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唐啁見到施辭時，她就在路燈下�？恐�一輛她見過的，她曾經(jīng)刮到的車，在濃郁的夜色，暖黃的光暈下，呈現(xiàn)出一種很特別很好看的藍色。

    施辭身上已經(jīng)不是下午的黑色裙子，散著長發(fā)，她穿了黑色的平口緊身背心，高腰九分牛仔褲，平底穆勒鞋。

    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

    施辭還沒發(fā)現(xiàn)唐啁。

    她靠在車子旁，似乎在沉思什么。夜風(fēng)撩飛她的發(fā)絲。

    唐啁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而就在此時，施辭若有所覺地抬眼望過來，見到她時面容柔化，抬手攏了下飛散的長發(fā)，對她輕輕一笑。

    她就站在暖橘色的光暈中，踩著輕柔的夜風(fēng)，眼角眉梢都有笑意，眼里光芒點點。

    那光就像蜜糖。

    那蜜糖一樣的光，泛著能穿透一切陰霾的暖意。

    蜜糖樣的陽光。

    花一樣的人。

    很久以后，她們在一起后，施辭笑著問唐啁是什么時候喜歡她時，唐啁總咬緊嘴巴不說，最后被施辭用了特殊方式，在她意亂情迷不能自己時，才臉紅心跳地坦白說應(yīng)該是這個瞬間。

    只是現(xiàn)下這個瞬間的唐啁還不知道。

    她愣神了好幾秒才走了過去，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施，施教授，讓你久等了�！�

    “我剛到?jīng)]多久，上車吧，我送你回校。”施辭回身替她打開車門。

    唐啁不疑有他，順從地坐進副駕駛。

    施辭也不拖延，開車就走。

    “每天都要這個點才下班嗎？”

    “……有時候早一點，有時候晚一點。”

    “宿舍門禁是十一點嗎？”

    “寒暑假是十點半�！�

    施辭聽完看了一下表。

    從唐啁的角度看過去，那表帶是紅棕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皮。

    玫瑰金的表面，表內(nèi)三顆鉆。沒看清那名牌名字。

    她也不認識牌子，不過很好看，秀氣中又有點華麗，很適合施辭白皙修長的手腕，也襯她的氣質(zhì)。

    感覺她的生活離自己很遠。

    會有什么事跟自己說呢？

    “小唐�！笔┺o的嗓音不高不低，不尖不粗，語氣總是含著笑，再普通的詞經(jīng)過她的口說出來總能激蕩起漣漪般的回響。

    “本來想和你去喝一杯奶茶或者果汁，有個安靜的地方可以聊聊天，但可能時間不夠，我們先回學(xué)校，在校園里找一處地方再聊，可以嗎？”

    唐啁根本都沒去想可以回絕的理由，很自然地點了下頭，下一秒她又愣了愣，耳邊聽到施辭輕輕笑，夸她，“聽話的好孩子！”

    唐啁：“……”

    她發(fā)現(xiàn)之前說不出來的不對在哪里了。

    剛開始，她把施辭當師長，尊敬客氣，她總是沒有架子一樣來調(diào)侃她，還說要叫她姐姐。

    現(xiàn)在她好不容易適應(yīng)了這個風(fēng)格，施辭又來一副溫和好說話的師長的模樣。

    施教授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唐啁本來就社恐，不愛與人打交道，更少于比她年長的人社交。

    根本摸不清施教授的套路，只能靠本能來地應(yīng)對。

    不過……

    唐啁也本能地相信她。

    ?l大校園非常大，景色優(yōu)美且獨特。校園內(nèi)還保留著一些民國時期的建筑，青磚黑瓦，一角角屋檐掩在林蔭之間。

    那是校園情侶常去的地方。

    施教授當然不能選，她把車開到離唐啁宿舍樓不遠的一個小花園。

    路燈通亮，金橘色涂滿了園中小亭。盛夏夜晚特有的小飛蛾繞著燈泡飛來飛去。

    空氣中隱隱有清新的熟透的芒果香。

    施辭溫和地對她說：“小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給施海補習(xí)？”

    似乎是知道唐啁不解，她進一步解釋，“施海的英語四級還沒過，這小子，小學(xué)跟他英語老師處不來，導(dǎo)致這么多年都討厭英語。他新學(xué)期就大三了，所以我想請你做他的家教，幫他補習(xí)。價格按照成人家教給，可以嗎？”

    唐啁眉眼輕輕一動，隨即又鎖了眉。她沉默著。

    施辭也沉默了兩秒。

    ?l大校園有許多湖，這樣的夜里，也能聽到此起彼伏的蛙聲。

    施辭再開口時聲音更柔了幾分，“我知道你顧慮什么，你知道施海對你有好感，而現(xiàn)在他好不容易注意力不放在你身上，你覺得如果你再接近他，難免會讓他多想�！�

    “這樣吧，你們上課的時候我也會在場，我會管住他的，這樣你覺得可以嗎？”

