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一壹在那邊笑起來，“行吧，我就不問你為什么做這個奇怪的決定了，今晚給來Heat的女士們都有免費的一瓶。”
施辭也輕笑，“謝謝�！�
“那你今晚過來嗎？”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陳一壹卻自顧自地臉躁了下。
“哦，今晚可能有事，就不過去了。”施辭沒想其他，隨意地說了再見，就掛了電話。
她把那箱牛奶拆開，放到廚房的冰箱里去，自己也拆來一瓶，拿過一個杯子，把牛奶倒入杯子。
剛才她走到那只粉熊面前，她能確定里面的唐啁都愣住了，過了好幾秒，才把傳單遞給她。
“在那邊買牛奶？”施辭指了下她身后的超市門口。
那粉熊里的女孩點了點腦袋。
施辭笑了一下，抬腳就走。
必須從她手里拿傳單，才能讓工作人員知道唐啁完成了她的工作。
可為什么要選擇這么辛苦的工作呢？
在那么逼仄密不透風(fēng)的空間里，不能休息，水都不能多喝一口，因為不方便去衛(wèi)生間。氣溫那么高，很容易中暑的。
不至于呀。
她先前聽施海說過唐啁學(xué)習(xí)很認真，成績也很好，那么拿獎學(xué)金應(yīng)該也不是問題，家庭困難的話也可以申請貸款。何況她已經(jīng)在“小玫瑰”打工了，也有工資，看上去也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孩子，應(yīng)該夠?qū)W費和生活費了。
為什么還要去選這么辛苦的工作呢？
牛奶的紙盒扔進了垃圾箱，白皙細長的脖子動了動，施辭放下杯子，捏了捏眉心。
不行，她要去弄明白。
第18章
離?l大附近家屬住宅區(qū)的一家咖啡館里。周末上午十點左右，沒什么人，非常安靜。
咖啡館環(huán)境很好，一排排書架，還有一個手工藝區(qū)，陳列了一些精致好玩的小手工，客人也可以在這里親手制作。
一個個圓桌上面用的不是真花，而是店主親手制作的干花。
施辭隨意地束著長發(fā)，簡單的一身天藍色連體褲，點了一杯摩卡，坐著瀏覽一本日本雜志。
不一會兒，她等的人到了。
“不好意思，我晚了，”來人抱歉地笑，坐了下來。
“沒事，喝什么？”施辭微笑。
“卡布奇諾。”
來人是一位短發(fā)圓臉的女士，戴一副眼鏡，“出門時我家孩子拉著我吵了半天，不好意思我要用孩子這個借口了�！�
點完單，施辭笑一笑，“那沒事，孩子有三歲了？”
“快四歲了。正處于兒童的叛逆期，這不放暑假了？在家待不住�！比~青蕪笑著看施辭，“謝謝你約我出來，我好透一口氣�！�
葉青蕪和施辭本科事同個學(xué)院的同學(xué)，不同專業(yè)，在?l大讀完研之后就留校當(dāng)輔導(dǎo)員了，丈夫也在?l大的行政處工作。
施辭回?l大任教的這幾年兩人在不同場合里聚過幾次，但這樣單獨約出來的還是第一次。
“我是有事情要向你打聽�！笔┺o說，“如果你不清楚，還要請你幫忙你打聽一下�！�
葉青蕪好奇，“哦？你說說看？”
“我有聽你說過你在外國語學(xué)院當(dāng)輔導(dǎo)員，你帶的是哪一屆？”施辭想再確認一下。
服務(wù)員把葉青蕪的那杯卡布奇諾端上來。
葉青蕪說：“××屆，新學(xué)期開始就大三了�！彼酥雍攘艘豢�。
施辭內(nèi)心暗道還好沒記錯，嘴上說：“我跟你打聽一位學(xué)生，唐啁，不知道你熟不熟悉？”
葉青蕪正色了下，奇怪看了看施辭地問，“你怎么會打聽外國語的學(xué)生？……嗯，哦是施海？我之前好像聽學(xué)生說過……”
施辭笑，“也不僅僅是這個原因，我是認識這位小朋友，你放心，我不是因為什么不好的動機來打聽。只是我發(fā)現(xiàn)她好像不止在打一份工？她家庭環(huán)境是不是很困難？”
葉青蕪有點猶豫，又有點不解，但還是說了，“這孩子我太熟了，大一到現(xiàn)在也三年了吧，是這樣，她父母都不在了，所以生活上要辛苦一點。”
施辭愣了好幾秒，端起杯子，心不在焉的，又放下，“都不在了？”
