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它聯(lián)動了過去多年,遍及全國的數(shù)十樁意外死亡,一律被重新定案為謀殺。
還波及了知名上市公司,其掀起的輿論風潮,導致公司在未來幾周市值腰斬,后續(xù)直接退市,面臨破產(chǎn)重組。
有核心案犯連夜出逃,憑借當兵多年的反偵察經(jīng)驗,潛逃數(shù)月,又悍然拒捕,被當場擊斃。
也有從犯一家三口,盡數(shù)被捉,手拉著手鋃鐺入獄。
然而這一切紛紛擾擾,都被安靜的病房隔離在外。
一手引發(fā)了這場風暴的男人,闔目躺在病床之上,由于長時間沒有剃須,看起來像是一個來自異邦的流浪歌者。
“和他爸爸長得很像�!备稻б贿叢潦眉巨o的臉頰,一邊悄聲呢喃。
程音不言語。
她每天除了接送孩子,大部分時間都陪在這間病房。不言語。只陪伴。
從大師兄處,她得知了季辭所做的一切,以身試藥,常年幻視,不顧性命,只身誘敵。
他留給她自己所有的財富,給予她最為嚴密的保護,試圖將她完全隔絕在外。
仿佛她能當他沒存在過,可以自由快樂地一人獨活。
多么好笑。
“我聽說,用神經(jīng)干細胞療法,可以修復小辭受損的腦組織和神經(jīng)系統(tǒng),希望很大�!备稻в值馈�
程音回過神。是,大師兄和她說過,這是將季辭喚醒的最佳方法。
最近從新聞看到,已經(jīng)有過幾起手術成功的案例,治好了脊髓損傷、腦卒中,甚至一直被稱為醫(yī)學難題的肌萎縮側索硬化癥。
與之相比,由假體植入引發(fā)的后遺癥,其實不算疑難雜癥。
唯一問題是,神經(jīng)干細胞移植需要來自直系親屬的成體脊髓……
鹿雪尚未成年,因此放在他們面前的,將是漫長而無助的等待。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試試我的脊髓�!备稻лp道。
程音總算用正眼看她。
柳世雖已垮塌,可柳石裕的財富,仍被信托基t金妥善地保護著,傅晶難道不擔心,她從此會從遺囑中被除名?
女人惆悵地笑,連魚尾紋似乎都比旁人更優(yōu)雅:“我畢竟是小辭的媽媽�!�
程音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她走到床邊,輕輕捏了捏了季辭的手。
他的手再也不像過去那般火熱,像是千年不化的玄冰。
三哥,你聽到了嗎,她生平第一次說,她是你的媽媽。
程音將季辭的手,放入傅晶的手中。
“那交給你了�!�
說完,她收拾書包準備離開病房。這一回,她的書包收拾得很徹底,連常年放在病房里的備用手機充電器,都一并拔了走。,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要去哪兒?”傅晶錯愕。
“相信你們能治得好他,過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來�!�
“他醒來……最想看到的人,應該是你吧?”
傅晶急切地拉住程音,她卻轉身朝向了窗外。
此時外面正落著雪,大朵的,鵝絨般的,無聲地塞滿天地之間,讓世界變成一個巨大的鵝絨枕。
在這樣柔軟的世界里,跑得不管有多快,跌倒了應該都不會疼吧。
程音沒有回頭,雪光映亮她的臉,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惱。
“我很忙,還很生氣,暫時沒打算原諒他�!�
“有什么話,等他醒來再說�!�
“希望他能努力一點,時間長了,不保證我會不會另結新歡。”
“加油吧,哥哥。”
(正文完結)
回家
趙奇一邊看著視頻資料,
一邊瘋狂地撥打110,可是他連清楚地描述案情都無法做到。
季辭上傳的視頻證據(jù),已足夠將所有惡人一網(wǎng)打盡,然而他自己亦被網(wǎng)羅在地獄深處,
躺在未知的地方,
悄然等待死亡來臨。
趙奇一邊訴說一邊痛哭,
接線員只能盡量安慰,表示已就近派人前來取證,并有技術專家同行,
可通過網(wǎng)絡地址尋覓到被害者的位置。
來不及的。
眼淚糊住了他的眼睛,每一個生物醫(yī)學生都熟知□□,
那是給實驗鼠安樂死的常用溶液。
他不敢相信,
季辭居然能面不改色將那只東西扎入自己的身體。
他家小師弟從來算無遺策,卻沒算到在最后關頭,對方會將這種方式用作最終考驗。
箭在弦上,他不能臨陣逃脫。
