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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反應夠快的。”護士長笑，“我老同學的妹妹，在區(qū)醫(yī)院當會計，三十一了，模樣可好看。”

    “這話說的，我是那見色起意的人嗎？”

    “見色起意怎么了，長得好看是她的事，以貌取人是你的事�！弊o士長像在尋求認可，問羅丹丹，“現(xiàn)在人都這么忙，誰上來先關心你的內在，外貌出眾就是爹媽給的好資源，不物盡其用才是傻子，對嗎？”

    她劈頭蓋臉一大通，羅丹丹沒反應過來，只點頭嗯了聲，護士長又轉向對面：“蔣醫(yī)生，你說呢？”

    “嗯�！�

    “你聽聽，”護士長沖陶鐘示意，“不止我一個人這么認為吧。”

    陶鐘哭笑不得：“那你把她微信給我唄，我們先聊聊�！�

    “這就對了�！弊o士長爽快得很，敬業(yè)地再夸幾句，陶鐘不免好奇，“她條件這么好，看得上我嗎？”

    “你差哪兒去了？現(xiàn)在是條件越好的人眼光越高，你進醫(yī)院幾年，我也就知道你談過一個沒成功，有些人還一個都沒談過，好不好的能類比嗎？”

    “不能，不能。”陶鐘看蔣攸寧，“師兄？”

    “吃完了，先走一步。”蔣攸寧配合起身。

    等人離開后，羅丹丹問護士長：“蔣醫(yī)生一直單身嗎？”

    “單著呢，我問過主任的�！敝�前給他介紹自己表妹，可不得打聽清楚。

    “好浪費啊�！�

    “……什么浪費？”

    “沒什么�！绷_丹丹低頭喝湯，忍不住朝回收餐具的地方又看了一眼。

    。

    于燕結束了一天半的勞動，累得渾身筋骨疼，然而沖完澡后又緩過來些，難得有空，坐在床邊按揉小腿。

    “燕姐，這是煥顏修復水，你擦擦吧�！�

    “怎么？我臉很難看？”

    “沒有，回來的時候有些紅，怕你曬傷了�！蓖�珊遞過去，于燕接了，“謝謝啊�！�

    “謝什么。”

    去衛(wèi)生間涂完出來，珊珊在點手機。

    “稿子怎么樣了？”

    “快好了，還有最后一段�！蓖�珊給對方語音，“這山真美，很遠嗎？你們最后爬上去了嗎？”

    “你在和陳越聊？”

    “嗯�！�

    于燕打開電腦，新建空白文檔。白天的勞動消耗了過多的能量，她要抓緊記錄這種空虛而又充實的感覺——在風沙面前，人力顯得如此渺小，但汗水不會說謊，渺小經歷時空的聚積，終成辛酸而光輝的偉大。

    她一邊回憶一邊敲字，不知不覺已到九點半。珊珊還在發(fā)語音，她有些意外：“你和陳越……”

    “就是聊聊�！彼�有些不好意��，“我們沒什么的，對了，他還問你回來了嗎？今天感覺怎么樣？”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他有沒有……”

    “有一點點啦，他人真的蠻好的，幽默風趣，還有自己的興趣和事業(yè)。不過——我才剛剛結束一段不愉快的戀愛，還不急著談新的�！�

    于燕心里有了數(shù)，本想提醒她幾句，但之前也提醒過，再啰嗦倒真的把陳越貶低了。算了，等他倆真有了苗頭再說吧。她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手機卻響了。

    她拿到耳邊隨意地喂了一聲，那頭說：“是我。”

    “哦，蔣醫(yī)生�！彼�立��。

    “現(xiàn)在有空嗎？”

    “……有。”這是繼上次之后的第一通電話，明明說有空再聊的是她，可是，她真的沒空。

    于燕本來覺得忙點好，省得心亂，但一聽他的聲音，發(fā)現(xiàn)竟然是驚喜多于驚嚇。

    “抱歉啊，這兩天在……”

    “不用抱歉，你出差事情肯定很多�！�

    于燕記起上次的交集停在哪兒：“你這周還順利嗎？王慶云的事解決了吧�！�

    “還沒�！�

    “他們難道還敢？經過戴教授的事和那天的搗亂，醫(yī)院理應要加強安保措施的�！�

    “嗯�！笔Y攸寧說，“我會處理�！�

    “你會被處理嗎？”

    “我不存在過錯，所以不會�！�

    于燕隱約覺得他今天有哪里不對，但隔著千里，她又實在猜不準。她從王慶云引到張梅，再引到戴教授，發(fā)現(xiàn)除此之外沒其他共同話題了，而他也逐漸沉默。

    靜寂片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心情不好才會想找人說說話，但又提不起找話題的興趣�！庇谘嘣诖采献�下，“我今晚正好沒事做，你如果不嫌麻煩，可以和我分享分享�！�

