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演戲的經驗�!庇谘嗾f,“哪有不讀劇本,連人物情節(jié)也不知道就上臺的。而且他明擺著就是虛張聲勢�!�
要打人就動手,哪里會瞎嚷嚷,要傷財就直接砸電腦砸儀器,哪會揪著幾張紙不放……“不過,你說他不敬業(yè)吧,其實他也會打小算盤,這么一來頂多算個尋釁滋事,情節(jié)較輕,要真的造成損失,他才不會傻到只開口要那么點錢。”
蔣攸寧聽完沒說話,于燕心虛:“我哪里說得不對?”
“沒有,挺對的�!�
“那你說的專職的醫(yī)鬧,他們會怎樣?”
蔣攸寧想了想,這幾年打擊醫(yī)鬧的力度越來越大,暴力不再是最有效的武器:“他們更傾向用錢和人脈打通關系,獲取內部信息的同時,再聯系媒體形成輿論壓力。”
于燕很快理解:“這樣一來,既能讓受托的家屬相信他們神通廣大,又利用了醫(yī)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態(tài),方便他們牟利�!彼芎闷�,“醫(yī)鬧的成功率很高嗎?”
“不清楚,但再低也無法避免�!�
因為人命關天,再加利益糾葛。對于出了事的家庭來說,任何形式的補償都能給他們安慰。只要有挽回彌補的需求,就有幫忙鉆空子的市場。
“那如果,真的是醫(yī)生和院方的責任導致了醫(yī)療事故,但家屬不明就里,不哭不鬧,你們也不會主動提供賠償吧�!�
蔣攸寧聽出她話里的意思:“這是假設�!�
“是,只是假設�!庇谘嗖幌肜^續(xù)這個話題,剛要問戴教授的事,被手機鈴聲打斷。
她接聽:“珊珊�!�
“燕姐,你順利出發(fā)了嗎?”
“嗯�!�
“出發(fā)了就好,我今天晚上只能吃盒飯。”她像在抱怨,但語氣是新奇的,“這里的招待所和我們那一點都不一樣,我們兩個人住一間,我把你的床鋪收拾好了�!�
她心情似乎不錯,于燕笑了笑:“你看吧,讓你打頭陣是明智的決定�!�
“可是晚上沒安排活動誒,我只能玩手機。”
“在陌生的地方不要想活動,安全第一,在我到之前,你好好待著哪里都不許去�!�
“嗯,知道了�!�
于燕掛斷,聽蔣攸寧問:“現在幾點?”
“五點二十�!�
“抓緊了,我再加速。”
“嗯。”耳畔風聲呼呼作響,她握住他背后的腰帶,不禁感到一陣心安,盡管他的情緒還是不怎么樣,但他跟她一樣時刻注意時間,那就一定不會讓她遲到。
不過——
她往前伸了伸腦袋,以便他能聽清她的聲音:“你經常來機場嗎?”
“偶爾。”
“那我要不要開導航。”
“不用。”
“你冷不冷?”
“……不冷�!�
“你不要上高速,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
“?”
于燕輕輕嘆了口氣:“再往前就是嚴管路段,我沒頭盔,被抓到就麻煩了�!�
“……”
。
蔣攸寧把車速飚到上限,很快把人送到就近的地鐵口,這里離機場還有兩站,時間應該充裕。
于燕下車,他解開腰帶還她。
“那……再見�!庇谘嗾f。
“嗯�!�
“戴教授的文章……”
“老師給我看了�!�
“你覺得怎么樣?”
“很好�!彼骂^盔,“比我想象中的簡單很多。”
“……我只是科普,又不是做專業(yè)報告�!�
“那你當時問那么深�!�
“我得確保自己懂,才能不鬧笑話�!彼戳搜鬯~前微亂的碎發(fā),“那什么……謝謝你�!�
“不用�!�
于燕擠出一個笑容,往地鐵口走。只是她沒走幾步,某種異樣的感覺竟越來越強烈。她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驅使著,鼓舞著,轉身時,蔣攸寧的車還停在原地。
他也在看她。
……
她猶豫兩秒,小跑過去,在離他半米的地方停�。骸笆Y醫(yī)生。”
“嗯�!�
她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語氣聽上去真誠,而不像是不懷好意的調戲:“……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帥?”
“……”
蔣攸寧握著頭盔的手用了些力,他看著她,她卻略微低頭,而后做好了準備似的抬眼:“肯定很多人說過,對吧�!�
她看他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端正的五官和近乎完美的面部線條……
那日她在行政樓的樓梯間里和他偶遇,第一眼就覺得他十分英俊,更別說這幾回每見一次,印象就更深刻一分。她在心里暗道造物主的不公,又不免慶幸自己能結識他,她想開口解釋,不料被他搶先,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為什么突然說這話?”