趙奇一個年近四十的糙老爺們,就這樣兩手抱頭,如幼童一般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這時他忽然聽到門鈴聲響,
警察竟比想象中來得快得多,
這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也許一切還都來得及。
站在門外的并非警察,而是他多日不見的小師妹。
程音四小時前還在上海,
陪同鹿雪參加全國青少年花樣滑冰錦標賽。
賽程長達一周,程同學表現(xiàn)極佳,一路過關斬將進入了決賽。然而就在決賽前的這天晚上,
程音突然心神不寧。
她已經(jīng)有兩天沒有收到季辭的任何消息。
雖然他倆這段時間算是在冷戰(zhàn),但季辭不至于4時不與她聯(lián)系。事實上,
只要她給他發(fā)信息,他基本能做到秒收秒回。
而她這次發(fā)給他的,是鹿雪的比賽錄像,季辭不可能視而不見。
更讓人焦慮的是,大師兄也連續(xù)關機兩個整天,讓人懷疑是否出了什么事。
于是程音和教練老師商議,并跟鹿雪請了個假,小姑娘聽說媽媽要回去找爸爸,高興地恨不得長出一條狗尾巴,搖頭晃腦表示同意,催著她立刻回北京去。
飛在萬米高空時,程音有一瞬間的精神恍惚,她在想,到底是什么讓她變了模樣。
十年前季辭不告而別,她篤定認為自己被人拋棄。十年后他再次人間蒸發(fā),她卻有了勇氣去尋找一個真相。
或許是因為,現(xiàn)在的她,真的承載了很多愛吧。
來自鹿雪,來自媽媽,來自她的朋友們,也來自他。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自卑脆弱的小女孩,相信自己擁有愛,也值得被愛。
如果世界給了她相反的信息,那一定是世界出了錯。
她要把錯處給尋出來。
程音萬沒有想到,住在季辭公寓里的人會是大師兄。
他哭得鼻青臉腫,抱住程音又是一陣嚎啕,她只聽了半分鐘就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用力拍拍趙奇叫他安靜,隨后飛快地沖進了屋里。
“給我看看視頻。”她是如此冷靜,定海神針似的氣場,讓趙奇立刻控制住了情緒。
其實程音完全不冷靜。
她是裝的,她全部的內(nèi)臟都被扭成了結,手抖得幾乎按不下去鼠標。但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你必須冷靜,三哥還等著你,你能救他,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人知道他的秘密基地,那個人只可能是你。
程音目不轉睛地盯著監(jiān)控錄像,直到最后幾秒,那人離開時鏡頭自動跟蹤,拍到了他的一個背影——以及背景畫面中,似曾相識的書房布置。
她愣了一瞬,隨即彈射起身,瘋狂地往外跑:“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人在哪里!”
警車剛好抵達樓下,連同救護車一起,載著程音和趙奇,一路警笛呼嘯,奔向了南城。
這是程音多年沒有回過的家。
她十七歲那年死去的家,在這里她將名為林音的女孩,連同她對愛的信任,一同深深埋葬,從此再也沒有造訪。
然而當她穿過小區(qū)銹跡斑斑的大門,聞到空氣中泥土夾著腐葉,腐葉又疊新葉的氣息,她才意識到自己在過去十年,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一步。
她在這里愛,在這里失望,在這里凋零,便注定要在這里枯木生花。
不需要任何人帶領,程音一路帶著眾人,奔向了她與季辭住過的那個家。
天色已晚,她曾記得走廊昏暗,剛想去拿包里的電筒,感應燈驟然亮起,將一切照得纖毫畢現(xiàn),與記憶中別無二致。
警察將門鎖打開的瞬間,記憶與真實的重疊,幾乎讓她感到一陣陣目眩。
她何嘗忘記過她與他的家,建立于她腦內(nèi)的記憶宮殿,在過去的十年被一遍遍地擦亮,擦得纖塵不染。
正如他對這個家,長達十年的悉心維護。
所有的物品都毫厘不動地留在原地,包括客廳茶幾上的那只彩陶瓷碗,程音不用多看都知道,那個碗在什么位置有凸起,什么地方有裂痕。
它像一個時間靜止的魔法空間,留住記憶,懊悔,和日積月累的思念。
程音筆直地奔進了書房,警察緊隨其后,試圖快速尋找到隱藏的密室。他們有無數(shù)種技術手段,討論是否緊急和市局調用紅外勘測儀,以及定向爆破專家……