“嗯，”葉青蕪嘆氣，“好像唐啁上高一的時候父親就意外去世了，高三的時候，她母親又檢查出來癌癥，乳腺癌，那時都快高考了，應(yīng)該是這個原因唐啁沒考好，又復(fù)讀了一年。”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當(dāng)年大一新生報到的時候她是晚了一周，打電話給招生辦，轉(zhuǎn)到外國語這邊來，說是要辦母親的葬禮，后來她申請貧困補助，我才了解了一些。”
施辭默然不語。
“聽說家里為了給母親治病，房子都賣了，還欠了債�！比~青蕪唏噓不已，“這孩子太拼命了，又要上學(xué)又要打工，一刻都不敢放松，過年都一個人在這邊。去年還是我拉她到我那吃了一次年夜飯。”
施辭胸口起伏，不著痕跡地透了一口氣。
葉青蕪沒注意，唐啁是她帶的這屆學(xué)生里她印象最深的一個，那個女孩子，長得非常好，話非常少，聰慧勤奮刻苦，教授們都喜歡她，而只有她作為輔導(dǎo)員的身份了解到她的家世，就更加關(guān)懷她了。
給她安排好一點安靜一點的宿舍。
勤工儉學(xué)的名額留一個給她。
有好的兼職機會替她介紹。
她盡她所能地幫助唐啁。
過了一會，施辭才說：“原來這樣，我是看到她在小玫瑰工作，又在發(fā)傳單，所以有點好奇。”
葉青蕪依舊不解，“��？”
施辭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學(xué)校的風(fēng)云人物，她讀書時是，她教書時還是。
她是親和的，同時也是無法靠近的。因為太優(yōu)秀了，別人會先心生距離感。除非她主動接近，否則一般人是沒有自信的。
施辭和唐啁非親非故，居然因為一點好奇，來找她打聽。葉青蕪也是好奇了，“你是打聽來做什么？”
施辭頓了頓，垂下眼簾，“認識了這個小朋友，現(xiàn)在知道她的情況，如果能幫忙，也想幫一點。”
“是，我當(dāng)時也想私人幫助她一下的，被她拒絕了。”葉青蕪嘆息。
“你說她在發(fā)傳單，其實也不至于，哎，我們?l大的學(xué)生，其實是很好找家教的。但這孩子，之前有過一件事情�！�
是的，施辭也在疑惑這個，特別是英語專業(yè)。輔導(dǎo)機構(gòu)或者學(xué)校寒暑假需要的是有經(jīng)驗的教師，在讀學(xué)生不太容易找得到這樣的工作，但家教還是很好找的。?l城沒有其他學(xué)校能與?l大競爭。
“什么事？”
“她長得太好了，在家教中心面試父母的時候，多數(shù)都是女主人那關(guān)過不了，顧慮一些有的沒的，要不就擔(dān)心丈夫要不就擔(dān)心青春期的兒子，所以她能接的都是一些作業(yè)輔導(dǎo)的小學(xué)生……”葉青蕪搖搖頭，“但還是出事了，我記得去年暑假，她有一份輔導(dǎo)高中的，是個女孩子，父母都做生意很少在家，本都挺順利的，有一天那個父親突然回來了，見到了唐啁……”
施辭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會是……
“一開始還沒什么，后來他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然后有一天唐啁到他家的時候，他女兒不在……”
葉青蕪一看施辭的臉色不對，急忙說：“沒發(fā)生什么事，幸好唐啁警醒，沒進家門，但也被摸了好幾下……”
施辭暗咬了下牙，“沒報警？”
“她報了，我去了才知道這么多細節(jié)，現(xiàn)場爭來爭去，好不容易才把那個男的拘留了幾天�！�
“遇到這事，所以唐啁不怎么找家教了，有也是找小學(xué)生的作業(yè)輔導(dǎo)，也讓媽媽在一旁的�！�
葉青蕪說：“唐啁還拜托我，希望我去家教中心說明情況，舉她的例子，讓他們以后不接這個家長的單，免得其他學(xué)生受到傷害。”
“我當(dāng)然要替她考慮，不能明說出她的名字�！�
“我也和其他學(xué)院的輔導(dǎo)員通了氣，給學(xué)生們提了醒，起碼這家人在我們?l大是進了黑名單的�！�
葉青蕪最后感慨道：“這孩子真是太善良，太堅強，也太招人疼了。”