    施辭語氣輕松含笑，“我也可以當你學(xué)生�！�

    唐啁一直沉著內(nèi)心涌動的思緒聽著，聽到這里實在扛不住了，她渾身不自在地繃緊著，臉皮燒燒的，訥訥道：“……怎么可以……”

    “您別開我玩笑了�！彼�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施辭垂眸看著她烏黑的發(fā)頂，扎了一天的頭發(fā)了，放下來有點亂亂蓬蓬的，襯得肌膚薄得透明，臉也更加小，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捧住。

    她的目光只逗留了幾秒，就放遠了，聲音卻更近了，

    “那我不開玩笑了，你認真考慮一下�！�

    唐啁心情很復(fù)雜，如果到現(xiàn)在她還不知道施辭在幫她的話，那她就太蠢了。

    她終于開口問，“您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唐啁覺得困惑，不安，感動，心亂。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澎湃起來，她有點手足無措地看著施辭。

    有目的的好，她不能接受。

    沒有目的的好，她不敢接受。

    年輕女孩的眼睛真亮，在漆黑的夜色中，眼眸如水，又如星。

    施辭在這樣的注視下，她笑了下，迎著她的注視，“我知道那天在發(fā)傳單的人是你�！�

    她這話一出，就見到唐啁身體立刻繃直，雙眼瞪圓，神情不自在起來，低下去的睫毛還一顫一顫的。

    施辭頓了頓，再開口時，她沒用中文，改用了英文，“我在想你肯定是遇到了困難，我是大人，生活也算寬裕，我可以幫一下你。小唐，沒關(guān)系的，人在世上都會遇到困難，如果通過我，你可以不那么辛苦，我很樂意這樣做�！�

    很多用母語不能說的話，用外語能說出來。同理，很多話可能用外語說出來更讓人容易接受。

    唐啁心突然被什么軟軟的東西刺了一下，一點都不疼，又很有存在感。

    施辭連這點都想到了。

    唐啁當然懂英語，施辭也懂。她知道他懂，知道這樣能更照顧她的心理，兩個中國人用英語交流也是施辭向她說明，唐啁的事她不會對外講。

    她何德何能呢？

    能讓施教授為她考慮到這一步。

    “所以剛才你讓我給施海補習(xí)，也是為了……”

    “不，”施辭不會透露這是她思考了很久的辦法，她眉眼又增了幾分笑意，看上去更讓人信服，“我是真的挺頭疼施海的四級的�！�

    實際上她根本懶得理。

    怎么說施海也是一個快20歲的人了，她可以寵他，但學(xué)業(yè)要留給他自己去搞定。

    不過在唐啁眼里，她就是一位很愛弟弟的姐姐。

    “哦……”唐啁心里稍微輕松了點，她想了想，“可是離開學(xué)也沒多少時間了，我在小玫瑰的工作要到九月份初，短時間怕沒有什么效果，我也不清楚施海的實際情況，恐怕幫不了他�！�

    “沒關(guān)系，你可以先看看他的情況�！�

    “可是……”

    “我會在旁邊的�！�

    施辭是美式英語。

    唐啁是英式英語。

    兩人一來一往，竟然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聊起來了。

    她們一時察覺不到，還是路過的一對情侶聽到一點聲音，奇怪地掃了她們一眼。

    她們后知后覺才發(fā)現(xiàn)，施辭先笑起來，唐啁唇邊也泛開一點靦腆的淺淡的笑意。

    夜風(fēng)吹過來，一縷碎發(fā)飄過來擋住了唐啁的眼睛，她抬手撥開的同時也看到了施辭看向她的眼神，她認真說回中文，“你不用有壓力，在小玫瑰的工作是周一到周五對不對？那么周末你不要去接其他辛苦的工作了。你看看施海的情況，如果能教就教，不能教就不理他。”

    “我想先給你錢讓你去應(yīng)急，不要緊，你盡管開口。我不收利息，你也不用著急，等你畢業(yè)工作了再慢慢還我�！�

    唐啁咬著嘴唇發(fā)懵。

    已經(jīng)很久都沒人這么考慮她的感受，又貼心地替她把每一步都想好了。

    施辭回到住處，給施海打了電話。

    施海其實并不像他姐看到的那樣無所事事。從大一開始他就在某點男頻板塊寫文。

    修真打怪換地圖。

    寫到六百章的時候已經(jīng)有十幾萬粉在追著看。男主是個帥到人見人愛而且天賦異稟的少年，一路狂升級爽文套路，前四百章都沒有女主出現(xiàn)，唯一的女配就是男主更加狂拽酷炫的姐姐。

