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委實討厭家里突然多出的這個半大小子。
臉倒是漂亮,卻有一雙野物似的眼,遠遠地打量著人,眼神讓他極為不適。
仿佛一個半大的狼崽子,然而認下的主子并不是他,旁人一個唿哨,就能沖上來將他咬得血肉模糊。
有季辭在家里,他再不敢對程敏華大小聲。,盡在晉江文學城
后來終于讓他尋了個由頭,將這小子趕回了老家。
那是盛夏,雷雨連綿,明紫色的閃電于云層之間起伏,上萬伏的高壓刷過隱秘的峰巒,正是萬物勃發(fā)的時節(jié)。
同樣生機勃發(fā)的,還有少年人蓬勃發(fā)育的身體。
季辭以為沒有人在家。
他枕著一件潔白的校服上衣,似有若無的馨香如同夏蟬薄如蟬翼的蛻,將他輕輕細細地包裹,完全無法掙脫。
手臂上的青筋隨著激烈的動作時而飽脹凸起,英俊的臉卻慢慢漲紅,仿佛沉醉于某種折磨,是矛盾掙扎的神色。
又一道閃電劈下,他用力收攏手掌,將臉埋入那件校服,身體如弓緊繃,難以自抑地發(fā)出低吟。
剛剛度過變聲期的少年,聲音已經(jīng)轉為深沉醇厚,與沉沉雷音混在一處,本不會被人聽到。
偏偏有人路過了他的門口。
季辭睜大微微失神的眼,如同被雷電當胸劈中。
他的動作很快。
迅速翻身而起,清理痕跡,試圖以被單遮擋一切,然而留在枕上那件被揉皺的校服上衣,已經(jīng)被大步闖入的林建文一把拎起。
罪證確鑿。
這個寄人籬下的鄉(xiāng)下小子,不知從何時起對恩師未成年的女兒產(chǎn)生了齷齪念頭。白日里與小姑娘兄妹相稱,一旦入了夜,他那骯臟心思便再壓抑不住。
可惜那年季辭也未滿十八,否則林建文還能給他罪加一等。
好在少年人臉皮薄,被隨意辱罵了幾句,已羞得面色紫漲。
第二天季辭便收拾東西回了老家。
林建文以為,他是害怕自己將這件事告訴程敏華,畢竟季辭視她亦師亦母,非常在意程敏華對他的觀感態(tài)度。
這當然也是一個原因,但最關鍵的,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的原因是——那天晚飯后,林音給季辭悄悄塞了一封情書。
少女情懷純白如詩,顯得他的所做作為愈發(fā)齷齪難言。
季辭躺在月光中,閉著眼都能復述信中字字句句,月光使人瘋狂,他想他真的不能再留在林音的身邊。
她也喜歡他,這是圣徒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只能以漫長時光和千山萬水,將這誘惑強行隔斷。
“你小子,還挺長情的。”林建文將座椅調(diào)整到舒適角度,對季辭的稱呼已經(jīng)變成了“你小子”。
若不是韌帶彈性不支持,他能把腳翹上駕駛臺去。
“林叔,”季辭客客氣氣,“這些年在哪里發(fā)財?”
“我一個老頭子發(fā)什么財,哪有季總混得開�!�
“聽知知說,你們?nèi)叶家泼窳�?怎么不帶上她�!?br />
“移什么民啊,野路子過海,搞不好是斷頭路,才沒舍得帶上她。那幾年過得可苦,東南亞各國跑著,賣佛牌,養(yǎng)小鬼,好容易攢到錢回來。”
“那她倒是幸好沒去�!�
雨嘩嘩地下,季辭沒開車載音樂,白噪音大得聊天都聽不大清。
天光也黯得快,仿佛一眨眼就黑天了,既看不清路,也看不清趕路人的神色,只能聽到他溫和的聲音,帶著催眠似的韻調(diào),季辭只要愿意,絕對是最好的陪聊者。
“林叔,我其實,經(jīng)常會想起當年。”
“想什么……哦哈哈哈,現(xiàn)在得償所愿,爽了吧?”
老不正經(jīng),一開口就直奔下三路去,季辭捏緊方向盤,聲音仍是平穩(wěn)無波。
“想起音音有一次,曾經(jīng)遭遇過火災,您還記得嗎?”