“因為我剛才沒忍住,偷偷看了你好幾次,我為我的無禮向你道歉。”
蔣攸寧對上她真心實意的眼神:“你確定你沒戴眼鏡看得清楚?”
“……”于燕心虛,“我近視度數不高�!�
蔣攸寧把頭盔往后視鏡上一掛:“你經常這樣夸人?”
“實話實說罷了。何況,不知道以后我們還能不能見面,”她想,這才是最關鍵的,“如果不告訴你我的真實想法,我會遺憾,到時候咂摸久了成了心結,說不定還會生出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
“就是控制不了心撲通撲通跳,就想拿麻袋把始作俑者的頭套住打一頓的那種�!�
……
蔣攸寧不禁笑出聲:“所以反倒成了我的錯?”
“當然不,你哪里有錯,是我自制力不強,容易被美好的東西分心�!�
不過,說出來就好多了。于燕想,至少避免自己陷入臆測,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拍馬屁能驅散他的不高興,那她也是愿意多說幾句的。
她把氣氛調得輕松了些,雙手放進薄外套的衣兜:“好了,我去趕飛機了�!�
她沖他豁然一笑,蔣攸寧沒來得及回應,便見她跑向電梯,只留下一個漸遠的灰綠色背影——不知怎么,他心里像被丟了片羽毛,被亂風吹了兩下又慢悠悠地往下墜。
只是,不等它墜到底,他已經拔出車鑰匙,朝入口方向追了過去。
18.禮物
于燕看著車廂玻璃倒映出的自己:上身是改良過的迷彩外套,下面是黑色休閑褲,挑不出哪里錯,也尋常得沒什么亮點。再看旁邊的人:明明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但因先天條件出眾,只是隨意站著,就足以吸引周圍的目光。
她盯著他映在玻璃上的模糊的臉龐,像在欣賞,又像探究,而等到他也看向她,兩人的視線在某處交匯,她又心虛地迅速收回。
她握住肩帶挺了挺背,像在掩飾被抓包的尷尬,但他發(fā)現了她的舉動,松開扶手往她這邊移了一步,她躲開,轉而對上他無辜而疑惑的表情。
她壓下雜念,沖他笑了下:“沒事,我背得動。”
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說,幾分鐘前他追進地鐵站時,在安檢那里她就婉拒了他的幫忙。紳士歸他紳士,她得知情識趣,不能一再麻煩他。
蔣攸寧被她的笑意一晃,怔愣片刻,然后繼續(xù)應付手機那頭的聲音。
于燕猜想這通電話肯定對他很重要,因為自上了地鐵他便一直在接聽。他偶爾應答幾句,聲調柔和,就像現在,她甚至覺得他在哄對方:“好,八點前我肯定回�!�
這“好”字被他說得輕柔無比,在略顯嘈雜的車廂中,她卻聽得那么真切,讓她想起剛才她問他怎么沒回去時,他說的那句:“再送送你�!�
再送送你。
于燕用力握了握扶手,心緒似乎又亂了幾分。她轉頭,想跟他說些什么,他卻正好掛斷:“我侄子。”
她一怔:“……哦�!�
“他今天生日,想遙控汽車想很久了。”
難怪。想是等得著急了才來催他。于燕愈發(fā)抱歉:“其實你有事可以先走,我來嵐城不止一次,高鐵站和機場都挺熟的�!�
“沒事,不急�!彼蘸檬謾C,“汽車早給他了,他爸媽收著不讓他玩,他才來鬧我�!�
“看來你是他很重要的救兵�!�
“偶爾�!彼α讼�,車廂正好進站�?�,“走吧,我們到了。”
。
于燕早在線上辦理了值機手續(xù),蔣攸寧一直送她到安檢口,分別時,她明明有很多話跟他說,但實在太多,到了嘴邊反倒堵住,不知從何說起。
她想,大概是因為這樣走了就像剪斷一條線,即使再撿起來綁個結,也會多了個疙瘩。
“那什么……”
“有空聯系�!笔Y攸寧替她先說。
“……好�!庇谘鄾_他示意,剛要轉身,肩膀卻被人拍了一記。陳越背了個雙肩包:“喲,于大記者,遲到不是你的風格啊。”
于燕愣�。骸澳阍趺丛谶@兒?”
“這話得我問你,風相真打算在嵐城設辦事處了?你怎么老是在我家鄉(xiāng)的土地神出鬼沒�!�
“……”于燕不想理他,貧死你得了。
陳越笑著看她,又看看蔣攸寧,捅捅她胳膊:“不介紹介紹?”