葉青蕪邊說邊喝，一杯卡布奇諾見了底，而施辭那杯還是滿滿的。
窗外有脆泠泠的笑聲傳來，，咖啡館有個小小的庭院，繁花鮮燦，幾個年輕的女孩子在玩秋千架。
在這附近出現(xiàn)的，多數(shù)都是?l大的學(xué)生。
施辭想，不知道那只鳥兒是不是又在穿著厚熊套發(fā)傳單呢……
唐啁這時正在宿舍里收拾，準備等會出去。
張梓楠板著臉，“你還要去發(fā)傳單�。俊�
“今天不用啦，下午在超市里面，就站在那里推銷就可以了�！碧七Α�
張梓楠：“你明天還得去小玫瑰，下午就不去了吧？你總得休息呀！”
唐啁對她道：“沒事，我六點多就可以回來了�！�
張梓楠皺眉沉思，終于說：“你還差多少錢��？要不然我和方修齊兩個人湊一湊，”她關(guān)心地看著唐啁：“你放心，老方他不知道你什么事情，他的錢都在我這里，我跟他說一下我要投資什么的就可以了�！�
唐啁走到她面前，柔聲道：“謝謝你�！�
張梓楠：“我們是朋友，你有事你就直說��！”她帶點不滿道。
這家宿舍基本就是她們兩人，日常生活里唐啁照顧她很多，她也知道唐啁很看重她，她也一樣。本來張梓楠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上學(xué)期末的時候唐啁一直接到電話，那里面的大媽要不是就是哭，要不就是罵，非常大聲，她才知道是唐啁的舅媽打電話來向她要錢，也知道了唐啁欠舅舅家四萬塊的事情。
“我知道了�！碧七葟堣鏖“雮�頭，她抬著眼望張梓楠，突然抬手摸摸她的頭，淺淺笑一笑，“有需要我會開口的。”
唐啁很少感情外露的，現(xiàn)在又對她笑又摸她的頭，張梓楠還真愣了好幾秒，她回過神對走到門口的唐啁道：“你說的哦！”
唐啁戴了條印著品牌名字的圍裙，站在超市的過道里招攬顧客。
這只是周末的兼職，昨天發(fā)傳單有200元，今天半天有50元，如果推銷成績好的話，可能會多一點。
唐啁知道自己的飯量比較大，省錢的方式就是多要白米飯，多喝湯（食堂的湯不要錢）或者請打菜的阿姨多給點汁水澆在飯上當(dāng)菜吃。
這樣的話250元也夠她半個月的伙食費了。
到目前她給舅舅轉(zhuǎn)了大約一萬五，暑假結(jié)束她在“小玫瑰”兩個月的工資應(yīng)該有差不多一萬，這還要多虧了施辭點的那瓶酒的提成。
所以離四萬塊還差一萬五。
下學(xué)期的獎學(xué)金還有助學(xué)金還需要一段時間。
唐啁嘆口氣，到處都需要錢，新學(xué)期她的學(xué)費又得貸款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還。幸虧她的專四證書和三筆都拿到證書了，可以省下這點報名費了。
如果能把欠舅舅家的錢還上，至少心里壓力能少一些，那么她可以專心讀書了。
唐啁邊想著這些，邊向來往的人推銷牛奶。
可能由于她外貌討喜，推銷的成果還不錯。
唐啁想起昨天，她又遇到施辭，施教授不知道有沒有把自己認出來，應(yīng)該不太可能，可她又買了那么多箱牛奶，讓她想到了上次在小玫瑰她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點了一瓶巨貴的酒。
是自己的錯覺嗎？
她覺得施辭真的在照顧她。
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巧，每次都能遇到施辭。
唐啁是獨生子女，小時候聽父母說在她之前，媽媽有懷過一個孩子，只不過還沒滿三個月就自然流產(chǎn)了，她可能本來有一個哥哥或者姐姐。
唐啁本來沒有什么感覺，但那段陪母親求醫(yī)的日子，她輾轉(zhuǎn)在學(xué)校和醫(yī)院，輾轉(zhuǎn)在?l城和邶城，累還是其次，最怕的是每次醫(yī)生叫她去的時候，需要她下決定的時候，需要她簽家屬通知書的時候，還有一個人等在手術(shù)室外時候。
那時她也想要是有一個哥哥或者姐姐，能夠陪著她該有多好。
那是很久遠的，一閃而過的愿望，并沒有什么實際形象。
這天唐啁時不時想到施辭。
就連晚上臨睡前練聽力，她也頭一次走神了。
第19章
施辭從咖啡館回去的那晚，她難得地失眠了。