    蔣攸寧沉默了會兒，心像墜入湖泊，而她的話像輕輕撥動他的水草，他想抓住它，但又怕抓不住，就像他想說，但又覺得她并沒有替他分擔的義務。

    他甚至有點后悔打這通電話，即使他知道，如果重來一次，在他加完班，騎車離開醫(yī)院的路上，他還是會想起她。

    “好吧，既然你不說，那我就說說我這兩天發(fā)生了什么吧�！彼�像在履行承諾似的，把她去搬樹，運水，轉車去鋪草方格，吃盒飯吃到沙子差點塞進牙的囧事都簡單說了一遍，蔣攸寧聽完，“聽上去像在體驗生活。”

    “就是這樣，而且是公費�！�

    “你很全能�！�

    “不，我還有待提高。”她說，“流汗會帶走人的煩惱，如果你有心事，就去跑跑步吧，別的我不保證，晚上是肯定能睡個好覺的�！�

    “嗯�！�

    “蔣醫(yī)生。”

    “？”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心情不好，但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想起我老師說的話�！庇谘嘣噲D安慰他，“他說：‘其實世人都處于一汪渾水當中，抬頭想看晴朗的天，但水面投著樹影，樹連接著密云，密云來來回回，只在流轉的間隙，透出一點點光�！�

    我當時以為他是鼓勵我們撥開云霧去尋找真相，或者是去做那透出來的光引導眾人，但后來發(fā)現(xiàn)，那點光不過是讓我們相信天是晴朗的，至于它是否被云遮蓋住，則并沒有那么重要�！�

    她聲音輕輕的，卻說得很清晰：“其實我今天鋪草時摔了一跤，拍拍沙子站起來看天，忽然就想到了你。

    我干的是媒體的活，我相信事實，卻很難保證自己傳達的是事實的全部，所以要不停傾聽，不停判斷，不停感受。我能選擇報道的事件，事件也在選擇我，同樣的，你是醫(yī)生，患者在選擇你，你也有權選擇他們，人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如果連自保都做不到，所謂的相信又有什么意義呢？”

    “于燕�！�

    “我相信你是好醫(yī)生，但好醫(yī)生一定是先信自己，再去相信理念、政策、條條框框。我也相信，你選擇當醫(yī)生得到的快樂，會比煩惱多得多。”

    蔣攸寧握著手機，胸口的煩悶被她的輕聲細語驅散——也許她的語氣并沒有柔得讓他沉溺，可是，他發(fā)現(xiàn)，他原本是期待，渴望，而現(xiàn)在是喜歡、珍重她說的每一句話。

    “我以為這是個尋常而糟糕的夜晚，但看來并不是�！彼�說，“謝謝你提醒我，我和我的工作都有價值。”

    “當然，而且價值很高——你是個專業(yè)很強，做事很負責，很高很帥氣的醫(yī)生�！�

    “這些前綴有側重嗎？”

    “有，帥最重要�！庇谘嗤嫘λ频模�放在腿上的手卻慢慢握成了拳，“……我一再強調這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膚淺？”

    “不會�！笔Y攸寧說，“不管你是從什么方面注意到我，我都很高興�！�

    ……這話說的。

    于燕開心地笑，覺得疲憊減輕：“那——等我出差回來，我請你吃飯吧�！�

    “好。”

    “你都不問我為什么？”

    “不問。”

    “那我到時候聯(lián)系你，地點隨便你挑。”

    21.聚餐

    于燕和童珊結束了榆林的工作，周二下午飛回了上海。

    按照行程表，她們周四要去采訪那位三十出頭的網(wǎng)購APP創(chuàng)始人。于燕對這類商業(yè)采訪早已駕輕就熟，甚至可以套用模板——先聊創(chuàng)業(yè)契機，再憶童年經歷，接著歷數(shù)公司發(fā)展的重要轉折點，最后展望未來。

    她摸清門路，和對方暢談兩個小時。結束后，年輕的CEO邀請她們共進午餐。同在新區(qū)辦公，這里離風相所在的大樓不到四公里，于燕婉拒他的好意，決定回去吃照燒雞腿飯。

    到了周六，她和童珊又飛到深圳去采訪那位點石成金的操盤手。直到周一回公司打卡，出差任務總算告一段落，連軸轉的奔波也終于換來了坐班寫稿的安逸。

    快六點時，童珊敲門進來：“燕姐，CEO那篇的稿子發(fā)給你了哦�！�

    “嗯，收到了。等大宏回復意見我再告訴你�！�

    “好的�！鄙荷褐�道這是她給自己的練筆機會，雖然大概率登不了，但至少有種跟她“同場競技”的感覺，“燕姐，宏哥給你那篇的意見是什么呀？”

    “刪減字數(shù)，適當詳述團隊的成長過程，突出其領袖氣質�！�

    “可我覺得你已經很突出了啊，”珊珊看過于燕的成稿，“……那我的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我們的行文思路不同，不用比較�！�

    “好吧。”童珊不甚在意，“差旅報銷我整理完了，明天就找領導審批。”

    “嗯，那就先下班吧�！庇谘嗌炝藨醒�，錢包終于能鼓一點了。

    。

    周四中午，童珊點了輕食外賣，于燕則照例去二樓吃簡餐。剛買了雞腿飯開動，吳桐在她對面坐下：“誒，陳越怎么樣了？”

    “？”