雨刷器咯吱作響,在擋風玻璃上快速往返,試圖讓視線變得清晰真切。但這一場雨實在太大,無論怎么擦都是徒勞無功。
季辭的提問,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林建文突然改換了坐姿,不再那么輕松恣意,他瞇眼盯著窗外,專心研究了會兒路牌。
“啊?你說什么?什么火災?”他半天才反應過來。
“程教授實驗室的火災。很奇怪啊,那天晚上也下著雨,也有這么大,空氣很濕,怎么可能起火?”
“啊,是啊,怎么可能呢……”
“您說,會不會是有人縱火?”
“不會吧!那天下雨了嗎?”
“哦,也許是我記錯日子了。還是林叔的記性好�!�
“哦哈哈哈,我那天跟人去簋街吃小龍蝦,坐在戶外院子里,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記得可清楚呢�!�
“原來如此�!�
,盡在晉江文學城
季辭噙著一絲笑,忽然輕輕踩下剎車:“到了。”
林建文疑惑地抬頭,車外一片風卷浪的黑,連綿地拍打著車窗,像暴風雨中夜晚的海,雨實在太大,將目力所及的全部燈火都撲滅,能見度幾乎只有半米。
這是到哪了?
季辭松開安全帶,開門下車,在林建文震驚的目光中,步入了瀑布似的雨幕。
暴雨如注,瞬間將他澆得渾身濕透,襯衣與西褲緊貼于身體,顯出蓬勃而張力的肌肉線條。
在車前燈刺目的光照下,男人仿佛突然卸下了文明外衣,顯露出野獸般危險的內(nèi)在。
季辭從車前繞到副駕側,打開車門將林建文從車內(nèi)拖出。
老頭掙扎著發(fā)出恐懼的t叫嚷,不明白為何季辭突然翻臉。
他的手勁太大,幾乎是鎖喉的姿態(tài),瞬間扼住了林建文的呼吸——其實只是拎住了他的領口,他會覺得呼吸困難,只因季辭的眼神過于駭人。
有一瞬間,林建文覺得自己會被季辭扼殺,或者至少挨一頓狠揍。
但這個恐怖的瞬間遲遲沒有到來。
暴雨如注。
季辭將林建文抵在車門上,虎口縮緊再松開,松開又縮緊。雨太大了,仿佛直接沖刷著他的靈魂,試圖撲滅他滾沸的暴戾念頭。
最終讓他冷靜下來的,還是儀表盤上的時間。
快七點了,該吃晚飯了。
他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有人在家里等他回去吃飯。新來的阿姨做飯有點夠嗆,今晚的胡蘿卜絲炒得賣相一般。
他要是不回去哄著,知知肯定不會乖乖就范。
有的人也許確實該死,但不是今天,也不是這里,更不是以這種方式。
于是季辭松開手,幫林建文整理好衣領,甚至還和善地拍了拍他:“從這里往西走十公里,就是高速入口,去吧。”
沒有將老東西丟進山谷,他已經(jīng)算是克制。
季辭轉身上車,發(fā)動機爆鳴,尾燈劃出兩道如血的紅痕,車輛消失在雨幕之中。
程音在家等得心神不寧。
這么大的雨,行車本不安全,何況季辭還有些情緒起伏。,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本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溫文爾雅,但她總覺得那只是一層皮,皮下仍然年少時的季三,一把開過刃的藏刀。
尤其當季三對上了林建文。
她至今記得,當年林建文因為賭球和程敏華大吵特吵,險些動了手,被三哥當場卸掉了一只胳膊。
少年瘦削如竹,身手卻利落得驚人,程音以前只見過季辭拿筆算習題,見到這一幕才相信他能在奔馬之上如履平地。
驚人的核心與腕力。
她有點擔心老頭滿口胡言,別搞出點什么意外碰撞……給季辭帶來麻煩。
終于聽到樓下門響,程音松了口氣。
待季辭走進餐廳,這口氣又重新吊了起來——乍看她還以為季辭渾身浴著血,因為身上的戾氣實在太濃,像剛跟人打了一架,定睛一看卻只是雨水。
“怎么淋得這么濕?”程音驚道。
渾身都被澆透了,站在那兒淋淋漓漓的,沒一會兒,腳邊就積了兩小圈的水。
季辭沒有回話。
他站在門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將她望著。