半夜她靠在床頭，驚訝于自己的失眠。
施教授非常擅長處理數(shù)據(jù)，分析數(shù)據(jù)。同樣地，她向來也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
這個世界，誰的生活都不易。不過那是茫茫人海，是她不認識的沒有具體形象的認知，但是放在這么一位年輕的可愛的女孩子，而且是她認識的很關(guān)心的女孩子，施辭心里非常不好受。
施辭想到唐啁那張比一般人要白皙沒有血色的臉，她瘦小的身軀，以及說話極簡，思慮重的模樣。
記憶的匣子打開，以往那些畫面全部跳了出來，爭先恐后地涌到她的面前來。
她穿著制服工作，她那因穿高跟鞋過度而傷痕累累的腳，她累得在副駕駛睡著。
更早時候，清明節(jié)那天她靜靜地看窗外發(fā)呆的側(cè)臉。
……
清明時搭不到車，也是一個人走在雨里，背包在身后壓著她，她身體微微躬屈慢慢往前走。
還有她餓得吃面包噎到，將近40度的天氣穿著厚厚的熊玩偶衣服在發(fā)傳單。
羸弱纖細的身軀里，竟有那么強大的內(nèi)心。
同樣的年紀，她的宿友正享受著戀愛的美好，自己的弟弟在家避暑當(dāng)一天吃吃睡睡玩玩的咸魚。
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養(yǎng)成的這種早熟的強大。
要是父母還健在，怎么舍得她吃苦。
她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唐啁說沒時間談戀愛。
掙扎生計，努力學(xué)業(yè)，就夠她忙的了。
但……
她還對自己說她不是好的戀愛對象。
施辭想到唐啁眉眼間始終揮不去的那點憂郁之色，就連笑容都總是淺淺淡淡的。
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
施辭做事向來果斷，只是這個晚上閃過了無數(shù)的方案，又一一被她否決。
葉青蕪不清楚施辭和唐啁的關(guān)系，但她信任施辭的為人，才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與施辭說了。
還是有些不放心地交代她，“唐啁的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了……”
沒等她說完，施辭就說：“我明白，只我一人知道。”
“嗯。”葉青蕪嘆口氣，“大學(xué)校園也是一個小社會，前些年的時候，學(xué)校還會公布特困生名單，公布了之后那些學(xué)生一舉一動就都在大眾眼里，年輕人自尊心多重啊，后來有位學(xué)生想不開還鬧了自殺……所以現(xiàn)在就不公布，也不張貼出來了……”
施辭再想到葉青蕪的話，不自覺地又嘆了一口氣。
暫時沒有什么可行的辦法。
她翻身熄燈，閉眼再入睡。
隔天她醒得晚了一點，在家鍛煉吃完早餐后，準備出門。
出來關(guān)上門的時候，門上掛著有一束花，裹在素面咖啡色的牛皮紙里。潔白的白玫瑰和百合，未全開的淺綠花苞，紫粉色的繡球，非常清新淡雅的配色，花瓣上還有露珠，是很新鮮的花。
施辭有點驚訝。她經(jīng)常收到示愛表白的花，情書情詩都有。但這一束花，沒卡片，也沒只言片語，就這么靜靜的，等待著她的發(fā)現(xiàn)。
唐啁在“小玫瑰”的上班時間是九點半，中午有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
這時她才有空打開微信。
“師姐夠意思吧？這么早給你開門。錢就不用啦，你如果有時間過來幫師姐看看店就好。
”后面跟著一連串笑臉。
接著是張梓楠的：“師姐你打的好算盤��！讓我們家唐啁去花店，去買花的男生肯定多！”
師姐：“哈哈，我打的就是個主意。沒事幫我送送花什么的，唐啁你喜歡什么就在店里拿就好了�！�
張梓楠：“師姐，你該不會就拿花抵工資了吧！你這個資本家�。�！”
唐啁看得嘴角微微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