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為何是你來調(diào)兵?都督府的人呢?何況援兵逐城,怎么是你一遠(yuǎn)城太守前來?”霍停云的副將劉昶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二人狼狽為奸許久,但他與方回吃過幾次酒,也知道方回是他們的人,如今將信將疑,不由得質(zhì)問。
方回身后換回甲胄的聶照向前一步,出示自己的令牌:“我乃逐城守備軍偏將聶照,逐城危急,劉將軍早已飛鷹傳書向都督明示,又遣我向撫西借兵。方大人正巧在都督府內(nèi),想到事態(tài)緊急,所以好心持印信于我必經(jīng)之路攔截,因此我二人匯合,一同前來。
若將軍不信,大可去都督府問詢清楚,但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刻不容緩,若一來一回延誤了,殺頭的罪也不知將軍擔(dān)不擔(dān)得起!”
此話一出,劉昶不由得心驚,抬眸打量,方回和霍停云印信都在此,他不得不信,忙安排下去:“命東西二營三萬將士隨我一同渡江支援逐城!”
劉昶等人一渡江,就聽?wèi)?zhàn)鼓作響,見戰(zhàn)旗烈烈,一副箭在弦上的迎敵之態(tài),劉方志拍著他的肩膀,一邊流淚一邊笑,說:“將軍來得及時,情況危機(jī),請與我入帳中詳談,撫西將士暫聽我軍調(diào)遣擊退勒然,待我說明戰(zhàn)況,將軍再行安排,請!”
劉方志見著這些人,心肝都顫了,好在聶照給他使了個眼色,他回神忙兜住了。
戰(zhàn)場之上,熱血一腔,撫西的將士待迎敵之時才回過神,哪有勒然的敵軍?他們反倒跑進(jìn)人家老家主動去打勒然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盡力拼殺。
劉方志副將趁亂接應(yīng)般若,卻遲遲不見他的人影,按理說如今勒然亂成一鍋粥,他身上又有武藝傍身,斷不會出不來�。�
待到鳴金收兵不得不撤之時,他們也未見到般若,只能恨恨回望一眼,駕馬帶兵回城。
勒然早有防備,此番并未動其根基,不過聶照也未指著這一戰(zhàn)退敵,不過是拉著撫西的將士上他們這艘賊船罷了。
待人都退回去,向劉昶說明情況,劉昶方知自己被騙了。
彼時下屬來報,遠(yuǎn)城昨夜被攻下,霍都督中毒身亡,如今撫西亂成了一鍋粥。
他大怒,來不及思索,提劍怒目便刺劉方志,劉方志并未閃躲,聶照上前一步,反將劉昶殺死,又一劍割將下他的頭顱,提起向下大呵:“男兒不展風(fēng)云志,空負(fù)天生八尺軀!諸位既參軍,便是我大雍心懷志向的熱血男兒!
今勒然未破,宦官當(dāng)?shù)�,欲害忠賢,盜竊鼎司,傾覆重器;霍氏停云遂與其同諮合謀,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置防塞于無物,視百姓為卑辱,豺豹之心,昭之若揭,致使各路豪杰應(yīng)聲而反。
我知諸英雄乃覆亡迫脅,權(quán)時茍從,今霍氏已死,今我等據(jù)飛瀝關(guān)為險,地貌料峭,逐城諸將已爛熟于心,未必不抵雄兵百萬,時烈士立功之會,豈可勖哉�。≈T位何不棄暗投明,與我等共舉大業(yè)?”
劉昶已死,撫西諸將士無主,乍一聽他豪言壯語,胸中激蕩,手中利刃不由得松緩,是啊,如今權(quán)宦當(dāng)政,四十路諸侯各自割據(jù),亂世已到,他們難道要繼續(xù)為黃賢的鷹犬嗎?今日霍停云已死,是個好機(jī)會。
再一細(xì)想,恐怕他們除了跟隨逐城而反,也沒有其余出路了。
霍停云已死,他們卻在逐城,與亂黨為伍,朝廷眼中已是誅之后快的賊伙。
他們?nèi)魷缰鸪�,對方已�?jīng)給了警告“據(jù)飛瀝關(guān)為險,地貌料峭,逐城諸將已爛熟于心,未必不抵雄兵百萬”,逐城地貌復(fù)雜,駐兵兩萬且各個熟悉地貌,他們不過三萬人,真打起來,絕非對手,只能魚死網(wǎng)破。
其人心思當(dāng)真縝密!