    正當評論在猜這不是一本死基佬文就是姐弟亂lun文的時候，女主出現(xiàn)了，是一位冷艷的小姐姐，而且還是男主的敵對門派。

    施海費了許多筆墨寫了男主暗戀女主，然后無心修真，只想與小姐姐雙修，怎么追小姐姐的心路歷程。

    于是氣走了不少男粉絲，倒是迎來了許多女粉。

    正當男主和女主表白的時候，被女主拒絕了，不但拒絕了，還被女主打傷了。

    評論區(qū)都炸了！

    本來施海前面的文筆是干凈利落型的，等到男主思春時，他的文筆開始華麗文藝起來，一切景語皆情語，他看山看水，賞月賞風(fēng)，吟詩作對。待他被表白失敗被打傷時，文風(fēng)頓時變成了致郁性，黑暗，抑郁，悲傷。

    而且還是晦澀難懂的意識流。

    男主也不修仙了，整天心事郁結(jié)，看了一條河流可以有好幾章的心理描寫。

    把一眾書粉折磨得死去活來。

    最近幾章男主已經(jīng)進入了大徹大悟的階段。

    施辭打電話來的時候，施海正在碼的最新章正是男主如何問道斷情。

    一聽他姐的電話，他就瘋了，“什么！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同意！”

    施海直跳腳，“我才不要讓她給我補習(xí)呢！我自己能考過四級！老姐你不要管我！”

    “哦，那如果你12月那次四級沒過的話，以后就沒有生活費了�！笔┺o在電話那邊語氣極其輕描淡寫。

    “……”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施海氣得不行，“我現(xiàn)在就可以不要生活費！”

    說完他很有骨氣地掛掉了施辭的電話。

    開玩笑！讓唐啁給他補習(xí)！他不要面子的呀！

    臥槽！他姐坑她，他四級考了四次不過這件事肯定被唐啁知道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施海又急又氣，根本碼不了字。

    沒過一會，他冷靜下來，然后去翻他的銀行卡。

    他的生活費他父母是不給的。

    他自己雖然能賺錢，但他花得更多。愛美愛打扮，又愛請客。如果施辭不給他錢的話，那每個月的生活質(zhì)量不敢想象……

    等等，既然丟臉已經(jīng)成了既定現(xiàn)實，不如想想這件事會給他帶來什么好處？

    唐啁給他補習(xí)的話，那是一對一面對面？哇！幾個時的單獨相處！太有誘惑力了吧？

    施海暑假里雖然也有跟一兩個女生單獨約會過幾次，但總覺得少了一點什么。

    他姐也太用心良苦了！這么費勁撮合他和唐啁！施海感動得不行，立刻回打電話給施辭，“姐！那行吧，補習(xí)就補習(xí)，反正我能和唐啁二人世界，英語再煩又怎么樣！嘿嘿嘿！

    什么時候開始？明天吧？后天吧？周六嗎？周日嗎？越說我越期待了！我明天就去買幾件新衣服，順便換個發(fā)型！”

    施辭等他說完，才慢悠悠說道：“我有沒有說，你們補習(xí)的時候我也會在場的？”

    就像寒冬臘月當頭澆下的一盆冷水，他不敢置信不解地發(fā)了一個音：“哈？”

    唐啁回去洗了個澡，本來很累的，現(xiàn)在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l城夏季雨水多，白天沒有下，現(xiàn)在隱隱的雷鳴，估計又是一場雷陣雨。

    唐啁翻開手機微信，施辭已經(jīng)給她轉(zhuǎn)了賬。

    她咬著唇，指尖點著，不出聲地在心里數(shù)著：“一個，兩個，三個……”

    十萬。

    施教授的行動力也太強了吧。

    只是說先看看施海的情況，她還沒想好。

    這個錢如果是給施海補習(xí)的錢，那也得好幾年了吧，很明顯施辭就是在幫自己。

    都不怕她還不上的嗎？

    唐啁曾經(jīng)很缺錢，那時天天發(fā)愁，愁得天天哭，

    父母在的時候她從來不用愁這個，以至于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清高。

    那時舅舅帶著她到處去借錢，她從羞于開口到跪著求人，也不過才幾天的時間。

    她做夢都夢到抽屜打開后，一疊疊厚厚的紅色鈔票飛舞在半空。有了錢，母親的病就能好，她的手術(shù)會成功，她失去的頭發(fā)能長回來，她的胃口也會變好，體重也會重新回來。

    她甚至夢到了母親健康痊愈對著她微笑的模樣。

    她在夢里笑出聲。

    叫醒她的是護士――

    “快醒醒，把你的床收拾一下，等一下醫(yī)生就要來查房了！”

    她睜開困倦沉重的眼睛，看到的是母親消瘦憔悴的臉，還有蒼白溫和的微笑，“啾啾，夢到什么了……”

    那是她最難的時候。

    現(xiàn)在的話……

    主要是人情。

    她是選擇欠施辭然后去還舅舅一家的情義？還是……

    她正在苦惱的時候，施辭的對話框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