    她沒明白：“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狐疑，“他前兩天出車禍傷了腿，得在醫(yī)院住上半個多月�！�

    “……我跟他沒工作就不聯(lián)系�！�

    “那他一天二十幾條朋友圈�！�

    “我把他屏蔽了�！�

    “……”

    于燕放下筷子，立馬給陳越打電話。

    “喲，大忙人今天有空搭理我？”

    “傷得嚴重嗎？”她單刀直入。

    “小腿骨折，你說嚴不嚴重�！�

    “那你現(xiàn)在在哪兒？”

    “嵐城醫(yī)院�！彼�盯著潔白的天花��，“不要來看我，我這里有成群的美女輪流當護工�！�

    于燕不想聽他貧，這人吊兒郎當慣了，十萬火急的事經他嘴也輕飄飄的。她掛斷，邊問吳桐情況，邊從陳越朋友圈里翻出他的N張腿部自拍。吳桐搖頭：“就他這樣還去新疆采風呢，這下好了吧，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那是去團建�！�

    “你聽他，他是為下半年的攝影展找新素材，這小子拍人還不夠，還要戧行，結果老天看不慣他急功近利的野心�！�

    于燕記起來：“你是不是也要辦�！�

    “我那是膈應他，我養(yǎng)家糊口都來不及，沒工夫辦展�！眳峭┮娝�今天吃得不香，“怎么��，他沒大礙的，不至于擔心成這樣�！�

    “也不是擔心，就是……你說他怎么會出車禍呢？”

    “意外唄，這誰算得準�！�

    也是，意外怎么算得準。于燕壓下心底冒出的不安，跟吳桐往電梯口走。她這三十余年別說大病，就連頭疼腦熱都很少，但越是如此，她就越難預知和接受風險的來臨。

    何況又是車禍。

    她深深皺眉，聽吳桐問：“我打算周六去嵐城看他，要不要一起？”

    “我明天下午去吧。”

    “這么急？”

    也不是急，于燕否認。她去嵐城除了要看望那個倒霉蛋，還要赴一場拖了很久的飯約。

    周五蔣攸寧應該上班的。她想，即使她發(fā)出邀約后就沒再和他聯(lián)系，但他一定也很忙。所以，說不定他只當她開了張空頭支票，或是壓根已經忘了這件事。

    她看著電梯里緩緩上升的數(shù)字，記起什么，從微信列表里找到那個悟空頭像，編輯幾句話發(fā)過去。

    她本來還擔心舊事重提會不會突兀，但現(xiàn)在看來，她更希望他能盡快答應，而自己能有好好吃飯的心情。

    。

    蔣攸寧從手術臺上下來已是九點，他脫掉鉛衣離開手術室，跟無數(shù)個加完班下著雨的晚上一樣，沒有去停車場取車，而是先回辦公室拿傘。

    他覺得雨天騎車比走路麻煩得多，今天不用回父母那，回公寓也不用走太久。

    經過護士站，值班護士沖他打招呼：“蔣醫(yī)生，怎么還不下班？”

    “馬上。”

    “師兄�！碧甄娬�巧從病房里出��，“怎么回事，又專門來陪我？”

    “聽診器�！�

    “哦�！彼�把橫掛在頸后的聽診器取下，“我又忘了，不好意思啊蔣主任�！�

    “……”蔣攸寧虛踢了他一腳。

    兩個人進了辦公室，值班的小劉和另外一個醫(yī)生還在。陶鐘問要不要一起點夜宵，都說不用，正巧羅丹丹拿了幾塊蛋糕進來：“病人過生日，家屬送的。”

    “是嗎？我正好餓了，謝謝啊。”

    “謝我干什么呀。”羅丹丹笑，“蔣醫(yī)生你不吃嗎？”

    蔣攸寧搖頭，最近怎么這么多人過生日。

    陶鐘吃著蛋糕，問羅丹丹：“明天晚上聚餐，你們商量好了嗎？”

    “龍蝦館吧�！�

    “這地方好�！毙�劉在旁搭��，“是那家新開的館子？聽說味道不錯�！�

    蔣攸寧還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去吃龍蝦，陶鐘說：“你忘了，這周護士節(jié)，科里發(fā)的活動經費。陳副主任他們不參加就算了，我們八五后和九五后還是能吃到一塊去的，對吧小劉�！�

    “對的，蔣老師也一起吧，反正明天我們都休息�！�

    蔣攸寧笑了下：“我還是算了�！�

    “別呀。”

    “我有安排�！�

    “什么安排？難道是約會？”小劉笑嘻嘻地問。

    “應該是回家吃飯�！碧甄娤肓讼胝f，“你跟叔叔阿姨請個假唄�！�

    “請不了�！笔Y攸寧旋緊杯蓋，他等這安排都等了好久了。

    。

    周五下午，于燕趕到醫(yī)院探病，見到陳越的第一句話就是：“手術怎么樣？”

    “你看我生龍活虎的樣子就知道很成功了�！�

    于燕環(huán)顧四周：“你那些美女護工呢？”

    “回去歇著了，你知道的，憐香惜玉是我最大的優(yōu)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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