幾個小將對視一番,紛紛舉劍跪地:“今愿棄暗投明,共舉大業(yè)!”
將既歸順,撫西兵卒便也紛紛跪地,發(fā)出一片甲胄掀動的沉悶之聲,齊聲高呼:“愿棄暗投明,共舉大業(yè)!共舉大業(yè)�。 �
劉方志驚懼之下,反而有了幾分塵埃落定的踏實。
他抬手喚來副將,在角杯中一一斟滿烈酒,在場眾將滴血為誓,同敬上天后飲下。
他扶著聶照的手臂,輕輕拍了幾下,其中含義,已是不言而喻。
帳外聲音太響,王野病痛之中驚醒,他愣了愣,扶著床柱顫顫巍巍要起身,侍者上前,忙為他披衣,扶他起身。
他病重已有三年,如今兩鬢斑白,將行就木,大有駕鶴之態(tài)。
王野扶著侍者手臂,走到帳前,使者幫他挑開營帳,說道:“將軍,如今逐城大不一樣了�!�
王野抬眸去眺,竟見點將臺上站著一身影,那身影高挑威武,當(dāng)真熟悉,久遠(yuǎn)的記憶在這一瞬翻江倒海紛至沓來,險些將他淹沒去,他已然不顧病軀,掙開侍者的手臂踉蹌著向前跑去。
“侯爺,侯爺……”他一邊跑,一邊喊著,他就知道侯爺不會死,他回來了,回來了!
使者急忙將他攔住,勸道:“將軍回罷,更深露重�!�
王野老淚橫縱,撲在他身上暈死過去。
如今逐城有六萬之眾,霍停云已死,撫西群龍無主,有三萬人已經(jīng)歸順,且逐城與遠(yuǎn)城呈前后夾擊之勢,現(xiàn)下要收編撫西剩下三萬人易如反掌。
劉方志要遣聶照前去,為此事收個圓滿的尾,聶照搖頭拒絕了:“我要回去看斤斤,事已落定,見不到她,我心神不安。牛力將軍驍勇,可為先行�!�
牛力聽罷急急起身:“俺怎么能搶你的功勞!不妥不妥!”
“功在全軍而不在我一人,將軍若覺得搶了我的功勞,那說明我有專橫攬功之嫌�!�
牛力是個粗人,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他,急得直撓頭,看向劉將軍,劉方志淡淡點頭:“凡事都聽他的�!�
“唉�!迸A@才重重嘆氣,對他既是感激又是敬佩,拱手離去。
聶照和劉方志打完招呼,便馬不停蹄地跑回了眷所。
劉方志還有話要說,就見他已經(jīng)一溜煙走了,還從未見他如此急迫過。
凡少年者無不有個做英雄的夢,高頭大馬上率領(lǐng)千軍萬馬收下?lián)嵛�,接受百姓的仰視,是多風(fēng)光的事啊,可再風(fēng)光,也抵不過他心尖上的人,劉方志如此想著,反倒覺得聶照方才聰明跑出去的樣子生動,有年輕人的樣子。
薛夫人剛替姜月擦過身體,聶照就跑進(jìn)來了,她連忙替姜月蓋上,輕叱他:“莽莽撞撞的�!�
聶照連忙轉(zhuǎn)過身,聽她窸窸窣窣給姜月穿好衣裳,這才敢回頭。
“好了,你們兩個說說話吧�!毖Ψ蛉硕酥瘽M血水的盆出門,順帶不忘了幫他們把門關(guān)上。
姜月倚在迎枕上,呆呆愣愣的,聽到薛夫人向聶照說話,眼珠才一輪,直勾勾望著他,從進(jìn)到撫西,她就沒掉過一滴眼淚,今死而復(fù)生,再見聶照,有種夢幻的,不真實的感覺,聶照一走過來,黑壓壓的影子將燭火的光都擋了大半,姜月忽然就一扁嘴,嗚嗚地哭起來。
聶照皺眉,連忙蹲下捧住她的臉擦眼淚:“我還沒打你呢,你哭什么?知道自己該打,提前掉眼淚讓我心軟的?”