她瞪他一眼,跑向安檢口。
“你這就沒禮貌了啊�!标愒經_蔣攸寧伸手,“我叫陳越,是嵐城知名青年攝影師,也是于燕的同事加未來的閨蜜�!�
蔣攸寧看著他那頗具辨識性的馬尾,和他握手:“蔣攸寧,醫(yī)生�!�
“這職業(yè)真酷。有機會再聊�!标愒匠麚]手,跑過去排隊,往前湊時下意識地搭了于燕的肩,于燕避開,他還搭:“大姐,人還沒走呢,你不再去跟他道個別?”
“閉嘴。”她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
“我……!”陳越吃啞巴虧,“你真粗魯�!�
于燕目光警告,他便往后退了一步,再回頭,那人還站在那兒,只是……他看了眼彎腰拿包的某人,她的耳根竟微微地紅了。
。
“你說我們這是什么緣分,不僅同一航班,連座位都只隔了過道。”
“……”
“你那個小助理呢,怎么沒跟你一起?”
“……”
“你餓不餓,如果不喜歡飛機餐,我包里有餅干�!�
“……”
“陳越�!�
“不至于吧,我就碰了你一下。”他喊冤,“天地良心,雖然男女之間適當的身體接觸能增進感情,但我對你絕對想法純潔。如果你心里不爽,剁了我的手或剁了你自己我都不介意�!�
于燕無視他的插科打諢:“你去榆林干什么?”
“工作啊,防風固沙的先進事跡,英雄群像舍我其誰。”他看她要放包,“誒誒誒,我來�!�
“不勞您動手。”于燕把包塞進行李架,“你這回怎么這么積極,平時不都是我快收尾了你才姍姍來遲?”
“因為我最近日程滿,去完榆林還得去新疆,工作室集體團建�!�
“好事就不叫我�!�
“叫你你得有空啊。大忙人�!�
“我這回也是撿別人的便宜,小梁他們?yōu)檫@特稿忙了大半個月,結果病倒了�!�
“你這叫救場,擱別人還不愿意去呢�!标愒接^察她的臉色,“怎么著,不生氣了?”
于燕睨他:“我怎么覺得你越來越碎嘴了呢?”
“那得分人,你這不剛晉升成我的雇主嘛,以后還承蒙你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
陳越見她真不生氣了:“誒,那人是嵐城醫(yī)院的醫(yī)生?”
“嗯�!�
“可以啊你,這才幾天就勾搭上了�!�
“注意你的措辭�!�
“那人看著條件不錯�!�
“怎么不錯�!�
“模樣和職業(yè)�!彼稍谧紊�,“你知道的,我拍了美女千千萬,帥哥倒沒那么多�!�
“你上次不是拍過男明星嗎?”
“男明星?那個許聞輝?”
于燕:“……誰?”
“呵,就你這記性,虧你還問他要簽名照�!彼麚u頭,“敢情就是逢場作戲�!�
“沒有�!庇谘嗾f,“只是知道以后再無交集,給彼此留下好印象罷了。”
她默了默,對上他迷惑的眼神,笑了:“誒,你覺得我跟蔣醫(yī)生怎么樣?”
陳越裝傻:“什么怎么樣?”
“……”
“好吧。”他一本正經地想了想,“他高,你也不矮,他偏瘦,你也不算胖,他給人第一感覺不太熱情,應該是成熟理智那掛的,而你是外表沉靜內里瘋癲。綜上所述,匹配度百分之七八十吧,但問題他是醫(yī)生,工作很忙,你又是個把自己當男人的記者天上地下跑,見面時間約等于零,參考夫妻異地滋生高離婚率,大齡男女談黃昏異地戀基本無疾而終,所以……我暫時不發(fā)表意見。”
于燕聽完他說完,剛才還蠢蠢欲動的心,一下子蔫了。
她沉默著轉向舷窗,思緒復雜地,又轉回來。
“喂……”陳越意識到說錯話了,“你不會是認真了吧�!�
“沒有�!彼忾_安全帶,重新拿出包,想找出那罐吃了一半的薄荷糖,翻了翻,卻看到了用塑料袋封好的兩千塊錢。
那是她下午放進水果袋子給張梅的,她卻不知什么時候重新塞還給了她。
她拉好拉鏈,陷入一團既歡喜又惆悵的迷霧中。
。
蔣攸寧按原路折返,回醫(yī)院前先去了趟禮品店。在琳瑯滿目的擺件和玩具中,他像個走錯了路的旅人迷茫了好一陣,最后在店員的推薦下選了鬧鐘和玩偶,交給柜臺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