程音一直懷疑季辭身上是不是混了一些藏彝血統(tǒng),因而眉骨比一般人高,個子更是高,頂天站在燈下,顯得眼窩格外深邃。
目光因此而明昧不定,柔軟且銳利,激昂又沉寂,矛盾得讓人看不懂。
“上去換套衣服吧,”她移動輪椅,去拿桌上的紙巾抽,“這樣吃飯你會感……”
她的話沒有說完。
季辭忽然疾步而來,雙膝觸地跪于她的面前,將她用力攬入了懷中。他體溫還是一貫的熱燙,抱著她時微微顫抖,像高熱病人控制不住寒戰(zhàn)。
程音貼在他的胸口,聽到他極速搏動的心跳。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她被他抱得有點喘不過氣,伸手試圖推他,被他捉住了手,十指牢牢相扣。
“知知。”他的聲音啞著。
季辭小時候不善言,沉默鋒銳如一把藏刀,被歲月一遍遍打磨,才成為了今天的季總。
此時他仿佛又退回了當年,語言并非他所長,語言無法表達他所思所想。他有積年的想望和壓抑,有無盡的懊悔和喜悅,還有壓抑不住的疼惜和驕傲。
她曾一人獨行于沼澤和懸崖,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究毫發(fā)無傷地走到了他面前。
命運對他如此殘忍,又如此心軟。
種種心情不能言說,也無人可說。季辭忍了又忍,終究還是低頭捧住了她的臉,尋覓到她的唇。
他的吻毫無章法,混亂而急切。
荒唐
窗外,
暴雨被狂風卷出了無數(shù)白色的漩渦,程音被突來的親吻堵住了呼吸,他的吻比雨點還更密集。
她輕喘著將他抱住,
手指深入他濕透的發(fā)。
這是季辭慣做的動作,
每當她心緒煩亂,
他都會如此予以安慰,如同撫摸應激的小貓。
難得他也有情緒失控的時刻,
她試圖效仿一二。
可惜,
這種程度的撫慰,對他完全無效。
似乎只有她,她的嘴唇、呼吸、跳動的脈搏、嗚咽的嬌吟,才能給他真正的撫慰。
程音再度睜開眼,
是因為身體突然懸空,季辭將她打橫抱起,
大步走入了電梯。
上行兩層樓不過幾秒,他竟也沒停,換了姿勢將她抵在轎廂壁上,吻得越發(fā)深入。
等到進了臥室,
她的襯衣紐扣已經(jīng)松開了大半。
新婚夜以來,
他們進入一種莫名的僵持,或者說矜持也好,
總之再未有過親密接觸。
連親吻都再沒有過。
可是這樣下著暴雨的夜,
深濃的云層中起伏著明紫色的閃電,
整個世界都在白花花的雨水中化為模糊背景,
讓這棟房子變成海中孤島,
讓他們相依為命。
他需要確認她還活著,他也活著。
暴雨沖刷,
衣裳委地。
暗室內(nèi),他抱緊她微涼的身體,像在海邊深黑的礁石上,捉住誤闖領地的驚慌人魚。
人魚細白的手指被人握牢,引著探索未知的領域,翕動著,潮濕的,遙遠而模糊,海的氣味。
程音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但她知道抱著她的人是誰。
是季辭的手指和親吻,是他在對她做這些事——只這一個念頭,快感的浪濤便從遠海奔涌而來,一層層堆疊,輕易將她沒頂。
迷蒙中她聽到他問,可以嗎,知知?,盡在晉江文學城
程音可能回答了,也可能沒有,她拒絕承認耳邊聽到的是自己的聲音。鼻音輕軟如同邀約,她干脆抬頭吻他,讓所有聲音被吞沒。
雨越下越大了。
夜雨停在幾時,程音并不知曉。
她睡得沉倦,神魂卻飄飄蕩蕩,浮在云端沒有下來。迷糊中她知道自己被放入了浴缸,燈大亮著,她該覺得羞澀,但她實在困得睜不開眼,只能任由他將她細細清洗。
中途竟然又來了一回。
這回依舊和之前一樣,全然只顧及著她。他的唇舌耐心無比,慢慢將她身體中的潮汐引至半空,再轟然散落,比煙花更燦烈。
初時見他俯身,她震驚又羞急,躲也躲不開,只能緊閉著眼,由著他荒唐行事。
雪白腳趾將床單揪緊再松開,幾番沉浮拋擲,極度的羞恥并歡愉。,盡在晉江文學城
程音不能說未經(jīng)人事,但在清醒狀態(tài)下尚屬初次,精神與體力消耗極快,此時已是完全的嬌軟無力。
陷入昏睡前,程音努力睜了下眼,男人跪在浴缸邊,抬著頭看她在波濤中沉淪。
他的笑容溫柔得近乎虔誠。
程音又一次在睡夢中被熱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