她栽過去,額頭要抵在聶照胸口,他連忙用手掌托住,單手拆了身上的銀亮鎧甲往地上扔去,發(fā)出重重的悶響,才讓她把額頭貼過來:“出去一趟腦子也傻了,我要是看不見你一頭栽過來,腦門都給你用盔甲劃破了,疼死你�!�
姜月哭得抽抽噎噎的,跟貓似的,貼在他的脖子使勁兒嗅他身上的香氣,好像聞一聞就不痛了。
哭得聶照眼眶也發(fā)紅,跟著哽咽,卻不敢讓她看見,強(qiáng)忍回去,扶住她的腦袋,摸摸毛:“好了好了,回來了就不打你了�!�
“為什么要打我?”姜月不服,悶悶問。
“你要去送死,怎么不該打?你聽聽你說得叫什么話,什么叫想你了給你上柱香,什么叫把你寫進(jìn)族譜里?”
姜月:“我都是為了你好,為了逐城好�!�
聶照捧住她的頭,讓她仰起來,道:“姜月你看著我,你但凡真為了我好,就別說死活這種話,我受不了,你要死了,讓我怎么活?你難不成以為我會拋下你茍活?”
姜月看著他鄭重的表情和微紅的眼眶,才知道他不是假話,自己如果真的死了,那聶照也不會活,她心里一亂,猛地和他錯開目光,偏開話題:“那你怎么把我救回來的?聽說霍停云死了?怎么死的?”
“之前我剛?cè)胲姞I之時,牛力將軍曾帶我去追殺一人,是太子第五扶昌,我見過他,所以能說出細(xì)節(jié),便利用了一番。
凡五品以上官員府上多多少少都會有宮中御賜之物,我在方回府上用宮中賞賜的雕篆假制了一截弓柄,上面布滿倒刺,涂了毒藥,一類是進(jìn)入傷口令人斃命的,一類是吸入令人斃命的,霍停云總能選個死法。
方回進(jìn)他房中與他對弈之時,霍停云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因為前朝宮女刺殺皇帝一事,導(dǎo)致如今的皇室以及貴族都不會在睡時留人近身,所以府中無人發(fā)現(xiàn)霍停云已死。
能動不過是我給了方回一截魚線,令他穿透霍停云手腕暗中控制,而后方回趁著對弈,偷取霍停云隨身印信調(diào)遣兵將,打了個時間差。你則是裝在霍停云給方回賞賜里的箱子被運出來的。他肯聽我擺布,是因為他的獨子方巡在我手中�!甭櫿談h繁就簡,撿了重要的說道。
姜月聽得驚出一身冷汗,刺在傷口處又麻又疼:“此計太劍走偏鋒,稍有差池便不成了,萬一……萬一……”他簡直是在發(fā)瘋。
聶照吹了吹她手上的傷口,幫她鎮(zhèn)痛,渾不在意道:“沒有萬一,就算失敗,不過一死,逐城已經(jīng)安置好了,我不會舍得你獨自在冰冷的幽冥之下�!�
他說得認(rèn)真,姜月聽得嚇人,手一抖,就扇在他臉上了,聶照臉色由白轉(zhuǎn)青,由青轉(zhuǎn)黑,許久才咬牙切齒問:“你打我?姜月你敢打我?”他錘了一下床,憑什么打他?“你打我你的手不疼嗎?”他又問。
姜月尷尬,得到提醒,急中生智,嗷地一聲捂著傷口痛嚎起來,喊疼。
“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自己把手打疼了?傷口裂開了?”聶照連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我就說你別打我,手上有傷還自己動手,你叫我一聲,我自己就能打自己了。”
姜月:……等等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聶照看她發(fā)愣,想了想,從懷中掏出兩截紅色絲綢,上面墜著銀蓮蓬,是姜月的發(fā)帶,但是發(fā)帶綁在聶照手腕上的時候,被他擠得變形了,他在姜月面前晃了晃,轉(zhuǎn)而幫她系在頭發(fā)上。
他抬起修長的手指撥了撥,粲然一笑,淡粉的唇挑起弧度,明亮的眼睛彎起,長而深的褶皺便跟著飛揚,斂下濃密的睫毛,即便有些狼狽,依舊滿室華彩:“好了,今后你不要隨便做英雄,我便不輕易說死,都惜命地好生活下去�!�
姜月抬起手指,勾了勾蓮蓬,點頭看著他笑,說:“好�!�
聶照問她:“那你還要字不要?”
“什么字?”姜月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一下才想起,聶照之前說,要幫她取字,這個字在她及笄之前,一定幫她取好,她問,“你想好了?”