卻見程音默然掃視整個房間,然后毫不猶豫走向書架,將手伸向其中一本書——
她的記憶宮殿中,留存了這個房間最原始的樣貌,連同每一本書擺放的位置,都深深印刻在腦海。
但凡有輕微不同,哪怕只是一本倒置的書,也比羊圈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黑羊更為醒目。,盡在晉江文學城
書籍背后,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密碼鎖。
季辭的生日,鹿雪的生日,她自己的生日……程音逐一嘗試,無不失敗。她閉了閉眼,終于想起了那張自己不肯收下的信用卡。
“密碼”
2009,他們分開的那一年。
1214,他們重逢的那一夜。
他果然知道,那個雪夜,與他春風共度的人是誰。
程音顫抖的手按下六個數(shù)字,密碼鎖應聲而開,書房里的光照進密室,照在季辭蒼白如玉的臉上。
醫(yī)護蜂擁擠入,一支接一支打著靜脈推注,心電監(jiān)護立刻接上,隨行醫(yī)生檢查完,念了一句“還好,還好�!�
程音這才扶著書架緩緩蹲下,抱住雙腿潸然淚下。
哥哥沒死,哥哥還在。
……
那一晚,常年只有偷自行車、鄰里糾紛可偵辦的派出所,接到了開所以來的第一大案。
當然,他們只是配合工作,真正的辦案隊伍來自于市局,得到了局領導的親口指示,由此可見本案有多重磅。
它聯(lián)動了過去多年,遍及全國的數(shù)十樁意外死亡,一律被重新定案為謀殺。
還波及了知名上市公司,其掀起的輿論風潮,導致公司在未來幾周市值腰斬,后續(xù)直接退市,面臨破產(chǎn)重組。
有核心案犯連夜出逃,憑借當兵多年的反偵察經(jīng)驗,潛逃數(shù)月,又悍然拒捕,被當場擊斃。
也有從犯一家三口,盡數(shù)被捉,手拉著手鋃鐺入獄。
,盡在晉江文學城
然而這一切紛紛擾擾,都被安靜的病房隔離在外。
一手引發(fā)了這場風暴的男人,闔目躺在病床之上,由于長時間沒有剃須,看起來像是一個來自異邦的流浪歌者。
“和他爸爸長得很像�!备稻б贿叢潦眉巨o的臉頰,一邊悄聲呢喃。
程音不言語。
她每天除了接送孩子,大部分時間都陪在這間病房。不言語。只陪伴。
從大師兄處,她得知了季辭所做的一切,以身試藥,常年幻視,不顧性命,只身誘敵。
他留給她自己所有的財富,給予她最為嚴密的保護,試圖將她完全隔絕在外。
仿佛她能當他沒存在過,可以自由快樂地一人獨活。
多么好笑。
“我聽說,用神經(jīng)干細胞療法,可以修復小辭受損的腦組織和神經(jīng)系統(tǒng),希望很大�!备稻в值馈�
程音回過神。是,大師兄和她說過,這是將季辭喚醒的最佳方法。
最近從新聞看到,已經(jīng)有過幾起手術成功的案例,治好了脊髓損傷、腦卒中,甚至一直被稱為醫(yī)學難題的肌萎縮側索硬化癥。
與之相比,由假體植入引發(fā)的后遺癥,其實不算疑難雜癥。
唯一問題是,神經(jīng)干細胞移植需要來自直系親屬的成體脊髓……
鹿雪尚未成年,因此放在他們面前的,將是漫長而無助的等待。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試試我的脊髓�!备稻лp道。
程音總算用正眼看她。
柳世雖已垮塌,可柳石裕的財富,仍被信托基金妥善地保護著,傅晶難道不擔心,她從此會從遺囑中被除名?
女人惆悵地笑,連魚尾紋似乎都比旁人更優(yōu)雅:“我畢竟是小辭的媽媽�!�
程音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她走到床邊,輕輕捏了捏了季辭的手。
他的手再也不像過去那般火熱,像是千年不化的玄冰。
三哥,你聽到了嗎,她生平第一次說,她是你的媽媽。
程音將季辭的手,放入傅晶的手中。
“那交給你了�!�
說完,她收拾書包準備離開病房。這一回,她的書包收拾得很徹底,連常年放在病房里的備用手機充電器,都一并拔了走。
“你要去哪兒?”傅晶錯愕。
“相信你們能治得好他,過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來�!�
“他醒來……最想看到的人,應該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