露出一個粉飾太平的笑。

    “這層有貨梯嗎?”她提出了一個替代方案,“我老板怕水�!�

    你老板剛剛就是坐這個電梯上來的……管家雖腹誹,但仍露出了專業(yè)稱職的微笑:“有,請隨我來�!�

    直到出了貨梯,季辭也沒松開程音的手。

    起初她還有些臉熱,后來干脆放棄了掙扎——只要她試圖把手抽走,他就會立刻回頭看她,目光清澈得令人羞愧。

    他現(xiàn)在只有九歲,九歲小孩走夜路,想找個人牽手手怎么了?程鹿雪不也這樣?不要多想。程音告誡自己。

    但問題是他不只牽手,看見迎面開來的車,還會一把抱住程音,像看恐怖片時緊張地抱住沙發(fā)抱枕。

    “這里好多車,”他撲在她背上,在她耳邊小聲嘀咕,“還有好高的樓。姐姐,你知道哪里有商店嗎?”

    商店有,他要找的那種沒有,這二半夜的,上哪兒給他去找酥油。

    初夏之夜本該涼爽,程音緊挨著超強熱力源,熱得滿臉紅粉緋緋:“給你買塊蛋糕行嗎?的�!�

    季辭堅持己見:“我媽很久沒吃過酥酪糕了,我特意學的�!�

    “明天買行嗎,再說了,都這么晚了,阿姨應該已經睡了。”

    季辭站在十字路口,英俊的面容忽然黯淡:“姐姐,你說,她會愿意見我嗎?”

    她說什么……她不會說……她只能順著往下瞎聊:“當然會,為什么不愿意?”

    “她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回過家�!�

    “那么,她在北京做什么呢?”

    “嫁人了,現(xiàn)在自己當大老板,她很厲害,也很漂亮,”季辭笑了下,笑容很快消失,“但鎮(zhèn)上人都說,她不要我了�!�

    “不會的,她是你媽媽,媽媽怎么會丟下自己的孩子?”

    說完這句,程音也沉默了,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貌似沒什么說服力。

    她強打了精神:“總之呢,先回去睡覺,等天亮了再去找你媽媽。”

    “那,明天你有時間嗎?我不認識路�!奔巨o請求。

    “可以啊,”程音隨口應付,“你給我地址,明天我?guī)闳��!?dt class="g_ad_ph g_wr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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