他執(zhí)過她的手,低下頭,認(rèn)真在她掌心慢慢寫下兩字“化吉”,然后問她:“叫化吉好不好?遇難成祥,逢兇化吉。”
字是長輩對晚輩的祝愿和祝福,聶家為聶照取字時,他已是這世上最肆意的少年,親情、金錢、權(quán)勢、天賦、健康、容貌,什么都不缺,世人求而不得的東西在他這里皆是唾手可得。
因而對他祝無可祝,便取“子元”為字,釋義為“善”“好”,也是乾卦卦辭中元亨利貞的元,盡善盡美,宏大而縹緲。
而“化吉”是聶照對姜月最真誠的祝愿,她前十五年受過的苦比常人一生還要多,聶照愿她今后平安順?biāo)�,再無災(zāi)難。
姜月反握住他的手掌,在他掌心一遍一遍寫“化吉”,喜笑顏開道:“我今后也有字了!我叫姜化吉!”然后不小心扯動了傷口,疼得倒吸涼氣。
聶照吹吹她的傷口,拍拍她的頭:“姜化吉,姜斤斤,我去給你拿把扇子,有風(fēng)吹一吹,傷口就不會那么疼了�!�
姜月點頭,還在興致勃勃研究她的新字,聶照已經(jīng)忍不住快步走出去,待門關(guān)上,手才控制不住地顫抖,他蹲下,臉貼在掌心中,無聲落淚,整個人也在發(fā)抖,既是逢兇化吉,更是后怕。
作者有話說:
呦呦呦,憋不住終于哭了。
元亨利貞,是個好卦。有純陽之性,能以陽氣始生萬物,而得元始、亨通,能使物性和諧,各有其利,又能使物堅固貞正得終。
感謝在202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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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紹言草、深夜的南十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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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瓶;咯咯咯要努力
3瓶;好想睡二十五個小時、dakoubangzhu
2瓶;我愛古言啦啦啦�。�!、貳貳叁、霍、小小風(fēng)、qingfe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46
?
第
46
章
◎一更+二更◎
姜月喝了些鎮(zhèn)痛的藥劑,
聶照拿著扇子,端著井水回來后,她已經(jīng)睡著了,
藥劑有催眠的作用,畢竟睡覺也是鎮(zhèn)痛的方式之一。
她的傷口多集中在手臂、后背、小腿上,只能側(cè)躺著睡,聶照愛惜地摸摸她的臉頰,
發(fā)絲,
撫平她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頭,
在她面前支了個凳子。
把冰涼的井水放在凳子上,給她蓋好肚子后,
才持扇輕扇,用揭起井水涼氣的輕風(fēng)驅(qū)散她身上的疼痛。
姜月果然睡得更安穩(wěn)一些。
方法有用,
她受用,
聶照心里便生出一種滿足感來,
覺得自己對姜月是重要的,也就不知疲倦了。
他撐著下巴,一邊扇風(fēng)打量著姜月,
時而碰碰她的臉頰,才有失而復(fù)還的真切,許久過后竟慢慢睡著了。
到下半夜,
姜月迷迷糊糊口渴,
困倦地抬了抬眸子,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色,而夜色中,
她床榻前坐著一道靜謐而深沉的影子,
那樣直挺挺的,
看不清臉,只能瞧見一身大概的輪廓,他面前盛著一盆清水,在幽夜里也倒影了一片詭譎的影子。
她半夢半醒之間分不清夢里見鬼了還是現(xiàn)實里鬼就在她床前,靠近戰(zhàn)場,死人多,她受傷元氣弱,見著鬼似乎也很合理,但姜月自覺從未做過什么虧心事,鬼也沒有撲上來傷她的意思,還是決定相安無事,嘀嘀咕咕心里念叨‘看不見我看不見’然后又把眼睛閉上了。
再醒來時候,姜月瞧見窗外日頭高懸,已經(jīng)是晌午了,她忍痛翻了個身,發(fā)出一聲帶著顫音的悶哼,伸手在胸口下方摸了一把,摸出一個桃核雕刻的長命鎖,雕刻工藝生疏,但上面的圖案卻很精巧,是兩尾相銜的游魚。
她摸了摸,是新鮮的桃核,被沿著中縫翹成兩半,中間的核芯被挖了出去,打磨成兩片圓潤的長命鎖,在中間塞入一枚綠豆大的銅鈴鐺后再把兩片長命鎖用魚鰾膠粘連在一起。
姜月才想起昨天晚上坐在她床前的那個影子,抓著長命鎖,撐著腿一瘸一拐跑出去,大喊:“三哥,你快看!有……”有靈魅送她了一個長命鎖!
她剩下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見蹲在院子洗衣服的聶照叼著桃子回頭,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有長命鎖�!苯驴吹铰櫿湛谥械奶易�,當(dāng)即改口。
聶照甩了甩手上的水,把桃子取下來:“我雕的,怎么樣,好看吧?這對我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比缓箜樖謸屏藗凳子給她。
“好看�!苯聸]想到聶照竟然還有這樣的手藝,她仔細(xì)放在掌心搓了搓,塞進(jìn)衣服里,拖著腿坐在凳子上,盯著聶照手里的桃子咽了咽口水。
聶照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桃子在她眼前晃晃:“想吃?”
撫西地處偏北,桃子成熟的也晚,如今七月,正是頭茬桃子成熟的季節(jié),在物資匱乏的軍中能有吃一顆桃子,是多羨煞旁人的事情。
桃子皮紅里透粉,香甜的氣息纏繞在姜月鼻尖,她連忙雙手捧向他,露出個討好的笑容,若是身后有尾巴,恐怕此刻都搖得飛快,想吃的意思不言而喻。
“早上小瓦送來的,說逐城山坡里的幾棵桃樹上的桃子熟了,往軍中送了幾筐,分了兩顆來,說一人一顆,確實香甜誘人,嘖�!�
聶照形容著,姜月諂媚的笑容愈發(fā)諂媚了,捧著的雙手更往前遞了遞:“一人一顆的,三哥最疼我了是不是?這么一口小小的桃子,想必……”
“可惜啊,桃子是熱性的食物,有些人有傷在身,是吃不得了�!甭櫿胀锵У�?fù)u搖頭,自顧自又吃了一口。
姜月沮喪還有點氣急,不給就不給嘛,還要故意氣她。
聶照吃完了這一顆桃子,順手在院子里刨了個淺淺的土坑埋進(jìn)去,用腳踢了踢土把它蓋好,走回來捏捏她的臉:“行了,可千萬別說我小氣,給你做了平安鎖,廚房有飯,井里有冰著的半塊西瓜,你吃完粥再吃些西瓜�!比缓笏^續(xù)回來搓盆子里的衣料。
姜月一瘸一拐去了廚房,見灶上半盆黑黑白白的雕菰飯,另一邊盤子蓋住個碗,打開看是半只雞,準(zhǔn)確來說不是對半分的半只雞,而是留下兩只翅根,兩只后腿和兩根雞翅的半只雞,是雞的一身精華所在,肉細(xì)不柴。
她咬著兩根筷子,把飯和雞都端出去,重坐回凳子上,把筷子放到碗上,舉起個雞腿兒遞給他:“三哥我吃不完,你幫我吃一個�!�
“得了吧,你還能吃不完?真吃不上就下頓吃,我不愛吃這些東西,什么雞腿雞翅,早就吃膩了。今天小瓦和桃子一起送來的,沒辦法,我才收下。”聶照看都沒看她。
姜月吸吸鼻子,三哥那么矯情,怎么會不愛吃細(xì)嫩的雞腿而愛吃干硬的雞胸?
她感動的要命,說:“三哥,我要再寫一篇文章……”
她話還沒說完,聶照已經(jīng)奪過雞腿塞進(jìn)她嘴里:“噓,你寫就寫,別告訴我。”
提前告訴他,那就一點感動的感覺都沒有了。
姜月不明白,猜他大概是害羞,哦了一聲,抱著碗扒飯。
她沒起床的時候,聶照在洗泡在盆子里的東西,姜月飯都快吃完了,他好像還沒洗完的意思。
“這已經(jīng)很干凈了,而且看起來是新的,為什么要洗這么久�!苯卵氏乱豢陲�,不解地問。
“新的棉布為了使用時間更長,看起來更厚實些會上漿,但是會導(dǎo)致布料變得粗糲,直接接觸皮膚產(chǎn)生不適,所以新的布買回來要多泡一泡搓一搓,才能變得柔軟而且吸汗,尤其剛出生的嬰兒都會用洗過很多水的棉布做尿布�!�
姜月從來沒注意過這些事情,她一直過得粗糙,在生活和吃食上完全沒有此類的見解,也體會不到差距。
她伸手在水里摸了摸點頭:“確實是更軟一點誒,做里衣肯定很舒服�!�
果然三哥在生活上經(jīng)驗很多,怪不得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聶照點頭:“我的確是打算用來做里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